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同生共死
“放心,”沈甘智道,“有聞若你把持後方,侯爺及一幹猛将親自上陣,前後配合,不會讓葉昭有可趁之機的。況且,侯爺身邊的軍師,可也不少。”
沈甘智所說的軍師,既是說他自己,也包括了殷子夜。
齊牧立刻開始了緊急的備戰工作,他親自調動指揮,一步步地作出精密的部署。首先,派陸榮為首的幾個将領進駐東邊萬州,占領數個戰略要地,牽制葉昭,鞏固右翼,防止葉昭從東邊襲擊盈州城。然後,派将領餘雲率領二千精兵屯守葦河南岸的重要渡口唐谷,與輝城的郡太守杜雨彼此呼應,互相協作,阻止葉昭順利渡河、安然南下,爾後長驅直入盈州大地。再次,主力部隊在盈州城正北的鳴都一帶築壘固守,從正面防守葉昭的進攻。最後,派出使者鎮撫西都及其周邊一帶,暫時極力拉攏西邊的梁州,以穩定左翼。
如此一來,左、中、右三面都作好了得當而穩妥的安排。齊牧總共調度應對葉昭的兵力,在兩萬左右,遠遠比不上葉昭的十萬大軍。正由于戰力人數上的差距,齊牧不可能分兵把守葦河沿岸,拉長戰線,于是他果斷地選擇集中兵力,扼守險要,重點設防,以逸待勞,後發制人。
齊牧自己,則親自率兵,作為前鋒部隊進據水陰。水陰地處葦河之北,位于葉昭治下的渝州境內。結果齊牧的大軍剛剛紮營第一天,齊牧就雷霆震怒,氣得七竅生煙。
原因無他,殷子夜出現在了齊牧的營帳裏。
“你——”齊牧目瞪口呆,“你怎麽在這裏?!”
“我身為謀士,當然應該跟随在侯爺身邊。”殷子夜理直氣壯。
齊牧看看他,又看看一旁站着的何炎,“你又是怎麽回事?你也反了你?”
何炎抓了抓頭發,大咧咧一拍胸脯,“大丈夫真兄弟,就該同生共死,有酒一起喝,有仗一起打,這回我挺殷小弟的!”
殷子夜認真地點了點頭,“何将軍說得是。”
“放屁!”齊牧毫不客氣地罵道。他與何炎多少年的鐵杆兄弟了,熟得不行,私下裏說話也比較不在意,而殷子夜,齊牧更不必拘謹了。此刻他氣不打一處來,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行了行了,何炎你出去,還有你們,都出去。”齊牧不耐煩地揮手趕人。
等營帳裏只剩兩人了,齊牧皺眉盯着殷子夜,“現在該教訓你了。你給我馬上回去!”
“不回。”殷子夜斬釘截鐵應道,毫不退讓。
齊牧一陣頭疼。
他以為出行之前,他已經成功地與殷子夜約法三章——殷子夜留在盈州城和沈聞若一起統管後方,若齊牧遇上什麽意外情況,再與他們書信來往,互通消息。殷子夜體質孱弱,上一回的安州之戰,他只不過在齊牧的軍營中呆了十日,回去便立刻重病一番,那次還好醫治及時,沒有出什麽大問題。可這一趟與葉昭的決戰,打上幾個月是很平常的事,從齊牧下決心與葉昭開戰之時起,他就沒想帶上殷子夜。
偏生殷子夜不這樣想。齊牧堅決不帶他,他倒好,陽奉陰違,暗度陳倉,竟偷偷地找何炎相助,等到生米煮成熟飯,大軍都安營紮寨了,他才冒出來。
然而他以為這樣齊牧就無計可施了嗎?齊牧臉色陰沉,一字一頓道,“我命令你回去。”
“我不回。”殷子夜直視着齊牧,眸中沒有一絲懼意。
齊牧霍地大跨步走向他,一把用力地抓起他的手腕,猛地往營帳外走去。
殷子夜一下子被拽過去,全然掙脫不開,就這麽被他拖到了門口,齊牧力道太大,疼得他蹙起了眉頭。“顧決!”齊牧一聲斷喝。
顧決就在幾步之外,趕緊過來,齊牧黑着臉道,“馬上把他給我送回盈州城。”
顧決看看這兩人,猶疑地點了點頭,“是。”
“我不回——”
“這是命令!”齊牧吼道。本來殷子夜偷偷随軍而來,已屬違抗軍令,軍令如山,将殷子夜斬首恐怕都不為過。但齊牧不提,其他人哪敢吭聲。
齊牧這突如其來的一吼,讓殷子夜怔住了。他就這麽看着齊牧,抿着唇不再說話。
殷子夜一切盡在不言中的目光,令齊牧心中一揪,他不願對他兇,一點也不。可是,關心則亂,他實在別無他法。
顧決傻傻地站在那裏,齊牧命令是下了,顧決也沒敢貿貿然地把殷子夜帶走。
對峙了好一會兒,齊牧放緩語氣道,“顧決,你先退下。”
“是。”顧決心裏松了口氣。說實話,但凡是齊牧那些和殷子夜扯上關系的事,他都不想管。了解得太多絕對不是好事啊。
齊牧拉着殷子夜又返回營帳裏,松開了手。殷子夜後退兩步,不自禁地揉了揉手腕。
齊牧一瞬間想問是不是攢疼他了,卻忍住了。當下,他要處理更重要的問題。
他深吸一口氣,盡量保持平和,“子夜,你可明白,這一仗沒有個一年半載根本打不下來。”
“……”
“行軍,那是風雨無阻地趕路,作戰,更是滅絕人性的厮殺,一個緊急軍情,就可能要立刻轉移或撤退,每天都是刀頭舐血的日子,還有可能面臨軍糧不繼、物資不足等諸多問題,你知道……”齊牧已經不懂要如何表達了,“你知道這到底會是種什麽樣的經歷嗎?!”
“我知道。”殷子夜靜靜道。
“你不知道!”齊牧喝道,“軍營是你能長期待的地方嗎?奔波勞碌、風餐露宿,而且馬上就要入冬了,你說,你是不是不想活到明年了?!”
“……”
齊牧長長地嘆口氣。
“我知道。”殷子夜輕聲道,“侯爺身上的每一道傷疤,是在哪場戰役裏如何得來的,我都記得。侯爺多少次差點命喪他鄉、多少次幸運地死裏逃生,我都記得。侯爺所痛失的愛将與友人、侯爺所經受過的刺骨錐心,我都記得。”
“……”這次,輪到齊牧無言以對了。
是啊,多少個月夜裏,他們開懷暢飲,對酒當歌,互抒胸臆,互訴衷腸,他那些豪放的酒後之言,卻沒想到,殷子夜,全都刻在了心裏。
“侯爺,”殷子夜看向他,“你的憂慮,子夜明白。可侯爺能否也聽子夜一言。”
“……”
“如侯爺所說,一個緊急軍情,便要立即做出應對,遲誤不得。正因此,子夜必須随在侯爺身邊。兵貴神速,兩軍交戰,形勢瞬息萬變,風雲莫測,需要主将迅速果決的機變應對,否則軍機延誤,後果當不堪設想。待盈州城與侯爺的書信往返來回一趟,只怕為時已晚,于事無補。個中道理,侯爺定然比誰都清楚。”
齊牧默然。
正如他要殷子夜回去的理由,殷子夜都明白,而殷子夜執意不回的理由,齊牧同樣也明白。每當碰到難以決策的問題,齊牧首先想到的便是殷子夜。他當然也很想将殷子夜帶在身邊,以便随時交流。然則……
“侯爺還想發生像上次安州那樣的事嗎?”殷子夜道,“如果侯爺執意遣我回去,那麽子夜終有一日,也會再度來到侯爺面前的。”
“你……”齊牧被殷子夜噎得語塞,這家夥,難道在威脅他?
他堂堂三州之主,連天子都要禮讓他七分,竟有人敢當面威脅他?
而且,他還拿面前這人沒辦法。
因為這威脅确實起作用了。
齊牧心中苦笑。
殷子夜走近幾步,“子夜不會給侯爺添麻煩,侯爺大可不必顧忌于我,若到萬不得已的時刻,子夜定不拖侯爺後腿——”
“別說了。”齊牧将他摟進懷裏。
齊牧認了。
把他放在盈州城不管,他會亂來,倒不如留在身邊,還看得踏實些。
齊牧沒有為殷子夜另尋住處,而是堂而皇之地讓他住到了自己的營帳裏。這事,除了顧決之外,其他人沒怎麽多想。大敵當前,大家可都緊張着呢。
一向身體健朗、不畏嚴寒的齊牧,這次命顧決去備足了被褥、炭火等保暖之物,顧決心知肚明,并不多問,悶聲一一辦妥。
安置得差不多了,齊牧才忽然想起,“對了,你怎麽說動何炎那家夥幫你的?”
不僅齊牧,衆人都大體知道,何炎與殷子夜有過過節,還不止一次,第一次何炎騎馬撞倒了殷子夜,第二次殷子夜出言阻攔,令齊牧沒有允諾何炎去打靈會山一戰,第三次何炎遇見騎着齊牧的盤龍寶馬的殷子夜,驚到了盤龍,致使殷子夜墜馬,第四次更嚴重,何炎差點要了殷子夜的命。
平常人看來,這仇真的結大了。齊牧實在想不通,以何炎那個火爆脾氣,生平最看不起文绉绉的弱質文人,何況他明擺着看殷子夜就不順眼,這回怎麽破天荒地把殷子夜給捎來了。而且,聽他那會兒那言辭,好像還對殷子夜頗有好感?
“沒辦法,我只能找何将軍。”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