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恩怨消雙喜臨門
劉文善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然後也跟劉錦忠一樣沒出息地喊了起來。
“娘,娘啊。”
岳氏奇怪,大兒子平日裏穩重的很,怎麽忽然這般鬼喊鬼叫了起來。
岳氏立刻趕了過去, 然後也吓傻了。
她沖了過去, 抱着五老太爺的腿, “老頭子,老頭子你怎麽了?”
可是五老太爺已經在房梁上挂了半個晚上了,面目猙獰,全身僵硬。
岳氏立刻哭了起來, “老頭子啊, 你怎麽這麽狠心啊, 你讓我以後還怎麽活啊。”
岳氏在一邊哭,兒子孫子們一起動手, 把五老太爺摘了下來。
岳氏一見他爆出的眼珠,想去摸他又有些害怕。想到前些日子他安慰自己的話, 壯着膽子去拉他的手。天這樣冷, 五老太爺斷氣好久了,這會子早就僵硬的像石頭一樣。
劉文善顧不得繼續哭,立刻帶着兄弟子侄們在地上鋪了稻草, 上面墊了層棉布單子,然後把五老太爺放在了上面。
做完這些,他讓弟弟去通知族裏人。
五老太爺這一死, 頓時轟動了整個劉氏家族。
不明真相的人, 以為五老太爺是因為被汪氏揭穿醜陋的過往, 不堪被人指指點點, 羞憤而死。也對, 從那天和汪氏争執後,五老太爺就閉門不出。往常他是君子,是族裏人人敬佩的長輩,是一言九鼎的主事人。忽然傳出和族嫂私通的事情,雖然五老太爺那天并沒有明着承認,只是和汪氏争論了幾句,但所有人都在心裏認定,汪氏說的肯定是真的,劉文遠就是他的兒子!
五老太爺聰明的很,汪氏指着他的鼻子罵。他當時避而不談劉文遠是不是他兒子的事兒,只是和汪氏争論是誰造成了劉錦南之死。争了幾句之後,他拂袖而去,似乎不屑于和一個死了孫子的老婦人計較。
按照他本來的計劃,死也不能認。過個一陣子,他再出來就是了。只要他不認,憑着汪氏一向喜歡胡鬧的名聲,最後漸漸也就沒人會追着他問了。
誰知道這中間還夾雜着毒酒的事情,最關鍵的是,他覺得劉文謙還在一邊虎視眈眈。連徐氏後面來鬧,他都覺得是劉文謙指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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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老太爺想不出對策,一直不出門。
人人都以為他在躲羞,雖然還沒人提出讓他讓出族長的位置,但除了徐氏,再也沒人來找他了。族中的許多事情,都是四老太爺和九老太爺在打理。
四老太爺和九老太爺聽說老五死了,匆忙忙趕了過來。雖然劉文善沒開口,但兩個老頭子一看,都知道他怎麽死的了。
四老太爺立刻讓方氏等人把五老太爺的壽衣拿了出來,又讓劉文善兄弟幾個給他淨身,匆忙忙換上了衣裳,把他塞進了棺材裏。
五老太爺也兒孫滿堂了,如他這個年紀,家裏都給他備好了壽材,以防不測。但誰也沒想到,他忽然就去了。
岳氏坐在那裏哭,“老頭子啊,我對不起你,我不該和你鬧脾氣。你為什麽這麽想不開啊,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了,文遠都這麽大了,我不怪你啊。”
岳氏感覺心裏十分難過,要是她不鬧脾氣,要是她早些和他說話,說不定他就不會想不開了。她也沒想到,五老太爺居然會走這條路。
劉錦忠哭的跟傻子一樣,“祖父,祖父,都是孫兒不孝。”他知道,祖父是為他死的。
大家夥兒都說劉錦忠孝順,祖父死了,他哭得眼睛都腫了,不吃不喝,只守在棺材旁邊。
只有劉文善心裏隐隐有了猜測,可他不能說啊。那壺毒酒的事情一旦洩露,他們全家都跑不掉,劉錦忠還小,要是因為此事進了衙門,這輩子都要毀了。時人重名譽,不管你有沒有錯,往衙門裏走了一趟,立刻會被人另眼相看。
你若是被告,好家夥,定然是幹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你若是原告,那就更難纏了。多大的事兒,何至于去衙門裏解決。
劉文善除了跟着兒子一起哭老父親,一個字都沒吐露。
劉文謙接到消息後,頓時有些心驚肉跳。
魏氏也有些害怕,“官人,五叔何至于此,咱們又沒立時去找他麻煩,也沒說要告他。”
劉文謙沉默片刻,“娘子不要怕,和咱們又沒關系,我去看看,娘子就在家裏看着孩子們。”
魏氏嘆了口氣,“薇丫頭還有七天就要出嫁了,這個時候又出這事兒。”
劉文謙安撫了她片刻後,自己去了劉文善家裏。如今他和劉氏宗族已經分了宗,去送份禮錢,吃頓喪席回來就是了。他肯出頭操辦劉大郎的喪事,是因為劉大郎是汪氏的親孫子,他很小的時候,汪氏把他當親生子疼愛過的。至于五老太爺,就和他沒關系了。
劉文謙到了之後,象征性地問了幾句,然後找個偏僻的地方坐了下來。沒過多久,劉文遠也來了,坐在了他身邊。
兄弟兩個好久沒見面了,劉文謙雖然大兩歲,卻看起來意氣風發,劉文遠渾身散發出一股頹廢之氣。
讓劉悅微看見了,她會發現,劉文遠現在的樣子,和劉文謙上輩子驚奇地相似。那時候,魏氏母子死了,他自己總是病恹恹的,似乎看不到生活的一點希望。
劉文謙想到小時候二老太爺帶着他們兄弟一起走街串巷做貨郎的日子,心裏忽然動了恻隐之心。
“老二,家裏還過得下去嗎?”
劉文遠看了他一眼,“多謝大哥關心,吃喝暫時還能過得下去。”
劉文謙也不知道說什麽,劉文遠比劉大郎務實一些,雖然也懶,至少還願意做事情,不像劉大郎,整日做夢奪人家的家業,然後自己做大少爺。
劉文謙心裏嘆了口氣,“老二,要是有難處了,就來找我。咱們畢竟,都是爹娘養大的,做了幾十年兄弟。”
對劉文謙來說,二老太爺是他心裏最大的安慰,也是他心裏一股力量來源。那個出門做貨郎時非常精明的漢子,在家裏卻話不多,只知道幹活。他非常疼愛兩個兒子,仔細為他們打算、考慮未來,在父親這個角色上,他做得非常到位。父親認下了這個兄弟,只要劉文遠以後老老實實的,劉文謙也不想再找他的麻煩。
劉文遠眼眶有些紅,看了劉文謙一會兒,然後低下了頭,“大哥,我對不起你。”
劉文謙嗯了一聲,似乎認同他說的話,“都過去了,不要想太多。娘那邊的孝敬,我會一直給的。你既然回來了,五叔也沒了,你就不要回祖墳山了。你也給王經紀做了一陣子的徒弟,雖然離開了大半年,回來多尋摸一陣子,也能找到活兒幹。”
劉文遠知道,大哥這是在為他一家子的生計考慮,“我聽大哥的,我對不住大哥。”
劉文謙如今日子過得順遂,見他這樣狼狽落魄,早就不在意了,随意揮揮手,“你以後好好過日子。”
兄弟兩個躲在角落裏說話,族裏人卻時不時偷偷看一眼劉文遠。他是五老太爺的親兒子,五老太爺死了,劉文善兄弟幾個披麻戴孝跪在棺木前磕頭,劉文遠卻坐的遠遠的。他來的時候,也是以普通族中後輩子弟行禮。
想看熱鬧的人什麽都沒看到。
反倒是劉文善,他路過劉文謙身邊時,看了他好幾回。
劉文善從五老太爺之前說的只言片語中,漸漸想通了一些事情。這個族兄,手段太深了。他一個字不說,放任徐氏那個婦人過來鬧幾回,他爹就上吊了。這回真冤枉劉文謙了,他并沒有指示徐氏做什麽,他忙的很,哪裏有工夫去管徐氏那個蠢婦人。
頭一回徐氏來的時候,只是要求五老太爺答應讓她回來,五老太爺讓她自己想辦法。誰知道後面兩次她再來,氣勢洶洶,怒火滔天,完全不顧及輩分之別,在五老太爺的小廳堂裏大吵大鬧,讓他交出兇手,若不然,她就去衙門裏告狀。
劉文善當時聽得心驚肉跳,五老太爺卻讓他稍安勿躁。
他以為老父親想到了什麽好拌飯,可他沒想到,五老太爺的方法,就是自己給劉錦南償命。
雖然五老太爺精于算計,可人命關天,徐氏又是那個一樣豁得出去的婦人,他沒有辦法了。
只有他死,才能破了這個局。
他一條命,抵劉錦南一條命。按照倫理來說,祖父給孫子抵命,足夠了。那酒雖是劉錦忠帶去的,但是他泡的,他才是罪魁禍首。他若不認,一旦被徐氏捅出去,劉錦忠就算不死,這輩子也毀了。
且他一死,他和汪氏不光彩的過往頓時消炎雲散。不明就裏的人,只會把眼光放在他的羞愧之上,時間一久,就算劉文謙等人把毒酒的事情說出來,也已經死無對證了。
五老太爺到死,都還在算計,用他的一條命,護住了家裏的兒孫。
劉文謙知道,毒酒的事情,只能這樣過去了。一命抵一命,從此煙消雲散。
五老太爺畢竟死的不光彩,劉文善請了人在家裏念了三天的經,立刻把老父親發送了出去,然後以守孝的名義,和兄弟子侄們一起,閉門謝客。
徐氏傻了,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五老太爺會自殺。她只是想讓他交出劉錦忠,然後拿到劉文遠面前去邀功,她就可以回去了。
這個死老頭子哇,斷了她所有的後路。
徐氏回去找劉文遠,劉文遠只淡淡地說了一句,“你去和姓張的好生過吧,家裏不用你擔心,二郎和三郎好的好。你不在,他們少一些歪心思,以後也能落個好結局。”
不論徐氏怎麽鬧,劉文遠都不同意她回去,就算二郎和三郎一起求,他也不同意。
徐氏哭過鬧過,最後人有些瘋魔了,張老賴把她弄了回去,但她時常還會過來,坐在二房門口絮絮叨叨,罵劉文遠、罵花氏。
除了徐氏,連汪氏也有些神志不清。五老太爺自缢之後,汪氏開始做噩夢。她時常夢見年輕的時候,她抱着劉文謙回來,忽然來一群人,說她是人販子,搶了人家的孩子。或者是夢到和五老太爺私會,五老太爺陰恻恻地看着她,二嫂,我又來了,你想不想我啊?然後二老太爺忽然回來了,他們被抓個現行。或者夢到劉文遠出生,二老太爺問他,老婆子,這是誰家的孩子啊。再或者夢到劉大郎一聲聲喊,祖母,我好疼啊。
汪氏日漸消瘦下來,經常說胡話,“老頭子,我對不起你。老五,你個黑心肝的種子,你不得好死。大郎,大郎,祖母疼你,不疼了,不疼了……”
汪氏在家裏發癫,徐氏在門外發癫,婆媳兩個把劉文遠爺兒幾個折磨的不輕。劉文謙往二房送了一些東西給汪氏,又請了大夫來看,大夫只說是迷了心智,等想開了就好了。
汪氏自己陷入了死胡同,誰也救不了她,只能讓婆子好生伺候着。至于徐氏,劉文謙一個字不問,這女人當初把元寶往魏氏肚子裏推的時候,心多狠啊,現在她失去了一個兒子,她沒了家,她是可憐,但這都是她的報應。
劉文謙路過徐氏身邊時,從來都是假裝沒看到她。徐氏也不和他說話,只絮絮叨叨罵人。到了飯點,花氏讓婆子送一碗飯出來,徐氏一邊罵一邊吃。
劉文遠管不了這麽多了,他出去找活兒幹去了。
不管二房一家人怎麽鬧,劉悅薇一個字都不知道,離她出嫁,只剩下三天了。
五老太爺發送出去之後,天忽然晴了,出了大太陽,地面上的雪迅速化掉了。
魏氏高興極了,“我還總擔心,到了正日子那天,要是雪這麽大,萬一擡轎子的腳下打滑,可不就要出醜了。”
劉悅蓁開玩笑,“娘,要是擡轎子的腳底打滑了,轎子裏的新娘子會不會摔出來?”
劉悅薇拍了她一下,“我摔出來了,難道你還還要跟着笑不成?”
劉悅蓁哈哈笑,“二姐,到時候多給擡轎子的一些錢,讓他們務必走穩了,就算鞋掉了,也不能摔倒。”
魏氏笑,“看吧,有這大太陽,兩三天地上就幹了,到時候正正好。我兒真是有福氣,出嫁能趕上好天氣。你們別不信,為什麽出門子要挑日子,要是趕上下大雨,不是說以後日子不順。你想,辦喜事時畏手畏腳,這喜氣自然就差了許多,人心情也敗壞了,豈不是不美。”
劉悅薇穿着小夾襖坐在圈椅上,手裏抱着杯鮮羊奶,裏頭加了杏仁。魏氏說喝這個能變白,整天帶着兩個女兒一起喝,說讓她們變白一些。
羊奶是熱的,能暖手,喝一口,胃裏都熱乎乎的。
劉悅蘭和元寶已經快八個月了,整天清醒的時間變長,不願意一直在屋裏呆着。魏氏并不是那種一味嬌養孩子的。她給兩個孩子穿的厚厚的,圍上了披風,頭上戴了毛帽子,臉上擦了防凍的油,裹的只剩下兩只眼睛在外頭。然後讓丫頭婆子們抱着兩個孩子在家裏逛,只撿那太陽能照到的地方玩,陰冷的地方不去。
娘兒幾個在家裏消遣,劉文謙去找九老太爺去了。他雖然分宗了,嫁女兒是大事,他想辦的熱熱鬧鬧的。
九老太爺正在廊下曬太陽,劉文謙提着一壇子酒和一條肉來了。
“九叔好悠閑自然。”
九老太爺笑了,“文謙來了,坐。喲,怎麽還提這麽多東西來,可是有事求我?先說好了,借錢沒有。”
劉文謙哈哈笑了,“九叔說笑了,侄兒确實有事相求,卻不是來借錢的。”
九老太太謝氏罵他,“死老頭子,說話前也不照照鏡子,文謙能問你借錢,你窮漢一個,把你搜刮幹淨也沒幾個銅板。”
九老太爺笑着回嘴,“死老婆子,淨揭我的老底。”
劉文謙坐下了,“九叔,侄兒來是請您幫忙的。再有三天,我家薇丫頭就要出門子了。我雖然分了宗,但也姓劉。女兒出門子是大事,侄兒想請您去給我做個主事,不然到時候亂糟糟的,也不像樣子。”
九老太爺正色問,“族裏人你都請嗎?”
劉文謙笑,“我自然都要請的,願意賞臉去的,我酒肉管夠。若實在去不了,侄兒也不勉強。”
九老太爺又笑,“你只要請,誰還能不去呢。你找你四叔了沒?”
劉文謙點頭,“侄兒等會子就去。”
這些日子,族裏的事情都是九老太爺在管。四老太爺年紀大了,知道自己争不過老九,且老九比他人緣好,索性萬事以九老太爺為先。
九老太爺嗯了一聲,“等會子去和你四叔說一聲,放心吧,明兒我就去。丫頭出門子是大事,鄭家哥兒也有出息,咱們定要好生辦。”
劉文謙也就不再客氣,“那就多謝九叔了,您歇着,我再去找四叔。”
九老太爺讓兒子把劉文謙送出了門,劉文謙的随從在外面,手裏還提着一份一模一樣的禮。
等到了四老太爺的家,果然,他和九老太爺一個意思,明天就先去看看。
到了第二天,兩個老頭子往劉文謙家裏走了一趟,魏氏把婚禮那天的具體安排都仔細說了一遍。
兩個老頭子連連點頭,誇贊魏氏辦的漂亮。可不就漂亮麽,劉文謙兩口子舍得花錢,哪兒能不漂亮呢。
老哥兒兩往劉文謙家裏去了一趟,頓時,劉氏宗族所有人都去問。魏氏急忙告訴大家,請大家來幫忙,管飯,還跟以前一樣。
分宗的事兒極少,大家也不曉得分宗之後要怎麽相處,故而一直在觀望。聽見魏氏這樣一說,大夥兒都放心了。嗨,只要還跟以前一樣就好。
頓時,族裏的婦人們都不走了,留下聽魏氏安排。廚房裏,院子裏,酒席迎客,到處都要提前準備。雖然家裏下人多,能多一些族人幫忙,看起來也更喜慶熱鬧。
劉氏宗族一連出了兩起惡事,祖孫二人一個被毒死,一個自殺,整個族裏人心惶惶。族人們急切需要一件喜事來緩一緩心情,劉悅薇出嫁,正好給了大家機會。
一群同輩的妯娌和後輩侄媳婦們熱熱鬧鬧圍着魏氏說閑話。
“文謙嫂子,你可真是好命,找的男人這樣有出息,找的女婿也比旁人家的好。”
魏氏連忙客氣,“都是大家夥兒擡舉,我們也不過是稍微吃的飽一些罷了。女婿好,是親家教導的好,我跟着撿個便宜。”
又有人奉承,“嬸子,自從你們家分了宗,我也不大敢上門了。我要是知道還和以前一樣,我天天來。”
魏氏笑,“侄媳婦只管來,你二妹妹出嫁了,蓁丫頭是個野猴子,我正愁沒人說話呢。”
族裏的媳婦們聽到了都暗自高興,都知道魏氏大方,若是平日裏來陪着說說話,多奉承幾句,魏氏手裏稍微漏一點,她們這個冬天也就更好過了。
魏氏從來不在這上頭小氣,還沒分宗以前,人家來拍她馬屁,她給些吃的喝的,還能搞好族裏關系,多好。
劉悅蓁私下裏笑話魏氏,“娘,您這樣,交的淨是酒肉朋友。”
劉悅薇當時敲她的腦袋,“酒肉朋友有什麽不好,人這一輩子,能有個把個至交就很幸運了,難道個個都是過命的交情不成。酒肉朋友跟着一起熱鬧熱鬧,只要心裏有分寸,知道誰是靠得住的就行。”
魏氏教導女兒,“你雖然還小,我也要告訴你,這做人啊,要外圓內方,更要講究和光同塵。你想,咱們家比族裏人過得好多了,她們來小心翼翼地陪着說話,我給點東西,兩廂都好。她們出去說我的好話,當然,娘不是在意她們說我的好話,但總比說我的壞話要強吧。你爹的生意,你伯父的官位,哪一樣都不能名聲有損。若是這點子小錢能換來好名聲,何樂而不為。再說了,有人拍我馬屁,我高興着呢。怎麽,你不喜歡聽好話?”
劉悅蓁哈哈笑,“喜歡喜歡,娘你快誇誇我吧。”
魏氏把女兒摟進懷裏誇了一堆的好話,娘兒幾個笑成一團。
言歸正傳,族裏婦人們留了下來,魏氏也不客氣,“諸位嫂子弟妹侄媳婦們,過兩天我家薇丫頭出門。大夥兒也曉得,她婆家如今做了官,總是講究些,但咱們老劉家也不差的。我要帶着兩個孩子,實在是忙不開,到時候還請諸位給我幫忙。多的我不敢誇海口,這幾天,酒肉管夠。還有,人來人往的,幫我看着點門戶,別讓人往東小院去了,丫頭的嫁妝都在裏頭呢。我把一應的事情都托給了九嬸子,大夥兒只管聽九嬸子調度,我在這裏,先謝過大夥兒了。”
說完,魏氏給大家行了個屈膝禮。大夥兒趕緊起身還禮,紛紛表示會盡心盡力。
魏氏給大夥兒一人發了條手巾,外加一朵絹花,“從明兒早晨開始,請諸位來我家幫忙。”
衆人得了這小禮物,都喜歡的很,反正都是要來幫忙的,有東西得自然更好了。難怪人人都希望族裏能多幾個出息人,只要不是那死摳的,大活兒總能得些好處。
一衆婦人們都高高興興地走了。
前院裏,劉文謙也正在和族裏兄弟們說話,同樣,請大家明兒來幫忙,又一家分了一壇子普通的酒。
打發走了族人,劉文謙回到了後院,見妻女都坐在廊下曬太陽。
“怎們不到屋裏坐,屋裏有暖牆呢。外頭正化雪,涼飕飕的。”
劉悅薇才要起身,魏氏按住了她,“你別起來,讓你妹妹來。三丫頭,給你爹搬椅子。”
“好勒。”劉悅蓁雖然穿着裙子,也比別的姑娘靈巧許多,起身就去給劉文謙搬了張椅子,放在魏氏身邊。
魏氏回答劉文謙的話,“有暖牆是不錯,但總在屋裏,難免憋悶。難得出了大太陽,我們出來曬一曬。冷一些無妨,只要穿的厚不怕。肉越吃越饞,火越烤越寒,要是離不得暖牆了,以後日子就難過了。
劉文謙坐下,“娘子的道理總是多,我不過是想讓你們娘兒幾個多受用一些。”
劉悅薇幫腔,“爹,我們的日子,已經很好了。爹每日辛苦,娘也忙碌,倒是我和妹妹,整日在家傻吃傻睡。”
劉文謙看了看劉悅薇,“薇兒還有什麽東西缺的?趁着還有兩天的功夫,告訴你娘,現買還來得及。就算來不及了,爹多補你些銀子。”
劉悅薇搖頭,“爹,我什麽都不缺了。女兒的嫁妝,折算起來有上萬兩銀子了,放在青州府都不算丢人的。家裏還有弟弟妹妹呢,女兒總不能把家搬空了。”
劉文謙笑,“搬空倒不至于,爹沒本事,也只能給你這麽多了。你放心,要是明年的鹽引能多些,爹到時候再貼補你和你姐姐一些。”
劉悅薇忙道,“爹,姐姐養孩子呢,又分家單過了,您貼補她就行。我不缺錢,我有作坊呢。”
劉文謙繼續笑,“你那個小作坊,一年不就千把兩銀子的出息。等賢哥兒以後中了進士,你們到外地去,我聽說要養師爺和随從,花錢的地方多着呢。他還年輕,不能為了錢髒了手,那樣就走不遠了。錢的事兒,你們不用操心。你去了鄭家,只管照顧好賢哥兒的身體和起居,讓他好生讀書。咱們兩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呢。”
劉悅薇笑,“爹小瞧人,我年後要準備把作坊擴大一些呢,說不定以後我就能和爹一樣,日進鬥金,每天闊氣地對家裏人說,只管花,多的是銀子。”
魏氏在一邊插話,“官人真是的,薇丫頭要出門子了,本來就有些害怕,你再跟她說什麽兩家的希望,平白讓她晚上又睡不着了。”
劉文謙哈哈笑,“好,爹不說了。你只管好生在家裏過好最後兩天,別怕。爹和你伯父說好了,你以後想回來就回來。咱們家裏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必定會給你和你姐姐都送一份。”
劉悅薇忽然感覺鼻頭有些發酸,上輩子她出嫁之後,除了姐姐疼她,娘家再沒有一個人了。
她把眼淚壓下去,笑着回答父母,“爹,您放心,女兒會把日子過好的。”
劉文謙嗯了一聲,“等你出門子後也快過年了,鄭家肯定也忙,你每日看着給你婆婆幫忙。再有,你兩個妯娌嫁妝沒有你厚,你定要謙遜些。有什麽好吃的好玩的,你是做嬸子的,定要想周全些,不要忘了家裏的哥兒姐兒們。你看你娘,你二嬸家的三個孩子,原來對你娘不過是嘴上敬重,你娘從來不和他們計較。鄭家三兄弟關系好,你更要好好打理你們妯娌之間的情分。”
劉悅薇點頭,“爹放心吧,女兒都知道。”
劉文謙不再囑咐,轉頭和魏氏說道,“娘子,當日大郎媳婦是我做的媒人。現在大郎沒了,昨兒侄媳婦娘家人來找我,說要讓侄媳婦回去。這事兒,咱們還要在中間轉圜。”
魏氏收起了笑容,“官人怎麽看這事兒的?真讓侄媳婦回家去?”
劉文謙嘆了口氣,“侄媳婦是個好孩子,族裏誰人不誇贊。可惜了,大郎沒了,她年紀輕輕的,又沒個孩子,一來守的沒希望,二來也忒苦了。”
魏氏點頭,“是這個理,她小孩子家家,現在覺得守寡全了夫妻情誼,但膝下一個孩子都沒有,以後二郎三郎長大了,要分家了,她怎麽辦?難道和老公公一起過日子?再說了,我看那花氏也不像個好人。聽說她這些日子當家,什麽好吃的都先緊着她親生的四郎。”
劉文謙冷哼一聲,“她頭先在甜水胡同可不是個善茬子,難道跟了老二就能老實了?這些事兒咱們不管,我只管把侄媳婦的事兒處理好。二房的內務,等娘緩過神來,老二肯定不會讓花寡婦管的。”
魏氏嘆口氣,“人吶,還是要知道些本分。有上進心好,但若是有了非分之想,遲早要栽跟頭。大郎那孩子,要是好好的,我們還能不管他?他出去正經找份事情做,日子也不難過。不是想圖謀咱們家,就是想圖謀五叔家。年紀輕輕的,也不知道哪裏來的那麽多歪心思。”
劉文謙從旁邊婆子手裏接過劉悅蘭,在女兒臉上親一口,“人都沒了,再說那些也沒用了。先把薇丫頭的事情辦了,然後我去找老二說說。要是老二不同意,讓侄媳婦把嫁妝留下,換個自由也行。等她以後再嫁了,咱們送份厚一點的添妝。”
劉悅薇聽到後十分高興,李氏是個賢惠人,上輩子也是一直沒孩子,劉大郎個混賬剛開始還對她好,後來就到外面找人,可打了那麽多野食,也沒一個孩子。衆人漸漸回味過來,這怕是劉大郎的毛病,李氏不過是背了黑鍋。劉家姐妹幾個都暗地裏罵,活該,讓你心黑!
魏氏摸了摸女兒的小手,“官人真是傻大方。”
劉文謙把女兒抱起來飛飛,惹得劉悅蘭咯咯笑,元寶在一邊聽見了,也要飛飛,頓時滿院子裏都是孩子的笑聲。
劉家這邊都準備妥當了,就等着正日子來了。鄭家那邊,還忙的不可開交。
鄭家是娶媳婦,熱鬧程度比劉家要強多了。來的賓客也多,席面也多。最主要的是,鄭家族人都在鄉下,一家只派了兩個代表過來,幫不了太多的忙。鄭太太把家裏下人指揮的團團轉,也就剛好夠用。
鄭頌仁正好在家閑着,他們夫妻給鄭太太打下手。
買菜、定花轎、喜事班子、主事人,樣樣都不能錯了。賓客如何安排,誰坐上席,誰吃頭一輪宴席,都是有講究的。
鄭老爺的同僚們自然都要來,還有這附近的街坊鄰居們,還有鄭頌賢的同窗,鄭頌仁兄弟兩個外頭交際的人,包括老家來的族人。鄭頌仁不愧是陸通判最喜歡的手下,做事一絲不茍,周全的很,他把坐席安排給鄭太太一看,鄭太太高興的連連誇贊。
“辛虧有我兒幫忙,不然娘就要抓瞎了。”
鄭頌仁淺笑,“都是兒子該做的。”
鄭頌賢在一邊撓撓頭,“娘,您也給兒子分點活兒吧,兒子除了讀書,什麽都沒幹。”
鄭頌仁看了一眼弟弟,仍舊笑得雲淡風輕,“三弟就別忙了,好生準備做新郎官。”
鄭頌賢紅了紅臉,“多謝爹娘哥哥嫂子們為我操心。”
鄭太太笑,“你回去把你屋裏再看看,照着你媳婦喜歡的樣子再規整規整。”
鄭頌賢被打發了回來,在三間屋裏轉了。
東屋是新房,裏面已經張羅好了。大紅的喜字貼在窗戶上,牆面重新粉過了,白白淨淨的。屋裏的東西能搬走的都搬走了,到時候放新娘子的嫁妝。
鄭頌賢這幾天已經睡在西屋小書房裏了,那裏面有張小床,以後他可能還要長期睡在那裏。東屋裏空蕩蕩的,鄭頌賢在裏頭規劃,這裏放大床,那裏放五鬥櫃,床邊放梳妝臺,靠門口擺一張塌,洗臉架放角落裏……
鄭頌賢越想越高興,再有兩天,他就要做新郎官了,他就要和薇兒成夫妻了。
也不對,他們只是有名分而已,但也足以讓他高興了。時間快的很,翻年薇兒就滿了十五周歲,再等一年也無妨。
他把東屋轉了一遍,自己跑到西屋書房裏,鋪開紙寫了兩句話,梧桐枝上栖雙鳳、菡萏花間立并鴛。
寫完後,他又一個人盯着紙傻笑。
當天夜裏,鄭老爺回來的比較遲。外頭的雪化了不少了,地面還沒幹,他騎馬回來的,喝了一路的冷風。
一進正房,他就喊,“娘子,可有熱湯?”
鄭太太立刻上前,“有呢,官人怎麽回來這麽遲?我怕飯菜涼了,就讓孩子們先吃了。官人吃飯了沒?”
鄭老爺坐下了,“飯已經吃過了,今兒許大人請我們吃了頓酒。說是這些日子大家都辛苦了,大雪總算過去了,城郊的百姓該安置的也安置好了。別說,這許大人真有本事,居然從上頭要來了一筆安置費,這下子那些房子塌了的百姓就不用擔心了。看吧,明兒幾個縣令定然一窩蜂都來要錢。”
鄭太太念了聲佛,“總算是過去了,這雪也太大了。我還擔心婚宴不好辦呢,再曬兩天,地面上就能幹了,到時候大夥兒吃酒席也不用縮手縮腳的。”
鄭老爺笑眯眯地看着鄭太太,“娘子辛苦了。”
鄭太太奇怪,“官人今日這般高興,可是有什麽好事情?”
鄭老爺摸了摸胡須,忍不住說道,“娘子,自然是有好事了!要不了多久,我也能給娘子掙個七品诰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