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挂完兩瓶營養液,沈清川就帶着葉嘉回家了。爆發過後,葉嘉的狀态穩定了許多,他像是只一瞬便消耗了所有能量而被迫進入休眠期的劣質機器,一動不動的坐在副駕駛上看着窗外的風景。
“沈醫生。”葉嘉突然開口道。
“嗯?”
“可以先不要告訴他們這件事嗎?”
抑郁這兩個字太重了,他已經是必須長大的年紀,有了必須要承擔的責任。這兩個字除了花掉他半個月工資換一個朋友的茫然失措和親人的撕心裂肺外沒有絲毫意義。
沈清川轉頭沉沉的看了他一眼應道,“好。”
“但是小嘉,我還是要提醒你,你剛洗完标記,本身就處于情緒不穩定期,藥物刺激的副作用必然會更強烈,它們會放大你很多情緒。它們……你做好準備。”
沈清川在委婉的告訴他,這樣失控的時候還會有很多,他們遲早會發現,今天,明天,可以蒙混過一天便算一天。
“嗯,沈醫生,謝謝你。”葉嘉啞聲說道。他似乎一直都在對沈清川說謝謝,這幹巴巴的兩個字根本無法承載他的感激,但他也想不出其他的方式。
“小嘉,不要害怕,我會陪着你。”沈清川安撫似的捏了捏葉嘉的手,葉嘉看了一眼,沒有抽開,他只是毫無動作的別過臉去,幾乎要與窗外的風景融為一體。
沈清川輕聲的嘆了一口氣,默默的收回了手。
兩人一路無言,電梯在15樓停下,一開門就看到陳琅在門口跟一個女人在說什麽,看陳琅的表情似乎已經不耐煩到了極點。
沈清川與他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陳琅?”沈清川試探性的叫他的名字。
那個女人轉過臉來,葉嘉猛地僵住了,沈清川則是下意識的把他往身後護了護,看向陳琅的眼神有些責怪。
“她自己找來的……”陳琅連忙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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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葉嘉先生。”陳笛已經走到葉嘉的面前,禮貌的朝他伸出了手。
這是葉嘉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的和陳笛交談,以往的兩次他或是遠遠地觀察,或是高高的仰望,這是他第一次,平等的和她交談。
“你好,陳小姐。”葉嘉伸出手和她交握。
“請問,我的未婚夫是在您這裏嗎?”
陳笛是一個非常明白自己擁有何種魅力的女人,不僅是玫瑰花香帶了些溫柔的脂粉氣味,被厚重溫和的皮革包裹着,和許泠那樣淩厲的美感不同,她有的更像是一種明亮但又并不紮人的鋒芒,令人賞心悅目,若是只聞信息素,葉嘉幾乎就要判定眼前站着的是一位優雅的女人。
他是說,如果陳笛開口的話。
沒等葉嘉說話,陳琅已經提高了音量幫他回答,“陳笛!我說過許瑞白不在這裏。”
陳笛沒有回頭,但葉嘉看到她微不可查的皺了皺眉,“你急什麽?你那個沒文化的母親教你怎麽勾引人的時候沒有教教你什麽叫禮貌嗎?”
這話說得實在難聽,連沈清川也聽不下去了,臉色愠怒道,“陳小姐,你的未婚夫找不到了,你應該做的是去報警,而不是到別人家裏耍威風。”
“我想,不是我先跑到別人家耍威風的吧?”陳笛似笑非笑,盯着葉嘉意有所指的說道。
葉嘉冷淡的說道,“許瑞白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可以請回了。”
沈清川已經打開了門,輕輕的摟了摟葉嘉,示意讓他進去。
陳笛眼神輕蔑,“你不過是他用來證明自己反抗精神的工具而已,如果你現在只是一個跟我一樣的Omega,你覺得他會喜歡你嗎?”
葉嘉彎了彎嘴角,低聲笑了出來,“陳小姐,我想你誤會了,他并不喜歡我。”
——他只喜歡他自己。
“況且,我也永遠不會跟你一樣。”
“我可以給他更有用的,給他許家想用他得到的一切。你呢?你能給他什麽?”
怎麽會有人悲哀到需要拿自己的可利用價值當作籌碼呢?葉嘉想不明白。
陳琅攔在了葉嘉和陳笛中間,沉聲說道,“陳笛,收斂一點,爸爸的財産還沒交到你手上呢。”
陳笛掃了他一眼,冷哼道,“該收斂一點的是你,陳琅,別以為用點小伎倆讨爸爸歡心,就真以為自己是我們陳家的長子了。”
“陳小姐,這是我的房子,你要是再不離開,就別怪我讓保安請您出去了。”沈清川也把葉嘉拉到了身後。
陳笛見狀笑了笑,“沈先生,那個爛攤子,我弟弟幫你收拾完了嗎?”
不得不說,陳笛在很多地方都像極了白竹虞,只是陳笛還是太年輕了,在如何将令人膽怯的逼迫完全掩藏在溫和的面具之下這件事上似乎還并不十分熟練,但言語裏已經頗有幾分白竹虞的“氣韻”。
“葉嘉,我希望你轉告許瑞白,從許家逃跑不代表這一切的結束,這只是許家給他的一份小小的懲罰。脫離了許家,他什麽也不是。”她看向了葉嘉,連眼神裏都是滿滿的自信,她說,“他會自己走回來的。”
陳笛說完便轉身進了電梯。
葉嘉眼神空洞的看着漸漸合上的電梯門,被沈清川推着進了屋,沈清川的聲音随着沉重的關門聲一同響起。
“怎麽回事?”
陳琅眨了眨眼睛,急忙撇清,“她自己找來的,我真的不知道……”
沈清川蹙眉,“我是說,你跟你家裏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陳琅含含糊糊的裝傻道。
這一次沈清川沒有像以往那樣做出讓步,“你之前支支吾吾的不想說,我也不想強求,但是陳琅,你要明白,朋友不是你單方面的付出,而是相互理解。有些事你說出來,我們是可以共同承擔的。”
“沈哥,我們家關系太複雜,有機會我一定會告訴你們,只是現在我還不知道怎麽說。”陳琅的聲音幹澀,眼裏閃爍着期待,他的語氣十分真摯,他說,“但我們還是朋友,對嗎?”
葉嘉點了點頭,陳琅對他而言并不是朋友那麽簡單,幾乎可以用恩人來形容。只是他很少見到這樣咄咄逼人的沈清川,于是也不确定的看向了沈清川。
沈清川沉默許久,也緩緩的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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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嘉睜開眼,此時床頭的鬧鐘已經虛虛的指向了兩點,睡前服下的半片勞拉西泮讓他腦袋昏沉,但他依舊無法入睡,藥物的副作用讓他胃裏開始一陣一陣的泛酸。白天的一幕幕像走馬燈一樣在眼前重現,他控制不住的想起那個人,那張臉。
——他現在正在做什麽呢?
——離開了許家之後,他過得還好嗎?
——他,會來找我嗎?
許瑞白倚着牆站在陰影裏,仔細看還能發現臉上尚未痊愈的傷痕,他抖了抖煙盒發現還剩下最後一支煙,于是有些窘迫的笑了笑。他抽出那支煙,然後擡頭看了看并沒有亮燈的窗戶,眼裏有些舍不得,只是他在來之前就跟自己說好,抽完這一盒煙就離開。
半晌,黑暗中重又閃起亮光點點。
葉嘉起身打開燈,推開窗戶,點燃了一支煙,煙霧穿過暑氣随着濕潤的晚風漫進房間,稍稍減緩了失眠的煩躁。這是他第一次抽煙,尼古丁的味道殘留在舌苔,略帶苦澀,但他并沒有像中的主角那樣咳嗆不止,他只是覺得眼睛被熏得有些幹疼。
“小嘉,睡不着嗎?”沈清川的聲音傳過木門,吓得葉嘉連忙松開了手裏的半支煙,他像是瞞着長輩偷偷做了壞事後急于銷毀證據的小男孩,手忙腳亂。
輕風吹過,清輝如水,星辰閃着碎光,樓下的路燈閃了一下,飛蛾圍繞着光源轉了兩圈,空氣中的煙草味似散未散,卻只餘了一地煙頭。
葉嘉輕聲的關上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