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對他沒意思
南一明想了想,有點明白了。
平均年齡只有二十四歲,肯定會産生人口危機——出生的太少,尤其考慮到芯片人的身體素質不好,恐怕不易受孕,不易成功生産。
不知道芯片是什麽年齡裝上,不過應該是很小的時候。那麽嬰幼兒成活率恐怕也受影響——吉娜可能因為這個曾經害怕懷孕。
所以可以猜想會有促進生育的規定。看來規定是強制婚配,每周那個,而且三年不孕要換人。
這麽大的生育壓力下,不願和女人在一起可怎麽辦呢?和他拴在一起的女人又怎麽辦呢?
這兩個人聽起來運氣好正巧碰到對方——不過好運快到頭了。
隔壁又傳來說話聲。
“你不會還有幻想找到一個吧?”
“……”陳暄沉默。
“我就知道你對那人有意思!”吉娜突然爆發起來。
“噓!小點聲!別讓他聽見!”
“所以是真的?!”吉娜不可置信。
南一明瞪着天花板,一動不動,搞不懂自己幹嘛繼續聽這狗血劇情。
“你別瞎猜。我前天才見到他。哪來的意思?”
吉娜邊哭邊冷笑,聽起來又荒唐又凄慘。“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樣的能遇上,還都不怕死讓人知道,比碰到超級異能都稀罕。還管什麽其它的!”
南一明感覺心裏被刺了一下,有點莫名其妙。他仔細體會了一下,感覺挺陌生,估計是自尊心受挫。
原來只是因為不知道少數性向在這裏有生命危險,沒有刻意隐藏,成了因稀而貴。
……無所謂,過幾天他就會離開,走之前謹慎些就行。
那邊陳暄不說話,吉娜嗚嗚地哭得更厲害。
“那個人……”陳暄最後嘆口氣,“還是別想了。他的疑點太多。”
吉娜聽見這話,突然止住哭聲。停得太快,身體反射性地抽噎。
“所以……嗯嗯,所以他真是,嗯嗯,神經異能?”
“應該是。可是他自己好像不知道。”
“怎麽,嗯嗯,怎麽可能?”
“誰知道?一直沒機會用吧?”
南一明微微皺眉。陳暄給他介紹異能種類的時候沒包括神經異能。
他把來到這個世界之後自己身上的怪事迅速過了一遍,估計凍結芯片和沒能被修改記憶屬于神經異能的範疇。是什麽時候開始的?真是一直沒機會用所以不知道?
可肚子填不飽,受傷愈合快和在電視上挖洞又是什麽?難道自己還有其它異能?
陳暄是不知道還是不想說?
那邊陳暄:“你別擔心,他對我沒有惡意;即使有,我也對付得了。睡吧。”
看來是不想說。這就嚴重了。
可是吉娜不想睡。“你想把他,嗯嗯,怎麽辦?”
“……走一步算一步吧。”
“不行!嗯,這人來歷不明,異能也,嗯嗯,不清楚。再說,你們兩個住在一起,嗯嗯,實在太危險。”
“那你說怎麽辦?他見過我們,又沒法修改記憶。你信不過他在這裏,就信得過他離開?”
“……你不是說他,嗯,沒有惡意?我看,嗯,他人其實挺好的,嗯,應該不會恩将仇報。”
陳暄心裏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被吉娜追問得眼看要兜不住。
“那都沒法說。睡吧睡吧。我明天有異能檢測,忘啦?得全力以赴。”
“哦,對哦。睡啦睡啦。”
南一明知道,這一晚三個人都沒怎麽睡。
錢謙好不容易盼到陳暄上班了,卻發現他還沒離開的配偶竟然和他一樣熱愛歷史,尤其是芯片歷史。今天的主題似乎是異能發展階段。
公寓裏,吉娜在南一明身後盯了幾眼,轉到他坐着的吧臺對面,刻意重重地放下咖啡杯。
南一明從電腦後面擡起頭。
對面的女孩子沒化妝,眼皮浮腫,眼袋沉重,膚色暗淡。火紅的卷發在頭頂束成一大蓬,像是朵小焰火,倒是添了些生氣。她看起來剛過二十——考慮到這裏的人衰老快,估計連二十都不到,甚至恐怕還在青春期的尾巴上。
南一明友好地微笑:“昨晚沒睡好?”
女孩兒馬上心虛地摸摸臉,然後想起自己是來演壞人的,又閃電般放下,喝口咖啡遮掩。
再次放下咖啡杯,吉娜準備好了。她向前傾身,幾乎湊到南一明鼻尖上,在這個自以為充滿威脅的位置,惡狠狠地,一字一頓地說:“你必須離開,馬上!”
南一明挑挑眉梢,向後讓開幾尺,然後轉移到沙發上,繼續看屏幕。
吉娜大概沒準備Plan B,于是她假設南一明耳聾,沒聽見,大步走到他身前,大聲重複:“我說你得走!離開!現在就走!”
南一明合上電腦,雙臂抱在胸前靠上靠背,平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看得吉娜又生氣又有點害怕——像是作業寫糟糕了怕老師罵。當然,吉娜自己從沒怕過現實中的哪個老師,只是終于體會了同學們在某些情況下的心情。
“你對我有意見?”
“你勾引我老公!”
“抱歉,那是你的臆想。”南一明嘆口氣,怎麽稀裏糊塗被拖進這種劇情?“即使有什麽,也是你老公想勾引我。”
“哇哦!你真承認是基佬啊?!”即使在氣頭上,吉娜還是震驚了。這話被另外一人聽見,就是去血庫的路一條。
“對,我是。但我對你老公沒那種興趣。”然後他意有所指地加了一句:“現在還沒有。”
果然有效果。吉娜似乎下了什麽狠心,掏出手機點了幾下,把屏幕立在南一明面前。
那是錢謙看到過的懸賞。
吉娜得意地看到南一明的臉色變了。
“這是什麽?”
“黑市的生意。你在這裏是我們所有人的危險。”
讓吉娜意外的是,南一明蹙着眉心點點頭。
“你怎麽能看到黑市生意?”
“我從覺醒就在那兒混了。”
估計因為她的異能,很少碰釘子,才這麽張狂。
“能不能看到是誰發的?”
“都是匿名,看到也沒用。”
“我怎麽知道不是你的把戲?”
吉娜翻了個白眼。
“拜托!我知道你的傷處,可我不知道你在哪被看到吧?難道地點不對?”
地點是當年蘇教授停車去買薄餅的地方。
南一明醒來時已經在醫院裏,不能肯定是否穿越到同一地點。不過,即使不是,懸賞放出這個地點也太巧了。
吉娜見他遲疑,拿回手機又點了點,再給南一明看——是對懸賞的公開回複,已經有幾十條。
南一明全部看完,基本都是驚訝于賞金的高昂——哪有人付這麽大價錢找個一級的?
還有幾條是條假線索,以及無功而返的在下面罵人和威脅報複。
“看到了吧?我就是想作假也不會立個晃眼的架子,惹這麽多人。”
“好吧,”南一明沉吟一下,“我會盡快離開,不過需要你幫忙——我沒有錢。”
吉娜想了想,說:“我可以給你。不過你走後不能和任何人提起陳暄和這裏見到的任何人和事。不然,我要你好看,明白嗎?”她手掌放平在脖子上比劃了幾下。
南一明笑笑,提醒她:“你都知道我是gay了,我自然會閉嘴。對了,你的經濟情況是不是陳暄也能看到?”
“是,但他又不會看。”
“我不明不白消失是件大事,他肯定會追查。萬一不小心看到你正好剛轉走一大筆錢,你說他會不會懷疑你雇人把我做了?”
“……”還真那麽想過。
“我有個辦法……”
返回工作崗位的周一早晨是一周中最痛苦的時光,陳暄覺得今天尤其如此。
電腦回來了,完全不能用,只好從IT那裏好說歹說讨來一臺老掉牙的。一切系統軟件要重裝。集贊好多年的經典小黃片兒也丢了。
他那張被上個周末摧殘,缺乏睡眠的臉,還被小弟們隐晦的調笑,意思是他昨晚幹活兒太賣力。
最主要的是,他覺得前一天和家裏那位特殊客人的談話對他的工作影響很大。
南一明大致描述了一下芯片剛起步時的種種矛盾和各種讨論。
他知道那人只是極為概括地,并且只挑容易解釋的說給他聽。大部分他的确無法設身處地地理解。
不過他能感到,在那時的社會,生而為人,生命會受到尊重,有平等的權利,有更多的自由。
那人笑着說尊重,權利和自由,永遠都是相對的,以前也沒那麽好,同樣有很多人掙紮求生。
可稍微對比一下,就知道現在是多麽缺乏那些,掙紮也不是同一級別的掙紮。
比如他正盯着的這個病房。
一位五級剛做完換血,正在恢複。他的身體早承受不住芯片的刺激,已經有過兩次器官移植——血庫裏新鮮收割的。現在,他全身的血液也來自另一個人,他從沒見過,恐怕想都沒想過的人。
為什麽人們會産生不同的異能,好像沒人知道。不過有人恰巧可以從小站在金字塔頂端,有人卻要為了他能多活幾天而無聲地放棄生命,毫無選擇。
陳暄覺得有點反胃。
他換了個鏡頭。
二級病房裏,一名病人雙腿被截肢,正在掙紮,被血無常将雙臂鎖在後背上制服。血無常們讨論了一下,把他捆在病床上拉走。
陳暄當然知道病床的去向。這個病人看起來頭腦很清醒,芯片也沒有損壞。不過他可能是做體力勞動的,現在殘疾了,自然沒了價值。
再換一個鏡頭。
産房裏,嬰兒尖叫着出世。還沒等在母親懷裏取暖,就被嚎哭着抱到手術室。剛生産完的母親只能焦慮地等待。
在一個人最無法抵抗,最無法選擇的時候,芯片嵌進身體,嵌進生命,統治命運。
育嬰室裏,成排的新生兒側着身躺着,頭側看得到頂起柔軟頭骨的,成人型號芯片的輪廓。
不時有嬰兒抽搐一會兒,不再動了。
那是手術失敗了。
過一會兒就會有人告訴母親,那個你懷胎九個多月,時時刻刻想着念着,卻還沒抱過的孩子,與芯片不匹配,回家再試着要一個,祝下次好運。
剩下的,即使能活過幼年,誰知道他們的未來會怎樣?
這些平日裏見慣了的,今天越來越讓陳暄受不了。
他看着一屋子新生兒,不知道想祝願他們獲得高級異能,能夠輕易保護自己,過得順當,還是希望他們平平庸庸,世界上少一些人,欺壓曾經共享一間育嬰室的同年。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陳暄心力交瘁地關上自己的顯示屏。
“我下午例行異能檢測,不來了。”
“祝頭兒一切順利,異能如常。”
嗯,對一個成年人,“異能如常”才是最好的祝願,尤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