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他問?:“沈栀栀, 你意下如何?”
沈栀栀怔了怔,仔細打量裴沅祯面色,見他似乎并?無?怒意, 且一副樂于成全的模樣。
她茫然了下, 遵從心裏的意願點頭:“若是阿煥哥不忙,那就坐下一起用膳吧。我們今日在這看童子?戲,對了, 阿煥哥可?曾看過童子?戲?”
陳良煥看了看屋內大大小小衆人,心裏少了些拘束, 忙對裴沅祯道:“末将多謝大人。”
事情就這麽?愉快地定下來了。
裴沅祯愉不愉快沈栀栀不知道, 但她相當愉快。
在跑堂擺膳之際,邀請陳良煥去?窗邊看戲,邊看還邊讨論這裏的戲跟家鄉的戲有什麽?不同。
随後又說起家鄉的人和事來。
同鄉敘舊,總有說不完的話, 兩人到最後竟是只顧着說話連戲也不看了。
裴沅祯坐在桌邊看書,也不知看的什麽?書,半天不見翻頁。
奚白璋在一旁忍笑,尤冰倩見沈栀栀毫無?察覺, 也暗暗搖頭。
還好,飯菜總算擺上桌,因着有裴沅祯在, 衆人在飯桌上盡量食不言。
吃過飯後, 陳良煥不好再逗留, 便與沈栀栀辭別?而去?。
沈栀栀吃飽喝足還見了同鄉, 心裏歡喜。想着就這麽?幹坐着看戲也沒趣味, 便邀尤冰倩出門?去?買零嘴。
劉淳一聽?,也喊着要去?。
阿檀索性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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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烏更是想也不想, 搖着尾巴跟着沈栀栀出門?了。
一行人去?買零嘴,雅間內頓時?安靜下來。
裴沅祯放下書,靠在椅子?上揉額頭。
奚白璋好笑:“你何苦呢!”
裴沅祯冷冷睨他:“你自己的事未必理得清楚,何以笑我?”
奚白璋一噎,面色寡淡下來。随後又無?所謂地說:“你也知道,我這輩子?忘不了瑤娘,她為我而死,我又豈能對着她的亡靈另娶新人?”
“尤冰倩可?知你的想法?”
“她一直都明白。”奚白璋攤手。
奚白璋早年有青梅竹馬愛妻,兩人一同行醫懸壺濟世。後來奚白璋因不慎得罪權貴,被記恨追殺,其妻為救他死于刀下,奚白璋後悔莫及。
從那之後他孤身浪跡,再是不肯行醫,尤其不會給權貴治病。彼時?裴沅祯胞妹病重,得知奚神醫名?號,派人幾次三番将其捉回京城。
有次奚白璋為躲避裴沅祯,扮成小厮藏于一家醫館內,正好跟熱心鑽研醫術的尤冰倩遇上。
尤冰倩見奚白璋醫術高超,赤誠拜其為師。奚白璋自然不願收徒,奈何尤冰倩心志堅決,一段半真半假半清半楚的師徒關系,便斷斷續續地維持到現在。
那一年,尤冰倩十三歲,而奚白璋正值弱冠。
也不知尤冰倩從何時?動?的心,如今滿打滿算,她偷偷喜歡了七年,也等?了七年。
裴沅祯問?:“你還想讓她繼續等?下去??”
奚白璋搖頭無?奈:“我勸過她,但她總笑着說‘傾慕之事與你無?關’,讓我不必介懷。”
話題談到這,兩人沒再繼續。
安靜了會,裴沅祯瞥了眼窗外,見雪下得越發?地大起來。
眉頭輕蹙。
“她們去?了何處?為何如此之久?”
侍衛回道:“大人,沈姑娘跟尤姑娘買完零嘴後,結伴去?逛街了。”
裴沅祯扶額。
荊城熱鬧,沈栀栀一出門?見街上吆喝不斷、小孩們嬉笑成群,她心裏癢得很。
難得出來一趟,索性拉着尤冰倩一家鋪子?一家鋪子?地逛。
才半個時?辰不到,沈栀栀手上就包了許多零嘴吃食,還在書肆裏偷偷買了幾本話本子?。
尤冰倩是貴女,平日只讀四書五經詩詞歌賦,頭一回買話本子?,她紅着臉跟做賊似的。
“冰倩姐姐,”沈栀栀笑她:“你得學我這樣大搖大擺地出門?,不然旁人一眼就瞧出來你買的不是正經書啦。”
“......”
尤冰倩無?語:“那你別?說這麽?大聲啊,現在好啦,你在門?口說出來,大家不用看就已經知道了啊。”
沈栀栀懵了懵,頂着旁人打趣的目光,拉着尤冰倩趕緊溜。
阿檀年紀小,沒走多久覺得累,劉淳便帶她在茶寮裏坐下來等?。
沒一會,見沈栀栀和尤冰倩跑回來,阮烏也跟在兩人後頭傻呵呵地跑。
阿檀奇怪地問?:“栀栀姐姐,有人追你們嗎?”
沈栀栀笑:“沒,不過也差不多。”
“你們歇好了沒?我們現在回去?。”她說。
“嗯。”阿檀點頭。
她有點怕阮烏,懷裏抱着一包糖酥,緊緊挨在劉淳身邊。
一行人就這麽?逛了大半個時?辰後終于回到酒樓雅間。
此時?雅間裏有個官員正在禀事,說的也都是些荊城雞毛蒜皮的事。
裴沅祯邊看邸報,邊安靜地聽?。見沈栀栀她們進來,他微微擡眼,又收回視線。
沈栀栀今日高興,想着此前裴沅祯大方讓阿煥哥一起用膳,她便買了包零嘴還他人情。
她瞅準時?機,見那官員禀報完離開後,悄悄走過去?。
“大人,您忙呢?”
裴沅祯餘光瞥了瞥:“有事?”
“沒什麽?事。”沈栀栀從身後拿出包糖放桌上:“奴婢給您買的,嘗嘗看。”
裴沅祯素來不愛吃零嘴,況且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他自持身份。
“不必,你吃吧。”
“好吃哦,”沈栀栀獻寶似的,還悄悄說:“我買了包最甜的,加三文錢讓老板放了許多糖。”
裴沅祯動?作微頓,矜持地“嗯”了聲:“先放下吧。”
“好嘞!”
沈栀栀也不打攪他,放下糖後,回窗邊繼續看戲去?了。
裴沅祯視線靜默停在那包糖上......
須臾,低哂。
只要他退一步,他們的關系又能回到從前,誰也不會捅破那層窗戶紙。
看戲回來後,次日,裴沅祯的病情加重了。
奚神醫不齒:“活該!讓你穿這麽?少!”
裴沅祯懶得理他,繼續低頭寫信,寫完一封便吩咐以隼鷹送去?京城。
奚白璋幫他換藥後,慢吞吞收拾。
邊問?:“你讓人去?查裴勝的賬,查得如何了?”
“昨日剛得消息,”裴沅祯咳了咳,許是鼻塞的緣故,說話甕聲甕氣:“裴勝與裴彥早有勾結,連續三年,錢莊裏每年有一萬兩進裴彥之妻何氏手中?。”
奚白璋暗忖:“如此看來,謝芩串通何戟炸毀堤壩之事,裴公也清楚。”
裴沅祯停下,若有所思。
“可?裴公為何這麽?做?”奚白璋想不通,此前在荷縣也想不通此事。
“裴公無?子?,即便把?謝芩當做兒子?,可?謝芩姓謝不姓裴,繼承不了裴家榮耀,他犯不着幫個外人來拉你下馬。”
“再說了,若是裴公自己想當這個內閣之首,當年你父親去?世時?呼聲最高的就是他,他為何不當。”
“這些年他一直怨你,恨不得啖你肉飲你血,這事全京城都知道。他用過無?數種法子?殺你,可?皆是手段直接的陽謀,從來不玩這些陰的。當然,他也不會。”
奚白璋兀自思索了會,納悶搖頭:“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丫頭,你能想通嗎?”奚白璋純粹無?聊,閑問?沈栀栀。
沈栀栀在一旁研墨,其他事沒注意,就聽?了句“每年有一萬兩進裴彥之妻何氏手中?。”
她羨慕。
“我不知道,”沈栀栀說:“可?是勝爺跟裴公勾結,錢為何要經妻子?之手?若是夫妻不同心,稍稍從裏頭克扣一點可?不是小數目呢。”
她是這麽?想的,那可?是一萬兩啊,随便搞點小動?作扣下幾十兩也不難吧?
卻不想此話一出,奚白璋和裴沅祯皆是一怔。
兩人互對了眼,眸子?亮起來。
奚白璋合掌:“對啊,我們竟是遺漏了這條。裴勝與裴公勾結,銀錢為何要經何氏之手?”
“若是......”他緩慢猜測道:“裴公并?不知情呢?”
裴沅祯道:“若是裴公不知,那麽?,謝芩想必避開裴彥與何戟私下勾結,而何氏也參與了其中?。”
奚白璋恍然大悟,神色豁朗:“如此一來,死局便可?破,案子?也可?繼續往下查了。”
他轉頭,饒有興味地瞧沈栀栀:“丫頭,你這腦袋關鍵時?刻挺靈光。”
沈栀栀聽?他們說得雲裏霧裏的,一臉懵。
她靈光什麽?了?
沈栀栀誤打誤撞給裴沅祯出了主意,裴沅祯很大方,賞了她一箱子?衣裳。
這些日,岱梁的官員們戰戰兢兢,為保前程病急亂投醫到處送禮,有的甚至送到了沈栀栀這裏。
不過沈栀栀自然是不知情的,因為都被裴沅祯私下扣住了。
有些被裴沅祯折成了現銀給螭虎軍充糧饷,有一些不能折的便留下。
沈栀栀得了一箱衣裳很高興。
都是上好的绫羅綢緞,這些衣裳即便自己不穿,回頭拿去?賣了也能值很多錢啊。
——若是沈栀栀知道裴沅祯私下吞了她幾千兩的賄賂,也不知表情會如何。
不過,此時?,她跟阿檀在花廳興奮地扒拉衣裳。
她選了件在身上比劃,問?阿檀:“好看嗎?”
阿檀一臉驚羨:“栀栀姐姐太好看了。”
沈栀栀說:“我留兩件給你,等?你長大了穿。”
“嗯。”阿檀點頭:“我一定努力?長大。”
沈栀栀摸了摸她腦袋,又從旁找出些合适尤冰倩的顏色來:“這些稍稍改尺寸,冰倩姐姐應當能穿。”
尤冰倩離京時?帶的銀錢不多,來了荷縣後她不忍百姓受苦,把?身上所有錢都給百姓們買藥了。
如今大冬天衣衫單薄也沒得換。
沈栀栀挑選了幾件,正欲給尤冰倩送去?,便聽?見外頭請安的聲音。
是裴沅祯來了。
只不過沒能進來。
此前沈栀栀吩咐阮烏守在門?口不讓人進,阮烏很敬業,連裴沅祯也攔。
沈栀栀探頭從窗戶瞧出去?,就見阮烏咬着他的衣擺往外拖,嘴裏嗷嗚嗷嗚抗議。
裴沅祯臉黑,訓斥它:“我看你跟着沈栀栀,膽子?越來越肥了。”
“你到底還記不記得誰是你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