第42章 定疆血
定疆城戰役還在持續。
雖然顏天明已經戰死沙場,出城迎戰的兵士也大部分被俘虜或者死亡,但是顏天明是一個懂得籠絡人心的将領,即使死于沙場,可是他那些留守城中的部下也沒有棄城而去,一直守在定疆城城頭,不肯輕易歸降大延。奉公孫政之命,延軍繼續全力攻城,不得懈怠。
子桑聿在戰場上受傷,至今昏迷不醒。經過醫師斷定,顏天明的武器淬了毒,具體危險還不得而知,不過救得及時,目前不會致命。
原本退守身後的連複聞訊而來,怒得厲害。他召集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八支暗衛,罵的罵打的打,最後更是讓他們赤着小腿跪下,跪在子桑聿營帳前,直跪到子桑聿醒為止。
“身為暗衛,你們最大的職責便是保護好殿下的安全!”連複氣得直捶胸口,“殿下親征沙場,爾等為何沒有跟着她!如今殿下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爾等十條命也賠不過來!扪心自問,爾等可對得起太子爺的托付?那麽多年了,你們一直都盡心盡力,只是這一次的失望,真的讓我痛心疾首!”
暗衛們的工作大多是世襲,當中不少年輕人,父母親都是當年太子統身邊的暗衛,自小耳濡目染,以保護子桑家為己任。這次子桑聿負傷,暗衛們的确失職,然而沙場情況混亂,子桑聿更有命令交代這次戰役不得跟到場上來。種種原因,以至此。
“屬下有罪!”
暗衛們沒有抱怨是子桑聿命令在前,而是順從地接受連複的打罵。然而打完了罵完了,最後也是要看子桑聿的傷口恢複情況,如果打罵幾句可以安然無事,诶,連複倒是想。
正天是天字輩暗衛的暗衛長,也是暗衛中最精通醫理的人,所以子桑聿的醫師兼藥師便由她負責。正天在子桑聿的營帳之內守了許久,也忙了許久;原本公孫政一直提議把軍中醫師都喚到營裏去,然而連複等人自是不同意,只說子桑聿自小由正天負責,旁人不了解過往病情,怕是幫不上忙。
這麽一來,不管營帳裏還是營帳外,皆是一陣死寂,極為緊張。
“殿下,聽得到屬下說話嗎?”正天本在給她清理手臂傷口、左手手臂上,一道三寸長半寸深的傷痕還在往外流着血,血肉淋漓,染紅了她身下的床鋪。這時子桑聿似乎有點動靜,眉毛輕顫,估摸是要醒來了。
“殿下?”
“疼…”
許久,正天才聽得清她說的這一個字,可是就在她說完疼之後,這人又是眼睛一翻,昏了過去。
“這顏天明,心腸怎的如此歹毒。”正天一邊說着,自己一邊心疼。說回這天字輩暗衛長正天,算是和新東一樣,是一個犀利幹練的女子,只不過新東年方二十,而正天已經三十多近四十歲。正天是太子統在世時便投身暗衛組織的人,這些年來,算是看着子桑聿長大。
“這種毒很少見,一時半會斷不出解藥來。只不過現在的情況來看,殿下不會有事的…”正天自顧自地說着,另一頭則是給子桑聿清洗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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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桑聿一直閉着眼,臉色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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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将軍!寧軍開始在城頭投擲石塊,我軍一時半會近不了城頭!”定疆城下,延寧之戰尚且燒得火熱。徐逍立在定疆城下,斂着神情,幾近殺紅了眼。
“他們投擲石塊,你們便拿盾去擋!防禦工程是如何做事,這些小道理為何還要我來教?他們投擲石塊,難不成還把附近山河的東西都搬了來!我就不信,他們的石塊可以投個三五天!弓箭手聽好了,列陣搭箭,把城頭上的敵人都給我射下來!!”
“是!”
一瞬間,定疆城下百箭齊發,只見空氣中飛閃而過一道又一道的羽箭,密密麻麻,直把天空染出來一層迷霧一般。定疆城頭也開始了羽箭攻勢,城上城下羽箭紛飛,讓人看花了眼。
徐逍一言不發。
自聽聞子桑聿在戰場受傷,因劍口淬毒而昏迷不醒,她便整個人都處于一個焦躁的狀态。子桑聿武藝也不差,怎的就受了傷?不過對面是領兵多年的顏天明,倒也難怪;只是一直守在子桑聿身邊的那些個暗衛,又是怎麽回事?
這時,城頭上一支羽箭飛來,射死了徐逍身前不遠處的一個士兵。
“都打起精神來!”徐逍驀地又被這一幕點起一把火。“你們給我聽好了,城頭上的敵人,傷了殿下,如今殿下昏迷不醒,生死不明,你們如果真的效忠于殿下,就應該手刃仇人,為殿下報仇!聽清楚了嗎!”
“聽清楚了!”
“你們聽沒聽清楚!”
“手刃仇人,為殿下報仇!手刃仇人,為殿下報仇!”
弓箭手和持盾兵士開始緩緩前進,盡管死了一波又一波的前鋒兵士,但是憑着硬攻的技巧,還是有兵士順利地登上了城頭。徐逍見時機恰巧,當即下令讓中鋒部隊跟上攻勢,爬上定疆城頭與敵人決一死戰!
“你們還愣着幹什麽!延軍都已經爬上城頭,殺啊!!”寧軍的幾名将領也是辛苦。之前二皇子柏淵任命為兵馬元帥,各地兵士都調走了最精的兵、故而如今定疆城上的,都是之前的殘餘部隊,加上長時間沒有訓練,力氣體能都已經不及以前。
而如今看看人家延軍,個個身強力壯,堵在身前就好像根本看不到路一般。
“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橫掃河山,天下一統!”
“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橫掃河山,天下一統!”
“攻無不克,戰無不勝,橫掃河山,天下一統!”
徐逍站在陣前,突然聽到身後一陣排山倒海的叫喊,不禁疑惑地回過頭。
身後,柴子權向她一笑。
“徐将軍的部下勇猛非常,我部下比不上,便喊喊口號給大家打打氣。”柴子權頓了頓,又道:“聽說,醫師正為殿下療傷,救得及時,現在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徐将軍且放心吧。”
柴子權雖明白子桑聿對徐逍沒其他意思,但是徐逍鐘情子桑聿,自己還是看得出來的。徐逍是難得的将才,現在延軍不能少了她的指揮。殿下經常說,沖動會讓一個人不理智,還是務必希望她可以冷靜下來。
“沒事便好。”徐逍這才松了一口氣,板了很久的臉,此刻才擠出來一點點笑容。
城上。
“快,抵擋住這些大延狗!”
定疆城頭厮殺不斷,那寧軍将領的又一聲叫喊,惹來周圍不少延兵的怒目而視。他們加快了手上武器的揮舞,不消一刻便把刀架在了那寧軍将領跟前:
“說誰是狗!敗兵之将也敢出言不遜!看來你是不知道你們元帥顏天明的瘆人下場!”
“混賬!”那寧軍将領大喝,“你算是個什麽東西,也敢直呼我們元帥大名!元帥至死也沒有歸降敵人,我們作為他的部下,也不會輕易歸降于你們!不要以為你們就是不敗之師,遇上了我們,你們就是癡心妄想!”
“有骨氣!”延兵粲然一笑,卻是捏緊了手中兵刃,“但是顏天明傷我主上,我們也不會輕易罷休!敬你是一條漢子,今日我們留你全屍!”
那延兵剛說完,頃刻間,周圍的延兵一擁而上,刀刀劍劍一道往那寧軍将領身上刺去,直捅得他口吐鮮血,慘淡倒地。
城牆下,徐逍又一次發出號令,讓剩餘的中鋒部隊持續跟上攻城;待中鋒部隊攻上不少人之後,定疆城頭便出現了不少的人頭,遠遠望去,就像是一群躁動的螞蟻,細思極恐。
徐逍站在城下,突然發現一些奇怪之處。
定疆城頭豎着不少大寧旗幟,只是不是揮舞的旗面,而是換做一面面大鼓。城頭之上,為何立鼓?眼看延軍有不少人都站在城頭,可是定疆城依舊久攻不下。如此有骨氣的軍隊,只怕是有後招…
“徐将軍,你看!”
柴子權的一句話,讓徐逍一怔。定疆城頭的一部分寧軍,開始向那些樹立着的大鼓移動、因為寧軍和延軍的軍服差異很大,故而遠遠的一眼便看到了。
“不好!”
然而還沒等徐逍說出下半句來,定疆城頭便開始了一連環的爆炸,那震耳欲聾的炸裂聲響徹天際,濃密的黑雲在定疆城頭開始彌漫,天地似乎都為之震動,眼中所見,只有那焦黑的濃雲,以及散在空氣裏的血腥!
那些樹立着的一排大鼓,竟都裝了滿滿的炸藥,此時此刻,在定疆城頭的所有人以及準備攻城的士兵,都成了這炸裂的亡魂!
徐逍和柴子權立在遠處,幾近崩潰。
許久。
戰場上終于恢複了寂靜,只是先前炸開的濃雲還沒有徹底散開。
原本高高的城牆,此時已經變成一地廢墟。那厚重的定疆城城門,都已經在炸裂中轟然倒地,因着火花,而在熊熊燃燒。空氣裏,除了火藥味,還有死屍的血味。
定疆城一戰,算是贏了。
只是這一仗打贏的代價,是征戰以來最為慘重的。這滿目瘡痍啊,徐逍看着昔日的那些玩伴,那些兄弟,這時都躺在不知道是哪一塊牆磚之下,血肉模糊!都怪自己太過輕敵,如今…如今…
徐逍心中揪痛,陣前泣不成聲。
黃昏了。
只是延軍大部隊依舊站在戰場上,望着眼前一派肅然。将領還未曾說撤兵,自己又怎麽可以離去?人群裏,沒有聽到耳裏的哭聲,似乎沒有半點悲痛;可是每一個人腳下的土地,都沾滿了淚水。
明年春天,
這片土地會開滿了花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