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那個南一明
陳暄把搜索結果翻到最後,才找出來一張手機拍照上傳的古董原版照片。注腳是:我太奶奶心目中的南一明<爆笑>。照片不是特別清晰,南一明還只是在背景裏路過。
他看一眼手機,再看一眼眼前的人,來回幾次,還是有點不敢相信——即使本人已經承認好幾次了。
他估計自己是震驚過度,所以才感覺不出心裏到底怎麽想的。
以前那人說穿越而來,他就聽聽。不過剛才看到慶祝的反應,不是大惡人本人恐怕産生不了那種效果。
其實更有可能的是這幾天的怪異之處終于積累到了質變的程度,戰勝了“沒有穿越這回事”的世界觀。
陳暄有了點頭緒:這原來是三觀被毀的感覺。
“這三百年他們把你的樣子描黑了不少啊!”
一般能看到的照片圖像肯定被修過了,和本人只有一點神似。
大惡人家喻戶曉,用這個名字只能是說着玩的,所以以前只覺得這人找的假名有趣,真沒認真想過。
陳暄又覺得,要是知道真人的樣子,至少有一半辱罵他的慶祝者會當場倒戈。
描黑的遠不止形象。用四個字總結,南一明的歷史評價基本可以是“罪大惡極”,而且還是那種最後詭計沒能得逞的笨蛋。
“所以你特別反對使用芯片,覺得人類發展出異能完全是錯的?”
“不是!” 南一明的情緒還是有點不穩,急急回答。說完他才想到,當年那麽錯綜複雜的争論怎麽能單純用支持反對,或者對錯分辨呢?
他定定心想了想。當務之急是洗清自己,取得眼前這人的信任。
于是他撿了最重要的說:“我是芯片的最初核心研發人員之一。”
陳暄覺得自己應該有點驚訝。不過沒有。
反正三觀都毀了,別的什麽都顯得無足輕重。或者他一直覺得這人對芯片人沒有惡意,還特別關切,現在人設配合上了——嗎?
得從頭捋捋。
“你……呃,前世……原來是幹什麽的?”
“腦神經外科手術師。我另外做的研究是如何連接人類神經和電子設備——後來演變成芯片的接入口。”
“哦……”這麽厲害!“後來你們做成了,然後人類有了異能?”
“對。不過當時只能達到現在說的一級 。”
“可是你後悔了?”
南一明深吸了口氣,在陳暄審視的目光下斟酌着說:“不能算後悔,畢竟最初的目的就是要提升人類的能力,效果和我們設計和預料的基本一樣。只不過,芯片刺激産生異能有很多其它後果,需要解決。”
“都有什麽?”
“比如體質變差。這個我死前才剛剛有一點覺察。”南一明決定避重就輕,盡量不提那些說也說不清的社會問題。“芯片對一級的影響不是特別大,不容易看出來。而且我猜,如果像現在這樣從小就裝芯片,可能對身體的消耗更大些,所以在你們身上才更明顯。”
陳暄略皺起眉頭,開始切實地感受到眼前人的不同。
“你是說,芯片對你而言,是個附加品,不是與生俱來的?甚至,有選擇是不是裝?”
“不錯。那時候,沒有芯片,人們也活得很好。事實是,當時很難找到人信任這種新工具,尤其還要手術裝在腦子裏。”更別提要經過種種苛刻的接受者篩選流程,接受越來越嚴格的行為限制,和全社會的不信任,甚至歧視。
陳暄敷衍地點點頭。芯片是三百多年前才問世的事情,他念書時為應付考試背過。可現在面對一個活生生的人,和他說曾經全世界都是沒有芯片的人,沒人想要芯片,大家還過得很好,他反倒有點無法想象。
“所以不是像人說的,你特意隐瞞芯片存在的事實,後來又阻撓芯片安裝?”
“不是。芯片的項目有好多人,不是我說了算。”南一明苦笑一下,這種話也有人信。
“那後來你推出的那些政策呢?”
“什麽政策?”
“異能不準上學,不準生育,只能在指定範圍內活動,不能與外界有聯系……呃,別的我記不清了,大致這樣。”
南一明有點明白為什麽人們這麽恨他了,過了三百年還要大肆慶祝他的忌辰。
“當時有個芯片使用管理協會,我是主要成員。協會的目的是通過立法适當管理芯片和産生異能的芯片人,讓他們和自然人——就是沒有芯片的人——融洽共生。對芯片人的限制主要是針對異能産生的後果,對本人的态度與自然人沒有差別。你說的那些不可能的。而且不要說我的想法不一定通過,整個協會做出的結論也只能作為建議,給政府立法做參考。”
那時候的态度什麽的沒法驗證,陳暄估計自己也理解不了。
“但是格式化的确是那時出現的。”
“嗯。那時決定在芯片中加入格式化接受代碼,是想作為一種終極控制手段,只在極端情況下使用。而且,就像我說的,格式化的定義和現在的好像不一樣。當時的設計是不用手術,去除芯片的影響。使用效果那時還沒被證實。設計上的預想只是為了消除異能。”
南一明想到第一晚的那個血紅制服,心口一凜。雖然最後确定那人沒被格式化,但初始的表現極端痛苦。
“我死的時候代碼還沒完成,不知道後來怎麽樣了。”
“後來就是所有芯片上都有格式化接受代碼。只要有工具,誰都能被一鍵格式化,然後扔進血庫。據說你還制造了什麽全民格式化按鈕,只是不知道在什麽地方罷了。我看也是瞎說的。”
居然都做出來了,還被濫用。即使那不是他的本意,南一明作為創始人之一很難不感到內疚。
“你不恨我嗎?”電視上群情激憤的樣子,現在還沒被打扁有點奇怪。
“你不是說不是你做的嗎?”
我說你就信?
差不多吧。
兩個人四目相對,好一會兒沒說話。
“後來發生了什麽?”
“芯片革命,承認異能的潛力和社會地位。後來建立芯元。好像芯元的時候差不多所有人都是芯片人了。”
“……”從他死到芯元,才六年,異能就進入政權,開始統治人類幾千年建立起來的社會。
太快了!協會被邊緣化了嗎?
“每次,呃,紀念,之後總會講講歷史,看電視吧……”
兩人看向電視的方向。過了快兩個小時了,電視一點自我修複的跡象都沒有。
南一明看看陳暄,發現詫異的不止他一個。
“你是不是有什麽你不知道的能力?”
這問題還真難回答。
警探錢中尉在某住宅樓前的停車位枯坐小半天了,網監監得他開始懷疑人生。他無法理解一個管監控的怎麽這麽沉迷于歷史事件。
一開始錢謙還有心跟着查一查,看是不是能發現新線索,現在他再也不想知道有關芯片革命的任何事情了。
為了避免有人發現他在追查什麽,也為了監視進出,他沒留在辦公室。
可惜白搭,大周末晚上的,監視對象沒安排沒活動,只想坐在家裏讀歷史。
這時,他在院子裏的人來人往中發現一個紅發美女。倒不是美色吸引了他,而是美女有點眼熟。
對了,那是陳暄的配偶——他回憶起陳暄的檔案——周日是他們的和諧日。
錢謙看看表,晚上九點半。看來和大多數人一樣,他們見面只是為了辦事。
給配偶開門時,陳暄有點懵懂。
“你忘了今天是什麽日子啦?”吉娜嗔怪道。
陳暄恍然,下意識瞥了眼南一明。
可能是他的動作帶了點慌張,吉娜不高興了。她脫下外套,妖嬈地轉身挂好,再妖嬈地轉回來,貼在老公身上,吻過去。
陳暄趕緊躲開,小聲說:“有人在呢。”
“有人更得這樣。你忘啦?我們是夫妻,法定必須親密。”
陳暄看看她非要較真的樣子,估計再推搪只能引她鬧得更兇,只好親親她的臉頰,随她靠在身上走進屋。
趁吉娜去衛生間,陳暄湊到南一明身邊小聲說:“我們名義上是夫婦,其實什麽也沒有。”
“哦,請不必在意我。但願我在這不會打擾到你們。”關我屁事?
“不是!我們真的只是為了應付形式——這個慢慢給你講。你睡的那間其實就是吉娜每次來的時候住的。”
雖然有猜測,紅發緊身黑色皮衣和嫩粉甜心HelloKitty存在某種直接聯系,聽到證實時,南一明還是哆嗦一下。
“要是不方便,我可以睡沙發。”
“不必!”吉娜已經出來了,“我就要和陳暄睡。”
今晚沒有搖滾晚會。南一明洗漱完畢上床,準備好了再次關閉過分敏感的聽覺好好睡一覺。誰知隔壁奇怪地一片寂靜。
他等了一會兒,都快睡着了,突然聽吉娜說:“你就不能上來?”
“上去幹嘛?我們不是從一開始就說好了嗎?”
“是說好了。那就不能真試試?我也是有需求的啊!”
陳暄輕哼了一聲,“我當時就跟你說了,你也沒意見。這麽長時間了,要是該有什麽早就有了。”
“也不至于一點都不想吧?
“真是不想。我知道你沒法理解——哎!你別……”
屋裏窸窸窣窣一會兒,伴着陳暄不懈的推拒。
“還說不想?”
“生理反應!男人的東西你還不知道嗎?它被你這麽折騰再不起來就該見醫生了。”
“那就來呗!”
“我真的不願意,你別逼我。”
南一明聽不下去,啓動聽覺封閉。還沒等他過完一遍遍的确認,吉娜小聲抽泣起來。
“怎麽了?”
“……”
“平時不是都好好的?”
“……”
“我和別的女人也是一樣。真的。你這麽漂亮,肯定不是你的問題。”
“……”
“……是不是有人說什麽?”
“一直有人說,一直都有……”吉娜嗚咽着說,聲音倒真像個女孩子,“我們一起快三年了。我每周都來,卻一次懷孕都沒有,哪能沒人說?說得可難聽呢……”
“真的快三年了?”
“嗯……”
“……你忘了一開始跟我的時候怎麽想的?”
“記得。可再沒有就要換人了啊!那不還是一樣得生?”
“……”
“……有個孩子也挺不錯的。也不一定就會出事。那麽多人生孩子都好好的。”說着說着,女孩兒不哭了,語氣裏摻了些希望,讓南一明想起那些情窦初開的小女生。
“……對不起。”
“诶,你說生個像你這麽帥的小子,那多好啊。啊?”
“像我?你看我很幸福是吧?”
“那像我!不都說兒子像媽嗎?”話裏已經帶了氣。
“你那麽多男朋友,找他們去!”
“我就想要你的孩子!”女孩兒再次變臉,演起河東獅吼,直接把陳暄吼啞了。
吉娜沒得到回應,氣得拿枕頭打了好一會兒,直到累了,好像也消氣了。
“你知不知道下一個是誰?”
“不知道。原來排在你後面的那位前幾天死了。你呢?”
“不知道。我都不看,免得提前難過。”
“……對不起。”
“……”
“你還年輕,換個人……至少肯定能懷上。生個像你這麽漂亮的。”
好一陣沉默。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地方很重要,得啰嗦幾句。
陳暄和吉娜一開始就知道對方怎麽回事,吉娜也有自己的隐情。雙方情願,真的沒有誤會誤解,文裏都寫了。
如果仍然看不明白……不怕,後面(很多章以後)還會專門講到他倆怎麽認識的。
其實寫的時候要不要這段猶豫挺久。最後還是要了,是為了表現這個世界的苦大仇深。這個和人物的個人選擇沒太大關系。
還有,陳暄那啥絕對沒問題!你們後面自己看……(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