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宛月被制服了, 聶燃和郎曉都受了傷,當下最緊急的事,是快帶他們去21世紀看醫生。
然而宛月這副惡鬼似的模樣, 肯定是不行的。
寧莘莘從他梳妝臺裏找到一把小刀,咬咬牙關, 将刀尖從頭頂往下劃。
風幹的人皮十分堅韌, 她廢了很大力氣,才劃出一條長縫來。
一想到自己在割的東西是什麽, 各種反胃惡心恐怖的情緒全都湧進大腦裏。
聶燃見她忍得很辛苦,主動說:“我來。”
她搖搖頭,“你傷得那麽重, 別亂動。等等, 我馬上就好。”
刀已經無法再往下了,寧莘莘幹脆扔掉,把雙手伸進那條長縫之中,抓住兩側的邊緣, 使勁往外掰。
在她的努力下, 宛月的身體猶如蛻皮的蛇, 慢慢顯露在眼前。
蒼白、瘦削,除掉那層可怕的外皮後, 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常年生病的虛弱青年。
剝下來的人皮寧莘莘一秒都不敢留, 立刻扔進湖裏。
然後把他拖到聶燃和郎曉身邊,對二人道:“我們現在去21世紀。”
郎曉失血太多, 已變回人形, 閉着眼睛靠在聶燃肩上。
後者點點頭,握住她伸過來的手。
一陣天旋地轉,四人來到21世紀的出租屋裏。
終于離開了那個恐怖又惡心的“地獄”, 寧莘莘松了口氣,但是沒時間開心,連忙查看他們的傷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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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曉最嚴重,已經陷入半昏迷的狀态了,倒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聶燃倒是清醒,但從傷口和流出的血量看,情況也不樂觀。
寧莘莘當即說道:“我打120,醫生馬上來。”
她掏出手機,正要撥號,被聶燃握住她的手。
“我們沒有身份,可以去醫院麽?”
她愣了一下,很快說:“當然可以。”
“住酒店都那麽嚴格,沒身份不能入住,去醫院卻可以?”
聶燃一眼看穿她的謊言,“我們不去了,你幫忙買點止血藥回來。”
“你開什麽玩笑?你以為受得是小傷嗎?”
寧莘莘甩開他的手,堅持要打電話,不料手機被他一把搶走。
“你做什麽?不要命了?!”
“要是身份暴露了,會引來多少麻煩?”
“麻煩可以解決,我總不能眼睜睜看着你們死。”
“我們不會死。”
他信誓旦旦地說完,将手機放在茶幾上,走向衛生間。
寧莘莘看着關上的門,忽然想起幾個月前,他也曾受過一次嚴重的傷,換到別人身上絕對早就嗝屁了,他卻很快痊愈。
他們本就不是活人,或許不像活人一樣會受生死的限制,只是需要時間恢複?
手機就在眼前,拿過來就可以打120了。
寧莘莘猶豫再三,還是選擇聽聶燃的,腳一跺跑出小區買藥。
小區門外就有藥店,她氣喘籲籲地沖進店裏,幾乎将所有止血、消炎、止痛功能的藥全都買了回來。
當她提着大包小包回到家中時,聶燃已經出來了,身上的傷口看起來簡單處理過,仍然昏迷不醒的宛月被他用床單五花大綁,他本人則站在沙發前,正在看郎曉身上的傷。
“你回來了?”聽見開門聲,他瞥來一眼,“正好,幫個忙。”
“沒問題,做什麽?”
寧莘莘跑過去,把藥放在茶幾上。
聶燃打開袋子,查看各種藥物的說明書,最後挑選出幾樣來,擰開備用。
他不知從哪兒弄來一把鑷子,倒酒精消毒,而後說:
“你按住他,讓他不要亂動。”
寧莘莘茫然地點點頭,照他說的做,按住郎曉的身體。
只見聶燃瞄準一個傷口,用消毒棉随便擦了擦,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将鑷子捅了進去。
郎曉痛得渾身抽搐了一下,開始掙紮。
寧莘莘看得心驚肉跳,卻不得不死命按住他,不讓他亂動。
聶燃非常認真,一絲不茍的把鑷子往裏伸,碰到子彈後,立刻取出來,當的一聲丢進盤子裏。
暗金色的子彈帶着血,看得寧莘莘也一陣肉痛,無法想象郎曉現在是什麽感覺,更加慶幸自己遇到了他們。
聶燃為他的傷口擦幹血,撒上藥,包紮了一下,繼續取下一枚子彈。
這是個浩大的工程,進行了好幾個小時才結束。
子彈裝了一盤子,聶燃已經累得滿頭大汗,卻還得為自己處理。
寧莘莘實在看不下去,伸出手說:“我來吧。”
“你下得了手?”
他還有心思挑眉笑話她。
寧莘莘白了他一眼,接過鑷子,“我把你當一塊豬肉就行。”
說完學着他的樣子,認認真真地取起子彈來。
盡管嘴上說拿他當豬肉,可看着那些恐怖的子彈孔,心裏不僅震撼,還有些舍不得。
瞧瞧這腹肌,瞧瞧這胳膊……
如此美好的肉.體,她都還沒享受過,就被子彈打成篩子了。
“就算好了,以後會不會留疤啊?”
寧莘莘心疼地摸了摸。
聶燃握住她的手,放到唇邊吻了下,眼神灼熱得讓人面紅心跳。
“男人有疤,不是更性感麽?”
寧莘莘強裝鎮定的收回手,撇撇嘴。
“一塊疤是性感,滿身都是疤那叫惡霸。”
“哈哈。”
聶燃忍俊不禁地笑出了聲,一不小心牽動傷口,痛得直吸涼氣。
“活該。”
寧莘莘嘴裏罵他,手上的動作卻加快了些。
天色漸黑,二人的傷終于全都弄完了,包得像木乃伊一樣,并排靠在沙發上。
茶幾上全是子彈和被血染紅的紗布、消毒棉,寧莘莘準備拎下去扔,怕別人看見誤會,特地用了個黑色垃圾袋。
扔完垃圾,順便買了些吃的回來。
家裏一屋子傷患,她自己的腳也才脫臼過,不适合吃重口味的東西,特地花重金在一家餐館,買了幾份烏雞湯、排骨湯,拎回家去。
聶燃右手的傷比較嚴重,左手沒問題,用別扭的姿勢喝湯。
郎曉則完全不行,寧莘莘自己匆匆喝了一碗,便開始喂他。
他虛閉着眼睛,似乎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全靠她用勺子撬開嘴唇,把湯往裏倒。
寧莘莘勉強喂了一點進去,憂心忡忡。
“要不我們還是去趟醫院,真擔心他好不起來。”
聶燃放下勺子抗議,“你那麽有閑心,怎麽不擔心擔心我。”
“我不是給你包紮了麽。”
“……我現在就把子彈給他塞回去。”
兩人你一嘴我一嘴地吵着,倒讓氣氛活躍了不少。
忽然,地板上傳來一聲呻.吟,兩人探頭去看,只見宛月皺着眉頭,似乎要醒了。
他是被打暈之後強行帶過來的,醒來得好好解釋,盡量說服他留下,不要再做壞事。
寧莘莘加快喂湯的速度,當宛月完全清醒過來,睜開眼睛後,便看見她滿面笑容地蹲在面前,手裏端着一碗雞湯。
“餓了吧?吃點東西。”
說着就把勺子遞了過來。
宛月撇開臉,查看周圍,臉色很難看。
“這是哪裏?”
“我的另一個家,別害怕,這裏很安全。”
別說是宛月,就算是個傻子,被人打暈帶來一個陌生的地方,也不會相信這種說辭。
他想站起來,卻發現身體被綁得動彈不得,臉色愈發難看了,奮力掙紮。
“放開我!放開我!”
隔壁還住着鄰居,萬一被吵到過來敲門,那就麻煩了。
寧莘莘連忙勸他別喊,他閉上眼睛似乎想操控什麽,但這個世界不是他所在的世界,努力了半天什麽變化都沒有。
宛月再次睜開眼睛,看着頭頂陌生的吸頂燈,感覺自己是羊入虎口,只能任人宰割了。
寧莘莘見他總算安靜下來,再次遞出雞湯。
“嘗嘗吧,還是熱的呢。”
宛月厭惡地皺着眉,本來不想喝,然而濃郁的香味抵擋不住地往鼻子裏鑽,是他久別多年的美味,一不小心咽了口唾沫。
寧莘莘趁機喂進他嘴裏,他被嗆到,咳嗽了幾聲,抿抿嘴唇,香味在唇齒間回蕩。
“再來一口?”
她問。
宛月沒說話,又被她灌進一口湯。
緊接着是第三口、第四口……
聶燃從旁邊路過,幽幽地說:“你再灌他也該去醫院了。”
寧莘莘這才停手,問他:“喝飽了沒?”
宛月意猶未盡地舔着嘴唇。
胃裏滿了,心情也平靜了些,他再次打量周圍,陌生的陳設映入眼簾。
奇奇怪怪的桌子、奇奇怪怪的椅子,牆壁是米白色的,窗簾看不出是什麽材料。
雖然他以前沒見過,但也可以從面積和氛圍上看出,這應該是一戶很普通的民居。
“這是什麽地方?”
“21世紀,你出生一百多年後。”
一百多年……
這麽短時間,竟有如此大的變化麽?
宛月想出去看看外面,但目光只能夠到旁邊的窗戶。
寧莘莘看出他的目的,将他扶起來,拉開了窗簾。
此時到了晚上,路燈全打開了。
有些人吃完晚飯,帶着小孩或狗在花園裏玩,旁邊還有一隊跳廣場舞的,非常熱鬧。
宛月怔怔地看着這一切,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寧莘莘站在他旁邊說:“你看啊,國泰民安。你經歷過的那些事,再也不會發生了。”
他聞言忽然面色一冷,譏嘲道:
“那又如何,沒有人會接受我的。他們只會害怕我,厭惡我,離我遠遠的。”
“我沒有啊。”
宛月轉過頭,定定地看着她。
寧莘莘笑了笑,“不過有前提哦,你不許做任何沖動的事,更不許傷害大家。留在這裏生活就要遵循這裏的規定,否則我們也很難辦。”
他冷笑道:“虛僞。”
聶燃從旁邊路過,歪了歪頭。
“看來你文化造詣很好,知道什麽叫暴力嗎?”
“……”
寧莘莘無語極了,“你晃來晃去幹嘛呢?沒事做就睡覺去。”
聶燃聳聳肩,進了房間。
寧莘莘回過頭來,對他說:“你還有什麽需要嗎?要不端盆水來幫你洗把臉?”
對方是從人皮裏剝出來的,皮膚上殘留着幹涸的血跡,隐約散發出味道。
宛月道:“我要你解開。”
她搖頭,“那不行。”
“什麽時候才能解?”
“這個得看具體情況。”
他是個男人,體力不是自己能對付得了的。
如今郎曉和聶燃都受了重傷,貿然松開太危險,至少等他倆痊愈再說。
寧莘莘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笑眯眯道:“你不要擔心了,我會好好照顧你的。這幾天你只要吃好睡好就行。”
他當年為什麽會瘋掉?無非是承受的事情超過自身能力,所以才崩潰。
現在最要緊的,是讓他徹底與那個環境分割開來,感受到現實生活的美好。
寧莘莘打來熱水,為他擦臉擦身體。
宛月非常抗拒,似乎還很厭惡自己的身體,冷不丁地說:
“你不覺得惡心麽?”
“怎麽會惡心?”
寧莘莘奇怪地擡起頭,“無論你留長發還是短發,化妝還是不化妝,都很好看,我欣賞還來不及。”
宛月目光閃爍,不知信了沒信。
一盆水都被染紅了,寧莘莘放下毛巾,端着臉盆站起來。
“家裏床不夠,你現在客廳沙發上将就一晚上,明天給你買床來。”
宛月沒說話,仍然盯着窗外的風景,永遠看不夠似的。
寧莘莘忙活了一天,總算有時間收拾自己了,打開熱水站在花灑下,任由水珠劈頭蓋臉的落下來。
身體每個關節都是酸痛的,肌肉也沒什麽力氣。
她想起受傷的右腳,擡起來看了看,腳踝腫得像饅頭,不知道會不會像聶燃說的那樣,留下後遺症。
外面還有兩個人等着照顧,她嘆了口氣,匆匆洗完澡吹幹頭發,換了套幹淨衣服走出去。
家裏還有一張床可以睡,但是郎曉和宛月都在客廳,她怕夜裏兩人有什麽狀況,幹脆把被子枕頭抱過來,在客廳打地鋪。
郎曉已經睡着了,宛月靠着窗戶,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
寧莘莘困得眼睛都快睜不開,從抽屜裏摸出一瓶風油精,抹在太陽穴上,勉勉強強撐着。
過了會兒,聶燃突然出來,坐在她的被子上。
“腳。”
“啊?”
“給你塗藥。”
她恍然大悟,本想說自己來,話到嘴邊改變主意,伸出紅腫的腳踝。
聶燃把藥油倒在掌心,蓋在她的腳踝上,暖了一會兒,慢慢揉搓。
寧莘莘看着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心裏一動,脫口而出。
“不如我們試試吧。”
聶燃擡頭看着她。
她臉頰一熱,低下頭道:“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我瞎說的,哈哈。”
他還是不說話。
她頓時覺得沒趣極了,把腳收回來。
“算了,你睡覺去吧。”
“好。”
他站起身,用沒受傷的左手拎起她,往肩上一扛,走向房間。
寧莘莘吓了一跳,馬上反應過來。
“我說的試不是這個試……喂!”
砰的一聲,房門被關上。
宛月收回目光,繼續望着窗外。
天空挂着一輪皎潔的月,地上萬家燈火,連成一片美麗的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