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楚岳有晨跑的習慣，每天四點半起床在樓下的小學操場上跑個七八圈，臉不紅心不跳，回去還能一口氣爬五樓不費勁。
時逢周六，風和日麗。小區裏已有不少晨練的人，大多數手裏還牽着自家愛寵，放眼望去，一片祥和。
楚岳覺得這樣的生活挺好，這樣的景象也很和諧。只是在他跑到第四圈的時候，突然發現了一處不十分和諧的地方。
拐角處，一個女孩不小心将剛及膝蓋上一些高的小孩絆倒，孩子跌坐在地上，水靈靈的眼睛眨了兩下，眼見眼眶裏含着的淚珠就要滾下。女孩急忙伸手把孩子拉了起來，蹲下身子詢問：“沒事吧？”
話是好話，壞就壞在這說話的人是個面癱。孩子不過三四歲，看着眼前的人一臉肅穆，吓得把眼淚憋了回去，小嘴撇了撇，奶聲奶氣道：“沒事。”
李想伸手拍了拍孩子小花褲上的灰：“你的爸爸媽媽呢？”
小孩不說話，擡着肉乎乎的小手擦眼淚，擦着擦着也不知是不是想起來什麽傷心事，小胸膛劇烈起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李想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一時間有些心慌，見周圍有不少人的視線往這飄，她心裏更沒底了，嘴角僵硬的動了動，餘光瞟見孩子的小脖子上挂着一條項鏈。項鏈上還有個吊墜，背面刻着的是聯系方式。
李想看着那串數字望了望天，心裏有些同情這命運多舛的孩子，碰上了這麽個拿丢孩子當家常便飯的爹媽，孩子心裏估計很苦。
她低頭掏手機，突然覺得當頭罩下一片陰影。
擡頭一看，一個臉上挂着汗水的俊朗男人立在小孩身後，身姿挺拔，正面無表情的垂眸跟她對視。
她收回手機緩緩站起身，看了那人良久，語氣涼薄：“孩子年紀小，你當父親的就不能看好了？這麽點的孩子，萬一跑丢了呢？”
男人沉默了，微攏的眉頭透出點點不耐，他微微側了側頭：“李想，你是不是有毒奶粉喝多了？”
李想雖然是個盡職盡責的臉盲，但聲音她還是可以識別的。這把嗓音她記得，所以有生之年都沒有像現在這麽尴尬過。
她動了動嘴唇，發現找不到自己的聲音之後，也就沒再勉強，繼續之前的動作撥出了那串號碼。
接電話的是一個女人，聽到李想說完大概情況之後有些語無倫次：“我馬上就到！我這堵車！我這就出門！”
李想牽着小孩走到陰涼處：“我們在這等一會，你媽媽馬上來接你。”
小孩已經不哭了，眼圈通紅，低頭玩着手指頭，嘴角不時有口水流出來，李想只得從兜裏掏出紙随時給他擦。
她沒有過帶孩子的經驗，特別這孩子還不是自己廠家生産的，所以看護的格外仔細，即便這樣，這孩子也沒少摔跤。李想有些郁悶，回頭一看一直杵在身邊站着的楚岳，心裏更不是滋味：“師父，你有事就先回去吧。我在這等就行。”
楚岳把手裏把玩着的樹枝随手一扔，臉上不帶表情：“我在這讓你不自在？”
李想微微低了頭，沒有開口說話。擺明了是默認了楚岳的想法。
周一和周五他杵在自己身邊是因為工作需要，她可以理解。周六周日是私人時間，他還杵在自己身邊，會讓她有一種還在律所的錯覺，腦中那根弦時刻都是緊繃着的。這讓她有些接受不了。
楚岳見她不說話，難得起了些興致，擺出一副詳談的姿态，冷着臉看她：“我這個人平時沒什麽愛好。”
李想不知道他說這句話的意思，擡頭看了他一眼。
楚岳繼續開口：“讓人不自在，是我僅有的一個興趣。”
李想沉默了，并将這個狀态一直保持到孩子的母親找來之後。
孩子的母親還很年輕，看樣子比李想大不了幾歲，膚色白皙，只是難掩面上的憔悴。她一把将小孩抱在懷裏，淚水一滴接一滴的往下掉。
李想捋了捋頭發：“沒事我們就先走了。”
女子這才匆忙站起身：“太謝謝你們了，要不是你們我到現在都還找不到童童。我請你們吃飯吧！真的很感謝你們！”
楚岳聞言表情沒什麽變化，看了兩人一眼，轉身往家走。
女子見狀急忙拉着李想的手：“叫你丈夫別走，一起去吃頓飯。”
已邁出幾步的楚岳腳步微頓，還沒等開口便聽李想一板一眼的跟女子解釋：“他不是我丈夫，他是我師父。”
女子因剛哭過，不經意哽咽了一下：“您叔叔真年輕。”
***
楚岳破天荒地對着洗手間的鏡子照了照。
二十九歲的年紀，比上不足比下有餘，今天給人家二十三歲的小姑娘當了一回叔叔，這感覺非同凡響。
他随手把毛巾搭在頭上，邊擦邊往外走。恰巧手機響了起來，走到桌邊一看，屏幕上的名字讓他微微皺眉。
“喂？”他聲音低沉，聽不出任何情緒。
“楚岳，有時間一起出來吃飯嗎？”手機那頭，宋寧略顯局促。
楚岳正要開口拒絕就聽她繼續道：“張宇一直說想跟你和那個小姑娘一起吃頓飯。”
到嘴邊的話被他咽了回去，良久，他答：“我問問她。”
挂了電話之後，他給李想打了個電話，響了很久才被人接起：“師父？”
“想不想跟張宇吃飯。”楚岳點燃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整個人靠在沙發上，有些漫不經心。
“張宇？”李想有點驚訝：“你也要去嗎？”
楚岳吐出個煙圈：“你說呢？”
兩人在門口彙合，李想見到楚岳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但因為面癱慣了，倒也沒讓楚岳看出來什麽問題。
吃飯的地點選在學校附近，楚岳和李想到的時候，宋寧已經把菜點好了。楚岳大概掃了一眼，都是他喜歡吃的菜。他擡頭看了看宋寧，沒有開口。
宋寧被他這一眼看的心神有些蕩漾，但這陣蕩漾也只局限在心底，她還不敢表露出來。
“李想姐姐，楚岳叔叔。”
張宇見二人來了，小聲的打了招呼。
對于這個稱呼，李想其實有些不滿意，總覺得平白無故的就被人占了便宜。她跟張宇點了點頭，卻不知道該怎麽糾正他的稱呼。
楚岳倒沒像她這麽欲言又止，直接開口問張宇：“我看起來很老？”
張宇被問得一愣，搖了搖頭。
楚岳滿意的叩了叩桌子：“下次叫哥哥。”
他話一出口，桌上衆人神色各異，宋寧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她慌亂彎腰去撿，手微微發抖，再擡頭時，整個人已恢複如常。她不動聲色的看了面無表情但耳根子卻有些發紅的李想一眼：“聽說楚岳在帶你？”
李想點點頭：“對，趙老師說師父他非常優秀。”
陽光打在李想手中的杯子上，折射出的強光閃得宋寧有些睜不開眼。她偏了偏頭：“他是良師益友。”
李想不置可否，轉而跟坐在對面的張宇說話：“最近功課怎麽樣？落下的都能趕上嗎？”
一說到學習，張宇兩眼放着光：“都能趕上，那些我之前也看過的。”話語頓了頓：“李想姐姐，你是哪所大學畢業的？”
“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提起學校，李想眼中也微微泛着光彩：“你想考哪所大學？”
張宇猶豫了片刻：“我還沒想好。那楚岳叔……”
“叔”字一出口，一直在旁邊聽着他們聊天的楚岳動作一頓，似笑非笑擡頭看張宇。盯得張宇硬生生的改了口叫哥哥：“那楚岳哥哥呢？”
“大連艦艇學院。”他一手托腮一手有節奏得叩擊桌面。
李想和張宇面面相觑。正沉默着，宋寧開口了：“楚岳他在部隊待了段時間，後來轉業了。”
“老師您跟楚岳叔叔……哥哥很熟嗎？”張宇回頭看宋寧。
宋寧臉微紅，擡頭看着面沉如水的楚岳，剛想開口就被他截住了話頭。
“我跟你們老師是老鄉。”楚岳語調平緩的轉移話題：“好好學習。”
除了楚岳之外的三人神色各異，李想即便是再遲鈍也發現了宋寧楚岳的不對勁。
吃完飯之後送走二人，李想看着走在前面的楚岳：“師父。”
楚岳回頭看着她：“有事？”
她沉默了片刻：“沒事，我就是問問周一我還需要帶些什麽。”
楚岳沒答話，兩人正僵持着，突然聽見前面有人喊：“李小姐、楚先生。”
定眼一瞧，原來是早上那個孩子的母親。
女子小跑了過來：“又遇到你們了真巧。”話說到此頓了頓：“早上您說您是律師，我想跟您咨詢點事，不知道您們哪天有時間？”
楚岳沒搭話，直接轉身走向自己的車，步伐利落且快。
李想遞給女子一張名片：“周一可以來這找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