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分離
二更一刻。
連聿自吃了一碗粥之後,便又重新睡下。算是好些天以來沒好好休息了,這一覺倒是睡得特別香甜起來。柏傾冉回到府上時,看到的便是她熟睡的模樣。
洗浴過後,才走到床榻邊上仔細看她。
“果然是累了呢…”
連聿被她說話的聲音喚醒,雖然是極輕的語氣,但也睜開了眼睛。“…呃,公主…你回來了啊…”連聿揉了揉眼睛,睡太久而有些腦袋昏沉。
“嗯。驸馬睡得還好嗎?”
似乎是因為放下了心裏的一些芥蒂,說話的語氣裏也不再那麽冷淡。
“嗯…睡得挺好的…”連聿扶了扶昏沉的腦袋:“…只不過好像還是有些暈,不知道是不是睡太多了…”
“還在發熱嗎?”
柏傾冉心裏并沒有顧忌太多,俯身上前便是去探她的額頭。“所幸,已經退燒了。看來大夫開的藥還是有效的。”
連聿愣在了那裏。公主,真的原諒了自己啊…心裏有一種呼吸不過來的感覺,暗自高興着這大病一場的效果。早知如此,還不如早點開始生病呢…眼睛盯着面前的柏傾冉,不自覺地就看到了因俯身而顯露的肌膚。
有着洗浴過後的清香,和那記憶深刻的木樨香味。
柏傾冉反應過來,覺得現時的動作實在是太過暧昧。頓了頓,便想抽身離開。連聿心中一急,怕是她又要遠離自己,下意識就去拉着她的手,“公主…”
防備不及,如同大婚那日一般,柏傾冉一下子就落到了她懷裏。
“連聿,實在是…不希望你再離開我了…”
輕閉上眼,手中緊緊地拉着眼前人,便是唇瓣輕碰。柏傾冉驚了一下,卻被連聿再一次地拉緊手臂,雙唇就這般向她奉獻了上去。
Advertisement
軟軟的,柔柔的,就如同你在最初記憶裏給予我的感覺一樣。連聿咧嘴笑了,複又去吻住她的唇,輕輕地噬咬着,交纏着。如果這一刻可以再久一些,連聿就算是送出了自己的性命,也是心甘情願的。
柏傾冉大腦已經一片空白。可是這個人太過溫柔,也太過溫暖。似乎,已經找不到任何理由去拒絕她。随着閉起了眼,貪戀着二人之間難得的溫存。
呼吸之聲咫尺可聞,雙方之間的氣息也在互相纏繞。
連聿靜下了心,緩緩離開了那雙唇;幾道銀絲在隐約之間連着,複又上前去舔開。
柏傾冉的臉不禁泛起紅暈,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冉兒…”連聿抿抿嘴,唇上還殘留着柏傾冉的味道。擡眼去看她:“我,我可以這樣叫回你麽?叫你冉兒…”
“嗯…”柏傾冉卻不敢去對上她熾熱的眼眸。
連聿笑了。
“本以為,連聿和你之間,便是一直冷淡着,直到離親那天。”連聿極輕地說着,心中滿滿的感激之情:“可是我,卻明白到自己對你已經是離不開了。心裏很煎熬,每想到日子在一天天流逝,就會很難受…”
柏傾冉卻徑直與她相擁。
“公主?……”連聿還未緩過神來。
柏傾冉輕笑:“方才不是你自己跟我說不叫公主麽?…”迷迷糊糊的。“連聿,即使滿了一年的婚期,我們…我們也不要分開了,可好?”
連聿眼中又是淚花閃閃。
“可是,連聿的身份…”
“我不介意了。”柏傾冉笑了,緊緊地擁着她:“不管你是男子還是女子,這一生,你便是我柏傾冉的夫君。不管以後會怎麽樣,我們都一起走下去吧,好嗎?”
“好…”連聿也提起手來環着她的腰:“這一生,我永遠都是你的驸馬,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不會離開你,丢下你。”
我可是在天地朝堂之上,許諾了會守護你一生一世的人。我連聿,不會失信,所以這一生我都會一直陪着你,至死方休。
旁人的,我們不要去管了。這一生,只希望過好我們的日子便是了。
既然上天可以讓我們在人海之中相遇,并且讓我們結為連理,就肯定不會預料着我們有分開的那一天。
即使有,也只會是暫時。
對吧,公主。
“嗯,本宮永遠的驸馬。”
-----------------------------------
大寧皇宮,乾坤殿。
論起這乾坤殿,倒是在大寧新朝之後,按着一座舊宮殿修葺整改的。修建之後,柏道成便下旨命名為乾坤,特意劃分給國師陸見哲作為寝宮。幾百年從未有過的例子,這陸見哲以臣子身份住于皇宮之中,也看得出柏道成對他的看重。
這日陸見哲正在寝宮裏看書,柏道成卻是擺駕前來。
“皇上駕到——”
聽聞宮人的喊叫,陸見哲也沒有多大見外;起身去披了一件外袍穿戴好,便是率着幾個親信到殿門外去迎接。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國師免禮了。”
“謝皇上。”
陸見哲略擡起眼看他,換回笑臉:“皇上今日,倒是有空到臣這簡陋地方來了呢。辛苦皇上了,請皇上移步室內說話。”
“嗯。”柏道成捋了捋那三尺胡須,掀袍入內。
今日,已經是七月十一。
進了內堂,宮人們便是在準備着各式小吃點心,并着解暑的幾塊方冰隔着陶制盆子擡進了內殿來。柏道成作了個手勢,便讓衆人退了下去。
陸見哲臉上依舊面不改色,只是仍舊微笑着。
“不知皇上今日前來,可是為了什麽事情?”
“嗯。”柏道成沉吟了一下,臉上的表情略帶嚴肅:“國師,算着日子,那驸馬和公主轉眼便成親了有五個月,只是當日國師所說的,不大顯見啊。”
說連聿能令國泰民安,保太平盛世。
陸見哲笑了,這皇帝果然是為了此事而來。“的确如皇上所說,五個月了。那皇上心裏可是在後悔這樁婚事?”言下之意,便是質疑他陸見哲的能力。
“不不不,國師言重了。”柏道成有些尴尬:“對于驸馬這個人,無論有沒有國師說的那般,朕都覺得是一個好人選。只是,朕的确心系百姓,希望國師提攜的這個驸馬能幫助大寧而已。”
心系百姓?或者說,是希望柏家可以千秋萬世吧。
“皇上既然信得過臣,臣也不會讓皇上失望的。”陸見哲笑着:“這連聿,的确是臣難得一見的人才後輩,她日後,定會讓皇上看到一個太平盛世。”
“哦?當真?”柏道成心中一喜。
陸見哲點頭。
“那,國師可以推算得到那一天還有多久嗎?”為帝多年,坐在這前朝帝位上的柏道成早已不滿民間對子桑氏的惦懷。無論他柏道成怎麽做,那些百姓好像都看不到他這皇帝是姓柏一樣,一味地沉浸在延朝的統治之中。
明明那支子桑氏已經死去了十多年!所謂大延,也早已變為大寧!
柏道成這幾年來一直都在痛恨,恨着他名下子民沒有依附他大寧的心。就連前朝遺留下來的幾位異性王侯,也是暗地裏不屑統治。
特別,是鎮守在前朝故城——江南承運城的海固王公孫政!
那公孫政是前朝先帝子桑懷的得力重臣。未滿三十,便從鎮守邊關退到故城去,以終生守着子桑祖廟的名頭向子桑氏立誓,表明忠心。大寧立朝之後,他一向罔顧新政,對柏道成如同視如不見一般。只是柏道成也忍了,畢竟他公孫政沒有因為子桑覆朝而造反。
只不過日子久了,當皇帝的人也就沒有耐心了。
“這一點……”陸見哲稍作遲疑,緩道:“皇上真想得知?”
“朕想知道。”不容違抗的口氣。
陸見哲沉默了一下。
“不出三年,連聿就能給皇上見到一個全新的天下。”
“好!希望如國師所言!”
“臣絕不敢欺瞞皇上。”
八月初三。
長公主府邸。
連信早早便在府門之前安排了人馬,皆是換上了樸素的布衣整裝待發。回過頭去張望了好一會兒,才看到連聿和柏傾冉齊步走來。
“公主,驸馬。”連信還是按着禮儀行禮。
“兄長就不必這般和我們客氣了。”開口擋下的卻是柏傾冉。柏傾冉笑着扶起他,“信都尉是驸馬的兄長,按禮數我也是兄長的弟媳,怎麽能讓為兄的向弟媳行禮。”
“呃,只是這君臣之禮……”
“哥,你也別那麽在意了。”連聿附和地笑了起來:“既然公主都發話了,你也別老是文绉绉地喊我驸馬了,還是和兒時一樣,喊我弟弟呢。”
“聿說的極是。”柏傾冉也是答應。
連信木木地點點頭,看着連聿和柏傾冉之間的變化,心中也不知作何感想好。
今日,連聿和柏傾冉打算到連府中去。
本來柏傾冉作為長公主,即使連家算是婆家的身份,但因為身份尊卑的問題,柏傾冉并不需要去連家道禮。只是如今連聿和柏傾冉已經沒了芥蒂,成親又是過了半年,自然就該循着民間禮節到連府去看公婆了。
連信得了消息,剛開始時也是有些驚愕,連忙去連府支了個信,才另又準備馬車人手護送着二人前往。
連府這邊,也是昨日開始便收拾整齊出來迎客。
“大哥,你說這長公主半年沒來過一回,今日突然說來訪,該不會是之前和聿兒約定的一年婚期産生了變故吧?”連二有些擔心。
連複也是拿不準:“不知道,我但願不是。…孩兒他娘,你還在磨磨唧唧什麽,到底好了沒有啊。”
“好了好了,我就好了!”那頭傳來孩兒他娘的答話。
這連家上下,貌似除了半年前連聿大婚見過皇家人以外,就沒有再行過大禮。今天柏傾冉要來連府,差點沒把這幾個人給慌亂得瘋掉。到底是百姓人家,加上心中擔憂連聿身份的事情,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三人一早晨便開始在門口等着,站了大半個時辰,才盼來連信駕的馬車。
“阿爹!阿娘!二叔!”遠遠地,連聿從馬車車窗伸出個頭來,愣是揮手向他三人興奮地打起了招呼:“阿爹!聿兒在這裏!這裏!”
“啊,看見了!”連複也是摸不着頭腦,但還是大聲地回答她。
連二口中嘀咕:“大哥,該不會是長公主現在在馬車中便是威脅聿兒吧?你看聿兒這個模樣,好像不大對勁啊。”“孩兒他爹,我也覺得呢…”
三人暗自度量,在連府門口竊竊私語。
“駕——”
連信在前頭駕着馬車,轉眼間便到了連府門前。
“你說那長公主會不會拿了個匕首什麽的架在聿兒脖子上啊?”“哎喲二叔,你可別吓我這婦道人家啊。”“哪有啊,大嫂。大哥,你覺得呢?”“我倒是覺得長公主用的會是一柄長劍。”“喔,對啊。”……
三人你一句我一句,完全沒有留意馬車已經駕到了自己跟前。
“阿爹,你們在說什麽悄悄話呢?”連信真是哭笑不得。見他三人連忙恢複正經樣子也是無奈笑了。轉身下了馬車,伸手便去掀身後的車簾。
“信兒——”孩兒他娘有點緊張。
“啊?”
“沒事……你掀,你先掀開……”孩兒他娘腳步有點後挪。
這三個人,怎麽今天奇奇怪怪的。連信搖了搖頭,只當是他們許久沒有見公主,小民心理的一時緊張罷了。哎,還真是讓人忍不住發笑呢。動身便去掀車簾。
連複等三人皆是屏氣凝神。
“嘻嘻。”誰知,出來的倒是依舊嬉皮笑臉的連聿,沒有什麽受威脅的樣子,全身上下好端端的;而柏傾冉跟在後頭,在看到連複等人時便是微笑作禮。
“呃…”連複愣了半天,才急忙忙地扯過妻子和弟弟,“草民見過長公主——”
“阿爹!”連信連忙制止。
連複等人又是愣了愣,緩緩地站直身來。怎麽啦?向長公主行禮還有罪啦?看向連信卻是一副不用擔心的模樣,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去看連聿的反應。
連聿只是笑着,和柏傾冉四目相對,牽着手。
連複頓了頓,對于連聿此時此刻的舉動,心中清明了幾分。
“阿爹,今日我和冉兒只是來看望你們,沒有其他意思。”連聿私下還是握緊了柏傾冉的手:“我是阿爹的孩子,冉兒是阿爹的兒媳,就這樣。”
今日除了是柏傾冉看望連複等人,還有的便是她二人在父母面前表明心意。
既然是已經決定此生在一起了,那麽本就知道連聿內情的連複,也該知道此時此刻她們選擇了去面對、并且不會因為任何事分開。
連聿只希望,連複不會做出反對。
“你…”連複略皺了皺眉,卻也只是一瞬;回過神,還是微笑:“好。如此當然好。此處也不方便說話,我們還是先進內堂去吧。”
---------------------------
“你和長公主兩情相悅?!”
內堂的一個裏間,連複聽了她二人解釋之後還是叫了連聿單獨談話。聽到那養了十幾年的女兒跟自己說心意已決,連複還是忍不住一驚。
“對。”連聿堅定着神色。
“你…”連複還是難以置信:“你之前不是說長公主答應了一年後離親嗎?為什麽到了今日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是這樣說過,可是到頭來我和公主都發現我們離不開對方!”對于連複的反對,連聿也是很生不解:“阿爹,你為什麽要阻止孩兒。現在,連家是斷不會有事,孩兒心裏也不會覺得難受,這不是很好嗎?”
連複的眉頭皺得更緊,心裏痛苦得很:“聿兒!你喜歡誰不好,可是為何你會和長公主兩情相悅!”
“為什麽我不可以喜歡長公主啊。”
“總之,總之你連聿就是不行!”
“為什麽!”
連聿也跟着僵硬了起來,臉上泛起了怒氣。
連複看着她這般動情,終究還是化為一聲長嘆。想不到,養了孩兒十六年,到頭來還是白白養活她了嗎。連複心裏疼痛,久久說不出一句話。
“阿爹…”連聿忽覺得自己冒犯了。不管連複是支持還是反對,肯定有理由的。
連複擺了擺手:“罷了,阿爹也攔不了你了,你若是心裏舒坦,你便由着你自己吧。”
“可是孩兒…”連聿猶豫了起來。不知道還應不應該提起柏傾冉。
“只是聿兒,你自己心裏須得明白一點。”連複回過頭,緊緊地看着她:“今日你說的這些事情,是你自己親口應下的。以後無論發生了什麽事情,你若是後悔,阿爹也幫不了你半分半毫。”
這話說得嚴重。
“阿爹,你怎麽就說到那個份上了呢…”連聿苦笑,心中縱有千百個不明所以,可是見他仍舊是不退讓的樣子,還是咬咬牙:“聿兒,不會後悔。”
連複閉上了眼。
“好,那便記住了。”
“聿兒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