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往事
溫折只照顧了蘇瀾一小會,容雪淮就推門進來。他腳步聲很輕,讓一旁半合着眼睛休息的蘇瀾毫無察覺。
溫折伸出手去,在容雪淮平攤開的掌心中握了握。他小心翼翼的拍了拍蘇瀾:“菡萏花君來了,你……”
蘇瀾猛然轉過頭來,神情與剛剛的倦怠模樣全然不同。在神志清楚後,他就再是剛剛那種軟弱而隐忍的氣質,表情都變得堅毅剛硬起來:他的雙眼,仿佛是噴着火焰。
“花君。”蘇瀾咬着牙撐起半個身體,還沒等說點什麽,就被容雪淮擰着眉頭一把按回了床上:“身上的東西,沒有摘下來嗎?”
“沒有。”蘇瀾垂下了目光:“那兩個東西,要他親自來摘才可以。”
容雪淮的雙眉皺的更深了些,他搖頭道:“也許并不用郁金過來,只要有他身上的什麽東西就能辦到。你願意讓我看一看嗎?要是不願意,我們再想別的方法。”
“可以的。”蘇瀾苦笑了一聲,相當幹脆的掀開了自己身上的薄被:“這種事情我其實都有些麻木了……您和您的道侶大概是唯二抱着善意看我的人吧。”
“只要有他的精血就可以。”容雪淮大致看了幾眼,就下定了結論。他重新把被子嚴嚴實實的遮擋到了蘇瀾的身上,向外面走了幾步,又頓了頓腳步:“如果郁金一定要過來見你,你希望見他嗎?”
“不。”蘇瀾斬釘截鐵道:“我這輩子都不要再見到他,除非是他的屍首。”
“好。”容雪淮颔首道:“那他就別想再見到你。”
溫折注意到,得到了容雪淮的承諾,蘇瀾的神情便沒有那麽緊繃,薄被下的身體也一時放松了。
菡萏花君去找郁金花君索要所需的精血,蘇瀾也把目光重新轉向溫折。大概是在剛剛獲得了一定的休息,又獲得了菡萏花君的保證的緣故。蘇瀾的氣質并不像剛剛那樣疲倦委頓,還能稱得上“打起了一點精神”。
他體內的那個小東西大概還沒有停息,因此他在被子下的身體不大舒服的動了動。然後才斟酌了一番語句,用詞客套的和溫折說道:“郁金花君血口噴人,也不知你誤會沒有。菡萏花君為人仁慈又守諾,他今日肯救下我,蘇瀾萬分感激。至于更進一步的感情,我們之間是沒有的。”
聽他這樣說明,溫折不由得笑了笑:“我知道,我相信他。”停頓了一下,他又補充道:“謝謝你的解釋。”
蘇瀾點了點頭,仿佛放下了什麽心結似得,又重新把腦袋轉過一邊,埋進了松軟的枕頭裏,遮住了自己大半張臉。
過了一小會兒,容雪淮重新回到了屋子。他這次回來的比上一次還快,而且兩個嗅覺敏銳的半妖都可以體察到,他身上帶了點淡淡的血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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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雪淮?”溫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臉上好像有擦破一點?”
“郁金堅持要來看蘇瀾,我不準,他也因此不願意交出精血。他不肯給我,我只好硬打出來,何苦來哉。”容雪淮疾步上前,将一滴精血懸在蘇瀾的眉心處,速度很快的施為了幾下,蘇瀾的表情就變得有些古怪了起來。
“這套東西就是為折磨人而設計,進入取出都不會讓人舒服,你還是睡一會兒吧。”容雪淮溫和的對蘇瀾說,手指虛虛的在他面上一抹,指縫裏隐隐閃過一點白色的粉末。
蘇瀾很快就深深睡了過去,溫折也就繼續剛剛的問題。他義憤填膺道:“雪淮,他竟然打你?”
容雪淮啞然失笑:“我打他的時候下手有點重,他自然要還手。”一邊說着,容雪淮一邊用手背在臉上抹了抹,那微不可查的傷口就登時愈合了:“只是對自己人竟然能用的上‘郁金山河’這樣能引發心魔的殺招……權當他當時是很着急又氣瘋了吧,卿卿,我實在對他很失望。”
溫折一聽到“殺招”兩個字就緊張起來,主動去握容雪淮的手。容雪淮也微笑着回握了他一下:“放心,這招雖然能引發心魔,但我只是被擦了個邊,沒什麽大事。這幾個月注意些,不沾特別劇烈的心魔誘引也就無礙了。”
容雪淮神情一派輕松,看起來是真的沒把花昊風的那一式“郁金山河”放在心上。比起這個,他好像還對另一件事更上心些:“卿卿,郁金的那些話,有點故意引人誤會。我還是同你解釋一下……”
他的話剛剛說到一半,就被溫折以吻封口。溫折和他唇齒相交,進行了一個纏綿的親吻後方道:“我知道沒什麽的,你說過,我是讓你動心的唯一一人。”
容雪淮笑了,他主動托住溫折的後腦,加深了這個吻。
等兩人分開後,他缱绻的看着溫折,柔聲道:“你不疑心我,但我該好好彙報的。等一會兒回房間裏和你細說,我給蘇瀾用的藥不重,他也快醒了。”
他的手指輕柔的撫摸着溫折的頭發,頗有些戀戀不舍道:“卿卿,你先去我們的卧房吧。我在蘇瀾這裏有點事情要處理,他此時大概不願讓太多人見到這幅狼狽模樣。”
目送着溫折走出房間後,容雪淮這才拖來了一個椅子,端坐在此等着蘇瀾醒來。
他很有耐心的看着蘇瀾慢慢睜開眼睛,晃了晃頭找回神智,還遞給對方一套嶄新的衣物,主動避開讓他換上。一系列事情都做完後,容雪淮這才溫和的詢問道:“你這次的來意,是要結束這一切嗎?”
“不是。”出乎容雪淮的意料,蘇瀾竟然搖了搖頭:“我要斷絕和郁金花君的一切,但我并不想結束自己的生命。這件事情已經可以說了——花君,當年從郁金花君那裏竊取資料的人并不是我,正相反,我其實算是救了他的命。”
容雪淮眉頭一挑,疑惑道:“我當初曾經詢問過你是否冤屈……”
“竊取情報的那位妖族前輩從郁金花君手中放了我自由,于我有莫大的恩情,我不願意讓他受到追捕。”蘇瀾鎮定道:“就在上個月,我得知了他的死訊,這才來找您分辯自己的清白。”
說到這裏,蘇瀾驟然站起,猛然向前跨了一步,毫不猶豫的在容雪淮面前雙膝跪地:“我知道您擅長搜魂指術,我記憶中的每一點每一分您皆可随意查取……我同滿心的龌蹉想法的某人不一樣,蘇瀾此生,還沒什麽見不得人!”
容雪淮招了招手,從房間的一角拖了個緞面圓鼓矮凳來,示意蘇瀾起身坐下:“不用跪着,我這裏沒有這樣的事。”然後才把手放到蘇瀾的頭頂上:“即使你對我完全展開記憶,頭腦中的內容被強行抽取也會讓人很不舒服。在這過程中我還會探查是否有篡改行為。你要做好準備,如果支撐不住,就示意我,我們可以分成幾次來做這件事。”
蘇瀾淡笑了一聲:“請您動手吧,我很擅長忍耐。”
容雪淮慢慢将自己的靈氣侵入蘇瀾的腦海。
對于蘇瀾和花昊風的開始,容雪淮還是知道的。
蘇瀾是半妖,但并不是每一個半妖都會被人抛棄。他誕生在兩界大戰之前,父母又确實心心相印。蘇瀾的母親是一位人類修士,在蘇瀾的父親亡故後,她選擇了把蘇瀾生下來,然後避世隐居,仔細照料。
這本來應該是一段母慈子孝的田園故事,一直到多年後妖界和人界商定好條款,簽訂下契約,彼此可以在對方的世界中行走。然後半妖的存在漸漸不太稀奇,更不會被人加以白眼……
然而橫空殺出了花昊風。
花昊風當時新繼任郁金花君的位置不久,即使有菡萏、海棠兩位花君的襄助,他的工作在最開始也并不是十分得心應手。這是他心思最雜亂,最煩躁的時候,他就在此時随意散心,遇到了入芝蘭玉樹般清孱的蘇瀾。
他對蘇瀾一見鐘情,更在對方身上尋求高度緊張後的放松。他每每在繁忙的工作裏抽出時間去見蘇瀾。在蘇瀾度過自己童年和少年時期的山谷,他們的确有過一段很美好的時光。
直到花昊風認為水到渠成,他自信滿滿的和蘇瀾亮明了身份,認為蘇瀾身為一介半妖,一定會頗為驚喜的和他走。
彼時,新任郁金花君将與藥王谷小弟子結為道侶的消息已在天下傳開,蘇瀾聽後十分驚怒,以此質問花昊風,并拒絕了花昊風的請求。
也許若幹年後花昊風可以有無數理由:他當時年輕氣盛、藥王谷小弟子的強硬追求讓他心煩意亂、自家領地上疊出不窮的事件要他務必煩躁……但那都無法改變一個事實:他無視了蘇瀾的意願,強硬的帶走了他。
除此之外,他甚至還在和蘇瀾冷戰一場後廢掉了他的修為,逼他改修爐鼎所修習的功法。
蘇瀾名義上是花昊風的男寵,實則被他所軟禁在此。當時完全不知情的容雪淮曾經前去花昊風的郁金領赴宴,在宴上看出過蘇瀾的不甘願,因而出言向花昊風索要過蘇瀾。花昊風心中不願,就推托要詢問蘇瀾的意見。那時蘇瀾畏懼容雪淮的名聲,并沒有答應。
而在宴會結束後,花昊風便疑心蘇瀾是故意招蜂引蝶,很是待他粗暴了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