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5.削權
江靈兒道:“怕呀,你是王爺,我是丫頭,肯定怕呀。你想生氣就能生氣,想不理我就不理我,可我不行啊,我只有王爺。”江靈兒說着,有些委屈,趴在玉暝懷裏不肯出來。
玉暝想着她的話,火氣終于全消了,覺得自己先前似乎确有些過分,便摟着她道:“你提醒得是,我以後會留心的。”大概這幾天吃了鹿血,心情格外煩燥。
江靈兒道:“王爺,針線房那裏來不及做衣服,為什麽不買些現成的給我們穿?”
這些事玉暝也不清楚,不過他略一琢磨,便猜到大概,道:“成衣要買也要從賬房走賬,分人手去買,王妃不開口,就不會有人辦。而針線房沒有這個權利,她們只負責做衣服。”
哦,就是一件事情卻有兩個人管,所以管得不好。
玉暝沉吟道:按理,月娥早該開口叫賬房去買,但月娥沒提,應該不是不想提,而是不知道。下面竟也沒個人提醒她,她來了這麽久,還沒把婆子們的心收伏!
玉暝想起道:“你的炕不燒也罷了,怎麽不暖個炭盆?”燒炕要用很多銀炭,就算王府也供應不起全府上下所有的炕一齊燒。但炭盆應該夠啊。
江靈兒道:“聽說今年炭火不夠用,院裏是統一派人去領的,每次都領不滿定例,所以只能大家勻着用。”
原來王府裏的下人冬天這麽難過,沒衣服穿,也沒炭火,自己卻什麽也不知道。玉暝揉揉江靈兒的後腦勺,道:“讓我想想辦法。”
兩人又閑話幾句,玉暝出了房間,陳福道:“王爺,剛才浣衣處的管事婆子來找靈兒丫頭,聽說王爺在裏頭就吓得走了,不知有什麽事。”
浣衣處的管事婆子找江靈兒幹什麽?只怕又不是什麽好事。玉暝皺眉道:“派個人把她叫到書房!”
王媽媽戰戰兢兢來到書房,瞧王爺板着臉坐在塌上,吓得不敢欺瞞,把原本想去求江靈兒的事說了。原來炭火房抽調了浣衣處五名人手後,浣衣處實在忙不過來。本來冬天穿的衣服就多,而且又厚,天氣冷不易幹,全靠燒竈來烘,這都需要人。一下子少了五個人,這才沒幾天,院裏待洗的衣服就已經堆積如山,各處都開始有怨言了。
“這種事,你去求她幹什麽?不是應該去找王妃商量嗎?”玉暝不知道是小丫頭背着自己攬權,還是這婆子自己找上門去,因而厲聲質問。
王媽媽不敢撒謊,只得道:“就是王妃抽調的人手,老奴已交代了人手不夠,可王妃……”王媽媽不敢說得太露骨了,只得點到為止,又道,“老奴想着暗中調停,不要鬧得太大,認識的人裏,也就只有靈兒丫頭能天天見着福公公,所以想托她想個法子讓福公公知曉此事才好,并沒想攪擾王爺聖聽。”
看來月娥管家能力不行啊!也難怪,她年紀太小,府裏千頭萬緒的,她的閱歷根本處理不過來。玉暝遣退了王媽媽,對陳福道:“福伯,現在讓王妃管家是不是太早了?”
這是要削權啊。王爺就在小丫頭的房裏待了這麽一小會兒,再聽這婆子叨兩句,就打算削王妃的權了?後院起火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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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福不想趟這個渾水,正想四兩撥千斤,玉暝目光一冷,他想起主子這段時間吃了鹿血,脾氣火爆得很,連忙熄了和稀泥的心,老老實實道:“是早了一些,王妃年紀小,經驗少,沒當過這麽大的家,有許多事辦得不妥當。”
哪裏是不妥當?說不知輕重、膽大包天也不為過。在太子府那次,趙媽媽在後院設香堂給他祈福,若是被人知道,随便安個厭勝的罪名,別說參與的奴才,就算是他這個王爺都要掉層皮!料那趙媽媽也不敢擅作主張,事先一定請示了王妃,光這一件,把王妃管家之職撤了也不為過。
他姑念着秦月娥當時是被自己的病吓得六神無主了,才沒忍心苛責。可這會兒竟又出了這麽多纰漏!
陳福問道:“王爺,是不是靈兒丫頭那兒出了什麽事?”光是一件浣衣處的事,應該不足以讓王爺起這個心思。
玉暝也不瞞他,道:“靈兒不是病了,是沒冬衣穿,所以不能來書房。”
“噢……”陳福欠身點頭。
玉暝聽這老滑頭的“噢”裏有文章,雙目一瞪,陳福忙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心裏話倒出來:“靈兒丫頭在王爺跟前走動的,論理,該優先做她的衣服,免得讓王爺發覺。可針線房那兒拖着,可見是故意要叫王爺知道此事了。”
這些老貨,連他也算計在內了!玉暝氣得把茶碗打爛了。
陳福吓了一跳,這小主子喝了鹿血,脾氣好大呀,改明兒還是不要給他喝了,免得哪天火燒到他身上來。
陳福跪下去揀茶碗,玉暝道:“還有一件,下面各院的下人領不足炭火。賬房沒撥銀子嗎?為什麽不買足?”
呀,火這麽快就燒到自己了。陳福忙放下碎瓷片,跪好道:“買足了呀,前兒我看了賬薄,買了五百斤上好的銀炭。”陳福頓了一頓,一拍大腿,“老奴知道了。因炭火太多放着不安全,也堆不下,所以賬房一向是一次只買半個月的,等差不多用完了再去采買。王妃想是不知道,以為五百斤炭是供應整個府裏過冬的,所以緊着發放。”
“你也不提醒!”
陳福苦着臉道:“老奴沒想到王妃會不知道。”天地良心,這可是真的。江靈兒和秦月娥兩個,陳福心裏還是偏向秦月娥的。
玉暝道:“那依你之見,現在這事該怎麽辦?”
陳福只好道:“眼下就要新年了,祭祖等事一定頭緒更多,以王妃的經驗怕是辦不過來。依老奴看,暫請程媽媽回來總領,王妃學着辦會好些。”
程媽媽就是入京前夕教過府中衆人宮廷規矩的婆子。因過去老洛王在時,王府是俪妃主事,程媽媽在一旁協理,所以府裏的大小事她都非常清楚,各處的管事婆子也服她的管。
玉暝點頭道:“你今日就請人去接程媽媽入府,把情況和她說明白。”
陳福心道:看來王爺還是護着王妃的,沒讓別的人管,程媽媽必竟不會留得長久,不會分王妃太久的權的。只是還有一件事難辦,他讪笑道:“王妃那頭,還要請王爺去說一聲。”
見他神色暧昧,玉暝斜他一眼:“知道了!”
秦月娥覺得自己的臉丢大了。
雖然來教她管事的是程媽媽,她知道程媽媽的身份,不會在府裏長留,管事的權利最終還是自己的,可這樣,不是明擺着告訴大家她管不好家,需要學習麽?
秦月娥覺得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話,連身邊的下人竊竊私語,她也覺得一定是在說她。
程媽媽一面熟練地處理事情,一面和她說這件事應該這樣辦,那件事應該那樣辦,可秦月娥完全聽不進去,腦子裏亂糟糟的。沒有人和她說她到底哪裏做錯了,她怎麽都想不明白,王爺為什麽要派一個程媽媽來教她辦事。
府裏的一切照舊在運轉。
要說可能有纰漏的,那就只有冬衣和炭火兩項了。今年冬衣進度慢,炭火又不夠,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些事不能怪她管家不力啊。
這時,賬房那邊管事的老太監王德來了。賬房的權利很大,不單管着銀錢的支領,外頭采買也都歸在賬房,一年到頭,王德手裏出入的銀子足有近萬兩,他就是吐口痰,對府裏的下人來說也是香的。平時這位王德連王妃見了也要尊稱一聲德公公,可程媽媽竟連坐也不讓一個,茶也不上一杯,就讓他站着回話。
程媽媽道:“盡速撥二百兩銀子買一百件棉衣,先發給有要緊差使又來不及制衣的那些丫頭太監。名單你自己問針線房去要。”
王德哈着腰應了。
程媽媽又道:“前兒來回炭火一項的太監是誰,找出來叫他自己到內侍院去領二十板子,以後也不要在賬房辦事了,退回大院去,讓陸公公看着安插。”
王德聽她要動自己的人,心下不快,必竟現在府裏已經不似當年了,程媽媽的威信亦大不如前。王德道:“不知他哪裏辦得不妥當,程媽媽說出來,奴才們也好互相提個醒。”
程媽媽冷哼一聲:“五百斤銀炭是半個月的份例,他回事的時候連這點子小事都交待不清楚,還等着他在賬房捅出更大的漏子嗎?”
這要問王妃了,這麽點子小事也不知道!王德心裏嘀咕,可再怎麽跋扈,也不敢在王妃面前這麽說,只得吃了這個虧。
秦月娥這才知道,原來五百斤銀炭是半個月的用度,一時羞得滿面通紅,心想雪溪和小祥子怎麽也不提醒一句。其實她想岔了,雪溪和小祥子過去也不是什麽要職上的人,對賬房采買等事哪裏知道得這麽清楚?
程媽媽編排了王德,又叫來針線房的劉媽媽。
這回,程媽媽叫坐,上茶,敘起了舊話:“當年俪妃娘娘剛管家那會兒,提拔你上來,你是最年輕的管事媽媽,沒想到時間過得快啊,一眨眼的功夫,你也五十多了。如今在府裏的管事媽媽裏,你算是資歷最老的了吧?”
劉媽媽趕緊謙虛,又附和着說了兩句懷舊之言,并問及俪妃的安好。
程媽媽答了,兩人閑話幾句,臉上都有了笑意時,程媽媽臉色忽地一沉,道:“只是如今你年紀見長,臉子也大了,腰杆也硬了,是時候退下來了。”
劉媽媽臉上的笑容猛地僵住,愣了一瞬,從座上滾下來磕頭:“奴婢知錯了,還請王妃娘娘原諒。程媽媽好歹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奴婢一定盡心竭力,伺候好主子。”
嗯?劉媽媽哪錯了?不是一直在盡力趕工麽?進度她也叫雪溪去查過,并無問題啊。秦月娥不明白了。
程媽媽則只聽陳福約略提了一句冬衣趕制不及的話,并不知道江靈兒之事,但程媽媽聽說王爺也得知此事了,就猜到其中必有蹊跷,再瞧劉媽媽的樣子,心下更有了八九分把握。
程媽媽道:“也罷,看在多年的情分上,這事就記四十板子。眼下府裏正是用人之際,板子先記在賬上,回去好好辦你的差使,再有不敬的,一并罰了攆出去,到時你幾輩子的老臉可就丢盡了,別怪我事先沒有提醒你。”
劉媽媽叩頭道:“再也不敢了。”
劉媽媽剛爬起來要出去,程媽媽又叫住她:“回來!不但是制衣,府中上下的衣着都在你的管轄,只要是有人沒衣服穿了,這都是你的不是,你也記好了。”
程媽媽這話說得含糊,劉媽媽卻是心明眼亮,知道她指兩件事。一是冬衣的棉花布料,她早該提醒王妃置辦,二來冬衣來不及做,她也有責任提醒王妃先買些成衣,可她都沒有辦。劉媽媽自知這次錯大,也不敢多話,當下連忙恭敬地應了就灰溜溜地退了出去。
秦月娥還在琢磨程媽媽的話,程媽媽已回頭對她笑道:“王妃娘娘,我們裏頭說幾句話?”
秦月娥這時已對這婆子佩服得五體投地,連忙起身和程媽媽手挽着手進了內間。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