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亡魂重生
雨水順着頭發滑落,流進了宋譯的嘴裏,苦澀的味道流淌在全身。白色T恤緊緊地黏在身上,從背後隐約可以看到肩胛骨的棱角和肌肉的線條。
從出校門開始,宋譯的耳邊一直在嗡嗡作響,頭疼到似乎随時能炸裂,胃部的不适擱淺了一天終于開始狂風暴雨的席卷。可這所有的感覺揉在一起,都抵不上心裏的難過。
他帶着一身的水汽,邁着虛浮的步子,走進了車禍後再也沒有到過的景泰苑。
打開門依舊是一片黑暗,宋譯裹着一身濕衣裳,面朝下把自己狠狠地砸進寬大的沙發裏。帶着兒時久別重逢的惡夢,漸漸失去了意識。
李昭淩打個響指,一小團火焰浮在空中散着微微的光。他瞧着窩在沙發裏瑟瑟發抖的宋譯,心裏隐隐有些不安。少年側着頭緊閉着雙目,蒼白的臉龐全無血色。李昭淩伸手摸了摸了宋譯的額頭,這溫度簡直都能蒸雞蛋了。
“嗯……”宋譯沉重的喘息聲在空氣中散開。
李昭淩吓得縮了手,一動不動盯着他。瞧着沙發上的人沒了動靜,終于忍不住又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這小子睡着的樣子,總讓人覺得委屈巴巴。李昭淩冰涼的指腹順着宋譯的眉毛、鼻子、一直滑到了唇上,相比于第一次接觸時候的膽怯與慌張,這一次到是坦然了許多。
李昭淩的手指順着宋譯的下颌,一直滑到了脖頸間。他真實地感受着燙手的溫度和年輕男子肌膚上特有的細膩,新鮮中又帶着些許貪戀,好久都沒有這麽近距離感受過活人的氣息了。
“阿嚏——”
宋譯打了大噴嚏,李昭淩皺了下眉頭,趕緊把手撤回去,滅火閃人一氣呵成。李昭淩裹着黑袍幻想着自己可以和黑暗融為一體,小心翼翼聽着宋譯的呼吸,确定沒有任何異樣,才用指間重新點燃火焰,不知不覺,他周身的白光居然隐隐泛起了暖粉色。
李昭淩湊上去貼在宋譯臉上仔細瞧了瞧,在他看來,這人簡直是太奇怪了!其實,除了趙宇是他的朋友,賈勇和同宿舍那幾個小子對他來講其實并不算好,這些人死就死了,有什麽好難過的?而且,就連一直纏着他的幽冥,都忍不住要救。別看長着一張邪魅的壞蛋臉,端着一副生人勿近的狗熊樣,說到底,依然掙脫不了軟弱的善良。
宋譯翻個身,長長的睫毛微微閃爍,一滴眼淚順着眼角悄無聲息的滑落。李昭淩伸出手指輕輕撫過,眼淚冰涼的觸感和指尖瞬間黏在了一起,讓他覺得心裏有一根神經被緊緊地繃着。
宋譯臉貼着沙發蹭了一下,眼皮閃動,好像快要醒來的樣子。
李昭淩晃一下腦袋,黑袍盡數退去,依舊是往常的深色西裝。他仔細一琢磨,臉色更加難看,深更半夜躲在別人家,一定會被當成wei|xie大學生的qin|獸老師。
“嗯……”
宋譯又喘了一下,慢慢睜開了眼睛。
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李昭淩快刀斬亂麻,在宋譯睜開眼睛的一剎那,擡起左手朝他後頸一掌劈去,力度剛好,這一下,保證宋譯能睡個好覺。
李昭淩小心翼翼把宋譯翻過來,又把他的胳膊從身體下拿出,特別貼心為他擺了個“看上去”比較舒服的睡覺姿勢。拿出電話撥了號。電話一通,就聽到夏侯勇迷迷糊糊地喊叫聲:“哥!你知道現在是幾點嗎?”
李昭淩冷着聲音說:“景泰苑十二棟5403,來晚一步又要多具屍體了,你處理幹淨後去蘇凝紫的店裏找我。”
“你大……”
沒等夏侯勇說完,李昭淩就迅速挂了電話。他看了眼宋譯,嘆口氣說:“你還真是和他差了很多。”
一個十三四平的小門面房,通着過道,兩邊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小籠子。
蘇凝紫核桃一樣大眼睛忽閃忽閃,紫色T恤配着未過膝的短裙,左右兩個小辮子用淺紫色的蝴蝶結紮着,揚着聲音溫柔地呼喚:“來,樂樂,到媽媽這裏來!”
順着她手裏的鑷子看去,籠子裏是超過正常大小三倍的紅皮蜥蜴,此刻,正慵懶地吐着信子,一口就把指甲蓋大小的生肉吞了下去。
她再從碗裏夾起一塊,說:“真乖。”
男人的聲音從通道盡頭的房間傳來:“看來你今天心情不錯。”他一邊講着,一邊整理着襯衣出了門,瞧了眼房間旁邊關着的門問,“這是哪?”
蘇凝紫把整碗生肉全部倒進籠子裏,大蜥蜴吐着舌頭風卷殘雲,她滿意地關了籠子,轉過身說:“不該問的不要問,床|上|情人,床|下|君子,都記清楚了嗎?”
男人套上皮夾克,把小臂上沾着血的紗布扔在門口的垃圾桶裏,穿過過道走到蘇凝紫的身邊說:“大小姐,你情我願的事,出了這個門,我保證咱倆誰都不認識誰,放心,這點專業操守我還是有的。”說完他繼續湊近吸一口氣,說,“我還真是舍不得你。”
蘇凝紫冷哼一聲,打開籠子伸出手,紅皮蜥蜴順着她的指尖,迅速蹿過胳膊爬上肩頭,長長的尾巴拖在身後,甚至超過了蘇凝紫辮子的長度。蘇凝紫側了臉,和她的小寶貝來了個深吻。
她剛要說話,男人就大叫一聲,捂着嘴踉跄向門口跑去。
蘇凝紫摸了摸蜥蜴的頭,嘟囔道:“真是個膽小鬼。”
李昭淩剛要進店,就看到一個男人被門檻絆了一跤摔到地上。男人雙眼布滿血絲,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指着“福滿堂寵物店”的大招牌,怒氣沖沖說:“女神經病!以後再找你,老子就跟你姓!”說完,瞪一眼李昭淩,惡毒地說,“你還敢進去,想活命就離這女的遠點!”
李昭淩端着個黑色小盒,一進門就看到蘇凝紫正卷着大蜥蜴玩得不亦樂乎,無奈地說:“又把你的床伴吓跑了?”
蘇凝紫把大蜥蜴輕輕抱起來,放進籠子說:“男人最惡心了,好面子又虛僞,各個都以為自己了不起,實際上又蠢又笨又惡心人。”
李昭淩頓時臉色有點難看。
蘇凝紫雲淡風清補一句:“我不是說你……”
李昭淩臉色更難看了。
她沿着過道往裏走,伸手推開通道盡頭另一扇門,映入眼簾的是一座古色古香的四方小院。院子裏栽着蘭花,中間立着石桌石凳,石桌上擺着一個青花瓷盤,盤裏放着五塊晶瑩剔透的糕點,每一塊糕點上都欠着一片淺色的桂花瓣,看上去實在秀色可餐。
正對着門口的小院內側,并排着三個房間,中間房間門口的檐角上,左右各挂着一盞紅色燈籠。一方典雅別有洞天,和外面擺滿蛇蟲鼠蟻的小店比起來,完全是兩個世界。
蘇凝紫走進院子,招呼李昭淩入座,她拿起桌上的一塊桂花糕,遞給李昭淩。
李昭淩臉色微變,眉頭皺了一下,擺手道:“客氣。”
蘇凝紫沒好氣地嘟囔一句:“不要你命。”
李昭淩嚴肅拒絕:“您請。”
蘇凝紫噘噘嘴,說:“都那麽久的事了,你這人還真是記仇。”她扔下桂花糕,補一句,“說吧,找我什麽事?”
李昭淩把手裏的黑色小盒擺到石桌上,說:“最近接連有人被幽冥所害,需要麻煩你掌靈看一下這幽冥的來路。”
蘇凝紫瞟一眼盒子,輕描淡寫地說:“我這掌靈人基本就是個擺設,你找夏侯勇去?他不是有能耐嗎?自己處理吧!”
李昭淩特別認真地看着蘇凝紫,說:“莽夫之氣,不足挂齒。修複魂靈是細膩活,他……不适合。”他恭維地十分走心,還恰到好處地擺出一副被蠢貨經常蠢到的苦b表情。
蘇凝紫看着一本正經給別人潑髒水的李昭淩,由衷誇獎:“昭淩君現在還真是上道,果然沾沾俗氣人也知趣多了。”
“……”
蘇凝紫打開盒蓋,看着裏面的一雙紅色小鞋,問:“是個孩子?”
李昭淩點點頭。
蘇凝紫手心向下,放在盒子上方,一團紫色光芒在掌心漸漸聚集,片刻後,紅色小鞋慢慢升高,她一手抓住,光芒四散,然後重新凝聚。片刻後,她松了手把小鞋扔回到盒子裏,從口袋拿出一條紫色的手帕,擦了擦手心說:“髒氣散不開。”
“髒氣?什麽意思?”
蘇凝紫沒有回答,轉而問:“那些人都是怎麽死的?”
“自殺或者意外。”
蘇凝紫稍稍沉思,說:“不過就是個六歲的孩子,就算化作幽冥也不可能有這麽大的力量,我覺得像是受了某種咒法的影響。”
李昭淩稍稍遲疑:“咒法?你是說她被人詛咒?還是這害人的東西原本就不是她?”
蘇凝紫收了手帕,說:“都有可能。”
“……”
說了等于沒說。
“這魂靈剛被戰天戟劈過,什麽歪門邪道的氣息都散得差不多了,我能看出這些已經不錯了。”蘇凝紫撇一眼李昭淩,加重語氣說,“不過就是個娃娃,你還真下得去手?”
李昭淩裝作沒聽見,凝視着紅色小鞋問:“自地界往下,鬼氣最足的地方只有一處,可以圈養四處游蕩的幽冥和幽獸。”
蘇凝紫眉眼輕彎,一臉壞笑說:“這都是你自己猜的,我可沒說,不過話說回來,那位大爺終日躲在他那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誰知道憋着什麽壞水呢?”
“李昭淩!”
随着一陣大喊,門“砰”的一聲被推開,夏侯勇大步走進院子,嚎了句說,“你這人還真是素質低劣!”
李昭淩頓時覺得有點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