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城牆上, 趴着一個個黑腦袋。
這些守城護衛都是年輕小夥,有的還未成親甚至連女人都沒喜歡過,好奇地伸長脖頸瞧。
兵馬司指揮使将鞭子對了幾折, 一路跟敲瓜似的。
“瞧!瞧!還敢瞧!下頭那位也是你們能瞧熱鬧的?給我?站好!”
“是!”有個護衛立即站直, 洪亮應道。
沈栀栀聽?見了,恍然醒神,忙從裴沅祯懷裏退出來。
裴沅祯不?大?樂意。
“大?人, 這裏人多。”她說?。
裴沅祯勾唇,攔腰将她帶上馬。
沈栀栀猝不?及防, 慌張地扯住他衣袍:“我?們要去哪?”
駿馬疾馳, 春風拂過她的面龐,絲絲涼涼。
裴沅祯回了她兩句,但她沒聽?清,卻?并不?迷茫。
這一刻, 裴沅祯帶她去任何地方她都願意。
漸漸地,沈栀栀笑起來。
城外河畔,幹涸了整個冬季的水淅淅瀝瀝流淌,藍天白雲倒映在?水中。
陽光和煦, 河畔野花芬芳。
裴沅祯騎馬停下來,長臂将沈栀栀攬在?身前。
“大?人帶我?來這做什麽?”
沈栀栀感?受到他心口的跳動,無端地變得緊張起來。
“你不?是嫌城牆下人多嗎?”
“可.....可你帶我?來這麽遠, 一會還得回去呢。”
“回去做什麽?”
“我?今日原本是幫冰倩姐姐出城買木料的。”
裴沅祯問:“你這幾日一直住在?尤冰倩那?”
“嗯。”沈栀栀點頭。
默了默, 裴沅祯道:“若是我?不?來找你, 你是不?是打算一輩子躲着我?了?”
沈栀栀不?語。
老實講, 她贖身之後, 整個人悵然若失。
她這麽些年盼着歸鄉,可真正自由的這天, 心裏卻?并沒多歡喜。
比起故鄉,京城更令她熟悉。京城有尤冰倩,有時菊大?壯,有阿檀和狗大?人。
還有......裴沅祯。
但她卻?不?得不?回去,京城始終不?是她的家。
起初出府的那兩天心裏确實空落得很,後來幫尤冰倩做事忙碌起來後,也漸漸釋懷了。
就像裴沅祯說?的,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她總不?能在?京城待一輩子。
原本是計劃等尤冰倩的醫館開業後她就回村的,竟不?想......
她感?受裴沅祯有力的臂膀箍着自己,他結實的胸膛就在?身後,讓她靠着,給她依賴和安全?。
這一刻,沈栀栀才明白,這些天的迷茫和彷徨從何而?來。
原來她真的舍不?得裴沅祯。
“在?想什麽?”裴沅祯輕聲問,下巴湊過去搭在?她肩上。
“在?想.......”沈栀栀胡亂扯了個理?由:“在?想這幾日狗大?人過得如何了。”
“還有嗎?”
“也想阿檀。”
“還有呢?”
“還有什麽?”
“你就不?想我?嗎?”
他灼熱的氣息灑在?耳畔,微癢,撩人。
沈栀栀臉頰燙起來,羞赧道:“偶爾.......也想的。”
裴沅祯輕笑,将她又攬緊了幾分。
“城牆下的事你還沒答應我?。”他說?。
“答應什麽?”沈栀栀裝傻。
“........”
裴沅祯悶了悶,分明清楚她明知故問,自己卻?無可奈何。
彼時在?城牆下說?的話,這會兒?卻?怎麽也說?不?出第二遍。
他氣惱地用下巴戳了戳沈栀栀肩窩,惹得她發癢輕笑。
少頃,裴沅祯微微側頭,唇瓣不?經?意擦過她面頰。
兩人皆怔了怔。
就聽?他低聲問:“沈栀栀,留下來陪在?我?身邊,好不?好?”
他氣息溫柔,拂在?耳廓,無端地撩人。
沈栀栀被他弄得整顆心都亂了。
他催促:“好不?好?”
“太、太突然了,你就不?能讓我?考慮一下嗎?”
“考慮多久?”
沈栀栀昂起下巴,唇角翹起:“這很難說?,我?近日挺忙的,等得閑了再考慮。”
她模樣嬌嬌俏俏,裴沅祯莞爾。
“好,那你慢慢考慮。”他說?。
兩人騎馬沿着河畔走,紅的紫的白的小花,細碎而?明豔地鋪了一路。
裴沅祯阖眼搭在?沈栀栀肩上,從未挪開。
沈栀栀見他許久沒說?話,偏頭看了看:“你睡着了?”
“沒有,只是有點累,靠着你歇會。”
沈栀栀仔細端詳他的臉,幾日不?見,他憔悴了許多。面色疲憊,眼睫下有淡淡的烏青。
她問:“朝堂的事很辛苦?”
“還好。”
“那為?何所?累?”
“夜裏睡不?着。”
“為?何睡不?着?”
“你說?呢”
“........”
沈栀栀羞臊又甜蜜,不?知如何接話了。
裴沅祯閉着眼睛,緩緩勾唇。
過了會,她說?:“你既然累便回去歇着吧,我?也得趕回去忙呢。”
“還要忙什麽?”
“冰倩姐姐正在?張羅開醫館的事,我?幫她籌備。”
盡管不?舍,卻?也知丢下一堆事出來尋沈栀栀,該回去了,畢竟安俊良還在?等他。
裴沅祯點頭:“我?送你回去。”
說?是這麽說?,卻?遲遲沒動作,馬仍舊慢悠悠地走。
“怎麽了?”
“沈栀栀,”裴沅祯望着她:“跟我?回府如何?”
沈栀栀忙搖頭:“我?不?能回去了。”
“為?何?”裴沅祯蹙眉:“你還想回村?”
“不?是。”沈栀栀說?:“我?已經?贖身出府,這麽回去像什麽話?再說?了,我?已不?是你的婢女,以什麽身份回去呢?我?現在?住冰倩姐姐那,院子雖小了些但過得挺好。”
裴沅祯默了默,“罷了,随你喜歡。”
人逢喜事精神爽,說?的就是裴沅祯這樣的。
跟心愛女子心意相通後,他一頭紮入愛河不?能自拔,有時候走在?路上突然一臉溫柔。
裴府的下人們起初吓得不?輕,後來看得多了也就慢慢習慣了。倒是朝堂的百官們,久久不?能适應,且越發地毛骨悚然起來。
因為?,今日早朝上,裴沅祯又一臉溫柔地抄了兩個官員的家。
談情說?愛也不?影響他心狠手?辣。
下朝後,禮部王侍郎等人再次悄悄聚一起。
“不?是說?人找回來了麽?怎麽還這樣?”
“莫不?是吵架了?”
“吵架能滿臉溫柔?”
“那只有一種可能了。”
“什麽?”
“欲求不?滿。”
裴沅祯在?城牆下摟抱女人的事,可一點也沒瞞着衆人。當天,這事就傳遍了整個京城。
百姓們紮堆八卦,很是興奮。
大?街小巷,茶樓酒館,人人都在?談論裴大?人騎馬一路追出城外,挽留心愛女人。有人還說?親眼看見裴大?人面色慌張,差點要跌下馬來。
一時間,大?曌首輔裴沅祯的豔聞轶事被人津津樂道。
而?當事人沈栀栀,苦惱得很。
“我?這下是不?敢出門見人了。”她捧着臉哀怨。
尤冰倩笑她:“京城百姓就是這樣,茶餘飯後喜歡閑談八卦。況且又是裴大?人的八卦,百年難遇,談的人自然就多。”
“等過了這陣子就好了,傳言會漸漸淡下來。”
沈栀栀點頭。
尤冰倩坐在?她對面,記錄了會賬目,突然停下來打量她。
沈栀栀已經?不?是第一次被她打量了,無奈得很:“冰倩姐姐看什麽?”
“真好。”尤冰倩含笑:“有情人終成眷屬,我?實在?羨慕你們。”
她說?:“裴大?人是頂天立地的男子,英名蓋世,栀栀你能得這樣的人一心愛慕,實屬福氣。”
她笑意中含着淡淡的凄楚,許是想起自身境況,些許感?慨。
沈栀栀也停下來,默了會,開口道:“冰倩姐姐,其實我?有句話很早就想跟你說?了。”
“什麽?”
“愛慕本是美好的事,若是愛慕一個人令你痛苦,為?何不?停下來?”
尤冰倩愣了愣。
她喃喃道:“我?從十二歲見到他就崇拜他,愛慕他。如今過去七八年,習慣了。其實,我?也不?知能不?能停得下來。”
“或者?........”沈栀栀說?:“你找一件喜歡的事做,讓自己變得忙碌就能停下來了。”
“這樣有用?”尤冰倩稀奇。
“嗯。”沈栀栀肯定地說?:“我?六歲時爹爹去世,我?娘在?我?十歲時也離開了。我?那時候每天都想他們,白天想夜裏哭,如此習慣了很長一段時間。後來我?決定賣身為?仆掙銀子,有了錢後發現變得很充實,偶爾想起爹娘,也不?難受了。”
“對了,”沈栀栀說?:“冰倩姐姐現在?不?是開醫館嗎?等你開醫館忙碌起來,說?不?定真能淡忘呢?”
尤冰倩只是笑了笑。
過了會,她問:“栀栀,往後你怎麽打算?”
沈栀栀停下來。
“我?還沒想好呢。原本想回村的,可裴沅祯跟我?說?了那些話惹得我?心慌意亂。”
“傻子,你難道舍得丢開裴大?人回去?”
“自然不?能,可是那麽多年的念想,哪能說?放下就放下的?”
“栀栀,”尤冰倩道:“不?若你留下來與我?一起開醫館如何?”
“我?不?懂醫術。”
“但你懂買賣啊。”尤冰倩說?:“除了開醫館,我?們還可以做別的買賣。”
沈栀栀驚訝:“冰倩姐姐對賺錢也感?興趣?”
“不?是你說?的,賺錢會變得快樂嗎?”
兩人相互一望,各自笑起來。
...
裴沅祯的八卦豔聞傳得沸沸揚揚,這令金昌公?主極其尴尬。
出門這兩天,她不?僅聽?了裴沅祯和旁的女人一耳朵,連她的也聽?了一耳朵。
原因無他,誰人都清楚她中意裴沅祯,而?且兩國?也在?暗中商談此事。
可在?這個節骨眼上,裴沅祯卻?鬧出這等幺蛾子,令她顏面無光。
婢女烏郦氣鼓鼓地說?:“公?主,裴首輔實在?欺人太甚,公?主還沒嫁他呢就鬧出這等醜聞。”
“您可是金昌公?主,身份比那個婢女高貴千百倍。如今他為?了個婢女便置您的臉面不?顧,往後嫁過去了,豈不?是讓那婢女騎到您頭上來?”
“一個婢女而?已,到底有什麽好的?難不?成貌美如仙?”
明昭公?主面色沉沉。
“公?主,”烏郦道:“那婢女存在?一天公?主便恥辱一天,我?們不?妨........”
她湊過去,對明昭公?主耳語了幾句,然後道:“左右不?過一個婢女罷了,裴大?人難道會為?此跟我?們金昌為?敵?”
“不?可!”明昭公?主說?:“這裏是大?曌不?是金昌,況且眼下聯姻在?即不?宜節外生枝。且容那婢女得意,待本公?主成了裴沅祯之妻,必不?會讓她有好下場。”
思忖片刻,明昭公?主起身:“來人,備馬車!”
“公?主要去哪?”
“去看看那個沈栀栀到底有多美貌。”
尤冰倩對沈栀栀商談建議,沈栀栀考慮了一宿,覺得此舉可行。
她如今不?是裴沅祯的婢女了,留在?京城總要謀生。但跟尤冰倩一起開醫館她實在?使不?上力氣,純屬占尤冰倩便宜。想了想,她決定自己開鋪子做買賣。
不?過做什麽買賣尚未想好,打算回頭問問裴沅祯。
這日,用過早膳,沈栀栀陪尤冰倩出門去查看醫館修繕。
兩人才走到醫館門口,旁邊立即停了輛馬車。
馬車上下來個藍衣金褙子丫鬟。先是在?沈栀栀和尤冰倩之間探究了會,随後頤指氣使地看向尤冰倩。
“大?膽刁民?,遇到金昌公?主的車架還不?避讓?”
沈栀栀一愣,轉頭去看馬車,此時金昌公?主也正掀簾看向她們這邊。
不?過,她的視線同樣落在?尤冰倩身上。
兩人來者?不?善,尤冰倩莫名其妙。
她對金昌公?主福了福:“明昭公?主,此事誤會。我?正欲進醫館,并非要沖撞公?主。”
“你就是沈栀栀?”金昌公?主高傲地問。
尤冰倩怔了下,這才明白過來,兩人是來找沈栀栀的。
而?且,應該還是來找茬的。
“我?不?是,公?主找栀栀有何事?”她問。
金昌公?主不?理?會她,視線移到沈栀栀身上,目光鄙夷地打量了片刻。
“你是沈栀栀?”
沈栀栀點頭:“正是。”
“大?膽!”那婢女厲聲訓她:“你一個賤民?見到公?主還不?行禮?”
沈栀栀對這兩人可沒什麽好感?:“我?已從裴府贖身,現在?非婢女身份,乃大?曌良民?。況且你們是金昌的公?主,憑什麽要求大?曌的百姓對你們卑躬屈膝?”
“好一張利嘴!”明昭公?主冷笑。
今日原只是來瞧瞧這個沈栀栀長何模樣,可此時見她如此放肆,若不?教訓一番,往後她入了府,豈不?更猖狂?
“烏郦,”她吩咐:“給本公?主掌嘴!”
“是。”
烏郦得意,怒氣騰騰朝沈栀栀走過去,然而?才伸手?,突然“啊”地一聲慘叫起來。
明昭公?主擡眼看去,就見她的婢女驚恐地望着地上——那裏躺着只血淋淋的手?臂。
尤冰倩吓得大?跳。
沈栀栀詫異轉頭,見旁邊不?知何時站了個侍衛。
他面無表情,擲地有聲說?:“裴大?人吩咐,任何人膽敢冒犯沈姑娘,一律懲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