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眼見裴沅祯的?臉色越來?越黑, 沈栀栀趕忙跑出門?。
“狗大人,”她拍了拍阮烏,小聲?道:“大人不必攔, 不必攔着。”
阮烏這才放開?裴沅祯的?衣擺, 許是怕裴沅祯兇它,低低嗷嗚一聲?溜進屋子了。
“大人,”沈栀栀福了福, 讪讪道:“狗大人不是故意的?,它也是奉命行事。”
“哦?”裴沅祯幽幽睨她:“奉命?奉誰的?命?”
“奉......”沈栀栀沒底氣地解釋:“奴婢只?是讓它幫忙守着門?口, 竟不想狗大人如此盡職盡責。”
“......”
裴沅祯如今見她們一人一狗就頭疼, 也懶得計較此事,擡腳進了花廳。
見地上放着裝滿衣裳的?箱子,正是他此前派人送來?的?。他談談問:“可還喜歡?”
“喜歡喜歡,”沈栀栀說:“多謝大人賞賜, 不過這麽多衣裳我穿不完,我能做主送人吧?”
“只?要?不拿去賣錢,其他都随你。”
“......”
沈栀栀去桌邊給裴沅祯沏了杯茶過來?,問:“大人有何事?”
“無事, 只?是路過此地,正好?許久未見阿檀,過來?看看。”裴沅祯不動聲?色說。
阿檀受寵若驚。
她這些日也聽劉淳說了, 裴沅祯是京城來?的?大官, 比這裏的?官老爺還大。這樣?的?大官阿檀連看一眼都要?腿肚子打顫, 平日幾乎都是腳挨着沈栀栀走的?, 鮮少?與裴沅祯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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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想, 他說正好?路過,進來?看她。
阿檀大眼睛望着裴沅祯, 緊張又羞澀。
裴沅祯問:“阿檀,你身上的?傷好?了?”
阿檀此前常被喝醉的?爹爹打,身上留了許多傷。沈栀栀曾跟裴沅祯提了一嘴,他竟還記得。
沈栀栀詫異地看了眼裴沅祯,轉頭對?阿檀小聲?道:“阿檀,大人問你話呢。”
阿檀緊張,結結巴巴地說:“好?、好?了。”
說完,又匆忙補了句:“多謝大人。”
裴沅祯見她膽小,也沒再?問別的?。他慢吞吞喝茶,視線不着痕跡落在沈栀栀那。
此時沈栀栀正在收拾箱子裏的?衣物,邊收拾,嘴上邊嘀咕:“這件送冰倩姐姐她應該會喜歡。”
他壓下眼睫,又靜默品了口茶。
這裏的?茶并沒什麽滋味,沈栀栀不愛喝茶,放在花廳的?茶也只?是備着解渴。
裴沅祯自己也不清楚為何走着走着就走到這裏來?。
他原本只?是飯後出來?散步,經過沈栀栀的?院子,便想進來?看看。
可進來?後,卻又不知該如何了。
默了會,裴沅祯開?口道:“我後日欲巡軍營,你想不想去看看?”
“啊?”沈栀栀像是沒聽清,茫然轉頭。
裴沅祯重新說了遍:“我後日出門?巡視螭虎軍,你若想去看看我便帶你。”
沈栀栀認真想了下:“阿煥哥是不是也在?”
裴沅祯心口一堵,看她不順眼起來?,這個時候都還想着她的?“阿煥哥”。
他面無表情?:“自然是在的?。”
沈栀栀試探地問:“那奴婢可以見見阿煥哥嗎?”
上次在酒樓時,她聽阿煥哥說村裏準備重新規劃土地建屋舍。她家原先住在村尾,但這麽多年空着沒人住,擔心旁人把地占了,便想問問阿煥哥能有什麽法子幫她留着。
她問完,望着裴沅祯,希望他能答應。
裴沅瑾見她眼巴巴地,心下氣不打一處來?,但嘴上卻不得不說道:“你想見就見,無需問我。你們是同鄉,見面有何不可?”
“大人真是這麽想的??”
“不然呢?”裴沅祯斜眼:“你以為我是那種蠻不講理之?人?”
“哪有?”沈栀栀高興,立即拍馬屁:“大人在奴婢心裏胸懷寬廣豁達大度心慈良善......大人豈會是不講理之?人?”
雖然知道是她言不由衷的?誇贊,但裴沅祯還是忍不住勾了勾唇,心裏那點?郁悶漸漸消散。
酉時,尤冰倩從藥房裏出來?。她捶了捶肩,見天色已擦黑,便問身旁的?婢女:“師父呢?”
婢女道:“奴婢聽說奚神醫一整日都待在屋裏,也不知是不是病了。”
尤冰倩往回走,婢女跟在一旁繼續道:“小姐,适才沈姑娘送來?了幾套衣裳,說是送小姐的?。都是新衣,回頭小姐試試看合不合身,若是尺寸些許偏差,奴婢給您修一修。”
尤冰倩點?頭。
婢女又道:“沈姑娘待小姐真好?,裴大人賞她一箱子衣裳可都是好?貨,奴婢瞧了,沈姑娘選給小姐的?可都是極好?的?料子。”
尤冰倩可有可無聽着,心裏卻惦記着旁的?事。
她突然停下來?:“露秋,今天是什麽日子?”
“日子?”露秋說:“今天臘月十四。”
聞言,尤冰倩立即轉了個方向,吩咐:“你先去擺膳,我一會兒就回來?。”
“哎,小姐去哪?”
尤冰倩徑直來?到奚白?璋的?院落,在門?口叩了兩下,沒人應。
院內靜悄悄,因雪才融化?,到處一片濕漉蒼涼,更顯得奚白?璋這小院冷冷清清無人問津。
尤冰倩心疼。
今日是奚白?璋亡妻忌日,想來?,他又喝了一天酒。
果然,她推門?進去時,一陣熏天的?酒味撲面而來?。
屋內黑漆漆也沒點?燈,尤冰倩就着昏暗光線走進去。
“師父?師父?”
她腳下不小心踢到個酒瓶,在屋內發出清亮的?響聲?,尤冰倩自己吓得一跳。
視線往下掃了掃,才在酒瓶旁瞧見奚白?璋抱着個匣子坐在地上睡着了。
她走到桌邊,取火折子點?了燈,然後又走回去把地上的?瓶瓶罐罐都拾掇起來?。
正要?去扶奚白?璋時,見他抱着匣子死死不放,嘴裏還喃喃念了句“瑤娘。”
尤冰倩動作頓了頓,用力将他手?裏的?匣子抽出,然後把他扶到榻上。
她出門?去打了盆熱水進來?,幫奚白?璋擦臉。擦完後打算去把炭火撥旺些,但走了兩步,她似有所感扭頭。
奚白?璋躺在床上,已經睜開?眼。
他面色狼狽,分明喝了許多酒,語氣卻十分清醒。
“我的?匣子呢?”他問。
“那是瑤娘的?東西。”他慢慢道。
尤冰倩“嗯”了聲?:“我知道,這就給你拿過來?。”
她走到桌邊,把匣子抱過去遞給他,然後在炭盆邊蹲下來?。
她低頭找火鉗,火鉗就在炭盆下,她卻魂不守舍地找了許久。
“師父用晚膳了嗎?餓不餓?我去給你煮碗面來?。”她邊撥弄炭火邊說。
奚白?璋沒說話。
尤冰倩也不等他回答,撥弄好?炭盆,徑自起身出門?。
走到門?口時,奚白?璋喊住她。
“你別為我忙活,我一個人過了這麽多年已經習慣了,你忙活這些做什麽?我什麽都不能應你,忙活也是白?搭。”
尤冰倩僵了僵,平靜地回道:“我不用你應我,你是我師父,我所做的?,你只?管安心受用。”
“師父......”奚白?璋咂摸這兩個字,嗤笑了下:“你若真把我當你師父,就該聽你父親的?話回京去。”
尤冰倩不吭聲?,擡腳。
“我說的?話你聽不明白??”奚白?璋倏地用力拍了下床板:“我不用你忙活,你忙活也是白?搭。”
尤冰倩呼吸輕顫,緩緩點?頭:“師父好?生歇息。”
她擡腳出門?,輕輕把門?關上。
轉身時,滿臉是淚。
沈栀栀跟裴沅祯出門?這日,天上又飄起了小雪。
她在門?口遇見尤冰倩,見她面色憔悴,問道:“冰倩姐姐昨夜沒睡好?嗎?”
尤冰倩笑了笑:“許是身子不大好?,這些天睡得不踏實。”
“既是身子不好?你還出門?做什麽?有事吩咐婢女去做便是。”
“我随大人一起去軍營。”尤冰倩說:“營中有人得了怪病,命我去看看。”
“那奚神醫呢?他怎麽沒來??”
尤冰倩神色怔了怔,搖頭。
沈栀栀總覺得她不對?勁,但也不好?再?多說什麽,領着阮烏上了馬車。
這次裴沅祯調來?兩萬螭虎軍,全部駐紮在城外。如今荊城城防已被螭虎軍換了,主街幹道時常可見巡邏的?螭虎軍身影。
沈栀栀坐在馬車上,掀簾瞧外頭情?況。不遠處圍了許多百姓,中間押了幾輛囚車,百姓們手?裏提着爛菜葉臭雞蛋紛紛往囚車砸去。
她問:“大人,那是什麽?”
裴沅祯淡淡瞥了眼:“荊城官員勾結裴勝作惡多端,今日問斬。”
“哦。”沈栀栀放下車簾,悄悄打量裴沅祯。
裴沅祯視線專注邸報:“看什麽?”
“看大人是個好?人。”
裴沅祯勾唇,意味不明地問:“我在你心裏,只?是個好?人嗎?”
這話問出來?,裴沅祯頓時覺得不妥。
須臾,他擡眼,見沈栀栀已轉頭佯裝看街景去了。
沒過多久,馬車在大營門?口停下來?。裴沅祯去巡視軍隊,沈栀栀被安排在帥帳裏歇息。
她坐在帳篷裏,時不時聽見外頭士兵們高喊:“大帥威武!大帥威武!”
聲?音整齊劃一,響徹雲霄。
沈栀栀莫名也跟着肅靜起來?。
她規規矩矩地等了許久,裴沅祯一直沒回,索性走出帳外問門?口的?侍衛:“大人還在忙嗎?”
侍衛們相觑片刻,搖頭。
沈栀栀又問:“你們可知尤冰倩在何處?哦,她是大夫,今日來?營中看診。”
兩個侍衛繼續搖頭。
沈栀栀抿唇,這麽幹坐着無聊,阮烏也不在身邊。她想了想,對?侍衛說:“我出去一趟,若是大人回來?問起,就說我去尋冰倩姐姐了。”
“是。”
沈栀栀一路詢問,在醫帳裏找到尤冰倩。
醫帳裏衆人忙碌,診脈的?,碾藥的?,皆各司其職。
尤冰倩頭上包着塊青布,連袖子也挽得高高的?,正蹲在一張小榻前忙活。
小榻上躺着個人,也不知尤冰倩對?他做了什麽,那人疼得滿頭大汗,嘴裏咬着根棍子卻一聲?沒吭。
沈栀栀走近瞧了瞧,頓時“嘶”地低呼,別過頭不敢看。
尤冰倩正在給這人刮骨。
血肉淋淋,有些地方還看見白?森森的?骨頭。
多疼啊!
尤冰倩聽見聲?音就知道是她,頭也不擡地問:“栀栀你怎麽來?這了?”
沈栀栀說:“大人遲遲未回,我一個人在帳中無趣。冰倩姐姐,我來?幫你們吧。”
尤冰倩這确實忙,她說:“那你幫我打盆水來?,然後再?拿塊幹淨的?布,若是血冒出來?你就把血擦掉。”
她笑問:“這活你敢不敢做?”
沈栀栀遲疑了下,咬牙道:“行,我敢。”
她抱着個盆出去打水,才出門?口,就碰到朝這而來?的?陳良煥。
“阿煥哥?”沈栀栀眼睛一亮。
裴沅祯在大帳裏與人談事,不知不覺便到了午時。
他看了看天色,問門?口侍衛:“沈栀栀在何處?”
侍衛道:“沈姑娘去醫帳了,留在那幫忙,沈姑娘适才派人來?傳了句話。”
“什麽話?”
“沈姑娘說,讓小的?記得提醒大人按時用膳。”
裴沅祯唇角勾起。
侍衛又道:“沈姑娘說她不回來?用膳了,她已經在醫帳裏跟陳将軍他們用過。”
不過片刻,裴沅祯唇角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