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發兵攔截
何炎一身橫肉,力道不是一般地大,被他這麽一甩,殷子夜連連後退,及至階梯處,一下踩空,倏地一下骨碌碌地跌了下去,當即摔了個頭昏眼花,遠沒等他爬起,何炎已經追上來了,殷子夜但覺咽喉一緊,何炎竟一掌緊緊攢住了他的脖子,“老子他媽早就看你這厮不順眼了,今天看我不弄死你!當給侯爺清理門戶了!”
殷子夜雙手胡亂地扒拉上他粗黑的手腕,卻怎麽也掰不動他一分一毫,臉憋得通紅,一口氣也順不過來,難受得快要死掉。
“我去!”顧決大驚,齊牧冷落殷子夜歸冷落,但是殺是留那哪是他們能做的決定?剛要上前攔阻,背後響起一聲驚雷般的叱喝,“何炎!你給我住手!”
何炎誰的命令或許都敢不聽,唯獨齊牧的話他不能無視,當下就起了一絲遲滞,齊牧轉眼就大跨步來到跟前,“放開他!”
何炎再不敢僵持了,松開了殷子夜。
“咳……咳咳……”殷子夜一口氣終于吸了上來,蜷起身體劇烈地咳嗽着,齊牧不再去管何炎,蹲下身去摟着殷子夜的肩膀将他扶坐起身,不停地給他順背,“怎麽樣?”
殷子夜答不上話,眉頭擰在了一起,無力地倚着齊牧的臂膀,齊牧見他如許痛苦,不複追問,幹脆一把将他橫抱而起,走回書房。何炎、顧決以及那位跟着出來的客人都不知所措地看着齊牧的背影。
齊牧迅速而仔細地把殷子夜放到書房裏的坐榻上,這過程中,殷子夜總算是把氣緩過來了一點,剛坐穩身形,便一下子揪住齊牧的衣袖,“侯爺……請侯爺立刻派兵将杜灼追回……!”
齊牧正想檢查他的傷勢,聽到這話,停下了動作看向他,殷子夜連忙又道,“杜灼非池中之物,早有所圖,此次帶兵出走,定不會再回頭,猶如放虎歸山,必留後患,待他将來積攢實力,轉而與侯爺對抗,侯爺便又多了一個強敵啊!今日既能扼止于搖籃之中,請侯爺勿錯失良機!”
“……”
齊牧沉吟一番,霍地站起,轉身朝門口走去,“何炎!”
“末将在!”何炎當然還在外面沒敢走,聽到齊牧喚他,馬上上前單膝跪下。
“你在本侯府私自鬥毆,濫用私刑,本該重罰,現在給你一個将功補過的機會,速速領三千輕騎,務必将杜灼攔截帶回,若他不從,手段蠻橫些也無妨。”
“末将這就出發!”何炎是個行動派,雖然脾氣急了些,但腦袋單純有腦袋單純的好處,比如他從來不質疑齊牧的任何決定,齊牧讓他做什麽,他只管去做便是。
交代完畢,齊牧又來到殷子夜身邊。
齊牧與何炎的對話,殷子夜聽得真切,此時不由松了口氣,只心中仍有隐隐的擔憂,希望仍來得及才好……
他正思索,一只手掌伸了過來,撫上他頸間,殷子夜一驚,下意識地避開。
“很疼?”齊牧輕聲問道。
“……休息一下便無礙了。”殷子夜低頭答道。
殷子夜原本纖細而白皙的脖頸上,赫然多了幾個暗紅的手指印,何炎真的一點沒有手下留情,假如齊牧不在場,或制止得遲了些,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齊牧捏着的拳頭有些顫抖。他強行地将自己的怒意壓抑了下來。若剛才不是趁機派了何炎出去,他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作出什麽不理智的決定。
殷子夜與他們這些摔打慣的武夫不同,他只是個文質彬彬的文人,且素來體弱多病,易感風寒,身患無法根除的舊疾……殷子夜來到盈川侯府後整整一年時間,齊牧都沒有過問過他,沒有在意過他,甚至幾乎不記得這個人的存在。為此,齊牧愧疚過,自責過。此後,他一直注意着,小心地、倍感珍惜地對待他。
是因為他知人善任?是因為他知曉殷子夜最有價值的地方在于他的頭腦?齊牧沒有細究過這個問題。是或不是,又何妨呢。
他對殷子夜再不滿,也絕不舍得向他動手,沒想到他呵護備至的人,被何炎一出手就糟蹋至此。
此時此刻,也許無人能理解齊牧的怒意。沒錯,他有着生殺予奪的權力,但他也很清楚,作為一個領導者,乃至作為一個君主,行事該有怎樣的一個度。上有昏聩荒淫的先帝導致江山盡失,徒留空殼,下有暴虐無度的許非最終自食惡果,客死他鄉,這些都是當代活生生的例證。殷子夜說得對,即便最初齊牧确是一心想扶立朝廷,忠于天子,不知不覺間,他的雄心暗起,他的目光看到的已是天下。他哪會甘心,辛辛苦苦征戰一生,卻僅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而欲成人所不能成之業者,亦須容人所不能容之事。
你想要最好,上天就會給你最痛。
誰都有誰的無奈呵。
兩人相顧無言好一陣子,殷子夜想要起身,“侯爺,殷某之事已秉,就先告……”話到一半,他禁不住倒抽一口涼氣,額邊竟細細滲出幾珠冷汗,終是沒忍住,又坐回榻上。
齊牧臉色一變,伸手探到他背後,微微一按,殷子夜整個人就不自主地顫了一下。
“摔到了?”齊牧問道。
“沒有……”殷子夜矢口否認,神色間尴尬地遮掩着,齊牧沉聲道,“轉過身來我看看。”
“侯爺——”殷子夜想說點什麽,齊牧提高音量重複一遍,“轉過身來。”
“……”
殷子夜這些日子與齊牧的關系已經夠冷的了,他再執拗,怕只會惡化,殷子夜無可奈何地轉身,背對着齊牧。
齊牧這才看清,殷子夜後背沾了不少塵土的衣衫被割出了幾道口子,有些只是擦劃,其中兩道撕了開來,想是他在階梯上跌出去的時候不知道在地面碰到了什麽鋒利的東西,後又被何炎抵在地上,奮力掙紮,可不狼狽之極。
齊牧耐住性子,深吸一口氣,叫道,“顧決!”
顧決一溜跑了進來,“侯爺有吩咐?”
“把陳大夫請來。”末了,他補上兩個字,“要快!”
“是!”顧決領命,不敢怠慢,又跑出去了。
“把衣服脫了。”齊牧道。
“……啊?”殷子夜愕然地扭過臉來。
齊牧不是在跟他說吧?
結果齊牧就是在跟他說。
“背後擦傷了。”
“……”
“你不動,我就幫你脫了。”齊牧在他身後幽幽道。
“不……!不用勞煩侯爺……我……我自己來。”殷子夜一驚,雙手磨磨蹭蹭地放到腰間,手指卻像僵住一般,怎麽也下不了手。
“殷子夜。”齊牧聲色冷峻。
殷子夜但覺脊背發涼,按齊牧的性格……他真的有可能會直接動手,殷子夜咬了咬牙,解開了腰帶。
那之後的步驟更艱難了,面對其他人,殷子夜都能坦然許多,偏偏現在與他獨處一室的是齊牧……
正是由于那次的意外事件,他們原本正常和諧的上下關系步上了奇怪的軌道,之後更是一波三折,直至今日,殷子夜也沒搞明白他究竟做了什麽事情,令齊牧那般介意,刻意疏遠于他。
在殷子夜無所眷戀,心如死灰的時候,齊牧即便對他視而不見,他都毫不在意。可而今,他承認,他難以像以往那樣無欲無求,輕易放下了。
殷子夜兀自糾結,齊牧甚是不耐,又道了一聲,“殷子夜!”
“……”
殷子夜視死如歸地緩緩拉開衣襟。
齊牧直接伸手幫他将衣袍直接褪至腰間。
霎時,齊牧看到殷子夜淨白的脊背上,零散地布着幾處擦傷,最觸目驚心的一道傷口,已切開了皮肉,血肉模糊。這之上,又是一大塊淤青。
砰地一聲,齊牧一拳砸在了幾案上,吓了殷子夜一跳。
“侯爺……?”殷子夜試探着問。
沒有動靜。
過了好一會兒,殷子夜拉起衣裳,轉回身,正對上齊牧的目光。
兩人依舊無言。
齊牧眸中那種複雜的情緒,殷子夜有點看不懂。
良久,齊牧別開了臉,“我……去看看陳大夫到了沒有。”說着,站起來忙不疊地走到門外。
殷子夜默然地看着齊牧的身影。他自诩能看透很多人,可他這個主公,卻忽冷忽熱,時遠時近。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兩人一裏一外,艱難地磨着時光。陳大夫恍若隔了一萬年才到來,給殷子夜做了初步的處理,之後齊牧親自将殷子夜送回了寝屋。
“陳大夫,這幾日,勞你多費些心了。”臨走前,齊牧不忘囑咐陳大夫。
沈聞若後來聽說了事情的大體經過,驚愕得不行,齊牧前腳一走,他後腳就踏進了屋裏,見着阿羅就迫切詢問,“子夜他——”
阿羅指了指內屋,“少爺剛躺下呢。”
沈聞若點了點頭,急急地步了入內。
殷子夜在床上側躺着,背部受了傷,要将就着,見到沈聞若進來,又撐着床起了身,“聞若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