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女裝
孟蘭花會是個什麽樣的節日,溫折還是知道的。
他還在映日域的時候花君将此事作為閑談為他講過:春日百花盛開之際,碧波城中将城池一分為二的碧波江上會撐起上千條畫舫,成千上萬的女子坐于畫舫之上,各自撫琴舞劍、放歌弄簫,以此尋覓自己的情郎情姬。
與之對應的,是入秋後還會有一場焦蘭花會,此時坐在畫舫上的人就成了各家的青年才俊。他們或鼓或劍,或嘯或歌,往往引來少男少女們抛擲香囊花果,大膽傾訴內心的情誼。
“孟蘭花會大概在明日開始,要足足持續七天之久,你若還想在這裏鞏固修為,我們就繼續在月冕城逗留兩天,不急的。”
溫折先是點點頭,又情難自禁的把椅子挪到花君身邊,趴在桌子上用目光一遍一遍描摹他的容顏:“其實不是要鞏固修為。我在那家店裏除了鏡子還訂了些別的東西,明天就大約做好了。”
容雪淮聞言笑了笑,略低了低頭,耳後的長發就滑下一縷,在溫折眼前輕輕飄蕩:“那是什麽東西?也是要給我的驚喜嗎?”
“嗯。”溫折點了點頭,忍不住伸手纏住那縷不斷晃悠的青絲,把它一圈一圈的繞在自己的手指上,宛如他的手指套上了一個黑色的指環。
撚玩着這縷頭發,溫折的思緒就忍不住飄遠,不斷發散到不久要參加的孟蘭花會上:“花君,您那天會做什麽打扮?梳滿頭小辮子?在頭上簪一朵芙蓉花?”
容雪淮想象了一下自己那番打扮,當即就被逗得悶笑出聲。他把頭又低下去了一些,令更多頭發滑落好讓溫折随意編着玩:“大概不會。但你想看我那樣打扮嗎?”
溫折有點心虛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不是想看您那樣打扮,就是覺得您女裝的樣子……有點難以想象啊。”
“無論穿什麽樣的衣服,容雪淮當然還是容雪淮。”菡萏花君輕笑着,從溫折的手裏把自己的一大股頭發搶救下來。他把頭發向腦後攏了攏,自己也趴在了桌面上,額頭輕輕頂了一下溫折的額頭:“難道我換上女裝,你就會不喜歡我了嗎?”
“這怎麽會!”溫折立刻反駁:“無論您是什麽樣子,都是我所愛慕的花君啊。”
“是啊。”容雪淮持起溫折的手,拉到自己的唇邊輕輕的吻了一下:“不管怎麽樣,我總是你的愛人。不用太焦躁,你只要好好等待一道屬于你的風景就是了。”
花君的嘴唇又熱又軟,這一吻烙在溫折的手指上,讓他從指根到指尖都酥麻起來。特別是花君那含着溫情笑意的雙眼如此專注的看着他,幾乎要讓他整個人都沉醉了。
“花君……”他輕聲呢喃道。
容雪淮專注的看着他,這次連唇角都揚了起來。他仿佛懲罰般的張口含住了溫折的食指指節,輕輕的用牙齒磨了一下:“還要叫我‘花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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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悟到容雪淮話中含義後,那個從來只在心底和夢中出現的名字一下子出現在了溫折嘴邊。這餡餅太大,又砸的人如此不可思議,溫折睜大眼睛,一下子有如神助般領悟到了昨日沈徵呆立時的心情。
“雪淮……”溫折用一種夢幻般的口吻不确定似的叫着。
“嗯。”容雪淮的笑意加深了,他的神情如此溫柔,讓溫折恨不得能一頭栽進他如春水般的眼眸裏,沉溺在這場柔美的好夢之中再不醒來。
“雪淮,雪淮。”溫折連續叫了幾遍容雪淮的名字,而他喜歡的人對每一聲稱呼都給出溫柔的回應。
念着容雪淮的名字,溫折突然想起有關自己名字的另一件事:“雪淮,我想問你,‘溫折’這個名字你覺得怎麽樣?”
“折而後立,不是很好嗎?”容雪淮摸了摸他的頭發:“你想改名嗎,如果有什麽名字是你自己喜歡的,那就不用征求我的意見。”
“沒有,這個名字我已習慣了,既然雪淮也這樣說,我就不改了。”溫折滿意的把頭重新埋會自己的臂彎裏,又好奇的問道:“您要怎麽稱呼我呢?還是叫我溫折嗎?”或者是小折?阿折?
容雪淮不假思索道:“自然是卿卿二字。”
“卿卿?”
“親卿愛卿,是以卿卿*。”容雪淮輕柔的托起溫折的下巴,蜻蜓點水一般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了一個吻:“你是我的卿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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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蘭花會是整個碧波城的盛會,常常還有人不遠千裏特意來此一睹盛景。
在這一天,沒有情人的女孩子們會盛裝打扮登上畫舫,而有所愛之人的女孩也往往會獨坐一只畫舫,在畫舫船頭挂上一排描着碧波映月的木牌,以示名花有主。
而她的情人就會穿過重重疊疊的數千畫舫,經過一只又一只載着美麗女子的小船,尋找到只屬于自己的愛人。
容雪淮亦遵循了這項習俗。
溫折在清晨就與身着男裝的容雪淮分開。按照這裏的規矩,他要獨自一人在這漫江的花船上尋找一個抱着琵琶的姑娘。
那姑娘就是他心心念念好久的花君身着女裝。
有小一點的孤舟,只獨坐着一個女孩;亦有大一點的畫舫,上面有三四個如花似玉的姑娘。她們或歌或舞,有的只是垂發靜坐,手裏還拿着本閑書,有的在船頭挂了一排的碧波映月圖樣,翹首以盼着自己的情郎。
但這些女孩都不是溫折要找的那個。
他路過一重又一重的輕羅紗帳,和一個又一個青年修士擦肩而過,直到在某道碧波上借力而起時,身邊的男人突然輕咦了一聲。
溫折循聲轉過頭去,卻見到一位容貌青澀,裝扮華貴的少年公子。此人一身绮繡,寶帶玉冠,不是牡丹花君還能是哪個?
“是你?”牡丹花君有點錯愕的看着溫折,發現對方開口欲喚,連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別點破——紅蓮君放你出來了?”
溫折點了點頭,目光在牡丹花君附近巡視幾圈,有些遲疑道:“您是來找海棠花君的嗎?”
“……是。”
“嗯……”溫折又确定了一眼,還是告訴了牡丹花君真相:“您要找的人,就在您身後。”跟你之間的距離不到一尺,那船頭都快碰到你褲腿了。
牡丹花君連忙回頭,一眼就看到上官海棠正巧笑嫣然的看着他。今日的海棠花君打扮的格外妩媚妖豔,見他回頭就嬌嗔道:“你眼神不好,竟要妾身來主動找你嗎?”
牡丹花君張了張口,面對這張臉卻仿佛什麽都說不出了。
上官海棠倒是有餘心多問溫折一句:“小溫折,孟蘭花會是情人幽會的好時候,你來這裏,紅蓮那家夥可知道嗎?”
由于牡丹君在場,溫折張了張口不知道該不該說。上官海棠這樣的老油條一眼就看破了他糾結的心思,大致推斷了一個像模像樣的經過,登時笑道:“你是來找紅蓮的?他都幾百年沒做這樣的打扮了……這可真是寵你啊。”
聽了這話,溫折耳根發熱,還是拱了拱手:“花君,我這就先告辭了。”
“你先別忙着走。”上官海棠擡了擡手:“恭喜你們玉成好事,這是我送你的禮物,不夠再來向我要吧。”他随意的抛出了一個精致的錦盒,溫折還未接過,就憑裏面的氣息感知到了那是什麽東西。
妖狐的內丹,他修煉時要從裏面抽取妖力。
想了想海棠花君和菡萏花君的關系後,溫折還是收下了這份禮物:“多謝花君。”
“別謝我了。”上官海棠半阖着眼睛,把自己的頭舒舒服服的枕進了牡丹花君的懷裏:“要說謝,還是我要謝謝你呢。”
告別了海棠花君後,溫折繼續在碧波江面上尋覓,他剛剛與一艘粉紅色的畫舫擦身而過,就若有所感的回過頭來。
清風微拂,帶起一點潮濕的水汽,一只結着白紗的小舟悠悠飄過,其中端坐着一位娥眉淡掃,朱唇輕描的雪衣美人。
他微微垂着頭,纖長的手指專心致志的撥弄着手中的琵琶,琵琶半遮住他精致的眉眼,卻擋不住他渾身上下清越出塵的氣質。
只消一個背影就能讓溫折認出他來,何況此時此刻還見到了他小半張容顏?
溫折毫不猶豫的飛身落在船上,眼也不眨的緊鎖着面前的“白衣女子”。腳下的小船因為驟然增加的重量而微微搖晃,容雪淮依然半垂着目光,只是手下的琵琶樂聲纏綿的格外溫柔。
他一眨眼,漆黑的睫羽就如蝶翅般輕顫一下,仿佛要漫不經心的撥動一下溫折的心弦。只在這時,溫折才發現容雪淮的眼角竟然是上挑的,似乎要在餘光中勾出別人的傾慕來。此時此刻,看着他那盈滿笑意的眼睛,溫折只覺得這個人已經清純的有些近乎妖冶了。
“雪淮……”他情不自禁的呼喚道。
铮的一聲,容雪淮四弦齊作,作為整只樂曲的落幕。他含笑擡起頭來,那蓄滿了春水的目光就脈脈的劃過溫折的面容:“你找到了。”
他沒有特別改變自己的聲調,因而聽起來還是個男音。
而這本音卻讓溫折升起無盡傾訴的欲望,他又上前一步,跪坐下來,抱住容雪淮的一雙小腿,把自己的下巴墊在對方的大腿上,眼也不錯的巴巴看着他:“雪淮,我真怕自己找不到你。”
容雪淮輕輕一笑:“其實你不用怕的。”
“怎麽?”
“若是你一直找不到我,那就是我去找你的時候了。我怎麽會找不到你呢?”容雪淮放下手中的琵琶,安撫般的摩挲了溫折的頭頂一下,轉而牽起溫折的一縷發絲:“你知道嗎,孟蘭會上有個習俗,叫‘結發’。”
溫折當然知道結發。他定定的看着容雪淮,不自覺的屏起了呼息,等着那近乎聖潔的儀式性的一刻。
然後,一個如此惹人厭惡的聲音在他背後響起:“美人兒是看上這小白臉哪兒了,我可哪裏都比這小白臉要強,不知能不能讓我上船坐一坐?”
我要打死他!電光火石間,這是溫折大腦中劃過的唯一念頭。
作者有話要說: *親卿愛卿,是以卿卿。——《世說新語》
在此我要聲明一下……那句“掃地恐傷蝼蟻命,愛惜飛蛾罩燈紗”出自西游記裏的唐僧,那天忘記打标注了,大家是知道的吧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