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82.一念
江靈兒于九月中回到青州。
徐媽媽等人得了信,都出來相迎,可江靈兒恍恍惚惚的,見了人也不叫,只是跟着衆人走,回到正院,徐媽媽叫她坐,她就坐,叫上茶,她就端起來喝。隔了好半天,才驚覺自己回到王府了。
王府的一切都沒變,可在江靈兒眼裏,一切都變了。
還好,她還有件事可以做的!
江靈兒叫人拿來紙筆,遣退衆人,在起居間寫起了信。邊寫邊哭,等寫完了,有一半字都是糊的。江靈兒換紙重寫,這一回強忍淚水,只寫路上經見的高興有趣之事,封入匣中,正待喚人寄出,香兒來回,說袁夫人來了。
江靈兒忙讓請進來。
莫羽玲年紀見長,出落得越發美麗,看江靈兒才随軍去了幾個月,弄得跟個鬼一樣,不禁一呆,又看見桌上的信匣,便笑道:“也不叫我來搭個便車,難道只有你想王爺,別人不想夫君?”
江靈兒被她說得臉一紅,忙道:“姐姐也來寫吧。”
莫羽玲在炕上坐了,提筆也寫了一封長信,兩封信一起封進匣中寄出後,莫羽玲便問起軍中的情況,袁轶的事情。
江靈兒想到哪說到哪,也沒分重要瑣碎,兩人相談到晚膳時分,又一起用了膳,莫羽玲才走。有她這般陪着說了一會子話,江靈兒倒覺得心裏舒服些了。
可到了晚上睡覺時,感到身邊空落落的,少了另一個人的體溫,又忍不住哭了一夜。
原來喜歡了一個人,就再也離不開他了。便是片刻功夫,也像在受烈火煎熬。
為了排遣,江靈兒只得給自己找事做。寫日記,做女工,往常要做三、四個月才做得成的荷包,這回花了半個月就做得了一個。這時,正好收到玉暝的回信。江靈兒叫來莫羽玲一起讀信,讀到一半,就沖進內進哭。莫羽玲從袁轶信上知道軍中并無大事,所以沒有多事進去,讓她一個人在裏頭發洩一下。
江靈兒一面哭一面反複讀着信。玉暝的信裏什麽想念的話也沒寫,可是寫得出奇的長,出奇的瑣碎。江靈兒把信讀了五、六遍,才舍得折起來收好,然後叫人打水來洗了臉,一臉不好意思地出來見莫羽玲。
莫羽玲已經在寫回信,只當沒看見江靈兒腫起的雙目,笑着道:“快來一起寫。”
江靈兒想着莫羽玲和自己是一樣的,才欣慰些,坐下來寫了回信。又想,那些日記光自己看也無意思,便也拿來,全部塞在荷包裏,把個荷包塞的鼓鼓囊囊地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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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般信件你來我往,過了正月,西線的戰事仍然沒有明朗。青州能知道的軍情很少,從外頭聽來的,還沒有袁轶和玉暝信中的詳盡。
洛軍已經奪回鄭州城,可定州城本就是易守難攻之地,連着打了兩個月,還沒有奏功。
軍事的事,江靈兒莫羽玲都不可能幫得上忙,回信也只能寫些今天吃了什麽喝了什麽,雪化了,院中什麽花又開了之類的小事。
有一天,徐媽媽忽然進來回:“主子,王妃娘娘身子不大好,墨鄰請您移步過去看看。”
江靈兒自從回府後,就沒過去梧桐院請過安,不是她不樂意去,而是王妃自己說不用她去。所以江靈兒聽到此事,很是驚訝。
徐媽媽陪着江靈兒到了梧桐院,只見梧桐依舊,只是院中不知為何顯得寥落,進了正屋,墨鄰正在外間垂淚,看到江靈兒來,好似抓着了救命稻草,上前拉着江靈兒道:“主子,求你好歹勸勸娘娘。”
江靈兒沒急着進卧室,而是坐在炕上問究竟怎麽了。
墨鄰道:“其實自從去年主子随軍南下,娘娘就不大好了,總是茶飯不思,人也越來越懶。孫大夫來看過幾次,都說是七情郁結,要娘娘放寬心,可娘娘看不開。冬天時,娘娘已病得很厲害了,可不想讓人知道,所以一直沒有見主子,府裏的事,也是我和雪溪看着操辦,幸好那幾個媽媽還支使得動,才沒露出馬腳,只是……”墨鄰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江靈兒瞧她如此,才意識到事情嚴重,道:“你且慢慢說清楚,究竟如何了?大夫怎麽說?”
墨鄰道:“娘娘已經有三天粒米未進了,大夫說娘娘再這麽折騰下去,恐怕……恐怕要不好了……”墨鄰終于忍不住痛哭起來。
江靈兒皺皺眉頭,道:“你主子病了,你該勸着些,做這個樣子,你主子見了就能高興?還不快把淚擦了?”
墨鄰一時沒了主意,此時被江靈兒當頭棒喝,才驚醒過來,連忙擦了淚下跪道:“是奴才失态。如今還請主子開恩,娘娘跟前排解排解,我看只有如此,娘娘才能好過來。”
江靈兒知道必是王妃的情況真是十分危急,這丫頭才會違逆其意,把自己請過來。
可是這事并不是這麽簡單的。
萬一她開解沒用,反惹得王妃更加氣悶,真出了什麽意外,那王爺回來會怎麽想?
如果自己放着不管,只讓孫大夫盡力醫治,不但得不了錯處,王妃有意外,還對自己有好處。從此,她就再也不用跟人分享玉暝的寵愛了。
只要她放着不管……
江靈兒為自己的念頭心驚,可是想到玉暝,她就心中火熱。從此以後,他只疼愛她一個人,他床邊的位置只屬于自己,他的一切都是她的,他再也不用看顧另一個女子。這些念頭一一掠過江靈兒腦海,她仿佛看見了自己獨寵的将來。
墨鄰看江靈兒出神,壯膽喚了她一聲。
江靈兒收回思緒,看了她一眼,道:“王妃有病,就該讓孫大夫盡力醫治。我不是大夫,幫不上忙,我進去了,也只會給王妃添病。你好生照顧着,若是府裏的事應付不過來,就讓婆子們來正院回我。”
說着,江靈兒便起身出去了。徐媽媽跟在後頭,格外沉默,一路都沒有吱聲。
江靈兒回到正院,就陷入失神的狀态,心裏無數遍地幻想着從此以後沒有王妃的日子。外頭日頭升高,又落下去,夜幕降臨,她都沒有很明顯的感覺,等回過神來時,屋內四角的夜明珠正發出柔和的光。
江靈兒看着炕桌對面,想象着将來在這張桌上與王爺談笑的場面,嘴角邊不禁勾起一抹淺笑。可是她的腦海裏又馬上掠過了秦月娥的臉,便再也笑不出來。
秦月娥活着,她不樂意,可秦月娥死了,她就一定能高枕無憂?
江靈兒忽然意識到,一個人的存在是超越了生死界限的。秦月娥即使死了,也會永遠梗在她和王爺的中間。如果自己放着不管,那麽她即使笑,這笑裏的歡樂也再不純粹了。
其實自己要的是什麽呢?
是王爺的人?
江靈兒覺得不止是那樣,她要的是和王爺一起時那種無憂無慮,心無挂礙的默契和快樂。而這默契和快樂,是失之不再的東西。眼下,她是可以輕易除掉秦月娥,可是同時,往日的快樂亦變味了。
當然,如果她确知當日毒殺過自己的人是王妃的話,此事又另當別論,可江靈兒認為不是。玉暝雖沒和她明白說過,可江靈兒從他對秦月娥的态度轉變中,看出了一點端倪。不管玉暝是猜的還是查的,江靈兒都相信他的判斷。
江靈兒左思右想,直到此時,才豁然開朗——她不能讓王妃成為她和王爺之間永遠的心結!
江靈兒連忙起身叫人打起燈籠,踏着夜色往梧桐院趕。
守門的小太監見了江靈兒,連忙進去通報,不多時,墨鄰便出來了,看樣子還沒有歇息。
江靈兒問:“王妃姐姐怎麽樣了?”
墨鄰臉上顯出激動之色,強忍住了沒表現出來,還強笑道:“王妃娘娘還沒睡。”
江靈兒叫她帶路,進了卧室,只見秦月娥正盯着床帳發呆。江靈兒叫她,她也不應。屋裏沒有外人,墨鄰再也止不住痛哭道:“娘娘從下午開始就是如此,我怎麽叫她,她都不應。”
江靈兒忽然感到,秦月娥也是重情重義的,她同自己一樣,一心一意地對王爺,所以才會弄成這樣。自己先前竟然還想借此令她消失,回想起來,竟一陣心寒。
江靈兒拿出玉暝的信,一封一封地讀。秦月娥起初還是失神的狀态,聽了約摸半個時辰,她的眼珠子動了動,嘴巴也一開一合,像是要說什麽。江靈兒住了聲,讓墨鄰去聽,墨鄰湊到她口邊聽了一會兒,哭着道:“娘娘在叫王爺。”
江靈兒也不禁流下淚來,過去握着秦月娥的手哄她道:“王爺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你再等兩天。”又對墨鄰道,“快叫人煮些粥進來喂你主子喝。”
說完,她又坐到床邊小凳上繼續讀玉暝的信。秦月娥的眼裏滾下淚來,止也止不住。
等墨鄰端來了粥,秦月娥勉強吃了兩口,便再吃不下去了。江靈兒看這個情形還是不行,便道:“去煮點獨參湯給你們主子吊吊精神,我再陪她說說話,等她睡着再走。”
墨鄰感激地千恩萬謝。
灌了半碗獨參湯後,秦月娥的精神果然好些。江靈兒與她說起王爺一路南下,又在京中的起居行止,還說有一天和秦府的人吃飯,秦月娥的小外甥把口水吐在王爺臉上的趣事,秦月娥嘴角動了動,心情似乎好了許多,過得片刻,便雙目微閉,呼吸輕緩地睡了過去。
江靈兒讓墨鄰好生守着,便出來了。
第二天一早,她又來看秦月娥的情形,聽說她心情舒暢了些,已能進食,精神也好了許多,便沒有進卧室,回了正院。她能做的已做了,可沒指望能和秦月娥真的做成姐妹。她們是要分一個男人的,自然還是互不往來最好。
過得幾天,墨鄰特地差了人來回,說王妃已能下床了。江靈兒知道,王妃并不是身子有病,而是有心病,只要能暫解了她的心結,她這病也就好了。
半個月後,果然秦月娥便痊愈了,也沒有派人來謝江靈兒,江靈兒也不上門去讨嫌,兩人維持着井水不犯河水的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江靈兒第一次出門作客,與官夫人、富商夫人打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