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未雨綢缪
酒宴上,齊牧與杜灼談古論今,縱觀大勢,杜灼雖比齊牧年長,然态度極為恭謹,他的兩位随行武将則山吃海喝,豪放之極。
沈聞若與殷子夜都出席了,沈聞若待人接物素來得體,少不了與來客客套幾句,殷子夜則一如既往,靜靜地看着。
這些都只是表象,酒宴後沒幾日,齊牧就召開秘密會議,商讨主題是如何處置杜灼這個人。
并不是每個人都能有此待遇。這說明,盡管杜灼極盡所能表現得敦厚謙卑,齊牧還是對他起了戒心。
廳堂裏又鬧開了。
“杜灼先後歸附過餘住、葉臻、葉昭,今又來投于侯爺,看似恭順,實則野心勃勃,精于投機取巧,必不能誠心忠于侯爺,為侯爺所用,他日難免養虎為患,請侯爺務必除之。”
石川的言論代表了一部分主張殺杜灼的觀點。
而另一派,則認為不能殺,有覺得杜灼确能堪以重任的,有提醒齊牧顧惜名聲的,也有因愛才之心而反對殺戮的。這些人提出,不僅不能殺,還應授予杜灼官職,以示重用。
一片沸反盈天中,沈聞若眉頭微蹙,一直不曾表态。他身旁的殷子夜,倏地站了起來。
殷子夜人緣不怎麽樣,可由于齊牧一向的重視,他在幕僚團裏一旦要發表意見,便有着相當的話語權,至少衆人大多不敢打斷。見他起身,大家靜了下來,齊齊地看向他。
殷子夜轉向齊牧,“侯爺,石大人确言之有理。杜灼非尋常之輩,既有雄才,亦得人心。他手下的江嶼、蒙金兩人,皆為能敵萬人之猛将,卻俯首聽令于他,忠貞不移。以殷某之見,杜灼絕不甘屈居他人之下,他來日的圖謀,誰也無法預測。所謂‘一日縱敵,數世之患’,侯爺不得不防。”
聽至此,衆人都以為殷子夜這是同意石川的看法,主張除掉杜灼了,可未等有人說話,殷子夜便接着論述,“但是,現今杜灼英雄之名在外,有一方民心所向,他在窮途末路之時來求助于侯爺,侯爺卻乘人之危将其逼死,此事傳出去,侯爺便落得個殺害賢良的惡名,如此,不僅侯爺門下諸人會再三思慮是否擇對明主,天下有才之士更會對侯爺望而卻步,屆時還談什麽廣招賢達、共圖大業?除掉此人縱省卻了後顧之憂,然代價過于沉重,還望侯爺明察。”
廳堂裏安靜得鴉雀無聲。齊牧神色凝重,沉吟思索,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才反應過來,殷子夜的意思,說到底還是不能殺。
最後,齊牧作出了決定——不殺,留着。
杜灼仿佛對這一切懵然無知,依舊對齊牧敬重有加,誰都以為這件事算是告一段落了,幾個月後,殷子夜從沈聞若口中得知一個令他極為震驚的消息。
“什麽?!”前一刻還與沈聞若娓娓交談的殷子夜,猛地站了起來,被他重重擱下的茶杯,濺出了一圈茶水。
沈聞若吃了一驚,他好像還是第一次見到殷子夜這般激動的模樣。
“子夜,怎麽了?”
“出大事了!”殷子夜丢下這句話,就頭也不回地匆匆出門而去。
沈聞若懵在原地,好一會兒,才有所反應,急忙朝着殷子夜離開的方向追去。
追到半途,殷子夜折回來了,仍是一臉的焦躁,“子夜?”沈聞若迎上去,殷切道,“有什麽事,你與愚兄說。”
“确實有事,”殷子夜這當口完全顧不上與他客氣,“侯爺不肯見我。聞若兄,你速去進谏侯爺,讓他務必馬上派兵将杜灼追回來!”
沈聞若略帶遲疑地看着他,殷子夜催道,“子夜沒有時間與聞若兄多說,聞若兄且快去吧!一定要說動侯爺!”
殷子夜語氣堅決,沈聞若稍一思量,鄭重點頭,“好。子夜等我。”說完,疾速前往齊牧的書房。
原來,葉臻舊部李莫當初趁齊牧攻打安州時偷襲盈州城不成,反被齊牧打得暈頭轉向,但始終被他逃脫,那之後不斷流竄,據齊軍的探子回報,李莫近日打算北上去投靠葉昭。李莫這一支殘軍,不算什麽太大的威脅,可也不好全然無視。就在齊牧考慮如何應對之際,杜灼主動請纓,希望親自領兵去攔截李莫。
齊牧答應了。
就這樣,杜灼帶着他的兩個将領,還有一些兵馬,離開了盈州城。
齊牧日理萬機,不可能所有決策都過問幕僚,比如這一次就沒有,李莫實在不具太大分量。
沈聞若一路風急火燎地來到齊牧書房門前,顧決正守在門口,看到他不由一愣,先是一個殷子夜,現在又來了沈聞若,今天齊牧的書房可夠熱鬧啊。
顧決不得不上前攔住,“侯爺正與貴客在商談要事,暫時不便打擾。”
“我有十萬火急的事要與侯爺相商,你就讓我進去吧。”沈聞若急切道。
顧決一臉為難,殷子夜他還算攔得比較理直氣壯,因為他終日随在齊牧身邊,齊牧這一段時間對殷子夜的态度他看得一清二楚,齊牧說了不見人,那殷子夜就得是頭號不想見的。可沈聞若不同啊,他真真是齊牧的肱股之臣,更深受同僚們敬重,平日對顧決也很和氣,得罪人還是其次,萬一他确實有了不得的急事呢?
顧決想了想,硬着頭皮走進書房裏,把這事給齊牧簡單地禀報了一遍。
齊牧走了出來,臉色隐忍着不悅,“聞若,什麽事不能等等?”
沈聞若見到齊牧,松了口氣,“聞若是替子夜向侯爺——”
“什麽?”齊牧喝問一句,生生打斷了他的話。
沈聞若怔了怔,“聞若替子夜——”
“殷子夜有話怎麽不親自來跟本侯說!他是你的摯友,可他更是本侯的謀臣!他到底還懂不懂尊卑之別、主次之分!以為自己才智過人就可以不把本侯放在眼裏嗎?!”齊牧的怒意毫無征兆地爆發出來。
四周霎時一片死寂。
沈聞若,顧決,以及書房裏跟出來的那人,全都呆了。
齊牧不是沒有生過氣,然他平常更趨向于不怒自威,較少見他雷霆震怒。重點是,連旁觀的顧決都沒覺得沈聞若說了什麽過分的話,他好像還沒開始說吧?為什麽齊牧的反應那麽劇烈?
還是沈聞若比較鎮得住,他定了定神,道,“子夜他——”
“夠了!”齊牧一甩袖,他再也不想聽到這兩個字。
不……
再也不想,從沈聞若的口中,聽到這兩個字。
“本侯不是說了本侯正忙,有事容後再議嗎?顧決,聞若,你們現在都敢公然違抗本侯了?”
顧決剛才還想解釋一下,不是殷子夜不親自前來,他來了,被自己攔住了而已。一聽齊牧此言,顧決立即明白,當下別去惹他的好。
不等沈聞若再說什麽,齊牧果斷地轉身入內。
顧決與沈聞若面面相觑。半晌,顧決道,“沈大人先回去吧,等侯爺心情好點,我必派人通知。”
齊牧的脾性,沈聞若也很了解,唯有嘆一口氣,暫且離去。
殷子夜還在原地等着,見到沈聞若歸來,馬上快步上前,“怎麽樣?侯爺下令派兵了嗎?”
沈聞若搖了搖頭。
殷子夜一頓。
他不再言語。少頃,他邁步便往沈聞若回來的方向走去。
“子夜……!”沈聞若拉住他手臂。
“我再去一趟。”殷子夜道。
“沒用的,”沈聞若道,“侯爺剛剛才發過一陣怒,而且……侯爺似乎對你很是不滿,雖然愚兄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你現在前去,只會火上澆油——”
“聞若兄,”殷子夜掙開他的手,“我一定要去。”
“……”殷子夜的眸中是不容置疑的執意,竟令沈聞若無言以對。
等沈聞若回過神來,殷子夜的身影已急遽走遠了。
見到殷子夜的時候,顧決頭都大了。
這事兒還有完沒完啊?
殷子夜這趟連禀報都省了,風風火火就要往書房裏沖。
顧決一看,這怎麽得了,二話不說伸手攔住。
顧決乃齊牧的貼身侍衛,齊牧就是看他功夫好才特意将他留在身邊的,殷子夜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哪裏能是他的對手?顧決這一攔,他就無計可施了。
“讓開。”殷子夜道。
顧決還真沒見過殷子夜這般蠻橫無理,心裏有點樂呵,我不讓你還能怎麽地?愣是站着沒動。
“我要馬上見侯爺。”殷子夜聲音裏已透出了不耐。
“侯爺在忙。”顧決公事公辦。
與顧決沒法講理,殷子夜有點氣急,便在此時,一道大嗓門嚷嚷了起來,“嘿,咋回事兒啊這?”
兩人轉頭一看,來的是何炎。
“侯爺正在議事,他非要進去。”
“喲,官不大,脾氣倒不小啊——”何炎話到一半,豈料殷子夜趁這當口,用力地将顧決推往一邊,瞅準縫隙就往書房裏鑽。
顧決完全沒提防殷子夜,被撞了個趔趄,倒是何炎動作快,一個箭步沖上,揪着殷子夜後背的衣物往回一抓,順手就把他往門外一扔,“好你個王八羔子,侯爺眼皮底下也敢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