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了結
兩人的關系本該一直如此僵持下去,而命運卻使其發生了微妙的轉折。
蘇瀾的母親功體走岔,生了重病。而花昊風毫不吝惜的使用各種丹藥異寶來救治她,同時對蘇瀾的态度更是十分緩和體貼,兩人之間的感情出現了一次難得的轉機。
這是在一開始花昊風隐藏自己的身份的交往後,兩人又一次恢複了溫和的互動。花昊風的作風變得十分謹慎而呵護,蘇瀾也因為感謝不再像往日那樣尖銳而冷硬。
除此之外,花昊風也在那時與藥王谷的小弟子解除了婚約身份。又處在事業前進一步的意氣風發之時,他的脾氣并不像過去那樣壞。
如果日子一直這樣過下去,兩人或許稱不上一對佳侶,但總能和睦很長一段時間。
可惜蘇瀾的運氣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樣,波瀾起伏的十分不穩定。
他母親的情況驟然惡化,很快就與世長辭,臨走前留下的遺言是希望他盡可能離開郁金花君——當然,花昊風隐藏在風度翩翩的外表之下是極度的自卑和極度的自負,一個深愛孩子的母親怎麽忍心為孩子挑選這樣的伴侶?
蘇瀾聽從了母親的意見。他試圖假托一個借口離開,然而不幸的是,他離開不久之後,兩界大戰就一觸即發,而郁金領中有人洩露了部分情報。
他離開的時間太巧,身份又太微妙,最近還新送走了把他緊緊連在人界的母親,之前和花昊風相處的更不能算是很好……種種理由,都把矛頭指向了蘇瀾。
花昊風又一次強行把蘇瀾“帶”回來,雖然并沒有實際的處罰他,可态度的确是帶着懷疑。他重新把蘇瀾囚禁了起來。
在蘇瀾母親生前兩人重修的舊好就像是一個波光粼粼的池塘,看似水面靜谧如洗,實則一陣微風、一顆石子,也能徹底打碎池塘的平滑。
如果說找借口離開前蘇瀾對花昊風還有半分情意,那花昊風三番五次毫不尊重他意見的行為就切實的踩中了他的底線。
從一開始的“你是半妖,做我男寵還有何等不滿足”的态度,到後來強行把他帶回來廢他功法的行為,加上總對蘇瀾疑神疑鬼的看法,以及直到如今都沒有真正正視過蘇瀾的意見、沒把他說的話向心裏去半分的種種舉止,簡直快把蘇瀾的底線踩爛。
蘇瀾或許內心還對花昊風殘存半分情意,但意圖離開他的心情已經無比堅決。
他雖然是半妖,但從小和母親一起生活。除了多出的鹿角鹿尾,他從沒覺得自己和人類有什麽不同,更不可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除此之外,他的個性也足夠堅韌冷靜,下定了決心就再不願回頭。
兩人之間本就岌岌可危的紅線被蘇瀾單方面一把斬斷,自那以後,他看着花昊風的目光再也不像是看着一個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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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也許在大多數時候、在大多數人身上都是做出傷害的好借口,但蘇瀾并不是那種忍辱負重,視愛情重逾生命的人。
恰在此時,變故橫生。
既然內奸不是蘇瀾,當然就另有其人。那人尋得了一個敏感易得手的時機,他引狼入室,讓一位妖族的半妖來此地搜查情報。
當時牡丹君的位置還沒有易主,郁金花君最出名的不是他的任何修為,而是他足夠年輕。年輕代表着經驗的缺失,修為的不足,以及較為簡單沖動的思考方式。
畢竟是對付一介花君,妖族派來的半妖足夠老練。他借助內奸的幫助成功用藥和偷襲在背後放倒了花昊風……然後徑直面對了被囚禁于室內的蘇瀾。
托手上式樣猙獰的鐵鏈的福,前來執行任務的半妖只以為蘇瀾是個遭遇悲慘的同族,幫他斷開了鐐铐又象征性的詢問了情報所在。
其實蘇瀾是知道一些的,但他确實什麽都沒有說。
是那位半妖自行搜出了他目标所需的情報,然後轉過身來準備把郁金花君徹底幹掉以絕後患。蘇瀾雖然在心中幾乎和花昊風恩斷義絕,終究是念了最後一分舊情,假意表示自己恨其入骨,請讓自己親手手刃此人。
他功力被廢又被強行用爐鼎功法灌頂的痕跡如此明顯,使得那位半妖前輩沒有做出任何懷疑。而在當初蘇瀾和花昊風清濃密好時,對方曾送過他一味沾血即融的假死藥,那藥最終救了花昊風自己。
蘇瀾做了此事,算是還了花昊風當初對他母親的盡力救助。這便坦然和那個半妖離開,自覺雙方一刀兩斷,再無虧欠。
可惜他坦蕩蕩無愧于心,花昊風卻完全不這樣想。他對蘇瀾早有懷疑,醒來時發現自己心口中了一刀、鎖住蘇瀾的鐵鏈已經被斬斷、而勢力中的幾份重要情報不翼而飛,在接下來的幾場戰争中更是損兵折将,不由恨蘇瀾入骨,覺得自己一片真心被人踐踏,蘇瀾實在負他良多。
正是如此,在兩界戰争都快結束的時候,他不惜親自殺入潰敗的妖族陣營,把本欲跟随那位半妖前輩一同回歸妖族的蘇瀾硬掠了回來。
蘇瀾在被囚禁的日子裏活着和沒活幾乎沒多大差別,因此一直感念那位前輩把自己帶走的恩德,在之後的日子裏更是受對方照拂良多。當時事态緊急,他若辯解被抓走的就會是那位前輩,索性默不作聲,替人頂下了這口黑鍋。
——至多不過要殺要剮。
他那時還有未泯滅的幾分天真,并不知世上要人痛入骨髓的手段多得很,磨碎人的骨頭也不必動什麽刀子。
容雪淮的手按在蘇瀾的頭頂,在查看到接下來的記憶時,他幾乎能感受到蘇瀾幾欲沖天的悲憤和憤怒。對方的情緒濃烈的仿佛要結成實質,幾乎每一聲都在咆哮着:花昊風是個畜生!這些年來,我活得毫無任何隐私和尊嚴,連一條狗都不如!
看到這裏已經夠了。
容雪淮停止了探查蘇瀾記憶的行為,他收回手,一把撈起面色慘白,身上汗水淋漓仿佛被水澆過一樣的蘇瀾,動作輕柔的把他扶到了床上。
本來已經半昏迷狀的蘇瀾仿佛突然驚醒一般,死死抓住容雪淮的手腕,圓睜的雙眼像是閃動着兩團永不會熄滅的鬼火。
“休息一會兒吧,你的身體很疲倦了。”
蘇瀾沒有回應容雪淮的建議,他重重的喘了一口氣:“花昊風還在外面?”
“我現在就把他扔出去。”
“不,先不要……”蘇瀾一手還緊握着容雪淮的手臂,另一手艱難的給自己翻了個身。他做這串動作的時候,幾乎疑心聽到了自己骨骼将要散架的嘎吱作響:“我背後的紋身,連皮割下來……請您替我扔在他臉上!”
容雪淮默然良久,緩緩道:“我現在的心情也并不愉快。可你要知道,在衆多報複意見中,我最不贊同的就是使用傷害自己的方式。如果你想去除紋身,我可以配置一些藥物。”
“割下來吧。”蘇瀾堅持道:“如果能把渾身上下的皮肉換一遍,我會換的。背後是最惡心的地方。如果這個要求冒犯了您,麻煩您給我一柄小刀和一面鏡子。”
他的态度如此堅決,容雪淮也沒有再出言反駁。他為蘇瀾選用了麻痹安眠的藥物,而這次蘇瀾并沒有拒絕。
在做完了這一切的工作後,容雪淮為蘇瀾抹上了生肌的良藥。效果是立竿見影的——除了新生成的皮膚白的和旁邊的膚色不太吻合。
仔細的收好了這張人皮,容雪淮面色肅穆的向花昊風所在之處走了過去。若是溫折在此,就能發現他的眼中也燃着兩團火。蘇瀾眼中的火焰在明,是壓抑許久後的爆發。而容雪淮目裏的火焰在暗,卻延綿不絕,并不會輕易淡忘。
演武場上,花昊風正在一根一根的把自己身上的細針小心的向外剔。感受到容雪淮的氣息所在,他猛然轉過頭來:“容哥,蘇瀾……”
他沒能把這句話說完。
如果說剛剛容雪淮第一次動手可稱指導,第二次為奪他精血動手算是切磋,那麽現在容雪淮對他做的,就是怒極之時的單方面毆打。
這場毆打的強勁和狠厲,讓花昊風在結束後完全的癱倒在地,并且在整個過程中甚至都沒有說出一句話的機會。
容雪淮俯視着他,冷淡而簡潔的說明了事實真相。他無心看花昊風臉上震驚、後悔又雜糅着悲傷的表情——傷害既已釀成,一切就都于事無補。
“當年你抓蘇瀾回來時,我問過你和他之間的事。雖然你曲意修飾,但我還是告誡過首錯在你……你回答我的理由是:你要為你手下的性命做出交代。”
花昊風的面孔抽搐了兩下,似乎是想到了那時的情形。
“你的理由實在無可厚非,畢竟在戰争中因情報洩露而不幸遇難的亡者的确無辜。但我也鮮明的和你表達過我的意見:對蘇瀾你要麽殺要麽放,不要刻意折磨,試圖逞你的私欲。”
“我對你的說的話,你大概半個字也沒能聽進去。”
容雪淮冰冷的看着躺在地上的花昊風,漠然道:“昊風,我很失望。除此之外,我覺得我對你失望的太晚了。”
花昊風的神情中終于出現了震驚,他慌張道:“容哥……”
“這是蘇瀾托我帶給你的東西。”容雪淮松開手,一張還浸着血的柔軟人皮就輕飄飄的落到了花昊風臉上。花昊風抓起它看清楚時,表情瞬間變得無比扭曲。他的面孔在瞬間閃過極度心痛和萬分震驚的神色,顫聲道:“蘇瀾他……”
“他不希望見到你,我也不會讓你再見到他。從今以後,請你不要踏入映日域一步。和妖族合作一事在即,你也應該有不少需要忙碌的事情,先去應付人界的正事吧。”
花昊風遑急的抓住了容雪淮的褲腳,容雪淮卻并不想聽他的任何話語。無論是忏悔、自責、解釋,亦或其他,這些東西都并不能給需要的人聽到——即使能,蘇瀾所需要的也不是這些。
容雪淮身為映日域的域主,自然對這片地方擁有自己的權限。他飛起一指,削掉了自己的半片褲腳,把還抓着一塊布料的花昊風永遠的送出了映日域。
演武場上還存留着三次動手時的血跡,容雪淮看着這斑斑點點的血跡,輕輕搖了搖頭。
我應該告訴海棠,容雪淮想:我将在這次兩界談判過後,切斷一切和郁金的往來、合作與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