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平地起波瀾
知恥而後勇,陳暄開啓了瘋狂工作模式,小廣告貼出去,二十四小時随叫随到,服務質量好,态度佳,效率高,接單量很快上來。
南一明每天勸他不要太辛苦,身體最重要。
可陳暄心裏想着,以現在的速度,能攢夠錢不知道得猴年馬月。而且僅算算眼前的花銷,除了日常吃用,天氣一天天冷下來,總得添些厚實衣服被子。鐵皮房子除了擋風,和保暖兩個字無關,眼看美人臉也發幹,手也發糙,護膚霜護手霜一定要買好的,電暖器加濕器也在計劃中。其餘的,總得讓美人穿得稍微像樣點,想吃些什麽不必拘謹,做到超市自由。
繼續接單。
其實除了收入差些,住的地方差些,他很高興。
南一明把小屋打理得幹淨整潔,每天換着樣做好吃的等他回來,還積極發揮特長,給地面鋪了木板,廚房添了架子,牆上做了個能收起來的折疊桌,配兩個凳子,漏風的地方用厚氈堵住,該修理的地方修理,四壁加上裝飾,有時候還有幹了的野花。
晚上兩個人聊聊一天的經歷想法,經常有說有笑。偶爾網絡通暢,還一起看個電影什麽的。
這種回家有熱湯熱飯,有人知寒知暖的生活,陳暄沒嘗過,一開始略微受寵若驚,然後迅速适應習慣,簡直不知道之前二十來年怎麽活的。
他們兩人本來就對對方的世界好奇,現在同舟共濟,又有個共同目标,能聊的很多。
最重要的,這是他真心喜歡的人,也是能夠真心喜歡的人。
即使這人什麽也不為他做,什麽也不和他說,只是靜靜坐着,他也能看一整晚。而這人無論做什麽,說什麽,都讓他像個撿到糖的小孩兒,心裏發甜。
說實在的,如果不是因為最近的事情,他們碰不碰上的先不說,即使碰上了,認識了,能冒死坦白性向也得算奇遇。之後想交往,肯定要躲躲藏藏,極少見面的時候只能緊張匆忙,恐怕話都說不上幾句。還得各自有“配偶”,定期與別人“配種”。那種壓力和痛苦,陳暄想想就頭皮發麻。
現在雖然艱難,卻是朝朝暮暮。關上房門,可以安心地看進那人眼裏,坦誠地沖他微笑。
有時他甚至允許自己想一下,要麽錢慢慢掙,這樣的小日子過得長久些也是好的。
唯一算不那麽順暢的是,南一明從不主動。
是委婉的說法。這些天下來,總共弄過兩回,還都是他把人圈住硬逼着來的。
兩個人每晚睡一張床,蓋一條被子,而且屋子太小,身體接觸十分頻繁,有反應的時候多了去了。
有很多次他心癢難耐,毛手毛腳起來,南一明并沒有明顯的反感,可再進一步,就會逃到院子裏。
大冷天的,陳暄舍不得。
還有那麽幾回,都是早晨剛醒來,看見心儀的美人躺在身邊,實在忍不住,貼上去抱住磨一磨頂兩頂,南一明立刻起身,告訴他自己解決。
真是的!忘了要對他好了?
陳暄感覺事情有點微妙,而且想不通。
訂下口頭協議之後,南一明試着跟他解釋過一遍,說的話他半懂不懂。
南一明說不能再進一步。他能體會到南一明心裏有他。而他從沒對哪個人有如此多的牽挂和溫情。那還等什麽呢?
南一明還說他們不是情人,有些事情不能做,做了也沒意思。可兩個人都赤誠相待過了,而且每次都十分滿意,怎麽不算情人?
日子多了,他越發有些急躁,開始嫉妒隔壁的婆婆,甚至有時候覺得南一明花在種菜上的時間比在自己身上都多。話說眼看入冬了,還種個鬼的菜?!
唉,大概說到底還是這個窩絮得太差,人家沒看上呗。
繼續瘋狂接單!
其實看着另一個人煩,南一明自己心裏也煩。
他和陳暄不同,是個守規矩的人。那天把話說開了,鋪放好了條條框框,雖然有點後悔,但是挺安心,以為兩個人從此能條理分明地,安分守己地,愉快地,合作。
不過陳暄似乎沒領會精神,随時越界,盡情撩。南一明跟他說了一回,完全沒有效果,反倒馬上被硬拉着……
想到這,南一明臉紅心跳一下。
和陳暄一起,真的挺爽——于是矛盾加劇了。
他堅持不想與陳暄再進一步的決定。無奈,兩個人擠在一起,又是這麽一位,還天天身體力行地提醒,比簽到提示還積極。他也是個正常壯年男子,也有壓不下去的欲望啊。
郁悶的是,那人把話說出了口,現在想假裝炮友都不成。
有時候南一明忍得難過,真不知道自己在別扭什麽。可一開始拒絕了,打了個底,後來拒絕的次數多些,成了态度,再回頭就得有一番解釋。
偏偏沒法解釋。
只是洩欲的話肯定說不出,不但不是實情,對兩個人都太侮辱。
那好,和人說,這樣那樣才算愛?不接受,不成了;接受了照做了,那還是愛嗎?
或者說,我挺喜歡你的,但不想一開始就上床。那現在的情況哪裏來的?再說,總共就一張床,不上這上哪?
再或者,直接坦白:你非常好,是我不敢承擔。我不知道自己惹的什麽麻煩,而且很快會瘋,你別往火坑裏跳了。這是不讓人放手啊,還是不讓人放手啊?
兩個世界的人真挺難往一塊兒湊的。
要是他倆沒被困在一間小屋裏,南一明想,或許他能說清楚:第一次,呃,和後來兩次,太沖動,只能算意外事故,別納入交往進程。或許可以冷一冷,等事情明了一點,再多花些心思在彼此身上。
可是不行啊!現狀是他倆時刻在沖動邊緣,別說冷,還沒等略溫下來,就又熱了。
小屋裏荷爾蒙太濃重,易燃易爆。眼下的生存壓力和危機感又給它加了高壓閥。這把火燒起來,非把那點珍貴的東西炸個灰飛煙滅。
唉,也只好在別的方面對那人好些,補償一下。
南一明嘆着氣走到後院。婆婆正在摘留下的最後兩只西葫蘆,準備取籽。
兩只又粗又硬,被乓乓地掰下來,握在手裏像小棒槌。婆婆把兩只對着敲敲,然後用力在木樁頂上一摔,碎了。一點白色的果肉包着籽飛濺出來挂在木樁上。
看得南一明有點心虛。
一個人慌張地從婆婆屋子的後門跑進院子,瞥了南一明一眼,強壓住激動,低聲隐晦地說:“婆婆,您進屋看看。”
南一明轉身表示不關我事,開始澆園子。
嘴上叫“婆婆”,是因為她看起來衰老得厲害。其實這個女人估計不到五十,還屬于心智清楚,心氣還旺的年紀,在原來的世界喊聲“大姐”也成。
偶爾碰上有人找她,都是這樣恭敬的神色,好像是要她做主。
南一明估計在一個周圍都是二十來歲後生的世界,別人兩倍多的人生經歷和積累十分搶手。婆婆大概是這附近的地頭蛇。
陳暄還真是會選地方。
兩邊一直謹守互不打聽的原則。
誰知,今天不太一樣,婆婆轉身回來,對他說:“需要搭把手,一時找不到人,你能幫忙嗎?”
戴好口罩風帽,南一明跟着婆婆和剛才那人,快步走到另一條巷子裏,一處隐蔽地方。屋裏地上躺着個人。
南一明看一眼就知道這人不成了。除了明顯在腦後有重傷,血染紅了一大片身下的毯子,他的身體不斷無知覺地抽動。眼神裏還有些意識,可最多撐不過今晚。
婆婆小聲簡單問了屋裏的其他人幾句,大約是說以前生意上的事情沒弄清楚,被人報複,想最後見見家裏人,又怕還有人跟着,暴露地址。因為怕被牽扯,這裏的主人希望趕緊把人擡走。
“擡我家吧。”婆婆好像在指揮快遞小哥,“下面多墊幾層,好收拾。”
南一明比別人快了一步上前,固定住傷者的頭頸,讓它們盡量不要相對移動。
到了婆婆家,衆人該去叫人的叫人,該忙活自己事情的忙活,幾乎馬上就走空了。
“你看他怎麽樣?”婆婆問。
“都說是最後一面了。”
“送到醫院會有救嗎?”
南一明對這裏醫院的看法十分混亂,只好撿安全的說:“現在也晚了。”
“他以前對我還算尊敬,可惜了。”
門外熙熙攘攘一片哭聲——是傷者的家人。
幾個人湧進來,南一明不着痕跡地退到屋角。
除了一個年輕女人,應該是妻子,還有三個很小的孩子,不太明白事情,卻被這情形吓呆了。最大的那個抱着母親的腿不放,眼睛裏全是恐懼。兩個小的,一個剛會走,一個還在懷裏,感受到親人的悲痛和不安,放聲大哭。
還有幾個鄰居,七嘴八舌地議論。
夫婦兩個都是一級,不知道惹了什麽事情,逃來這裏。後來又生了兩個孩子,因為沒錢也沒膽子去醫院,孩子都沒有芯片。這下好了,誰養活他們?估計得送進血庫。
南一明聽到“血庫”兩個字,看着兩個小的,心裏一陣惡心。
哭了好一陣,鄰居連拉帶扯把孩子們抱走,剩下妻子嗚嗚咽咽地守着。
南一明扯扯婆婆的衣袖,兩人來到後院。
“孩子真的要送血庫?”
“當媽的肯定不願意,自己不吃飯也得硬拉着養幾年。可她還能有多久活頭?老大有芯片,和正常孩子一樣,爹媽沒了有學校管。小的還能怎麽辦?送進去起碼血庫養他們到十幾歲。”
“除了出生時,不能裝芯片嗎?”
“我是沒聽說過。再說,哪來的芯片?誰給裝?”
“那您呢?怎麽活下來的?”
婆婆變臉一般,惡狠狠地盯着南一明,刀子似地說:“再提我的事情,你和你那位就完了,明白嗎?”然後她深吸口氣,恢複了原來的語氣:“他們要活還不想進血庫,需要錢,得能養起他們。過幾年大一點,還得有錢能讓他們藏起來。你看他們家像是能行的樣子嗎?那夫婦倆呀,光顧自己舒服,生下孩子造孽。”
“不能有人領養?”
“呵?誰養啊?誰家裏都是一團麻煩,都沒錢。正常孩子沒飯吃的有的是,哪會有人撿沒芯片的添麻煩?再說,他們家後面有仇人追着。你想要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