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成大禮百年好合
鄭太太聽到鄭老爺的話之後, 頓時高興道,“官人,官人, 難道說, 難道說官人又升官了?”
鄭老爺眼神間有些驕傲, 又忙謙虛道,“娘子莫嚷嚷, 不過是個七品推官。”
鄭太太高興的圍着鄭老爺轉了兩圈, “哎呀, 恭喜官人, 賀喜官人。七品官難道小了,一縣父母不也是七品。再說了,官人身上只有舉人功名,能做七品多不容易。馮家人嫌棄七品官小,我不嫌棄, 我喜歡的很呢。這可真是太好了, 老三要成親了, 官人又升官了, 真是雙喜臨門呀。”
鄭老爺笑, “娘子莫轉了,轉的我頭昏。”
鄭太太嗔怪他, “升官了也不提前打發人回來說一聲, 我放兩挂鞭炮迎接官人。”
鄭老爺笑眯眯的, “我自己回來和娘子說豈不是更好,說起來也是運氣好, 上一任推官大人被巡撫大人要走了, 我就填了這個坑。”
鄭太太還不了解中間太多細節, 單純的以為就是升官了,“官人,要不要辦喜酒?”
鄭老爺拉着她的手,“娘子怎麽糊塗了,老三後天就成親了,并在一起辦豈不是更好?”
鄭太太笑,“我還想多辦一回,熱鬧熱鬧呢。”
鄭老爺拉她坐在自己身邊,“不過是個七品,許大人初來乍到,他是個勤勉人,也不喜鋪張浪費。要是平常升官,我最多也就請相熟的人來吃頓飯。正好這回兒子娶親,到時候多給大家上兩壇子酒,算作慶賀了。”
鄭太太笑着點頭,“官人說怎麽辦就怎麽辦,我這心裏真高興。”
鄭老爺呵呵笑,“前一陣子家裏整日都是事情,總算都能緩口氣了。我跟許大人說好了,後天老三娶親,明兒開始我就不去衙門了,請兩天的假。許大人痛快批了,還說到時候來讨杯喜酒喝。”
鄭太太頓時又緊張起來,“許大人要來?那,那我多準備幾壇子好酒。要不要請唱戲的?”
鄭老爺想了想,“唱戲的請兩班,也不要單獨備太好的酒,省得人家以為咱們家靠着劉兄弟發了大財。”
鄭太太斜睨他一眼,“難道你沒有靠着劉兄弟發大財?”
鄭老爺繼續摸胡須,“財不露白,我想好了,明年繼續給劉兄弟弄鹽引,到時候他要分錢的話,咱們單獨貼補老三一些,一來,那畢竟是他丈人給的,二來,老大老二都有事情做,單他一個人讀書,一文錢進項都沒有,難道要問老婆找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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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太太點頭,“也行,到時候劉兄弟要是送錢來,我分一部分給老三兩口子。官人,你剛才說老大有差事了,難道,難道許大人同意了?”
鄭老爺嗯了一聲,“暫時不去,再等一等。我剛升了官,要是老大立刻就去了,外人要談論了。讓他再歇一歇,這會子天晚了,明兒再說罷。”
兩口子高高興興在房裏說了半天家事,然後一起歇下了。
第二天,親朋故交都知道鄭老爺升官了。劉文謙聽說後,立刻拎着一壇子酒來找他。
“大哥,大哥,我來找你喝酒了。”
鄭老爺笑,“賢弟怎麽這會子來了,家裏都忙完了?”
劉文謙拎着酒壇子和他一起走進了書房,“大哥升官是大事,我聽說後忍不住立刻就過來了,今兒咱們定要不醉不歸。”
鄭老爺也不客氣,讓鄭太太整治了兩個小菜,兄弟二人一起吃喝了起來。中途,鄭家三兄弟過來敬了酒,鄭老爺又把他們打發走了。
酒過三巡,鄭老爺忽然道,“賢弟,賀大人這會子也該回京了,說不定過一陣就有好消息了。”
劉文謙頓了一下,“大哥,現在我不想那些,我就想把日子過好。我都三十幾歲的人了,又不是元寶,需要爹娘疼。”
鄭老爺也不再提,“咱們等着就是了,有就好,沒有就算了。”
兄弟二人抛開這事兒,單純喝起酒來。
劉文謙喝的醉醺醺地回去了,魏氏忍不住抱怨,“明兒就是正日子了,族裏人都忙翻了天,你這個主人家倒是跑到鄭大哥家裏喝酒去了。”
劉文謙嘟囔道,“我高興。”
劉氏族人們都在家裏幫忙呢,聽說鄭老爺又升官了,族裏人都跟着高興,這多少有點拐彎的關系,鄭大人好了,劉文謙掙錢多,他們也能偶爾跟着吃頓好的。
就比如這回的宴席,魏氏準備的豐厚極了,雞鴨魚肉樣樣都有。這兩天來幫忙,頓頓都有肉和豆腐。
婦人們都在廚下幫忙,把家裏的下人倒是都省下來了。
謝氏不像岳氏那樣性格內斂,她是個愛說笑的,“你們一個個的,都給我把皮子緊一緊,既然來幹活,就好生幹,別偷懶。別看到文謙家裏有下人,就想幹坐着不動等吃的。薇丫頭的大事,咱們是老劉家的人,自然要給她長臉,不能事事都依靠下人,不然文謙兩口子叫咱們來做什麽,做祖宗的?”
衆人都嘻嘻哈哈,有個年輕媳婦道,“九嬸子,要不,您拿個鞭子站這裏,誰偷懶,抽一鞭子就是了。”
謝氏笑,“放你娘的屁,再啰嗦我先抽你。”
誰知這婦人的婆婆就在一邊,“老九家的,怎麽說到我頭上了!”
謝氏開玩笑,“七嫂子,要不你也罵她,放你九嬸子的屁!”
衆人立刻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家裏人忙忙碌碌的,劉悅薇卻異常清閑。汪彩鳳這兩天從作坊回來了,全程陪着她,還有劉悅蓁。林檀姝也來了,雖然她已經成婚,但好在暫時沒孩子,家裏有婆母操持,她能走得開。
姐妹幾個又聚在東小院。
劉悅薇多次對林檀姝道,“姐姐先回去吧,明兒才是正日子呢。”
林檀姝搖頭,“當日我出閣,妹妹前前後後為我忙活了七八天,我這不過是來陪妹妹說說話,哪裏就忙不開了。明日是明日,今日我也要賴在這裏的,你攆也攆不走我。”
劉悅薇只能帶着姐妹們去看她的嫁妝,仔細清點一遍,怕有遺漏,或是裝錯了箱子。
族裏的女孩子們剛開始不敢進這院子,劉悅薇發現後,趕忙讓人帶了她們過來。都是小戶之女,見到劉悅薇的嫁妝後都忍不住一陣陣誇贊。人和人之間的差距太大時,絲毫生不出嫉妒之心,只剩下羨慕和慕強心理。
劉悅薇就坐在那裏,靜靜地聽姐妹們說話,偶爾微笑着回幾句,既不失禮又能讓大家保持一定距離。她平日裏和這些族姐妹們來往的少,一下子也不好過于親近。
這一天,整個劉家都忙忙碌碌的。等到了天黑的時候,廚房做了幾桌好飯菜,族人們也不分上下席,擠擠挨挨一起吃了頓飽飯。
吃飯的時候,九老太爺一再叮囑大家,“今兒晚上回去都好生歇息,明日都早些來,且有的忙呢。我再說一遍,幹活歸幹活,文謙家裏樣樣都是有規矩的,不該拿的不許伸手,別讓下人笑話你們。各人負責什麽事情,我已經說了三遍了。要是再弄錯了,就給我滾回去,我可不是老五,我脾氣壞的很。”
衆人嘻嘻哈哈,一邊往碗裏夾肉一邊回道,“九叔(九爺爺)放心,再不會出岔子的。”
等把族人都打發走了,整個劉家又安靜了起來。
三九天冷得很,特別是夜裏。魏氏為防止女兒凍壞,在耳房四個角落裏都放了火盆,然後中間放了大浴桶,親自帶着喜媽媽給劉悅薇洗澡。
主仆兩個把劉悅薇剝個精光扔進桶裏,搓的劉悅薇身上的皮紅彤彤的才作罷。等從水裏出來了,快速擦幹,又稍微擦了一些劉悅妍送來擦身子用的膏子。
好在屋裏暖和,直等劉悅薇穿戴好,整個過程中,她一個噴嚏都沒打。
魏氏又幫女兒把頭發擦幹,梳通。
看着眼前如花一般的女兒,魏氏心裏又驕傲又心酸。家裏雖然有好幾個女兒,但她們夫婦并未忽視哪一個,盡全力去疼愛她們,四個女兒,個個都是寶貝。
劉悅薇見魏氏眼神飄渺,拉住她的手打岔問,“娘,我好不好看?”
魏氏頓時笑了,“好看,我兒最好看了。你氣質沉穩,膚色白,杏眼鵝蛋臉,标準的美人坯子。唯一不足的是,現在年齡尚小,身量不足。這個到無妨,等兩年就好了。走,娘帶你回房。”
魏氏帶着女兒回了正房東屋,劉悅蓁正躺在姐姐床上呢。
“娘,你們給姐姐洗個澡怎麽這麽費事?”
魏氏敲她的頭,“你姐姐明日要做新娘子,肯定要洗的幹幹淨淨,不能跟你似的,随便糊弄兩把。”
劉悅蓁撅嘴,“娘偏心,我明明有好好洗的。娘,明兒你也給我洗澡吧。”
魏氏摸摸她的頭發,“你大了,哪裏還能還讓娘給你洗澡。放心,等你出嫁的時候,娘肯定也給你洗。”
劉悅蓁立刻猛搖頭,“娘,我才不要嫁人。以前不是說好了,讓我留在家裏的。我脾氣不好,規矩又差了許多,肯定找不到婆家的。與其讓人家挑挑揀揀,我還不如跟着爹娘呢。”
魏氏也不勸,面含笑意,“小孩子家家,淨說孩子話。好了,你回屋去吧,我和你姐姐說說話。”
劉悅蓁眼珠子轉了轉,忽然捂嘴笑,“娘,我曉得你們要說什麽。”
魏氏拍了她一下,“快些走,沒羞沒臊的。”
劉悅蓁刺啦一聲從床上溜了下來,汲着鞋子回了自己的房,臨走前還對着劉悅薇擠擠眼。
等小女兒走了,魏氏拉着劉悅薇坐在了床邊。
魏氏摸了摸劉悅薇的頭發,已經全部幹了,垂下來直接到了膝蓋的地方。魏氏注重保養女兒,劉悅薇的頭發雖然長,到了尾部卻沒有發黃,也沒有開叉,真正是一把烏黑的好頭發。
魏氏又看女兒的臉,見她似乎沒有多少扭捏和羞澀,就開始說道起來。
“你還不滿十五歲了,我頭先跟你說過了,嫁過去之後先不圓房。雖然不圓房,但你該懂的也要懂……”
她趴在女兒耳朵上絮絮叨叨說了一堆的男女人倫之道,聽的劉悅薇連連點頭,“娘,我都曉得了。”
魏氏見女兒臉上一點紅都沒有,心裏忍不住嘆氣,真是個心大的丫頭。
她又囑咐女兒,“你別不當回事,女婿年少,易沖動,你莫要慣着他。要是早早圓房,你年紀小,生孩子受罪。你看咱們族裏那些十四五歲生頭胎的,遭了多大的罪。”
劉悅薇笑了,“娘,您放心吧,三哥最懂規矩了,說等到我十六歲,他肯定不會犯錯的。”
魏氏也笑,“娘不過白囑咐你,你們兩個一向都讓人放心的很。明兒你就要離開家了,以後不在爹娘身邊,遇事多想少說。雖說你伯娘對你好,但你還有兩個妯娌呢,你莫要太出頭,萬事跟她們一樣。”
劉悅薇聽着聽着心裏又感動了起來,也就是親娘,才會跟你說這些掏心窩的話了。
“娘,您放心吧,我會過的好的。娘,明兒早上我還要洗澡嗎?”
魏氏被她岔開了話題,“不洗了,這麽冷的天,今兒晚上已經洗的很幹淨了。時辰不早了,娘啰裏啰唆說了一堆,你趕緊歇着吧,娘回去了。”
劉悅薇點頭,“娘也早些歇着,弟弟妹妹們再等娘呢。”
魏氏一只手撩起簾子,對女兒笑了笑,然後放下簾子走了。
劉悅薇感覺一眨眼,似乎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她還迷糊着呢,魏氏就和謝氏等人就把她從被窩裏挖了出來,洗臉漱口,先穿了普通的小夾襖。
魏氏讓人送了一碗吃食上來,裏面是幾個煮蛋。
劉悅薇知道,不能吃稀的,新娘子上了花轎直到晚上,大多是不能方便的,要是吃稀的,萬一憋不住,那可要丢人了。
魏氏用勺子把其中一個雞蛋切碎,慢慢舀起來喂女兒吃,“成了家,就是大人啦。”
謝氏在一邊笑,“侄媳婦,我看迎親的時候還早呢,姑娘稍微喝兩口,臨走前方便一次也使得。”
魏氏趕緊喂女兒喝了兩口水,“我就等九嬸子這句話呢,我難道想讓女兒渴着,這不是怕人家說嘛。我自己臉皮厚倒無妨,我們薇丫頭再不能讓人家談論一個字的。”
謝氏摸了摸劉悅薇的衣裳,“等吃喝完了,先就穿常服,上頭之前再換喜服。等會子把姑娘們都帶進來,薇丫頭莫怕,今日沒有不規矩的人。你婆家那邊,孫女婿是讀書人,必定沒有那些糙漢,鬧洞房也是文鬧,不會武鬧。”
劉悅薇吃了一口蛋,“多謝九奶奶,我不怕的。”
正說着,劉悅妍掀簾子進來了。
“娘,我趕着過來還是遲了。”
魏氏笑,“不遲,你妹妹才起來沒多久。等會子你看着着院子裏,莫讓人進來胡鬧。嫁妝更要看緊了,我今日忙,沒空過來,就把你妹妹交給你了。”
劉悅妍連忙保證,“娘放心,有我在,一根針都不會少的。”
魏氏喂女兒吃了東西,又讓她漱口,然後忙活去了。
等太陽升起來時,魏氏發現,地面上全幹了。
她欣喜道,“這可真是好,今日大晴天,路上也不打滑了。”
喜媽媽在一邊湊趣,“姑娘們有福氣,我記得大姑娘出嫁時,天氣也好的很呢。”
魏氏笑眯眯地去把各處又查看了一遍。
很快,各處親朋都來了。劉氏族人來的最早,基本上都是全家出動。劉文謙就想圖個熱鬧,人越多越好,反正他預備的酒席多。
随後是劉文謙的生意夥伴,還有魏家、闫家和汪家這些親戚家,再有就是和魏氏交好的一些太太們,包括太華路附近的街坊鄰居們。
今日街坊們可忙壞了,很多人同時和劉家以及鄭家都走禮,兩家都擺宴席,就要分兩撥人去吃酒席。
劉家嫁女,雖然不如鄭家來的官吏多,也是賓客盈門。劉文謙和九老太爺帶着闫慶才在門口迎客,魏氏在後院招待女客們。
嫁女不聞喜樂,雖然沒有喜事班子,賓客們仍舊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說閑話。
劉悅薇在屋裏被一群姑娘們簇擁着,魏氏給她從親朋中挑了幾個合适的姑娘送家。劉悅薇本來要帶汪彩鳳,汪彩鳳她說自己退過親事,死活不肯。魏氏退而求其次,把汪大太太的小女兒汪三姑娘叫上了,族裏兩個,再加上劉悅蓁,正好四個姑娘。
送家姑娘的差事非常重要,女方這邊會給些頭花之類的東西。魏氏出手大方,一人給了一只金戒指和兩朵絹花。除了劉悅蓁,另外三個姑娘都高興壞了。到了男方那邊,還會有紅包的。除了這,送嫁的姑娘如果還沒說親,立刻就會有人來問。能被挑去送嫁,定然都是出色的姑娘,哪家婆婆不喜歡好姑娘呢。這趟差事下來,姑娘們收獲頗豐。
等吉時一到,喜娘子立刻催促劉悅薇換上喜福,然後給她開臉上頭。
劉悅薇雖然以前都經歷了一遍,開臉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實在是太疼了。
喜娘子笑,“姑娘忍一忍,熬過了這一遭,以後平安順遂,一輩子福壽雙全。”
劉悅蓁見姐姐臉上的絨毛毛都被拔掉了,她一直在那裏忍不住搓胳膊搓手,對劉悅妍道,“大姐,這個,這個好疼啊,不能不拔毛嗎?”
劉悅妍笑罵她,“胡說,開臉就開臉,拔什麽毛!你看,做了婦人,開臉後把頭發盤起來了,戴上首飾,是不是整個人顯得更精神,氣勢也更足了?這樣才能做一家主母,打理好家事。男主外女主內,一個人做不好,整個家就轉不起來。”
劉悅蓁撓撓頭,“大姐你說得對,但我還是覺得拔毛好痛!”
旁邊的兩個姑娘都忍不住笑了,喜娘子也笑,“三姑娘還小呢,不用管那麽多,只管吃好玩好就行。”
劉悅妍看着喜娘子替妹妹盤好頭發,又去請了全福婦人來給劉悅薇插戴首飾。
全套赤金鑲嵌紅寶石首飾,近二十件東西,挂滿了劉悅薇全身。
劉悅蓁摸摸那個大金項圈,“二姐姐,你脖子痛嗎?”
劉悅薇輕笑,“有點酸,還能支應。”
鄭家那邊,鄭頌賢打扮一新準備出門了。今日這邊帶人去迎親的是何司獄,他為人機靈圓滑,又是鄭老爺的同僚,身份再合适不過了。
何司獄穿的簇新新,看了一眼跟着迎親的八個男孩子,高興的大喊,“兒郎們,等去了劉家,有什麽本事只管使出來。”
鄭頌賢身邊跟着龐世淵、陸二郎和聞老七三個同窗,鄭家族裏兩個族兄弟,還有魏氏娘家一個侄兒,再加上鄭老爺手下書吏家的一個男孩子。
八個孩子個個容貌出衆,都是讀過書的人,去哪裏都不丢人。
鄭頌賢穿了一身紅色喜服裝,其餘八人天藍色、寶藍色、綠色和绛紅色都有,衆星拱月一般把他圍在中間。
何司獄高興地吩咐鄭家下人,牽馬來。
自從換了新宅子之後,鄭太太給家裏又添置了三匹馬,正好,鄭家爺兒四個一人一匹。從那以後,毛豆的醋意一天比一天濃。主人騎行本來就少,有時候還被那匹白馬搶去了。
今日外面鑼鼓喧天,毛豆早就按捺不住了。別的毛驢都怕生,它是哪裏熱鬧想往哪裏去。
鄭家下人來牽馬,馬棚裏除了鄭家的四匹馬,還有鄭太太借來的六匹馬。毛豆見馬兒們都走了,急得昂昂叫。
聿竹摸摸它的頭,“毛豆乖,少爺去迎親,你乖乖在家等着。”
毛豆要是乖就不是毛豆了,它在馬棚裏打磨璇兒,百般折騰後終于把繩子給拽斷了。
它扯着斷了的繩子,得得得往外跑。
鄭頌德立刻高喊,“快拉住它!”
毛豆繞過幾個仆人,沖出大門,一路昂昂叫追着馬兒們去了。
鄭頌賢正騎在高頭大馬上微笑着看向路兩邊看熱鬧的百姓,忽然,他覺得自己似乎聽錯了。
什麽聲音?毛豆?不對,定然是我昨兒晚上沒睡好,犯迷糊了。
然而,他剛否定自己,毛豆就沖到它身邊了,一邊嗯昂嗯昂,一邊去蹭它的腿。
頓時,迎親的、路邊看熱鬧的,所有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喲,新郎官迎親,還帶頭驢呢?”
何司獄笑罵,“畜生,你倒知道湊熱鬧。”
鄭頌賢摸摸它的頭,“你怎麽跑出來了?”
鄭頌賢今日是新郎官,身上自然沒帶吃的,龐世淵掏了一把豆子喂給毛豆吃,它這才老實了一些。
鄭頌賢又摸摸它的頭,讓它一邊跟着。于是,大街上出現了很奇特的一幕。
八個少年郎簇擁着新郎官,本來多招人喜歡啊,大姑娘小媳婦們看的都臉紅,可旁邊總是有個昂昂叫的聲音,讓人忍俊不禁。
還沒到劉家大門呢,劉家下人看到了,立刻回去禀報,“來了來了,姑爺來了。”
劉家大門吱呀關上了。
迎接鄭頌賢的就是兩扇紅漆大門,門裏面站着闫慶才和魏大郎。
闫慶才道,“妹婿,我們沒讀過什麽書,不大懂詩文,這樣,我也不為難你,聽說你們讀書人時興做催妝詩,你們人多,做一百首催妝詩我就開門。”
門外的九個少年郎頓時都瞪大了眼睛,這還不叫為難,一百首,老天爺!
鄭頌賢鞠躬,“姐夫,一百首有些多,可能減少一些?”
闫慶才清了清嗓子,“那行,那就六十首吧。”
一下子減少了四十,鄭頌賢看了眼龐世淵。
龐世淵點頭,“師弟,咱們九個人,一人七首足夠了。師弟先來!”
鄭頌賢自然是有準備的,站在門外一首接一首,很快就做完了。剩下的,龐世淵是大師兄,從他開始。
二人做的詩裏頭,有借鑒古人的,也有自己臨時寫的。等到後面,能借鑒的越來越少了,如聞老七這樣的,急得抓耳撓腮,支支吾吾瞎胡驺了幾句。大喜的日子,大夥兒也不計較是不是押韻,能完成任務就行。
做完了詩,衆人都長出一口氣。
誰知裏頭魏大郎又開口了,“表妹夫,闫兄弟那邊你打發了,還有我呢。我也不叫你做事,你就隔着門,對表妹說幾句話。”
這……
鄭頌賢也開始抓耳撓腮,“表哥,我去了東小院,對着房門口說可行?”
魏大郎不答應,“你說給表妹聽是另外一回事,元寶還小,我們是娘家人,我們得替表妹仗腰杆子,你得說給我們聽。”
何司獄笑,“賢哥兒,不行你就随便說兩句。”
少年郎們都起哄,“鄭師兄(表哥‘三哥’),快說嘛。”
鄭頌賢臉紅透了,讓他對着劉悅薇說,他一個字都不結巴,可對着一群大男人說,他怎麽說得出口。
龐世淵笑,“師弟,你就當劉姑娘在門後呢。你放心,你說的話,保管很快劉姑娘就能聽見了。”
鄭頌賢只得硬着頭皮,“薇兒妹妹,我,我一輩子都會對你好的,以後家給你當,錢給你管,連我也給你管。”
人群頓時哄哄笑了起來,院子裏頭劉家的賓客門都嘎嘎壞笑,“讀書郎的嘴巴真甜。”
何司獄趁機往門縫裏塞了幾個紅包,立刻被們裏頭的皮孩子們搶走了,同時,大門也開了。
衆人先一起去了正院,雙方見過禮之後,女方這邊備了兩個桌子,迎親的人都坐了下來,一起吃茶果。
九老太爺陪着何司獄說話,鄭頌賢給劉文謙夫婦行過禮,安安靜靜坐在那裏。時辰還早呢,暫時不急着去東小院。
少年郎們坐了一桌,讓一衆賓客們看得眼饞死了。
何司獄說了一陣子話之後,就打發兒郎們去東小院迎親,他繼續在這裏和九老太爺說閑話吃果子。
到了東小院門口,鄭頌賢的心情忽然激動了起來。
他們定親八年了,現在終于要成夫妻了。劉悅薇坐在床上,頭上披着蓋頭,心裏比他還激蕩。
她守了二十年,孤寂了二十年,上蒼憐憫她,讓她重活一世。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的。三郎,你來了嗎,我都準備好了。
劉悅蓁守着房門,讓鄭頌賢說了一籮筐的好話,塞了幾十個小紅包,這才打開房門。
鄭頌賢一眼看到坐在床上的劉悅薇,他滿懷欣喜走了過去,先鞠躬,“妹妹,我來了。”
劉悅薇在蓋頭下默默流淚,她用平靜的聲音道,“三哥,你來啦。”
衆人都在一邊笑。
鄭頌賢在喜娘子的指引下,牽着劉悅薇一起去正院告別父母。
辭別這個環節,是最傷人的。劉文謙和魏氏坐在上首,受了跪拜禮。
劉文謙只簡單說了句以後好生過日子,魏氏強忍住淚水,也簡單說了兩句,她怕說多了,女兒受不了。
劉悅薇其實早就哭了,但她的聲音仍舊很平靜,只略微有點哽咽,“爹,娘,女兒會好好的,二老多保重,我有工夫就回來看你們。多謝爹娘對女兒的疼愛,女兒會永遠記得。”
這話說的連劉文謙都忍不住紅了眼眶,“去吧,莫要擔心,我們會好好的。”
鄭頌賢又磕了個頭,“岳父岳母放心,我會好好對薇兒的。此生此世,定不相負。”
劉文謙繼續微笑,“去吧,好生過日子。”
劉悅薇遇到了和林檀姝同樣的難題,林檀姝沒有親兄弟,劉悅薇的弟弟元寶還在吃奶呢。但林檀姝可以自己踩着紅綢布走出去,劉悅薇不可以,她不想給父母增添話柄。
魏氏先說讓魏大郎背,可劉文謙最後決定讓闫慶才背,自己的女婿,魏氏自然沒意見了。
對此,劉氏宗族的人也說不出二話來。當初劉悅妍出嫁是劉大郎背的,現在劉文謙已經分宗,他這一支的事情,九老太爺一般都不多嘴,普通族人就更管不了了。
闫慶才對此非常高興,他沒想到自己居然能讨到這個好差事,這說明岳父把自己當親兒子了。魏家人也沒争,娘家侄兒再親,也沒親閨女親,劉悅妍兒子都生了,闫慶才又是個老婆奴,在劉文謙夫婦眼裏,女婿自然更親一些。
闫慶才見劉悅薇起身了,立刻俯下身子,“二妹妹,我背你出去。”
闫慶才在劉悅薇心中和親兄長也沒有區別了,她也不用太計較男女大妨,大大方方地讓闫慶才背起她。
闫慶才成年男子,力氣大,背個小姑娘輕輕松松。到了門外,喜娘子掀開轎簾,闫慶才把妻妹放在轎子邊沿子上,他的差事算是完成了。
鄭頌賢從懷裏掏出一個大大的紅包,雙手奉給闫慶才,“多謝姐夫。”
闫慶才拱手還禮,退到了一邊。
何司獄見新娘子上轎了,大喊一聲,“奏樂!”
喜事班子立刻又吹吹打打了起來,新郎官打頭,後面是花轎,然後是劉悅薇的幾十擡嫁妝。
劉家離鄭家太近了,這樣迎回去未免沒意思。何司獄帶着迎親隊伍,沿着青州城繞了一大圈,走了許多大街小巷,散發出去了無數喜糖喜果。
鄭頌賢高興的臉上的笑容就沒斷過,雖然毛豆總在旁邊挨挨蹭蹭找存在感,他也不生氣。隆冬的天,就算出了大太陽,還是有些冷,鄭頌賢卻覺得自己渾身燥熱。
劉悅薇被喜娘子塞了個寶瓶在懷中,感受到外面敲鑼打鼓的歡慶,心裏一陣陣高興,眼淚又忍不住往下掉。
她悄悄擦了擦眼淚,今日不能再哭了,從此以後,我要快快樂樂的和三郎過一輩子,夫妻恩愛,白頭到老。
隊伍一路吹吹打打,過了近一個時辰,終于到了鄭家大門口。
鞭炮聲早已劈裏啪啦響了起來,賓客們都跑出來看熱鬧。
旁邊有人起哄,“賢哥兒,踢花轎啊,快踢!”
鄭頌賢想了想,拿手在花轎門框上敲了兩下,看熱鬧的頓時咦了起來,笑話他以後是個老婆奴。
劉悅薇在裏頭也輕輕敲了敲花轎門框。
喜娘子頓時高聲道,“夫妻相敬,大吉大利!”
喜娘子掀開轎簾,把劉悅薇扶了出來。旁邊有人人拿了一條紅綢帶出來,新人一人拽一頭,鄭頌賢牽着劉悅薇往院子裏去。
大門口放了個火盆,裏面正燃燒着炭火,劉悅薇穩穩當當跨了過去,連一粒火星都沒濺出來。其實濺出來也沒關系,大家會說日子紅火。沒濺出來?那更好了,新娘子穩重,是個會持家的!
鄭家的紅布從大門口一直鋪到正院,劉悅薇一手扶着喜娘子的手,一手抓着紅綢,慢慢往裏走。她頭上蓋着蓋頭,只能聽到周圍人聲鼎沸,熱鬧盈天。
鄭老爺和鄭太太高坐正堂,在何司獄的高喊聲中,新人一起行大禮,三拜之後,被簇擁着進了洞房。
已經行了大禮,劉悅薇就是正經的劉家婦了。人群裏一些猴子們離了長輩們的眼,就開始起哄開玩笑。
“三哥,背嫂子進洞房啊。”
“賢哥兒,要不要幫忙啊?”
……
鄭頌賢也不惱,丢棄了紅綢,牽着劉悅薇的手進了新房,讓她坐在了床邊。
喜娘子拿來喜秤,遞給鄭頌賢。
鄭頌賢輕輕挑開紅蓋頭,看到了低眉垂眼的新娘子。
他嘿嘿笑了笑,忽然鞠躬,“娘子好。”
衆人都大笑起來,劉悅薇擡起眼簾,眼波流轉,見到了許多陌生人,她也沒害羞,輕聲回了一句,“官人好。”
哦豁,人群裏頓時又咦咦咦取笑的聲音一大堆。
喜娘子笑着讓鄭頌賢坐下,取了二人的一縷頭發綁在一起。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移。
劉悅薇雖然臉上在笑,心裏卻忍不住想,這床上到底放了多少東西,她屁股底下就沒一塊平整的地方,估計全是花生紅棗和果子。
喜娘子讓人端來果酒,讓新人一起吃了合卺酒,然後把兩個杯子扔到床上,正正好,一個口朝上,一個口朝下。為了練這個,家裏的酒杯都被劉悅薇砸碎了好幾個。
喜娘子立刻撫掌大笑,“一仰一俯,夫婦和順。”
喜娘子又端來一碗餃子,喂給新人一人吃兩個,笑着問,“生不生呀?”
那餃子半生不熟的,鄭頌賢卻一口吃了,然後大聲喊,“生!”
他聲音這樣大,讓劉悅薇頓時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能小聲說了一句,“生!”
人群頓時又開始哄笑起來。
喜娘子又說了一堆的好話,才算把後面流程走完了。
剩下的,随便大家說閑話都行。
鄭頌賢一直在新房裏陪着,跟觀禮的親朋們說話,向劉悅薇介紹親戚,直等到外頭開席了,他才被鄭頌德拉走了。
熱熱鬧鬧忙碌了一天,等到了夜裏,鄭頌賢喝的有點暈乎乎的回來了。
他一推開門,就看到自己的新娘子正坐在床邊,一身紅裙,含笑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