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葉嘉打開了門,還沒有完全消散的煙味也随之飄了出來,味道并不算淡,沈清川自然也聞到了。葉嘉面露尴尬,未經主人同意就在別人家裏抽煙還被抓包這種事光聽起來就已經非常丢人了,“沈醫生,怎麽還沒睡?”
“嗯,出來倒杯水,看見你房間還有燈。在備課嗎?”沈清川沒有追問煙味的來源,甚至體貼的為葉嘉找好理由,他十分懂得人與人之間的分寸感,更明白有些事就像煙盒上刻着的“吸煙有害健康”一樣,知道了也無濟于事。
“沒有,玩了會兒手機,馬上睡了。”葉嘉低聲說道。
沈清川看着他眼下的烏青,并沒有戳穿他的謊言:“嗯。忘了跟你說,我給你請了三天的假,你們校長說你應該吓壞了,放心在家好好休息幾天,你的學生會暫時讓別的老師幫你帶。”
想到那位總是笑容和藹,對他格外照顧的校長,葉嘉便有些愧疚,這樣的自己一定給機構造成了很大的困擾。
明明發生的總是壞事,遇到的卻都是些好人。
“嗯,謝謝沈醫生。”
“小嘉……”沈清川有些遲疑和停頓,他似乎還有話要講,葉嘉看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他的下文,但沈清川沉默了幾秒,最後還是笑了笑說道,“早點休息吧。”
葉嘉聽話的點了點頭,沈清川這才準備轉身離去。
“沈醫生。”葉嘉卻叫住了他,察覺到對方有話要講,就應該要讓對方毫無顧忌的講出來才對:“你是有什麽話要跟我說嗎?”
沈清川背對着葉嘉輕聲嘆了一口氣,像是糾結了很久終于下定了決心:“小嘉,其實,Alpha的标記可以減緩藥物的副作用,也可以幫助你穩定你的情緒。”
葉嘉聽懂了沈清川的意思,那個被消除的标記,原本應該憑着他一個人的力量在漫長的時間裏,将那些傷痛和屈辱統統淡化成模糊不清的回憶。只是,醫生用一張薄薄的診斷書便徹底否定了這個選擇,顯然,他還沒有這麽強大。
那麽,就讓新的人留下新的标記。有時候新的開始或許是比時間更有用的辦法。
見葉嘉不說話,沈清川便更不安了,連語氣也變得急促起來:“小嘉,我知道這話由我來說并不合适,但我希望你可以相信我,我還不至于混蛋到在這個時候趁人之危。我只是……希望你能盡快好起來。”
葉嘉看着匆忙解釋的沈清川,心裏越發不是滋味。即使他真的是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些什麽,那他葉嘉也應該感恩戴德的全部奉上。沈清川為自己付出了太多了,賭上了前程,賭上了名聲,可他甚至沒有考慮過索求任何的回報,是他刻在骨子裏的善良和寬宥一次次的讓他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他又是何德何能可以被這麽好的人喜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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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麽能再讓對方為自己擔心?
葉嘉頭一次惱恨起“愛情”這兩個字,毫無道理,不可控制。他像是蜷縮在“愛情”這條陰暗小巷裏的野獸,千萬次尋找出口,千萬次頭破血流,又千萬次重整旗鼓。
葉嘉揚起笑臉:“清川,我可以這麽叫你嗎?”
沈清川有點怔忡,似乎一時還沒有習慣這麽親密的稱呼,但旋即他便又恢複了自然,含笑着點了點頭。
“清川。”像是要叫他習慣一邊,葉嘉又叫了他一聲,帶着少許害羞,他說,“你明早想吃什麽?我給你做。”
沈清川的眉目愈發柔和了起來,他知道葉嘉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笨拙的打開自己,讓他靠近。
“都行,但我明早八點就要出門哦。”他柔聲說道。
“好。那你早點休息,我先睡了。”
葉嘉關了燈,好讓沈清川以為自己已經睡着了,然後将自己浸泡在黑暗裏,他覺得整個屋子都密不透風,喘不過氣。這樣的感覺像極了白天,那份突如其來的恐慌,仿佛被人抽幹了肺裏的空氣,讓他想用嘶吼來打破這沉悶的壓抑,來打破這荒涼的夜晚。
他掙紮着打開了那扇窗戶,窗外月色皎皎,月華攀過窗臺,垂落在他的手臂,隐秘的花香散在空中,又溶進夜色。
這樣葉嘉方才覺得稍稍活過來了一些。
葉嘉一夜沒有合眼,待到天際發白時便小聲的進了廚房,為沈清川準備起了早餐,這是他現階段能想到的唯一可以為沈清川做的事。
沈清川一起床便被滿屋的米香消除了困意,忍不住走近廚房,吸了吸鼻子,問道:“好香啊,做了什麽?”
“熬了點粥,你洗漱完就可以吃了。”葉嘉拿出碗筷從廚房裏笑着走了出來,他的身上籠罩着毛茸茸的光,燦爛又溫暖,像是夏日清晨撒了滿室的陽光,驅散了整個夜晚的陰霾。
窗簾微動,沈清川這才發現,整個屋子的窗戶全都大開:“怎麽把窗戶都打開了?”
葉嘉垂下眼睫,仔細的擺放着眼前的筷子,漫不經心的答道:“通通風,屋子裏有點悶。”
一頓早飯下來,沈清川沉重的心情緩和了不少,葉嘉在這期間表現得異常開朗,甚至和自己開了幾個無關痛癢的玩笑。
“小嘉,那我先走了。有事直接打我電話。”沈清川穿好鞋子,回身和葉嘉告別。
“好,路上注意安全。”葉嘉站在他身後,乖順的目送他開門。
一打開門,便從門把上掉下一朵枯萎的紅玫瑰來,沈清川疑惑的撿了起來,又探出身子在張望了一下樓道,發現空無一人:“誰把枯了的玫瑰花扔在這裏?”
葉嘉幾乎是下意識的就認定了是許瑞白送的,他也說不清這份直覺是來自于哪裏,或許是昨天陳笛說得那句“從許家逃跑”,又或許是許瑞白在過去的每一個清晨送自己的那束花。總之,他想到了許瑞白。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許瑞白是如何帶着一臉冷淡的笑容,用纖長的手指将這朵玫瑰放在門上。
渾身的血液都在這一刻洶湧了起來,精心僞裝的笑容幾乎就要破功,他能感覺到從指間傳來的顫抖。
他用盡了全部的力氣才按捺住體內的驚濤駭浪,用平靜的聲音說道:“枯了就扔了吧,可能是誰家小孩的惡作劇吧。”
“這熊孩子起得倒是夠早的啊。”沈清川自言自語的說着,順手把花扔進了電梯邊的垃圾桶。
有幾片失去了水分而變得焦卷的花瓣,可憐兮兮的掉在樓道慘白的瓷磚上,像極了擦不幹淨的紅色污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