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沈殷？”
林嫣下颌繃緊, 冷靜地看了一眼面前的這間屋子。
這裏是體育器材室。
由于以前經常發生器材丢失的情況，校方就給這間屋子加了兩把銅制的鎖，只有體育老師才能随意打開。
她又給沈殷打了個電話, 鈴聲卻在旁邊的雪堆響起。
林嫣走過去, 看到被雪蓋了一部分的書包, 将它拎起來，抖了兩下，拉開拉鏈, 沈殷的手機俨然就在裏面躺着。
她還看到了一件毛衣和一件校服。
林嫣記得，早上沈殷還把它們穿在身上。
——咚。
或許是外面太安靜, 門板後傳來敲擊聲。
林嫣重新走到門板前。
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 現在她的聲音變得很低很柔和：“我在這裏。”
她看了眼那兩把鎖，思考把門踹開的可能性。
手機響起, 是季澄月：“嫣兒，找到小可愛了嗎？”
“找到了。”
林嫣說：“他們班主任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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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澄月有點無奈：“我給他們班主任打電話，結果她去吃親戚喜酒了，要半個鐘頭才能回來。”
“你聯系一下體育課的老師……算了, 我記得校管處有器材室的備用鑰匙，你過去取一下，然後到操場這邊找我。”
“小可愛難道被關在器材室了？”
季澄月驚訝道。
林嫣沉默一瞬，嗯了聲。
“靠，我馬上去取，你等我！”
季澄月飛快地挂了電話。
林嫣繼續盯着那扇門, 隔着門板, 她仿佛能看到裏面的景象。
她低聲道：“你還好嗎？”
沈殷似乎猶豫了一會兒。
——咚咚。
他又敲了兩下。
“等季澄月過來開門, 你就可以出來了。”
她看不到沈殷的手勢, 也沒辦法用手機和他聯絡。
第一次迫切地想, 要是對方能說話就好了。
林嫣說不出什麽溫暖人心柔情似水的安慰語句，只是守在外邊兒，盡可能地多說話。
她打開音樂軟件：“給你放首歌吧。”
一首歡快的曲子流淌在空中，飄進門縫裏。
門裏門外，兩個人靜靜地聽着這首歌，等它播放完，林嫣問：“心情好點了嗎？”
——咚咚。
林嫣問：“還要聽嗎？”
——咚咚。
林嫣又放了一首抒情的歌曲。
過了一會兒，季澄月趕到。
她風風火火地跑過來，在她後面還跟着兩個老師。
“怎麽回事，怎麽會有學生被關在裏面？”
一個老師嚴肅地問。
咔噠一聲，兩把沉甸甸的鎖被打開。
林嫣推開門，看到旁邊裝籃球排球的箱子旁邊，少年抱着胳膊，衣衫單薄，臉色蒼白地站起身。
看到林嫣等人，沈殷瑟縮的肩膀放松下來，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林嫣摸了摸他的手，發現很涼，從書包裏翻出那兩件衣服，迅速地給沈殷穿上。
“下次要小心啊。”
某個老師說：“是在裏面睡着了嗎，別人鎖門的時候沒發現？唉，你瞧瞧，這天寒地凍的。”
她見這個男生似乎有些站不穩，出來的時候還差點摔一跤，沒有再問，讓林嫣她們趕緊把人帶走。
沈殷是怎麽被關在器材室，是誰鎖的門，為什麽他的東西都落在了門外，為什麽穿這麽少，為什麽四班的班主任說沈殷讓同學幫忙請假……
疑惑的事太多，但最重要的是沈殷的身體狀況。
林嫣把他帶到醫務室，校醫檢查了片刻：“問題不大，就是凍着了，又有點受驚吓。”
他說：“我開點維生素片，讓他回去燙個腳，好好睡一覺就行。”
林嫣望着神色恹恹，還沒緩過神的少年，垂下眼眸。
……
四班的班主任給季澄月打電話時，林嫣就已經帶沈殷回了家。
她給老王也請了個假，然後燒了一鍋水，強硬地要求沈殷泡腳。
季澄月坐在一邊接電話：“張老師，是，我是三班的季澄月。”
她說：“您之前跟大家說，沈殷不舒服請假了，可是為什麽我們發現他被關在器材室一個下午？”
另一頭的張老師似乎也沒想到。
她遲疑了一會兒：“可是，确實有學生幫他請過假。”
她擔任班主任的第一天，就特意去了解過班裏的學生，知道沈殷的特殊情況，還知道前段時間他請過假。
張老師以為沈殷真的又不舒服，爽快地答應了那個學生，并且在班裏說了這件事。
本來張老師打算把這事兒告訴沈殷現在的監護人，但因為馬上就要去親戚家吃喜酒，開車過去後，忙着寒暄和吃飯，她就忘了。
“請問是哪位同學說沈殷要請假的呢？”
季澄月耐着性子問。
張老師說了一個人的名字。
“是不是有什麽誤會？”
張老師說，“這個學生平時成績挺好，在學校裏也很聽話。”
她不敢相信對方會撒謊，還可能欺負同學。
兩個人聊完後，季澄月擡頭看向林嫣，後者正在嗖嗖放冷氣，臉色黑得像鍋底。
林嫣冷冷地哼了聲。
“你去上晚自習吧。”
她說，“校醫說他休息一晚上就行，你在這裏也沒有其他事，回去上課吧。”
季澄月想說自己可以留下來，但林嫣讓她去找那個請假的同學。
她眸子一眯，緩緩道：“我知道了。”
季澄月離開，林墨從廚房出來。
他接到林嫣電話後覺得事情不對勁，又給女兒打了回去，但林嫣當時往操場跑，沒有接。
他給四班的老師打電話，同樣得知對方在酒席上，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林墨披上外套就往學校走，當時季澄月也不見人影，其他學生似乎并不清楚這兩人去了哪兒，最後是沈殷的同桌認出了他，告訴他，沈殷不見了。
林墨找到林嫣等人時，她們就已經準備前往醫務室，最後大家在醫務室外彙合，一起回了家。
“喝點兒紅糖姜茶。”
林墨見沈殷的臉沒有血色，端了一碗姜茶給他：“殷殷乖乖燙腳，一會兒早點睡覺。”
他頓了頓：“不管發生了什麽，叔叔會處理好的。”
沈殷露出一個蒼白的笑容，比劃着告訴林墨自己沒事。
喝完姜茶，燙了腳，他精神恢複了很多，又被林家父女強行按在了床上。
林墨替他掖了掖被子，見他沒有大礙，急匆匆地出了門，去學校詢問具體情況。
房間裏只剩沈殷和林嫣。
沈殷裹在被子裏，只露出半張臉。
他見林嫣一直沉默，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碰了碰她。
對上林嫣的目光，沈殷沖着她笑。
“醜死了，不許笑。”
林嫣硬邦邦道。
她屈起手指輕輕敲了一下沈殷的額頭，有點煩躁：“好端端的怎麽跑到那裏面去了？”
“平時覺得你傻不拉叽，結果真的傻。”
她想出去再給沈殷倒杯水，身子才動了動，沈殷的視線就黏在她身上。
林嫣不動了。
“需要我陪嗎？”她問。
沈殷點點頭，現在家裏只有他和林嫣，想起在器材室的幽閉感，他忍不住又紅了眼眶，只希望有人可以陪着自己。
林嫣說：“我不走。”
她也幫沈殷掖了掖被子，把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塞回去，“我只是去幫你接杯水。”
她瞥了一眼沈殷依舊有些幹的唇瓣，低聲道：“馬上就進來，行不行？”
這竟是有些在哄他的意思了。
沈殷确實還有點渴，點點頭，等她出去了，還一直盯着門外，直到對方拿着水杯進來，遞給他。
沈殷半坐起身，仰頭咕咚咕咚喝着水，小巧精致的喉結上下滾動。
林嫣盯着他雪白修長的脖頸，看了一會兒，移開視線，莫名覺得自己也渴了。
她捏了捏眉心，等沈殷喝完水，把杯子放在一邊，然後守着他入睡。
沈殷時不時睜開眼看她。
林嫣道：“我等你睡了再走。”
哪怕林嫣有很多問題想問沈殷，此刻也只想他養好精神。
沈殷或許是真的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他呼吸平穩，側着身子，臉朝向林嫣這邊。
他雙眸緊閉，睫毛長長的，鼻梁挺直，唇瓣因為才喝過水，泛着濕潤的淡粉光澤，看上去恬靜又乖巧。
沈殷的皮膚很白，林嫣觀察他半晌，鬼使神差碰了碰他的臉，想知道是不是真的像豆腐一樣。
她的手指觸碰到沈殷的肌膚，并沒有馬上縮回去，而是輕輕摩挲了一下，然後手往上移，手背貼在他的額頭上。
溫度正常。
林嫣的手很暖，沈殷似乎是覺得舒服，神色舒展開，在她手心裏蹭了蹭。
林嫣滞了一下，見沈殷沒有醒，把手挪開。
她看着裹得嚴嚴實實的少年。
對方睡得很安穩，黑色的發絲落在頰邊，有點長了，遮住了他的眉眼。
林嫣想起沈殷從器材室出來時，周圍都是雪，對方白着一張臉，剛穿上毛衣和外套，身體有點顫抖，抿着唇，紅着眼圈，看起來嬌弱極了。
她輕笑，自然地伸出手指，刮了下沈殷的鼻尖。
“你怎麽老是慘兮兮的。”
林嫣雖然家庭不睦，在學校也惡名遠揚，但沒人敢欺負她，這種被關在小黑屋的經歷，林嫣從來沒體會過。
她望着少年白淨秀氣的睡顏，低聲道：“你是什麽落難的小王子嗎？”
她輕輕地撥弄了一下沈殷的頭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