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棚戶區日常
夜裏,陳暄終于發燒,還燒得不輕,早晨迷迷糊糊醒不過來。
原本擔憂他不發燒,看他這樣子,南一明又開始擔憂他身體能不能受得了,于是更加殷勤仔細,一會兒摸摸額頭,一會兒擦擦汗,一會兒怕他熱了減衣服一會兒怕他冷了加衣服,再過一會兒把人拎起來灌水,吃飯更不能省。
陳暄模糊中想,這麽個折騰法病怕是好不了了。又想,英雄救美沒能拿住他,苦肉計看着有戲——好不了先拖着也行。
折騰着折騰着,存心不想複原的病號第二天好了些,晚上已經退燒;原本已經疲勞過度的醫生心裏一松,倒是累得嗓子嘶啞全身酸疼,有點爬不起來。
于是兩個人病恹恹凄慘慘一起賴在床上,還真有點同病相憐。
再過一天,家裏斷糧。消耗很大的兩只只好硬撐着爬起來,也顧不上衣服沒換外形不靓——反正在附近如此更入鄉随俗——出門覓食。
天氣很好,是個溫暖的深秋晴天。隔壁老婆婆正在門口曬太陽。
他們走過幾個房子,南一明猛地剎住腳步迅速回頭看了一眼——真是活見鬼!哪來的老婆婆?!
陳暄趕緊拽着他繼續往前走,邊小聲說:“隔壁是個沒芯片的,附近的人都知道。”
“還真有這種人?”而且活了很久。
“S市裏大概只有這裏看得到。”
“這到底是什麽地方?”
沒人管的地方——或者說,政府和警察沒力氣管的地方。
南一明前幾天有網上的時候體會到一些。現今世界十分動蕩,□□暴動幾乎每天上演。政治,甚至軍事環境緊張,各方勢力都像餓狼一樣你争我奪。
好在物品壞了可以恢複,而且人的壽命極短,争也争不了幾年。反正鬧來鬧去,像是炆火慢炖,總在爆發邊緣,可冒泡的情況極少。
在持續高壓,鬧事不斷的情況下,政府、軍隊和警方的資源從來就沒有充足的時候。很多地方,只要不出大事,沒有人管,成了“孤兒區”。
據陳暄的了解,杉菜欄就是個年代悠遠的“孤兒區”。能存在這麽久,主要因為風氣不錯。住在這裏的雖然各有各的走投無路,卻大部分想盡量維持相對體面正常的生活。這也是他選擇這裏的原因之一。
“老鄭那裏呢?”
那裏?是真正的土匪窩。
即使流亡,也有三觀不同,而人以群分。
老鄭那邊的人比較“硬”,基本還想繼續以前刀口舔血的營生,不願意落回生活的俗套,也就不怎麽過日子。
“我也是前幾天第一次去那兒,真沒想到差到那種地步。我這地方雖然簡陋,起碼周圍環境講究一點,生活有些保障。”
比如,賣食品的不是在泥土道上擺攤,而是有商店。附近居然還有服裝店,雖然只能買到最基本廉價的。
兩人身體虛弱,只買了提得動的食品,又去試試衣服——都瘦了好多。
在外面呆一會兒,回到住處便更覺得地方狹小,兩個大男人一起,轉身都別扭。
那當然是南一明的感覺。陳暄蹭來蹭去樂在其中。
不一會兒,有敲門聲。兩人警覺地對視一眼。南一明搖搖頭,第六感沒有警報。
門旁邊的牆上有個小洞。陳暄看進去,牆外隐蔽地貼着一小塊鏡子,從反射中正好能看見門口。
沒人,門把上挂個袋子。
袋子裏是幾塊點心,一塊塊用油紙單獨包好——酥皮綠豆餅。
“敢吃嗎?”
“隔壁婆婆送的。”陳暄從袋子裏翻出張便條,“是她的字跡,手藝也是。我要留着這個,呃,房子,又不能常來,于是給她些好處,托她照看——後院也給她種菜了。每次來她都送點吃的。”
除了餓,南一明看到點心雖然樸素,但難得做得精致用心,是出自同道中人之手,就有點忍不住。反正第六感沒報警,陳暄又這麽說,于是當下咬下半塊。
果然不錯。應該出鍋不久,做工精細,皮酥餡糯,口味清香——除了太甜。
“她靠什麽生活?”有錢有閑才有心情做出這種水平,這裏的住戶肯定不行。
“不清楚。來這的都有故事——基本不能和外人透露的故事,也就沒人問。要不是我托她照看房子,都不會認識。”
“你信任她?”
“我是沒辦法。而且沒芯片的人,只有被人欺負的份兒,和別人說句話都心驚膽戰,害人找麻煩恐怕不敢。”
又是一件讓他無法理解的事情。相當于沒芯片的南一明不信,卻也沒證據反駁。
當晚,南一明把做的菜送給隔壁一些,算是禮尚往來,然後婆婆再出來種菜時就搭上了話,每天幫着忙一會兒。
兩個大男人憋在小屋裏,即使有別的心思如陳暄,也十分難受,更別提另外一位。能在自家後院有些事情做十分不錯。
于是陳暄雖然擔心,也只是再三囑咐他盡量不要開口。
再兩天,兩個人都恢複得差不多,于是憋不住出門。
他們回到老鄭的房子,檢查了機關——這幾天沒人來過。
手機上老鄭打了很多未接,留了好多留言,用的都是暗語,陳暄翻譯過來說給南一明聽。
一開始是讨論幾個做假身份的賣家,後來沒得到回複,老鄭便自己選了一家,已經做好,問什麽時候送過來怎麽接頭。還有一條說他沒被警察或特安局提問,估計以前渾水摸魚的屍體沒引出他來,挺幸運的。
一向只在幕後的小強更是沒被波及。
吉娜從黑市隐身,另外随時準備有人上門抓人,但表面上的工作沒舍得扔,仍然每天去政府大樓裏弄太陽能發電的推廣,說是能混一天算一天。混過這麽多天,情況可喜。
“這房子大概率沒被盯着。要不要搬過來?”回了信息,陳暄像随口一說。雖然那樣就蹭不到了,也不能抱着睡了,可不問問好像過意不去。
南一明正聽着周圍街區不安分的狼哭鬼叫,又看看路口被蒼蠅包圍的共用廁所和污水橫流的浴室,覺得這是個艱難的選擇。他考慮半晌,還是搖搖頭。被陳暄占便宜總比冒險被整條街占便宜好。
病雖然好了,兩個人商量着還是先安頓一段時間。
南一明上次掙的賞金,過日子還成,交出買假身份的錢,就基本沒了。
調查也不知道要查到什麽時候,需不需要離開S市,中間還很可能有意外。手裏存些現金總是好些。
他們目前沒有特別明顯的線索,時間上也不緊迫,不如多搜集些資料。
于是對情況熟悉,又有假身份的陳暄出門打工。
他不願離開太遠,又要避免身份暴露,加上南一明嚴厲禁止他沾手違法害人的事情,于是只好暫時在附近搬磚。
搬磚挺好。他第一天上午就設計了七種不同搬運方式,以鍛煉不同部位的肌肉。相比以前買設備,買年卡,雇教練,還要每天特意規劃出時間健身,現在有人出場地,出器材,還付錢,運動量大除了口頭誇獎更是有獎金,實在不錯。
最好的,是晚上回家時,在黑暗中遠遠看見自己家鐵皮棚子縫隙中透出燈光,滲出晚飯的香氣,他心裏暖呼呼的,深秋的寒風根本不算事兒。又想象着伊人恐怕這一天無聊極了,正盼他回來,腳步恨不得飄起來。
南一明的确在等他,卻并沒無聊,還覺得好不容易有點個人空間挺讓人上瘾的。除了做飯和幫婆婆種菜,他借來工具,把房子裏外幾處修理了。
陳暄看着他做的小板凳,一時沒說話。
“太難看?”
按理說,幾塊破木板子能拼成那個樣子實在挺不錯,甚至有點複古風。不過那不是重點。
陳暄從屋角找出錘子,一手扶住顆釘子在凳子面上,一錘子釘到底,差點把凳子砸散架。
南一明不明所以:做得不好也還能用,不至于這樣啊?還是今天出去受氣了?
可看着陳暄盯着釘子,他也只好跟着看。
釘子一點一點慢慢上升,估計過不了多久就得整個出來。
釘釘子是要在木料裏打個洞,這個洞和所有東西一樣,壞了自己複原,把釘子擠出來了。
那這個板凳為什麽還沒恢複到木板和釘子的狀态?
“做木工,或者其它制造業的,必須有相應的異能,或者是比較強的力量系。你看,我雖然可以達到力量三級,不過是裝的,都不成。你是怎麽做到的?”
哦,怪不得附近東西壞得那麽多也沒人修,恐怕是雇不起人,或者只要能對付過去,不願找外人來。
“我肯定不是力量系,”南一明聳聳肩,“或許有點木系的天份?”
“你前兩天移植的那幾顆菜苗沒一個活的。”
“……”那個也算啊?“對了,我還在屋角加了些鐵皮,漏風少些。”
所以金屬改造也手到擒來?
“……你不會是個全能型異能吧?”
又像又不像。
“制造業的必須有相應異能是什麽原理?”
“什麽什麽原理?就是這樣的啊。木系能運用木頭,金屬系能運用金屬等等,很簡單。力量系的大概就是靠力量越過元素本身的性能吧?”
南一明只好和他解釋,以前一般人都可以把釘子釘到木頭裏,他還曾經自己動手蓋過工具棚,組裝過無數平板家具。
無解。
“其實,以後攢些錢給你也弄個假身份,可以用這個賺錢。尤其在這附近,超過一級能用元素異能的人不多,缺口挺大的。”
“說到這個,婆婆告訴我電工也很缺,不如你試試?”
電工不用電磁波異能——畢竟電磁波異能極罕見,甚至陳暄還不知道有和他一樣的——而是南一明知道的那種電工,只是由于物體複原現象,材料和工具有點不同。
于是搬磚小工閃電升級,轉行成為電工。陳暄當然沒有任何訓練,完全靠自己的異能,加上表面再裝裝樣子而已——都是強項。
工錢立刻多了,可因為附近的收入普遍偏低,算起來仍然只比溫飽線高出一點。
攢了好幾天,終于有了點錢,陳暄立刻用他的假身份給南一明買了個二手手機,很不好意思地交到人手裏,還沒錢買套餐,只好說手機先拿着,過兩天再上網。
沒想到南一明毫不嫌棄,轉身找婆婆要來個蹭網的密碼,喜滋滋地說二手一樣用,省錢,還說反正不打電話也不出去,能蹭網就不用再花錢買話費流量了。
看着南一明坐在陋室的破床上,捧着掉漆的舊手機耐心等緩慢的免費網絡。穿着毫無樣式可言、最便宜的衣服。腳上搭拉着的拖鞋,才幾天功夫就看着像破爛。陳暄心裏本來愧疚,這下更堵了。
生活真艱難啊,把高品位美人逼成什麽樣了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