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賣身不賣心
陳暄稍稍放心了,乖乖躲在被子裏吃完剩下的半鍋,心想有這個人在身邊,天天這種待遇,稍微被利用一下也可以。
且慢,自己滿意是一方面,可有機會講條件仍然要講!
南一明把碗放回廚房,然後坐在床尾,研究地面研究半天,問:“你打算以後怎麽辦?”
“還沒想太多。估計肯定不能再用以前的身份,恐怕也不能有正常職業了。”
“所以現在是不能再壞了是嗎?”
“還有命在,小心些也沒有性命之憂;還剩點錢,眼前不會餓死 。其它的……差不多是吧。”
“而且你覺得自己年紀也挺大了。”
陳暄雙手墊在頭後,沖房頂吐口氣,感嘆:“是呀。誰知道折騰一輩子,老了老了出事了。還能不能讓人安享晚年?……人吶,就得時刻高标準嚴要求,要不早晚有你難受的。”
“……”這是被老鄭傳染了?
“你想說什麽?”
“我想查清楚自己的事情。既然你現在沒什麽盼頭,不如幫我。我的奇怪之處這麽多,萬一查出點什麽,最少能開開眼界,比在這裏等死有意思。”
南一明瞪着鐵皮房頂想了一晚上,覺得不甘心死。不死,就不能坐吃等死,反倒有了股幹勁。
拯救世界什麽的太遙遠,可最少得盡力弄明白自己怎麽就混到這個地步 。
而對陳暄,要和他講清楚,讓他知道費心費力又拼命能得到啥,得不到啥,給他個選擇的機會。
陳暄挑眉聽着,心想被你這麽一說,我倒是不如就此了斷比較好。
不過他點點頭——USP和項目切入點都很對客戶胃口。他總感覺南一明的來歷和經歷與某些特別重要的事情有關,重要到他連想象都想象不出來。反正沒事做,再失去也失去不了啥,還真不如查一查。
“我有三個條件。”
南一明不太意外,轉過頭認真地看着他。
“一是,我們一起查,就是一體。不說你也知道,我們現在躲着不出頭還算可以,但是出去做這件事等于玩命。你不能再想着什麽時候自己離開,即使認為那是為我好也不行。”經過過去幾天,陳暄可怕了,先把人牢牢握在手裏再說別的。
南一明咬着嘴唇想了一會兒,點點頭。
“上次跑出來,還沒和你道歉。”
“嗯,那個今天先不和你算。二是,事情結束之後,如果我們還都活着,你陪我度過餘生,好不好?”
南一明看見陳暄的眼神,明了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早感到陳暄對自己有感情,雖然在他看起來,很是猶猶豫豫,不清不楚。
他更沒想到陳暄會在這時,用這種方式說出來——也太隐晦了,恐怕都算不上表白,還得落個乘人之危的嫌疑。
仍然震撼又感動,因為他明白。
可此時他心頭,壓着山一樣的自卑,陌生又陰險。他掙紮不得,只好在愛情面前羞愧地遮住臉。
南一明垂下眼簾。
陳暄跟着他的神情變換而上下浮動的心,也跟着沉了。
“你就不怕我是什麽怪物?”
“看着不像。”
南一明苦笑。“現在我連自己怎麽回事都不清楚,更不知道能查出什麽。未來……”他有點說不下去。
“……你救了我好幾次,還要為了我賭上最後一點時光,照理說,我用命換才公平,陪在你身邊一點不過分。可其它的,我沒法保證。”
陳暄從坐着的姿勢滑下去一點,變成半躺,側頭不想看他。
剛才就是閃爍其辭地試探一下,其實他敷衍過去,也不會當真。可這樣掰開揉細說得明明白白……怎麽竟然鼻子有點酸呢?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南一明又問:“第三個條件是什麽?”
陳暄嗤笑一聲,有點諷刺地說:“要你吻我。”
南一明走到他旁邊,彎身,雙手撐在他肩上。
陳暄不可置信地轉過頭。然後,南一明輕輕吻了他的額頭。
陳暄手臂一掄,把人翻倒在床上,立刻全身壓上去。
南一明知道反抗不了,沒掙紮,卻死命側過頭,躲過陳暄的唇。
陳暄本來就是不服邀吻被耍,想胡攪蠻纏讨回來,見南一明這樣,真來了氣,伸手硬掰過他的臉。
看到臉上的神情,陳暄停住了。
南一明在難過。
陳暄發現,他受不了南一明難過。
緊繃的肌肉一點點敗退。陳暄把全身重量放在那人身上,臉貼上他的臉,長長吐了口氣,哼唧一聲,抱怨道:“怎麽到了你這兒,我就沒辦法呢?”
接着,他又釋懷地笑笑,問:“我們從哪裏開始?”
南一明又想了一遍才明白陳暄說的什麽。他沒想到這樣陳暄居然還是接受了,然後意識到自己剛剛是賣了身,一時沒太緩過來。
而且,現在這位光着壓在身上,還悶在耳側說話,十分要命。
他咳了一下,說:“你累了,睡一會兒吧。午飯好了我叫你,然後再細致地說。”
陳暄知道他尴尬,刻意報複,摸着他的腰在他身上左右磨磨。南一明的臉馬上紅了,咬住下唇,不敢看他。
陳暄見狀嘿嘿笑,慢悠悠地說:“既然說定了,你可得對我特別好,記住沒?”
賣身男還能怎樣?只有趕緊點頭。
陳暄不想睡,可也的确沒心情談事情,加之終究敵不過這一早晨的折騰,身體有點受不了,于是還是躺好——除了黏糊糊地要求人家坐在身側,握着手,說是心靈受到打擊,急需安撫。沒一會兒,他就睡熟了。
南一明已經整理好心情,這時靜靜地坐着看他。
幾天下來,陳暄瘦了一大圈,五官輪廓愈發突出,除了病得臉色蠟黃讓人心疼,英俊之上竟然添了滄桑美。
或許有過一夜,無論怎麽推脫實質上沒什麽,肌膚之親不是假的,感覺就是不一樣。
南一明看着看着,忍不住伸出手掌覆上長出胡茬的下巴蹭了蹭,引得人側臉皺眉,像個睡不醒的大男孩。
南一明笑了,嘴角卻又很快落下。
這樣一個人,如果不是在現在的情況下遇見,肯定會用心交往吧?
一點一點互相了解,互相适應。整日整夜地牽動心緒,千方百計地暗示試探。有一天,終于受不了折磨,忍着心跳壓住呼吸表白——他肯定會同意吧?
然後,正式介紹給家人朋友,在他們面前秀恩愛,大大地秀恩愛,讓所有人都羨慕,都立刻喜歡上他——怎麽會有人不喜歡陳暄呢?工作減一減,留出時間好好待他,把他捧在手掌心尖愛護珍惜……
可現在,能給的太少了,甚至連那一點或許也會給他帶來危險。
而他……南一明的眼神再暗了幾度,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陳暄的眉眼。
明顯在感情上太過生澀。生澀之外,又加上長久孤獨壓抑帶來的拘謹。
因為與生俱來的那點不同,這個世界剝奪了他擁有自然美好愛情的機會,甚至恐怕沒在正常情況下結交過幾個類似的人。
別說愛人,恐怕他連怎麽愛他自己都不懂。他知道他想要的究竟是什麽嗎?他知道把真心刨在人面前有多危險嗎?
為了照顧病人,談話斷斷續續,直到晚上才結束。這中間,勤快賢惠的賣身男趁債主睡覺,不,養病的功夫,洗完衣服,做了兩頓飯,又把屋子仔細收拾一遍。
債主睡夢中把氣完全消了,此時眼裏看着,心裏美着,嘴裏不說。
哼哼,反正咱倆現在困在這兒了,就不信你能一直撐着!
對情況的分析,總結起來是這樣的:
最大的疑問有三個:
1. 南一明是怎麽穿越的?
2. 黑市懸賞:要捉南一明的是什麽人?為什麽要這麽做?他或者他們怎麽知道穿越的地點,和當時南一明的容貌與傷口位置?
3. 最近出現在南一明身上出現的那些現象,或者說異能也好,到底是什麽,怎麽來的?
第一個不用讨論——沒人知道
第三個他們讨論過幾次了,結論是不知道。
至于第二個,有兩個假設。
一是有人從醫院和警方得到情報,才有了地點和外貌的信息。不過這沒法解釋為什麽要抓南一明,和為什麽要通過黑市而不是利用警力。
二是南一明的異能或許真的能被檢測到。這就有點科幻的意思了——雖然說的通,卻沒有證據支持。
總之,繞來繞去分析了一天,毫無頭緒。
晚飯後,他們決定回到南一明知道的事情上。
“你知道什麽?”
“我想查一查死前有密切接觸的人。或許從他們的反應,甚至某些記錄中能找到些線索。”至少看看為什麽被謀殺。
“你上次說你死了多久了?三百年?還能有什麽留下來?”
事實證明,還是有的,尤其南一明名單的前兩位,蘇珊蘇教授,和她丈夫,徐淨維徐教授,被當作芯片時代的開創者紀念。
“他們的故居現在是博物館,上小學的時候要例行參觀的。”
南一明皺眉,這麽個規模被人看了三百年,恐怕還真不會有什麽。
“那你想找到什麽?”
“我也不知道。”
“……”難道又要開啓一道送命題?“不過,你死前在蘇教授的車裏,倒挺讓我驚訝的。”畢竟是大反派。
“嗯,其實我們是好朋友。” 住在陳暄家的時候已經把這一段看過了,歷史書的描寫盡量忽略他們同是芯片創始人,而是大書特書衆人與南一明的觀念之不同,關系之惡劣,簡直讓人沒法想象他們怎麽一起密切工作好多年。
“徐教授最開始提拔我進入團隊。蘇教授,她特別善解人意,待人又好,尤其對我這個最年輕的單身照顧有加。”
陳暄糾正了一下凝聚在“單身”上的注意力,問清楚出事那晚的情況。
“我知道這和歷史上寫的完全不同。”
能查到的是“大惡人”因為反對芯片的主張太極端,手段太惡劣,激起衆怒,自食惡果,被人暗殺,而且死亡日期也是十三天之後。
“那麽有什麽人要特意殺你呢?”
“太多了。仇恨芯片的,推崇芯片人特權的,都不喜歡我。”
“……”還挺有個性呢。
“我不是說只是我一個人,整個協會都在言論的夾縫中。”
“但是匪徒剛裝入芯片,異能才覺醒,恐怕還沒嘗到太多甜頭。他們兩邊好像都不是。”
“他們可以不是,雇傭他們的人就不好說了。”
陳暄敲敲腦門,說:“再怎麽改,死亡日期應該沒法動手腳。所以當時不管什麽原因,你的死亡被隐瞞了十三天。你能想到為什麽嗎?”
這是個很好的問題。
南一明搖搖頭。“我是個醫生和科學家,肯定有不知道不明白的利害關系。”
“從你聽到的匪徒的對話,他們不想讓蘇教授看到,也不想傷害她。所以你是被單獨針對的目标。而事後,蘇教授竟然沒有特別反應。你們真是好朋友?”
“……我說了,除了專業和芯片的技術方面,很多事情我不清楚。”
“再說,匪徒怎麽知道你會在她的車裏?還知道你們一定會去買什麽薄餅,然後等在那裏?”
“……”
“你不想承認也不行,蘇教授肯定有問題。”一整天思維訓練下來,人人都是破案專家。
一句話刺得南一明心裏一縮。他以手遮面,似乎的确是這樣。甚至,懷疑可以擴大到整個協會上層,那些可能聽到會長讓蘇教授送他回家的人——那些曾經與他朝夕與共,并肩作戰的人。
他不能接受。談話也就擱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