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次日一?早, 沈栀栀随裴沅祯去荊城。
從容縣到?荊城需要走?三天的水路,兩人的馬車到?碼頭時,劉員外跟其長子站在那?等着?了。
“肖兄弟, 弟妹。”劉員外笑呵呵拱手:“此趟勞煩你們?夫妻二人了。”
裴沅祯謙遜回?禮, 與他侃侃寒暄。話裏話外展望了兩人以後在容縣乃至岱梁的光明盛景,令劉員外聽了開懷大笑。
他堅定地拍了拍裴沅祯的肩膀:“你我兄弟一?起幹,定會有?那?一?天, 我等你好消息歸來。”
裴沅祯含笑颔首。瞥見劉員外的兒子直勾勾地盯着?沈栀栀看,眸色微沉。
而沈栀栀卻全然沒發覺, 還在傻乎乎地笑。
一?行人又說了幾句後, 裴沅祯告辭劉員外,帶沈栀栀上船。
沈栀栀跟在他身後,邊走?邊打量。
裴沅祯這人還真是能耐,适才見他跟劉員外說話一?副市儈商人卻又義薄雲天的樣子, 跟他以往高冷不愛搭理人的形象截然不同。
啧啧......
這裴奸臣還挺會演嘛,不僅會演,還會給人畫餅充饑。适才跟劉員外說的那?番光明前途,她聽了都心動。
裴沅祯察覺她的視線, 停下來:“看什麽??”
“沒、沒什麽?,看你好看。”沈栀栀嘻嘻笑。
“......”
裴沅祯扭頭,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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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栀栀碎步緊跟在後面:“誇你好看你怎麽?還不樂意了?你這人也太難伺候。”
裴沅祯崩着?臉, 徑直上了二樓。
樓梯上正?好下來一?人, 他忙對裴沅祯行了一?禮:“肖二爺, 晚輩劉淳, 是劉員外的侄子, 此次跟随肖二爺一?同前往荊城。晚輩頭一?回?出門學習經商,還請肖二爺多多提點。”
這劉淳面龐白淨, 身子高瘦,是劉員外胞弟的次子,今年正?好十七,此次被長輩吩咐跟着?裴沅祯去荊城辦事。
裴沅祯點頭:“後生可畏,好好幹。”
他儀表堂堂,風姿過人,說這種話的時候自帶一?股鼓舞人心的氣勢。
果?然,劉淳聽了,立即站直“哎”了聲,歡歡喜喜地說:“晚輩跟着?肖二爺一?定好好幹!”
沈栀栀暗暗搖頭,又是一?個不谙世事被裴沅祯蠱惑的年輕人。這劉淳一?副崇拜的神情跟當初寧珲見到?裴沅祯一?模一?樣。
“愣着?做什麽??”裴沅祯走?在前頭,喊她:“過來。”
“哦。”沈栀栀趕緊跟上去。
一?進屋,裴沅祯就解衣裳。
沈栀栀疑惑:“青天白日,你這是要睡覺?”
裴沅祯面無情緒睨她:“藥箱呢?”
沈栀栀不明就裏,随後看向他肩膀,頓時哎喲一?聲跑出門。
過了會,她抱着?藥箱進來。
“好端端的怎麽?又流血了?”
裴沅祯邊解開衣扣,邊說:“适才被劉員外拍的。”
“......”
活該!誰叫你給人家畫大餅!
沈栀栀在藥箱裏翻了翻,找出藥粉和紗布來:“可要叫小厮進來幫你?”
“不必,我受傷之事不宜張揚。”
“哦。”
沈栀栀見他左手給自己解紗布很是費勁,索性湊過去:“我幫你如何?”
“你會?”
“也太小看我了,這有?何難?”
裴沅祯默了默,撂開手,示意她來。
沈栀栀上前,輕輕扶起他胳膊,将?紗布一?圈一?圈解開。
少頃,聽見裴沅祯催促:“要快些?,照你這速度,還未等布解開血就流幹了。”
“......我這不是怕你疼嘛。”
這話也不知戳到?了裴沅祯哪門穴,他整個人的氣息突然變得溫和起來。臉上也不再冷冰冰,唇角隐隐壓着?點愉悅。
沈栀栀感受到?他的變化,奇怪地瞟了他一?眼。
這人有?病?
前頭還一?副對她愛答不理的模樣,現在突然溫順得很。
然而等她動作?快一?些?時,他又問:“你這麽?快做什麽??不是怕我疼嗎?”
“啊?”沈栀栀懵:“那?到?底要快還是慢?”
“......随你。”
“哦。”
沈栀栀還真怕他流血而亡,三下五除二将?紗布解開,用熱毛巾擦幹淨傷口後,撒上藥粉。
這過程倒是挺簡單,只不過再次綁紗布時就不那?麽?順暢了。
因為傷的是肩膀,得斜着?綁上去。綁的過程中得一?手按住紗布,一?手緩慢纏繞。
繞身前還好,若是繞後背,兩人的身體便會挨得很近。
沈栀栀心無旁骛,認真而專注。倒是裴沅祯,一?開始還能自持,漸漸地就心猿意馬起來。
她每次靠近時,發梢輕輕柔柔地拂在他敞開的胸膛,像帶着?電流,從皮膚傳到?了心髒,整個人酥酥麻麻。
還有?些?癢。
他起初還能忍耐,但沈栀栀磨磨蹭蹭,磨得他煎熬得很。
“快好了嗎?”他啞聲問。
沈栀栀一?頓,看向他:“弄疼你了?”
她就在他旁邊,傾着?身子,說話的氣息還帶着?淡淡的清香,令他呼吸不穩。
裴沅祯喉嚨滑動,努力閉了閉眼:“你動作?太慢了,快點!”
“哦,很快就好了。”沈栀栀說。
過了會,她驚訝地“咦”了聲:“你耳朵怎麽?這麽?紅?”
“天氣太冷。”
“哦,快了快了啊。”沈栀栀想想也是,這麽?冷的天脫光衣裳上藥,确實冷。
她動作?又加快了些?,最後草草繞了兩圈打了個漂亮的結。
“搞定。”她起身退開。
随着?她退開,萦繞在鼻尖的香氣也消散,如此,裴沅祯才暗暗舒了口氣。
吃過午飯,裴沅祯下樓了,也不知去做了什麽?,直到?天黑才回?來。
沈栀栀正?在數錢。
她帶來的行李中,除了一?箱衣裳,還有?此前岱梁官員送的一?箱珠寶首飾。
她怕弄丢了,頭一?件事就是抱着?箱子清點數量,然而才清點到?一?半就有?人在外頭敲門。
沈栀栀停下:“誰?”
“我。”裴沅祯說。
沈栀栀放下東西,起身去開門。就見裴沅祯帶着?兩個小厮,小厮手裏抱着?東西,地上還放着?幾個箱籠。
一?看就是要住進來的架勢。
沈栀栀不解:“這是?”
裴沅祯道:“正?如你所見,把行李搬進屋子。”
“?”沈栀栀攔在門口:“這是我的屋子啊。”
裴沅祯勾了勾唇。
他緩緩湊近她耳畔,語氣幾分逗弄:“肖夫人,船上人多房間少,二樓總共兩間屋子,你不至于?讓我睡外面吧?”
他說話不緊不慢,溫熱的氣息灑在沈栀栀的耳廓,配着?這句“肖夫人”,令沈栀栀惡寒地打了陣擺子。
她嫌棄道:“你也說了有?兩間屋子,為何要跟我擠?”
“另一?間被劉淳占了,難道你要我把他攆出去?他是劉員外的侄子,堂堂貴公子跟下人們?擠在船艙裏不太合适。”
“......”
道理她懂,可是......
沈栀栀扭頭看了看本就不寬敞的屋子,又看了看裴沅祯幾大箱行李。
糾結了會,點頭:“也是,總不能把人攆出去。”
“稍等片刻,”她飛快地跑進屋把那?箱子珠寶首飾蓋起來,然後喊道:“可以了,讓他們?搬進來吧。”
小厮是專門伺候裴沅祯起居的,把箱子搬進去後,迅速收拾整齊。
等收拾完,他猶豫地問:“爺,可要小的留下伺候?”
“不必,下去吧。”
“是。”
裴沅祯拿起本書随意地在椅子上坐下來翻看,過了會,許是嫌光線不夠,把桌上的燭臺挪了過去。
沈栀栀正?趴在桌子的另一?邊記賬,發覺光線倏地一?暗,氣鼓鼓擡頭。
裴沅祯像是無所覺,任她盯了會,才漫不經心地掀眼:“做什麽??”
沈栀栀問:“天都黑了你還要看書麽??”
“不看書做什麽??”
“做......”
也是!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看書确實無聊又尴尬。
想了想,沈栀栀說:“那?可否先讓我把賬寫?完?就差一?丁點兒了。”
裴沅祯放下書:“在記什麽?賬?”
“記存的錢呢。”沈栀栀說:“好些?日子沒記了,這次想理清楚。”
裴沅祯瞥了眼她放在床邊的箱子。攏共兩個,一?個大箱子,一?個小箱子,其中那?小箱子還上了把鎖。
他下巴昂了昂,問:“那?是什麽??”
沈栀栀扭頭看了眼,嘻嘻笑道:“我的家當。”
“家當?”
“嗯。”沈栀栀起身把小箱子抱過來,拍了拍:“這裏頭是我存的錢,還沒數呢,原本想等一?會得空好好數數的。”
“唔....那?就數數看。”
“可這會不方?便,你不是要看書嗎?”
“不看了。”裴沅祯說:“你不是要記賬嗎?來,你記,我幫你數。”
“你幫我?”
“不行?”
“行是行.....就是......”
大晚上,裴奸臣幫她數錢,沈栀栀怎麽?想都怎麽?覺得這畫面奇怪。
裴沅祯已經伸手把她的箱子奪了過去。
“還挺沉。”他說,示意沈栀栀拿鑰匙。
沈栀栀見他模樣認真還有?些?興致勃勃,忖了忖,轉身從脖頸裏掏出一?根細繩,然後取下來。
細繩上吊着?把鑰匙,她遞過去:“你自己開吧。”
裴沅祯接過,鎖扣“啪嗒”一?聲,箱子打開。
裏頭居然滿滿當當都是錢。
“沈栀栀,”他問:“你是不是背着?我私授賄賂了?”
?
沈栀栀轉頭,見他盯着?自己的錢不懷好意,忙撲過去抱住:“這些?都是我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當筆墨丫鬟掙來的,幹淨着?呢!”
“那?為何有?這麽?多?”
來岱梁這段時間沈栀栀跟着?裴沅祯忙裏忙外,已經許久沒數過錢了。今晚收拾東西時大略看了看,老實講自己也吓了一?跳。
自從不用還裴沅祯的債後,她每個月都有?餘,而且還有?此前裴沅祯幾次賞的銀子,加起來居然有?滿滿一?箱子。
她可真是發財了啊!
這麽?多錢,若不好好藏起來,她睡覺都不安心。
她不動聲色地把箱子扒拉過來:“我行得正?坐得直,這錢都是一?文一?文攢的,存了許久才存了這些?。”
她狐疑地上下打量裴沅祯:“你突然好心幫我數錢,莫不是想打這些?錢的主意?”
這種事裴沅祯也不是沒幹過,畢竟之前從樹下挖去的那?些?還一?直放在他屋裏。
裴沅祯詫異:“沒想到?你這麽?有?錢。”
所以呢?
沈栀栀大眼睛盯着?他:“你想都別想,這些?我可是要攢起來回?村建宅子的。是我的命根子,沒了我就不活了。”
裴沅祯原本還沒想怎麽?樣,但見她一?副防賊的模樣防備自己,還說要回?村建宅子,心情莫名就不爽起來。
他幽幽道:“我若是想呢?”
“想什麽??”
“我後悔了。”
“?”
“你此前在書房打碎我一?方?珊瑚青硯,原本價值上百兩。是你說只是個小小的婢女賠不起我才大方?不跟你計較。殊料你騙我,私錢這麽?多還在我面前裝窮。”
沈栀栀不可思議:“你莫不是想反悔?”
“嗯。”
裴沅祯面不改色,完全沒點大曌裴首輔的氣節,說反悔就反悔。
“你怎麽?能這樣?”
“為何不能?”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
“我不是君子。”
“......”
這個不要臉的狗奸臣!
沈栀栀那?個氣啊,惡向膽邊生,壓低聲音怒斥:“裴沅祯你還是不是人!”
裴沅祯一?怔。
少頃,他緩緩伸手過去。
沈栀栀以為他想打自己,忙偏頭躲。
卻能沒躲過。
裴沅祯繼續湊過去,手指摸上她白皙柔嫩的臉頰。
然後......
用力......
捏了捏......
“你喊我什麽??”他輕聲問。
“我錯了。”沈栀栀哭喪着?臉:“我适才情急失言,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別跟我這麽?個小小的婢女計較好不好?”
“小小的婢女?”
“那?你想怎麽?樣嘛,只要不打錢的主意,什麽?都行。”
燭火下,她可憐巴巴昂着?臉,眉眼清純,大眼睛楚楚向下耷拉着?。
敢怒不敢言、委屈、讨好、小心翼翼又帶着?三分敷衍,各樣的情緒躍然臉上,靈動又好看。
裴沅祯眸色暗了暗。
“是麽??”
他修長的手指又加了點力道,頓時将?她的臉捏出點圓潤的弧度來。
沈栀栀被他這目光盯得發憷,不大利索地絮絮叨叨。
“我、我不是故意冒犯,情急之下才出言不遜的......也不能全怪我啊,你出爾反爾在先。那?筆債在荷縣的時候就已經一?筆勾銷了,你現在又拿出來威脅我,不覺得太過分了嗎?”
裴沅祯慢吞吞問:“只要不打錢的主意,什麽?都行?”
“嗯嗯嗯......”沈栀栀狂點頭。
裴沅祯故作?認真:“那?我想一?想。”
“好,你慢慢想。”沈栀栀說:“但你能不能先放開我?”
裴沅祯視線再次落在她圓潤的臉上,膚如凝脂,皮膚細嫩。
确實有?些?......愛不釋手。
他咳了咳,不舍地抽回?手指,問她:“那?你還想數錢嗎?”
“不想了。”沈栀栀搖頭,傻子才會在他面前數錢。
裴沅祯把燭臺挪過去給她:“行吧,今夜的事我先記下,以後再罰。”
沈栀栀松了口氣,忙把箱子抱過來,也不記賬了,東西全部收進箱籠裏,打算等裴沅祯不在的時候記賬。
但大晚上的,兩人杵在個狹小的屋子裏大眼瞪小眼實在無聊。
沈栀栀想了想,開口問:“那?個......晚上我們?怎麽?睡?”
聞言,裴沅祯擡眼:“你想怎麽?睡?”
沈栀栀視線在屋裏掃了掃,指着?地板說:“那?還是我打地鋪吧。”
總不能讓他堂堂裴首輔睡地鋪。
“你不怕冷?”裴沅祯說:“船行在江面上,寒風陣陣,興許地板漏風。”
“那?能怎麽?辦?只有?一?張床,你不會想要我跟你一?起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