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盛川的冬天很冷, 凜冽寒風刮得人臉疼，有時風鑽進脖子裏，那叫一個透徹心涼。
已經到了這學期的末尾, 盛川一中每年冬天的寒假都會舉辦冬令營活動, 很多學生已經開始讨論今年去哪兒。
“還能去哪兒, 每年選的就那幾個固定地點呗。你們瞧瞧人家九中，財大氣粗，什麽南國的海邊, 梧桐國的雪原，直接跨國旅游。不像咱們學校, 都是去周邊風景區, 本地人早就膩了。”
有同學抱怨一中摳門，得到許多人的附和。
蘇蘊的消息靈通, 打聽到今年學校會帶高二的學生去附近的高淩山，湊到林嫣身邊問：“老大，寒假你去冬令營嗎？”
“不去。”
林嫣正在看錯題本，拿起紅筆在一道題上做了個标記, 頭也不擡道。
“唉，我猜也是。”蘇蘊嘆氣。
她郁悶地靠着桌子，側身跟林嫣抱怨：
“我爸可煩了，自從兩次運動會我都跑倒數，他就覺得我沒有集體榮譽感，非要我參加冬令營, 感受一下團結友愛的力量。高淩山我從小到大去過好多次了, 賣的東西貴, 還全是坑外地人的, 也就一個滑雪場和冰雕展能拿得出手……”
她越想越生氣, “我還想和你一起玩呢，說好了去網吧打游戲的。”
林嫣等人一直在玩一個叫《神明》的游戲，名字中二，卻是典型的射擊對戰游戲。
今年賽季出了一個新玩法，不只是組隊對抗，還會在比賽中選出攻擊力最強，和防禦力最強的選手，最後讓二人戰鬥，勝出的那方能夠贏得巨額獎金，敗了的那方也有貴重獎品。
“老大，不然你們這個賽季別參加，等我回來再……”
頂着林嫣具有威懾力的目光，蘇蘊的聲音越來越小。
她看到林嫣一直在翻錯題本，好奇地問：“老大你改性子了？以前從來沒見過你整理錯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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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嫣的筆尖在本子上頓了頓。
這是沈殷之前給她講題時，發現林嫣沒有整理錯題、總結題型的習慣，硬是熬了兩個周末，将林嫣房間裏存放着的從高一到現在的卷子翻出來，幫她整理的錯題本。
期間林嫣一反對，沈殷就用那雙又黑又亮的杏眸望着她。
他的眸子霧蒙蒙的，林嫣對上那雙眼睛，頓時就沒辦法拒絕了。
以前怎麽沒發現自己有這個毛病？林嫣暗想。
“你別管她，她這是遇到克星了。”
季澄月又露出賤賤的笑容，和在男生面前的溫文爾雅完全不同。
她悄咪咪在蘇蘊耳邊道：“有人監督着咱們嫣兒的學習，嫣兒還樂在其中呢。”
“啊？誰呀？”
蘇蘊覺得驚奇，畢竟林嫣可是連她老子的話都能不聽的人。
蘇蘊忽然發現季澄月離自己太近，用力推她：“去去去，誰跟你是咱們。”
見林嫣臉色不好看，她難得機靈：“老大親口說，我才信，老大不希望我知道，我就什麽都不聽，你別想破壞我和老大的感情！”
說完氣宇軒昂地離開了。
季澄月無語，這個二傻子。
她往教室外看了一眼，問林嫣：“聽說小可愛要參加冬令營？”
“嗯。”
林嫣垂下眼睫，抿了抿唇，“他們班所有人都去。”
四班的那個年輕男老師走後，學校就安排了一個新的班主任，不出意外的話，會一直教這個班，直到學生畢業。
新老師姓張，是名三十多的女性，從其他學校調過來的，為人處事非常油滑，上課特能說，林嫣好幾次晚自習放學，在外面等沈殷，都能遇到對方拖堂的情況。
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位班主任對學生的第一個要求，就是全體參加冬令營。
在一中讀書的學生，家庭條件都不會太差，就算有少數窮學生，基本都成績不錯，能拿到獎學金，因此四班的人都沒有異議。
林墨也支持沈殷參加，他覺得沈殷轉到這個學校才一個學期，應該多和同班同學相處，更何況換了新老師，沈殷也需要和對方磨合。
以前林墨也會要求林嫣參加，但林嫣從初中開始變得比較叛逆，有了自己的主意，林墨就随便女兒去不去了。
季澄月嘆息：“唉，我哥也要去，但我不想。你說他刻苦了一個學期，好好在家休息不行嗎，非要去山上。要是遇到什麽危險，我又不在，誰來幫他？那些同學到底沒有我這個親妹子靠譜嘛~”
她在一旁替季澄星操心，林嫣想到隔壁的沈殷，眸色加深。
季澄月說得有道理，要是小啞巴在山上出了意外怎麽辦？
高淩山雖然就在盛川，但開車過去也要一個多小時，萬一來不及，小啞巴不就孤立無援了。
下午放學，她就到四班找沈殷，拉着他一路到了手機專賣店。
她掏出錢包，對茫然的沈殷道：“選一個。”
如果小啞巴一定要參加，那就先給他買個聯絡工具。
……
沈殷以前有一個手機，是初中時父母給買的。
但因為沈殷很少和父母分開，又是個省心的孩子，家裏和學校都有座機，他就沒怎麽用。
雙親去世後他渾渾噩噩了好幾天，後來林墨來接他，收拾東西時，沈殷就發現那個手機不見了。
現在學校就在旁邊，每天都是和林嫣她們一起上下學，沈殷又沒有游戲瘾，就更用不上了。
林嫣忽然把他帶到學校外，沈殷還以為是去吃飯，沒想到是要給他買新手機。
他連忙擺手，表示自己不需要。
林嫣啧了聲，在比較受歡迎的品牌裏随手拿起一個白色的手機。
在沈殷面前晃了晃：“這個？”
她的态度很堅決：“不許說不要。”
可是……沈殷有些為難，他怎麽能讓嫣姐姐花錢給自己買呢？
沈殷趕緊比劃：【我有錢的，我自己買。】
父母去世後，所在的公司有給一些撫恤金，還有出意外時保險公司賠的錢，只是這些錢都暫時交給了林墨保管，每個月林墨都會給他一部分作零用。
“那你帶錢了嗎？”林嫣問。
沈殷摸了摸口袋。
他的包裏只有兩百塊，其餘都放在房間的床頭櫃。
只好搖搖頭。
林嫣板着臉：“少啰嗦，要真想自己付錢，待會兒回去你再還我。”
那好吧，沈殷妥協。
他也不懂什麽性能，功能，選了一款淡藍色，看上去比較可愛的手機。
旁邊營業員笑眯眯道：“小弟弟眼光不錯，咱們這款是最新上市的，好多男孩子都喜歡呢。”
買完手機，林嫣又帶沈殷去附近通訊營業廳辦了張卡，然後給沈殷的號碼撥了個電話。
“把我的號碼存上，有事聯絡。”
林嫣說：“發短信你會嗎？”
見沈殷點頭，林嫣又催他存號碼，親眼看到對方打上備注才放心。
不過這個備注……
林嫣幽幽看了眼沈殷，勾起嘴角：“嫣姐姐？”
沈殷的臉爆紅，捏着手機低頭不敢看林嫣，他已經習慣在心裏這麽叫林嫣，下意識就……
林嫣并沒有多說，轉過身道：“餓了，去吃飯。”
小啞巴叫得還挺肉麻。
林嫣又想起運動會那天的加油小紙條，嘴角上揚程度加深。
看在同在一個屋檐下的份兒上，就不跟小啞巴計較了。
有了手機，兩個人的交流方便了不少。平時有事不用特意去找對方，或者寫紙條，直接線上聯絡。
比如林嫣出門買東西，會給沈殷發短信，問他要不要吃。
比如沈殷在小區內看到一只貓咪生了崽崽，也會拍給林嫣看，雖然林嫣語氣嫌棄，但依舊會回複他。
林墨覺得女兒總算懂事了一點，知道照顧沈殷，吃飯時還淡淡地誇了她一句。
……
這天，四班的學生要體測。
排隊等待的過程中，周冰和幾個朋友在聊天，看到進器材室拿墊子的沈殷，話題又移到了他身上。
“你們瞧見沒有，沈殷之前不是織了兩條圍巾嗎，也不知道是給誰的。紅色那條我後來沒見着，但白色那條，竟然在林嫣身上。”
一個男生撇了撇嘴，“冰冰你那麽用心地給林嫣準備禮物，她不領情就算了，還兇巴巴的，結果轉身就收了沈殷的禮物，這也太欺負人了。”
有人應道：“是啊，本來以為沈殷只是借住在林家，沒想到，看起來那麽單純無害的人，竟然打的是這個主意。”
“什麽主意？”旁邊一個男生問。
那人拍了拍手：“哎呀，沈殷父母雙亡，沒有依靠，正好林嫣她爸跟他父母一個公司，出于憐憫，收留了他，他可不得巴着嗎？林嫣她爸據說是個大公司的高管呢，肯定不缺錢。他只有林嫣一個女兒，又那麽喜歡沈殷，沈殷當然想勾住林嫣的心，這樣林家的錢不就是他的了？”
“不止呢，我看他和那個季澄月關系也不錯，冰冰你不是說，之前你們一起吃飯，季澄月幫沈殷說話嗎？”
見周冰點頭，提到季澄月的男生哼了聲，“腳踏兩條船，還裝得像白蓮花，真是有手段。”
周冰垂下頭：“你們別說了，是我自己不夠好，林嫣同學才拒絕我的。”
“冰冰你就是太好欺負。”
不知是誰出了一個主意：“幹脆我們教訓教訓沈殷，給冰冰出氣。”
“怎麽說？”有人來了興致。
“待會兒咱們……”
衆人竊竊私語，偶爾目光看向沈殷。
周冰聽了他們的主意，覺得并不很過分。
被衆人擁簇着，想到林嫣拒絕自己的第二天，脖子上就多了條圍巾，周冰握緊拳頭，沒有反對。
很快到了傍晚，冬天黑得比較早，六點多，天色就變得暗沉，只有橘黃色的夕陽散發着淡淡光芒。
林嫣下了課後，給沈殷發了條信息，讓他出來吃飯。
她知道沈殷今天體測，運動完還有一節課，估計放學也比較累，沒有催他，只和季澄月站在四班教室外等。
她往教室內掃了一眼，發現沈殷的座位竟然沒有人！
沈殷旁邊是八卦同桌，他也看到了林嫣，等老師說了句放學，他快速走出來：“咦，殷殷不是身體不舒服，請假了嗎，怎麽你還等？”
“什麽時候的事，嫣兒，小可愛給你發過消息？”
季澄月吃驚道，“我怎麽不知道。”
林嫣也不知道，她翻了一下手機，确定自己沒有看漏沈殷的某條消息。
“他說不舒服？”林嫣冷聲道。
八卦同桌眨了眨眼：“班主任說的啊，說沈殷拜托了同學向她請假，我還想問你們呢。”
季澄月忙問：“他托了誰跟班主任請的假？”
“這……老師就那麽一說，我也沒問這麽清楚。”
林嫣立刻給沈殷打電話。
手機鈴聲響了很久，但沒有人接。
林嫣問：“你什麽時候發現他不在的？”
“第一節 體育課後。”
八卦同桌也覺得不對勁，“你聯系不上他嗎？”
林嫣又給林墨打電話。
今天林墨在家辦公，接到女兒電話有些驚訝，聽到她問沈殷，愣了愣。
“殷殷沒有回來。”
林墨敏銳地察覺到女兒的焦躁，問她發生了什麽事。
林嫣說：“沈殷班主任說他請假了。”
她飛快挂了電話，想起八卦同桌說沈殷不在是體育課後，拔腿往操場跑。
“诶，你等等我。”季澄月道。
林嫣一邊跑一邊道：“你去找四班的班主任。”
她只是抱着試試的心态往操場去，沈殷一個大活人，怎麽可能無緣無故消失。
四班的班主任說他拜托了同學幫忙請假，林嫣一聽就覺得是假的。
如果沈殷不舒服到這個程度，第一件事絕對是到隔壁找她。
除非手機沒電，否則沈殷不可能不給林嫣打電話，甚至不接她的電話。
盛川的冬天除了冷，還有像鵝毛一般的大雪。
有時一覺醒來就會發現，樓下的車輛頂上堆滿了雪，地上也是厚厚一層，低矮的屋檐下挂滿了冰淩，樹枝上綴着霧凇。
林嫣跑步的時候嘴裏呼出白色的氣，馬尾在空中跳躍，她來到操場上，除了跑道被特意打掃過，兩邊都有白茫茫的雪堆。
這會兒是傍晚，操場已經沒什麽人，她找了一圈兒，沒有看到沈殷，開始喊他。
林嫣很少叫沈殷的名字，這會兒說出口，卻是十分急切，喊了半天，路過一個小門時，聽見裏頭有撞門的聲音。
她很想一腳把門踢開，看看沈殷在不在裏面，但又怕對方離門太近，傷到了他。
她蹲下來，貼着門縫，壓低了聲音：“是你嗎？”
門板過了一會兒才傳來敲擊聲。
是她熟悉的節奏。
——咚咚。
裏面的人敲了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