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兩個小時後, 林墨從學校回來。
林嫣正在客廳玩手機，看到他，問道：“事情查清楚了嗎？”
林墨神色淡淡的。
他解了兩顆扣子, 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了一會兒, 輕聲道：“幫殷殷請假的那個學生說, 體育課時他看到沈殷不舒服，擔心他的身體，所以才這麽做。他說之前有勸過殷殷回家, 殷殷答應了。”
“至于殷殷被關在器材室的事，那個學生說他不知情。”
這個幫沈殷請假的同學的解釋, 得到了七八個學生的附和, 他們都說自己當時也在場，的确是沈殷不舒服, 也同意了回家休息，所以才告訴班主任的。
林墨從一開始籍籍無名的商界新人，到如今大公司的高管，談判桌坐了無數次, 對人的微表情了解頗深。
這些學生到底還是沒成年的孩子，心虛的時候藏不住情緒，林墨看到兩三個人說話時眼睛眨得很快，視線也不敢跟他對上，說話有點結巴。
但他問了三次，這些學生都是一致的說詞。
班主任張老師當時說：“林先生, 我知道沈殷是個品學兼優的孩子, 在班裏并沒有和誰發生過比較大的矛盾。這幾個學生也和沈殷一樣, 既然他們都這麽說, 那麽可能這真的是個誤會。”
張老師覺得可能是沈殷太累, 在器材室睡着了，體育老師關門時沒發現，沈殷的同學又以為沈殷已經回家，所以才向自己請假。
林墨沒有跟她争論，他知道這樣短的時間內，不可能立刻找到真相。
林墨問：“殷殷睡着了嗎？”
林嫣應了一聲。
沈殷下午沒有吃東西，回來後也只是随便墊了墊肚子就休息了。
林墨去廚房煮了半鍋桂花藕粉，放在餐桌上，這樣沈殷晚上肚子餓的話可以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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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吃一碗吧。”
林墨說完就回了房間，今天公司其實還有一個會議，被他推遲到了晚上，林墨拿起筆記本，開始冷靜地聯系自己的下屬。
林嫣慢慢坐到餐桌旁，盛了一碗藕粉，她爸煮得很稠，味道是淡淡的清甜，散發着藕香。
林嫣把那鍋藕粉的蓋子蓋好，覺得如果小啞巴晚上餓了要吃東西，那這一鍋得重新加熱。
半夜，沈殷果然醒了。
林嫣出來上廁所的時候聽到旁邊的房間有翻東西的聲音，她敲了敲門，擰動把手，推開門走進去。
裏面黑漆漆的，隐約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站在床頭櫃前，光從過道傳進來，林嫣看清了那個身影果然是沈殷。
林嫣發現他竟然沒有穿鞋，皺了皺眉，走到他跟前彎腰把拖鞋拿起來，放到沈殷腳邊。
“穿上。”
沈殷乖乖地穿了拖鞋，像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低着頭。
林嫣問道：“你在找什麽？”
她把燈打開，發現沈殷的表情迷迷糊糊，頭發有些淩亂。
他的眼神是茫然的，似乎下床找東西是醒來後下意識的行為。
房間亮起來後，沈殷不适應地眯了眯眼，伸手揉了一會兒眼睛，然後擡起頭看林嫣。
這時沈殷已經清醒了不少，嘴唇動了動，怔怔看着她。
林嫣又問了一遍，他才轉身在櫃子裏繼續翻找，片刻後翻出一個小臺燈。
沈殷晚上有點怕黑，睡前必定會把臺燈打開。
但今天他受到了驚吓，早早睡去，林嫣又不知道這個習慣，以至于醒來看到四周一片黑色，陰森森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找燈。
林嫣幫他把臺燈打開，看對方還是不在狀态，頓了下。
“要吃東西嗎？”她問。
沈殷沒有回答她，等到林嫣不怎麽耐煩時，他上前一步，忽然抱住了林嫣。
林嫣身子都僵了。
她沒想到沈殷竟然會抱她。
對方柔軟的手臂環住了林嫣的脖頸，腦袋埋在她的臉上，頭發碰到了她的臉。
透過棉質的睡衣，林嫣能感受到少年身體的熱意，她像個假人一樣動彈不得，輕輕推了推少年。
“你怎麽了。”
她聲音放得很輕。
沈殷的腦袋在她肩膀上蹭了蹭。
哪怕可能會被林嫣兇，他也依舊做了這個舉動。
他盡可能地靠近林嫣，想從她身上找到一些慰藉。
今天下午，沈殷做完體測後，把仰卧起坐的墊子搬回器材室。
等沈殷出來，忽然一個同學急急忙忙找到他，說有事要走，拜托他把另一個墊子送回去。
沈殷覺得這是舉手之勞，欣然答應，結果他進了器材室後，門就被關上了。
聽見上鎖的聲音，他立刻跑過去敲門，但外面的人似乎沒聽到，腳步聲很快就消失了。
沈殷用力敲着門，敲了一會兒沒有人應，他的手背紅了一片，只好停下來。
想聯系外面的人，卻發現手機放在書包裏，甚至之前體測的時候，他為了方便活動，脫掉了外套和毛衣，現在只穿着一件打底薄絨長袖衫。
現在是冬天，外頭正下着鵝毛大雪，氣溫驟降，沈殷在房間裏來回踱步，時不時繼續敲門，但費了半天力，都沒有人發現他。
他很冷，只好蹲下身抱住自己，不斷搓着胳膊，心裏祈禱有人能夠快點過來。
一直到皮膚冰冷，腿也麻了，沈殷忽然很想睡覺，他靠着箱子，蹲在門口，打算只要外頭有動靜，就用力敲門。
林嫣找過來時，沈殷已經哭過兩次。
他在家是被嬌養着的，父母疼愛，轉學之前和同學相處得也很好，遇到這種事，讓他特別想念自己的父母。
沈殷想到自己其實是被抱養的，據說親生父母嫌他是個男孩，生下來時又很瘦小，病歪歪的，覺得養不活，于是送給了沒有子女的養父母。
是不是自己一開始就很惹人厭呢。
他産生了對自我的否定。
林嫣愣了一會兒，回抱住沈殷，輕輕拍着他的背。
她的身體也不像剛開始那麽僵硬了，擡起一只手摸了摸少年的頭發，靜靜地等他情緒穩定下來。
沈殷真的好想爸媽，眼淚一直止不住，林嫣發現他哭了，不斷安撫着他。
她說：“沒事的。”
林嫣從來沒有這樣溫柔安慰過一個男生，等沈殷不哭後，她松開他，用熱水打濕了毛巾，輕輕給他擦臉。
她問沈殷餓不餓，沈殷沒有心情吃東西，搖搖頭。
于是林嫣又守在了床邊，等沈殷再次睡去才返回卧室。
想到那張哭花的臉，林嫣忽然發現，自己其實一點兒都不希望對方難過。
……
第二天沈殷跟着林嫣去了學校，他一坐到位置上，八卦同桌就湊過來關心道：“殷殷你沒事吧？”
八卦同桌沒想到沈殷竟然會被關在器材室，他眼裏有心疼，氣憤道：“是哪個不要臉的欺負人，撒謊騙老師就算了，還這樣對你，這種人出門就得被車撞！”
“你在說誰呢？”
昨天向班主任請假的那個男生坐不住了，朝這邊看過來：“你說誰撒謊騙老師？”
八卦同桌翻了個白眼：“誰不要臉做虧心事，我就說誰呗，這種人就是沒家教，整天想着欺負同學，也不怕半夜鬼敲門。”
他的嘴皮子還是很厲害的，那個男生漲紅着臉，硬是說自己沒騙老師，是沈殷自己不舒服，讓他請的假。
沈殷呆呆地看着那個人，他根本就沒有拜托過誰請假。
“你就是欺負沈殷不能說話呗，我告訴你，清者自清，你要是沒撒謊，敢不敢發誓，要是你騙人，那就考不上大學，出門就被車撞，全家死絕！”
八卦同桌抱着胳膊斜眼望着對方。
那個男生忽然捂住臉哭了：“我好心好意幫忙，竟然還成了罪過，啞巴就了不起嗎，自己不小心被關在裏面，就找我麻煩。”
八卦同桌還要再辯，沈殷拉了拉他的袖子。
沈殷搖頭，在本子上寫了兩個字：“算了。”
這樣争吵下去根本沒有意義。
他不知道為什麽好幾個同學那麽說自己，差點懷疑自己失憶。
沈殷抿着唇，聽着那個男生的哭泣聲，以及周圍同學安慰對方的聲音，心中郁郁。
以至于一個上午都沒什麽精神。
到了快中午的時候，他聽到有人跑進來說：“林嫣把咱們班的一個男生打了！”
大家紛紛跑了出去。
走廊上，靠近洗手間的過道中間坐着一個哭兮兮的男生，他的衣服被打濕了，頭發也是濕的。
男生的前方，林嫣靠着牆壁漫不經心地望着他狼狽的模樣。
四班的幾個同學見狀，不滿道：“你一個女的竟然打男的，還把人搞成這樣，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就是啊，不管是什麽原因，你也不能這樣吧。”
林嫣慢悠悠“哦”了一聲。
“誰說是我弄的？”
她只是吓唬了一下對方，對方自己摔倒在濕漉漉的洗手間內罷了。
林嫣勾起嘴角：“這位同學不小心在男廁滑倒，出來後就成了這樣，我只是好心過來問他需不需要幫忙。”
“你胡說！”男生捂着臉尖叫。
林嫣攤開手，精致的臉上滿是無辜：“又沒有別人看到，難道你說是我欺負你，我就得認？”
“就是。”
季澄月從教室出來，悠哉道，“我作證，剛才林嫣的确只是想幫忙，沒想到就被人訛上了。”
季澄月感嘆道：“真是人心不古啊。”
不一會兒蘇蘊也冒了出來：“我也作證。”
一個同學道：“你們都是一夥的，當然會幫林嫣說話。”
“诶，你可別随便亂說啊。”
蘇蘊眨眨眼，“關系好怎麽了，我說的是實話。那你們班的沈殷被關在器材室，不是也有好幾個同學作證，說是沈殷自己想請假，被關也是他自己的問題嘛？”
蘇蘊嘿嘿笑：“據我所知，那幾個同學平時也是形影不離，關系很好。”
有的人反應過來，原來林嫣她們是在為沈殷打抱不平。
要是這樣的話，這事兒就扯不清了。
地上的那個男生擡起臉，被這麽多人圍觀自己狼狽的模樣，他覺得很丢臉，想要爬起來回教室，林嫣卻走過去按住了他的肩膀。
她笑得吊兒郎當，透着一股冷意：“既然這麽多人都在，不如咱們聽個好玩兒的東西。”
林嫣剛說完，蘇蘊就掏出手機放了一段錄音。
地上那個男生的聲音在手機裏響起。
“當然是沈殷讓我請的假，我是幫忙而已。”
“……我，我們只是跟他開個玩笑，不就是被關了幾個小時嗎，有什麽大不了的！”
“你別過來！再過來我就喊人了，打男生算什麽女的，你，你小心我告訴老師。啊！”
男生似乎是摔倒了，他的聲音裏滿是驚慌，一直讓對方別靠近。
錄音裏，男生終于崩潰，忍不住大叫道：
“我也不想的，我們只是幫冰冰出氣而已，沈殷他不識好歹搶冰冰看上的人，我們只是想小小教訓一下他，又不是什麽大事，只是關一關，有什麽好計較的！”
錄音放完，整個走廊都靜了。
渾身濕淋淋的那個男生臉色慘白，不敢看周圍的同學，他沒想到林嫣會錄音。
良久，有人低聲道：“所以沈殷真的是被人陷害啊？”
那這個男生早上還和別人争得那麽理直氣壯。
頓時，四班的衆人都開始打量起曾經一起給男生作證，表示自己也在場的那些同學。
那幾個男生原本也跟了過來，打算替朋友出頭的。
現在成了衆矢之的，都有些不知所措，替自己辯解：“林嫣那是屈打成招，她那樣的人，拿出來的證據也能信嗎？”
“除了錄音以外，有其他人證嗎，你們可別被她騙了，她和沈殷關系好，想報複我們而已。”
他們篤定林嫣沒有別的證據。
沈殷站在衆多同學身後，遠遠看着地上那個男生。
他攥緊了手，心裏空蕩蕩的。
衆人議論紛紛的時候，教導主任看到了這邊的動靜，走過來：“你們這是在鬧什麽？”
與此同時，一個細弱的聲音響起：“我能作證！”
沈殷和大家一樣，順着聲音望過去。
一個男生舉起手，猶猶豫豫的，卻依舊站了出來。
沈殷對他很熟悉。
那是剛轉學過來時，和他交好，後來又疏遠了的瓜子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