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天氣太冷, 進城一趟不容易,來回要走一個多小時。
之後的幾天,三人幹脆蝸居在小樓內, 養精蓄銳。
開空調太耗電,不開又冷。
聶燃帶着郎曉去外面伐木, 砍了一棵松樹, 回來燒火取暖。
寧莘莘先前去超市采購時,屯了不少耐儲存的紅薯, 此刻正好烤來吃。
樓裏終日彌漫着烤紅薯的香味,以及……他們吃完連續不斷的屁味。
一天早上起床,寧莘莘上廁所, 感覺自己的連環屁都快給馬桶崩壞了, 不禁下定決心,今天一定不能再偷懶,要去城裏看看。
郎曉只要有手機,做什麽都可以。
聶燃也放下手裏的木工書, 欣然同意。
三人裹得嚴嚴實實, 再次出發。
有了上次的經驗, 沒有再攜帶糧食和水等物,空手上路。
哪個才是他們要找的人?
她看這些路人、店鋪老板、甚至裏面忙碌的雜役, 各個都活靈活現, 和真人無異。
但了解煉獄的由來後,她可以肯定, 這萬萬千千的人裏, 肯定只有一個是真的。
或許是走在前面的老奶奶,或許是旁邊買包子的客人,又或許, 正是那天求她收留的小姑娘。
他躲在人群之中,沉默不語地窺視他們,不知道目的為何。
Advertisement
害怕?畏懼?
也可能是埋伏。
想到這裏,寧莘莘忍不住離路人遠了些。
既想快點找出他,又擔心找出來以後不好應付。
聶燃忽然在一家店鋪外停下,她回頭問:“怎麽了?”
他沒有言語,拉起她的手走進店裏。
她一擡頭,被滿目華麗璀璨的顏色狠狠驚豔了一把。
居然是家金店。
三條長方形櫃臺呈“U”形擺放,玻璃櫃面擦得潔淨明亮。
雖然燈光比不上一百多年後的水平,但每一件金飾都鍛造得精巧奪目。
聶燃松開手,垂眸看了會兒,指着一對金手镯道:
“拿出來看看。”
老板小心翼翼地碰出來,放在一塊漂亮的絨布上,問:
“是給這位姑娘的聘禮嗎?啧啧,姑娘您可真是找了位好夫婿呀。”
寧莘莘的臉陡然漲得通紅,又不好否認,低聲問聶燃:
“你發什麽瘋?”
後者悠悠閑閑地端詳那對金镯子,“你不覺得好看麽?”
“好看是挺好看的,可是……那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該不會真想拿來當聘禮?
寧莘莘的臉頰更熱了。
聶燃擡擡下巴,“試試吧。”
老板熱情地給她試镯子,寧莘莘推辭無效,被他在左手上抹滿了雪花膏。
嘴上說不要,心中卻也隐隐藏着期待。
畢竟這輩子除了小時候糖果裏贈送的塑料指環外,她還不曾擁有過首飾。
镯子大,她手小,一下子就套進去了。
金黃的镯子,配着她雪白的手腕,确實挺好看。
聶燃卻皺着眉搖搖頭,“不好,太俗。”
尤其是上面刻着的兩條金鳳凰,單獨擺放時不起眼,一戴上手,就顯得格外喜慶。
老板察言觀色,給他介紹其他款式。
寧莘莘也漸漸放開了,想着來都來了不如多試試,開始仔細看首飾。
郎曉起初也看,但很快失去興趣,實在不明白這些金石頭的魅力在哪兒。
“這條項鏈可以拿出來試試嗎?”
寧莘莘指着櫃臺道。
老板拿出項鏈,又抱來一面大鏡子,正要給她戴時,被聶燃接了過去。
寧莘莘撩起頭發,解開圍巾,露出脖子。
聶燃的指腹擦着她的皮膚劃過去,項鏈冰涼冰涼的,涼得她莫名很緊張。
“好了。”
對方的聲音讓她回過神,看向鏡子中的倒影。
她特地挑了簡單日常的款式,一根金鏈子上一個小小的圓圈,有些許镂空圖案,搖晃時金光閃閃。
“好看麽?”
她回頭問聶燃。
後者盯着她雪白細膩的皮膚,“好看。”
她又去問郎曉,郎曉閉着眼睛拍馬屁。
寧莘莘聽得美滋滋,幾乎想現在就買下來,突然發現一個問題。
她有錢,可是沒有這個世界的貨幣啊。
民國年紀用什麽貨幣來着,大洋?
把項鏈依依不舍地還給老板,她将聶燃拉到一旁,想問問他有沒有什麽辦法。
不料對方卻說:“沒錢就不買。”
“……那你還拉着我試半天?”
那積極的樣子,仿佛馬上就要下跪求婚似的。
聶燃挑高右眉,“我有說要給你買?”
“你……算了!”
寧莘莘翻了個巨大的白眼,拉着郎曉走出店門。
聶燃小跑着追出來,正要說話,三人的目光定格在街角的某一處。
那裏躺着一個人影,在這個世界并不奇怪。
上次來時,他們也看見不少乞丐躺在街角,畢竟是兵荒馬亂的年代。
但今天這位看起來很眼熟,寧莘莘靠近了些,低頭一看,果然是那小姑娘。
幾天不見,對方的臉更白了,整個人瘦成窄窄小小的一長條。
衣服又破了些,傷勢又重了些,仿佛只剩下幾口氣。
“姐姐……”
她掀了掀眼簾,看見寧莘莘,流露出喜悅的光芒。
“太好了,我還能見到你最後一面。”
寧莘莘驚訝地問:“你怎麽了?”
“他們還是找到我了,姐姐,我是不是要死了?”
對方虛弱得像一棵枯萎的小草,看不到半點生命的光澤。
即便是幻象,也着實令人憐憫。
寧莘莘猶豫地看向聶燃,他突然走過去,把小姑娘打橫扛上肩頭。
“走吧,回家。”
趕不走,殺不死。
他倒要看看,這家夥準備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如何興風作浪。
寧莘莘和郎曉走在後面,視線正好被他們的身體擋住。
小姑娘忽然捧着聶燃的臉,吧唧親了一口。
“你不要兇我好不好?我們……”
話未說完,她整個人被扔到了地上。
聶燃面無表情地說:“抱歉,手滑。”
寧莘莘吓了一跳,忙去查看,見沒有大礙後忍不住說:“你小心點。”
“我這個人粗手粗腳慣了,你來。”
被他選中的郎曉驚愕擡頭,磨磨蹭蹭地走過去。
剛要彎腰背對方,嗅到她身上陌生的氣味,一退三尺遠。
“我不行。”
寧莘莘十分無語,“虧你倆平時一個吃的比一個多,到關鍵時刻不頂用。”
她打算自力更生,聶燃卻又把小姑娘給扛起來了。
“這麽辛苦的活兒,還是我來吧。”
說罷朝前走去,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警告。
“老實點。”
回到瘋人院,寧莘莘拿來被子、醫藥箱、巧克力,順便讓郎曉燒了壺熱水。
小姑娘裹着被子喝熱水、吃巧克力,一雙大眼睛望來望去。
寧莘莘給她潰爛的小腿上藥,過了會兒皺眉道:
“這樣恐怕不行,傷口太髒了,會引起感染的,洗個澡吧。”
“好呀。”
對方掀開被子,準備爬下沙發。
寧莘莘說:“我來幫你。”
她忽然僵在原地,看起來不太願意。
寧莘莘有些困惑,“有什麽問題麽?我以前給別的小朋友洗過澡,很熟練的,你放心。”
對方看起來也就六七歲,和孤兒院的弟弟妹妹沒什麽區別。
小姑娘搖頭,“沒有,就是腿太疼,動不了。”
“腿疼?我看看,該不會骨折了吧。”
寧莘莘卷起她抹布似的褲腿,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名堂,只好說:
“那就等你不疼了再洗。”
“嗯。”
小姑娘爬回被子裏,乖巧地坐着。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啊?”
“爹叫我來福,別人叫我臭丫頭。”
寧莘莘笑問:“那你希望我們叫你叫什麽?”
“叫……”
她望着天花板上圓形的吸頂燈,眼睛一亮。
“叫月月好不好?我好喜歡月亮,每晚睡覺前都要看看它。”
“好,就叫月月。你在這兒坐着,我做飯去。”
寧莘莘恍惚回到孤兒院最後的那段時光,她是大孩子,要幫助工作人員照顧小孩子。
洗衣服做飯、掃地拖地,全是他們自己來,甚至還在院長的帶領下開辟荒地,種了一片菜園子,每次吃自己種的菜都很有成就感。
她前腳一走,月月後腳就想跳下沙發,卻感覺有股目光在注視自己,擡頭看去,聶燃站在樓梯上,冷冷地看着她。
她歪頭一笑,天真無邪,仿佛是個沖哥哥撒嬌的小妹妹。
聶燃不為所動,眼神銳利如針。
月月只好坐回原位,百無聊賴地玩巧克力包裝紙。
今天家裏多了位傷員,寧莘莘特地熬了一鍋又香又稠的粥,配合幾個小炒菜,是幾日來最豐盛的一頓。
郎曉經過這段時間的适應,已經差不多能像正常人一樣吃飯了,只是對肉類格外喜愛,一眼就看到正中間的炒臘肉,伸手要去抓。
寧莘莘一筷子敲在他手背上。
“像什麽樣?家裏有客人,用筷子吃。”
郎曉噘着嘴,揉揉手背坐在椅子上。
聶燃也下來了,寧莘莘看向月月。
“你坐在哪兒吃啊?自己吃不了吧,我來喂你好了。”
月月撐着沙發坐起來,“不用麻煩姐姐,我自己來。”
她怕她摔跤,忙跑過去扶她。
“小心點,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盡管說,不用客氣。”
月月忽然不動了,靠着她的胳膊眼淚汪汪。
“姐姐,你真是好人,我以後要怎麽報答你的恩情?”
“嗐,這要報答做什麽。你好好養傷,把自己養的白白胖胖的,我就很開心了。”
将她扶到桌邊坐好,寧莘莘為她盛飯,夾菜,甚至吹湯,照顧得無微不至。
月月看着慘兮兮,卻挺能聊,三兩句就把她逗得哈哈大笑,場面和諧得像親姐妹。
吃完飯,寧莘莘扶月月上樓,說要給她找套厚衣服穿。
郎曉與聶燃留下來收拾碗筷,一張嘴就酸唧唧的。
“我不喜歡這個人。”
聶燃道:“你知道我當初的心情了?”
“……”
洗完碗筷,關好門窗。郎曉留在客廳看電視,聶燃上樓。
剛走到二樓,就聽見寧莘莘房間裏傳出一陣嬉笑聲,他停在門口,猶豫要不要敲門。
不等他決定,門便打開了。
寧莘莘走出來,手裏拿着月月的髒衣服。
“洗完碗啦?沒什麽事了,你睡覺去吧。”
聶燃瞥了眼半敞的門,“今晚她在哪裏睡?”
“我房間啊,統共兩張床,總不能跟你一個大男人睡吧。”
聶燃臉色不快,“看來你真把她當親妹妹了。”
“不好麽?我一直想要一個妹妹呢。哎呀,這衣服破的真厲害,我去找針線縫縫。”
寧莘莘一邊說話,一邊卻拉拉他的袖子,悄然無聲的指向大門。
聶燃了然,點了點頭,朝自己房間走去。
寧莘莘下樓,翻出針線,連同衣服一起放在茶幾上,悄悄溜出門。
她走向後門的一棵樹,聶燃從二樓窗戶一躍而下,輕巧得像只貓。
二人站在樹後,寧莘莘剛要說話,他望望頭頂的月光,忽然握住她的肩。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這算是你的答案麽?”
他表情随意得像在唠家常,寧莘莘腦海裏卻浮現出一些旖旎的畫面,差點連正事都忘了,忙推推他。
“別胡鬧,我有事要跟你說。”
聶燃閉上眼睛,将臉往下湊了湊。
她深吸一口氣,踮起腳尖胡亂親了他一口,沒好氣地問:“現在可以了嗎?”
他沒有回答,輕輕含住她的嘴唇,慢條斯理地品嘗了幾分鐘,提出自己的建議。
“以後做菜還是不要放大蒜了。”
寧莘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