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秋日情檀姝出閣
一眨眼就到了九月初, 鄭頌賢在家裏讀了十幾天的書,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比他妹妹還像個姑娘。
這一日,鄭太太把他叫了過去。
鄭頌賢先給他娘請安, 鄭太太指了指旁邊的椅子, “坐。”
等坐下後, 他躬身問, “娘叫兒子來, 有什麽吩咐?”
鄭太太笑,“在家裏做了十幾天大姑娘, 是不是悶得慌?”
鄭頌賢忍不住感嘆, “兒子這才在屋裏悶了十幾天, 就覺得整日面對四面高牆,和坐牢一樣。娘和嫂子們成年累月在家裏, 真是不容易。娘有空也出去走走, 去嬸子那裏也行, 去別的太太家玩笑兩句也行。可惜外祖家太遠了, 什麽時候兒子有空了,陪娘回外祖家去。”
鄭太太笑看兒子,“我兒心細, 還能想到這些。外頭多少男人, 都覺得我們女人在家裏不就是操持個家務事,多簡單,整日在家享福,還不知足。”
鄭頌賢笑, “娘辛苦了。”
鄭太太擺擺手, “叫你來也沒別的事情, 如今你就要成親了。你叔叔嬸子正舍不得女兒呢,你過去看看,讓你叔叔嬸子安心,不是說把薇丫頭提前娶回來了,人家就少了個女兒,得多半個兒子才好呢。”
鄭頌賢有些不好意思,“多謝娘為兒子操心。”
鄭太太吩咐旁邊的婆子,“把昨兒你們大奶奶娘家送來的點心拿一些給你們三少爺,院子裏的菊花開的好,挑一盆好的讓聿竹抱着。”
說完,她看向兒子,“你去吧,替我問你嬸子好。晌午在那裏吃飯,不用回來了。”
鄭頌賢起身給鄭太太行禮,“兒子去了。”
和鄭太太告別後,鄭頌賢回去換了身衣裳,帶着聿竹一起,慢悠悠晃去了劉家。
一路上人聲鼎沸,大街上摩肩接踵,偶爾路過幾家院子,還能聞到一絲桂花香。
到了劉家門口,門房高興地給他行禮,“姑爺來了,太太和姑娘們都在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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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頌賢直奔正院,魏氏母女幾個都在呢,劉悅薇懷裏抱着元寶,魏氏抱着劉悅蘭,娘兒幾個都在院子裏玩耍。
魏氏笑着對鄭頌賢招手,“賢哥兒來了。”
鄭頌賢跟母女幾個打招呼,然後看向了劉悅薇。
劉悅蓁問,“三哥,你是來查我的功課的嗎?”
鄭頌賢笑,“我不敢。”
魏氏道,“咱們去花園裏坐坐吧,今日這天兒真好,不冷不熱的。”
在花園亭子裏,劉悅薇抱着元寶坐在凳子上,鄭頌賢坐到了她身邊,拉起元寶的手逗他玩。
元寶快五個月了,睜着圓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好奇的不得了。
鄭頌賢和他做鬼臉,元寶忽然咯咯笑了。看他揚着小胖臉,鄭頌賢忍不住伸手輕輕捏了一下,捏的元寶立刻又瞪着眼睛看着他。
劉悅薇笑着問弟弟,“讓三哥抱抱好不好?”
鄭頌賢伸手,元寶已經開始認人了,立刻扭臉躲進姐姐懷裏。
旁邊的劉悅蘭也奇怪地看着姐夫,小娃兒看到陌生人,可不就好奇。
劉悅薇見鄭頌賢一會兒摸摸弟弟,一會兒又逗逗妹妹,忽然又想起上輩子兒子小的時候。
劉悅薇自從重生回來,時常會想到兒子。兒子兩歲多就沒有了父親,她一個人拉扯孩子艱辛,鄭小郎十分懂事,體恤母親、讀書用功,二十歲就中了舉人第三名,對寡母非常孝順。
劉悅薇看着眼前年少的鄭頌賢,和兒子非常像。她心裏忍不住默默說道,大郎,你好好的,我和你爹也好好的。
她笑着問鄭頌賢,“三哥,你一個人在家讀書悶不悶?”
鄭頌賢和元寶數手指頭,“悶是有一些,就是擔心自己一個人閉門造車,時日久了,差了旁人太多。”
劉悅薇安慰他,“有龐公子在呢,三哥不用擔心。再說了,你也不能老是在家裏,差不多也可以去學堂了。”
鄭頌賢聞言擡頭看了她一眼,劉悅薇笑着輕輕點頭。這是他們之間的秘密,她會旁敲側擊地指點他,他聽到了後心裏記下,不會再問。
魏氏坐了一會子就要走,“你們在這裏玩,我先回去了。”她要給女兒置辦嫁妝,忙碌的很。
兩個孩子都抱走了,連劉悅蓁也跟着走了。魏氏說她既然不想上學,就要學着管家,不然等劉悅薇出嫁了,全指望魏氏一個人,她如何能忙的開。
瞬間,花園裏又只剩下了劉悅薇和鄭頌賢,當然,還有雲錦和雲绡。
鄭頌賢拉着她的手,“因着我的原因,讓薇兒受委屈了。”
劉悅薇摸了摸他頭上的發帶,“也不光是三哥的原因,那日在街頭,我要是不往她丫頭裙子上撒胭脂,她可能就不會惦記上我們了。”
鄭頌賢搖頭,“我們憑白被她挑刺,你還手又沒錯。好了,不說她了,咱們說些別的。薇兒想聽什麽?”
劉悅薇從雲錦手裏接過團扇,“三哥說什麽我都愛聽。”
雲錦的牙頓時又要酸倒了,自己站到一邊去了。
鄭頌賢心裏甜蜜蜜的,“我娘說,年底就給我們辦婚事。薇兒高興不高興?我可高興了,恨不得早點到年底。”
劉悅薇有些羞赧,“還早呢,三哥說這個做什麽。”
鄭頌賢輕輕摩梭她的左手,“我的院子雖然比不上薇兒的東小院,但住咱們兩個綽綽有餘。我娘說,說,薇兒還小,咱們暫時不能住一間屋。我想過了,我把東屋給你住,我住小書房裏。小書房裏有張小床,我的衣服什麽的還放東屋裏,薇兒替我管着。”
說着說着,鄭頌賢的耳朵尖又紅了。
劉悅薇輕笑,“我替你管,你拿什麽謝我?”
鄭頌賢捧起她的手,看旁邊兩個丫頭都臉朝外,在手背上輕輕親了一口,“我把自己送給薇兒,你想怎麽樣都行。”
劉悅薇拿起團扇在他背上拍了一下,“不正經。”旁邊雲錦的肩膀明顯在莫名聳動,雲绡也捂住了嘴。
鄭頌賢繼續說道,“等你去了,咱們把院子裏重新整一整。現在只有幾棵樹,薇兒去了養些花,你要是願意,養只貓兒狗兒也行。我院子裏只有聿竹和一個婆子,到時候把聿竹打發出去,薇兒在院子裏想怎麽樣就怎麽樣。”
劉悅薇笑,“我又不是猴兒,還能翻跟頭不成。”
鄭頌賢把玩她的手,又拉起她的袖子仔細看了看上面的花紋,“等薇兒去了我家,你想什麽時候回來就什麽時候回來。我家裏的事情有我娘和嫂子們打理,你只管把咱們院子裏的事情官好就行。作坊那邊,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在家裏歇着。哦,你去了我家,彩鳳姐姐怎麽辦?”
汪彩鳳是劉悅薇的幫手,但她的身份尴尬,雖然是賣給了劉家,但劉家并未把她當奴仆,家裏人都叫表姑娘。
劉悅薇出嫁,有兩個陪嫁丫頭,汪彩鳳跟着不大合适,但若是劉悅薇走了,她在這家裏和別人也說不上什麽話,越發顯得尴尬。
劉悅薇也有些為難,“等過幾日我和彩鳳姐姐商議一番,先把她的戶籍放良,後面看她自己有什麽想法。”
鄭頌賢嗯了一聲,“有什麽需要我做的,盡管叫我。”
劉悅薇點頭,“放心吧,不會省着你。我看你不帶了盆菊花過來,咱們去我院子裏找個地方擺放好。”
鄭頌賢立刻起身,拉着她的手往回走。劉悅薇掙脫了好幾回都沒掙脫開,只能作罷。
那盆菊花上面有好幾朵花,有全開的,有半開,有直立的,有側身的,形态各異。
劉悅薇指揮鄭頌賢,“你把他搬到我屋裏窗臺外沿子上,我拉開紗簾就能看見了。”
鄭頌賢立刻動手,擺好了花,“這花兒就是普通的品種,不需花費精力,時常澆澆水就行,要是想加肥,拿到花園裏去,別熏着你。”
劉悅薇伸頭看了看花兒,“你巴巴的送了過來,我定然要好生照看。”
鄭頌賢見外頭太陽大了,“咱們進屋吧,別曬着你。”
雲錦也在一邊勸,“姑娘,回去吧,太太不讓姑娘曬太陽。”
快要出閣的姑娘,要多在屋裏養一養。
兩個人才進屋,雲绡端了一只小碗,“姑娘,這是廚房送來的燕窩。”魏氏想把女兒養的更好看一些,每日拿好東西喂,毫不吝啬銀錢。
劉悅薇端着小碗,對鄭頌賢招招手,“你坐到我跟前來。”
鄭頌賢搬了個矮矮的小板凳,乖巧地坐在了她面前,還不等她說話,自己先張開了嘴,“啊~~”
劉悅薇笑,用勺子舀了一勺,吹了吹之後喂給她吃。
鄭頌賢眯着眼睛吃燕窩,“薇兒在家裏吃得好穿的好,以後跟我在一起,你要受委屈了。”
劉悅薇自己也吃了一口,“怎麽,你不給我飯吃?”
鄭頌賢擡頭,又張開了嘴,被喂了一口後繼續道,“我還從來沒吃過燕窩呢,我家裏只有嫂子們和妹妹偶爾吃。這東西吃起來好像也沒甚特別的地方,怎麽就那麽貴。”
劉悅薇笑,“物以稀為貴,要說多好吃我也沒覺得,想來就是吃個體面吧。真讓我選,我覺得三哥那天帶我吃的酥油餅更香。”
“回頭我天天帶你去吃。”
“我才不要天天吃呢,我要吃肉。”
“好,吃肉。我家裏雖然不如薇兒家裏,肉還是有的吃。薇兒你一個月幾兩銀子月錢?”
“十兩。”
“這麽多啊!我妹妹只有三兩,我嫂子們因為有孩子,一個月五兩。我也有五兩,你肯定和嫂子們一樣,到時候,我把我的五兩給你,你就還有十兩了。”
劉悅薇聽着他傻氣的話,心裏又好笑又高興,“都給我了,你不花?”
鄭頌賢坐的比較低,抱住她的腿,把頭靠在她懷裏,“我不花,都給你。”
說完,他在她懷裏蹭蹭。
旁邊的雲錦覺得姑爺說話傻裏傻氣的,哪裏像個案首,和旁邊巷子裏那個二傻子倒是怪像的。
兩個人你一口我一口把一碗燕窩吃完了,鄭頌賢砸吧砸吧嘴,“要是我天天過來,是不是都能跟着薇兒吃燕窩。”
劉悅薇拿帕子擦擦他的嘴角,“你要是天天來,我就不吃燕窩了,我吃燕子毛。”
鄭頌賢把頭枕在她的腿上,吃吃笑了,“吃燕子毛我也樂意。”
雲錦開玩笑,“姑爺,燕窩都是姑娘家吃,很少聽說男人吃的。我們太太說了,姑娘要出門子了,多吃點燕窩,興許能再養白一些呢。”
鄭頌賢仰頭看劉悅薇的臉,“薇兒已經很好看了。”
劉悅薇當着丫頭們的面被他打趣,有些不好意思,“還不興我更好看一些。”
鄭頌賢坐直了身子,笑眯眯地看着她,“興,你更好了,我更高興呢。”
雲錦捂着嘴端着碗走了,雲绡看了看,也跟着走了。
劉悅薇起身去拿針線筐,鄭頌賢跟着進了房。只見針線筐裏有一塊紅蓋頭,上面的花樣還沒繡完。
鄭頌賢家裏兩個嫂子都過門了,他一眼就認出了那蓋頭是成親時蓋在新娘子頭上的。
他湊過去看了看,“薇兒這繡的什麽花樣?”
劉悅薇笑,“這個沒什麽花樣,各家都是一樣,龍鳳呈祥。”
鄭頌賢拿過拿蓋頭左右看了看,忽然,他看向劉悅薇。
劉悅薇被他看的心裏發毛,“三哥看我做甚?”
只見他擡起手,把那紅蓋頭蓋在了劉悅薇的頭上。
劉悅薇感覺視線頓時暗了下來,滿眼都是紅色,“三哥,別鬧,你又不是小孩子了,還玩過家家。”
鄭頌賢又伸手揭開了蓋頭,笑眯眯地看着她,然後叫了聲,“娘子。”
劉悅薇聽見這兩個字,忽然臉上笑容沒了,鼻頭發酸。
鄭頌賢見她這樣,心道不好,可能薇兒又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他一把摟過她,在她耳邊悄悄說道,“薇兒別怕,我會永遠陪着你的。”
劉悅薇把淚水逼了回去,“好,我信三郎的話。”
鄭頌賢低頭看着她,“薇兒蓋着蓋頭,真好看。”
劉悅薇被他這樣抱着,耳朵裏聽着誇贊,把那些悲傷的事情暫時都抛開了,擡頭看向眼前人,“三郎也很俊俏。”
“真的嗎?”
“真的。”
“那,薇兒喜歡不喜歡?”
“喜歡。”
“有多喜歡?”
“比喜歡銀子還喜歡。”
“我也喜歡薇兒。”
“有多喜歡?”
“比中了狀元還喜歡。”
“三郎騙人。”
“我才沒騙你。”
“那你證明給我看。”
……
鄭頌賢眯了眯眼睛,“好,我證明給薇兒看。”
說完,他低下頭就開始尋找那紅豔豔的小嘴兒,然後像只小蜜蜂一樣開始采蜜。
劉悅薇頭上的蓋頭要掉了,鄭頌賢雖然閉着眼睛,卻能準确地一把接過蓋頭,放在旁邊的針線筐裏,又用收回來的手攬住了她的腰肢。
過了好久,他松開了她,雙手卻仍然緊緊摟着她的腰,劉悅薇扭了扭身子。
鄭頌賢用額頭抵住她的額頭,“薇兒別動。”他已經不再像第一次那樣羞澀,任由鄭小賢在中間作怪。
自從鄭太太說要給他娶親,他發現鄭小賢越來越調皮,每天都要找機會彰顯存在感。但一想到還要等一年多才能圓房,他頓時覺得日子又難挨了起來。以後每天這樣抱着嬌妻,真是折磨死人。
他看到劉悅薇紅彤彤的俏臉,忍不住在上面啾了一口,“薇兒,我好喜歡你。”
劉悅薇覺得自己心都要跳出來,她又忍不住心裏唾罵自己,羞什麽,以前兩個人在一起什麽沒幹過,如今重來一回,應該更膽大才是。
想到這裏,她故意看向兩個人中間,“三郎,你帶了什麽東西?”
鄭頌賢頓時被問的啞口無言,他又在她臉上啾了一口,“薇兒以後就會知道了,是個好東西。”
劉悅薇心裏呸了一口,“什麽好東西?給我看看。”
鄭頌賢頓時眼神變得異常深邃,“薇兒再等等,等我們成親了,我就給你看。”
劉悅薇實在裝不下去了,忍不住扭過臉笑了起來。
鄭頌賢這才知道她使壞,立刻伸手在她後面輕輕拍了一巴掌,“壞丫頭,再笑,我真給你看了。”
劉悅薇趁他不注意,立刻掙脫開來,拿着針線筐就往小客廳裏跑,“呸,我才不要看呢!”
鄭頌賢立刻攆了出去,兩個人嘻嘻哈哈在屋裏笑鬧。
笑過了之後,劉悅薇坐下做針線活,鄭頌賢就坐在一邊看着,不是把玩她的頭發,就是數她的裙擺上有幾多花,再或者捏捏她的腳。
等到了晌午,雲錦帶着雲绡各端了一個托盤進來了,“姑娘,太太說了,外頭太陽大,就不要去正院了,姑娘和姑爺就在這屋裏吃。吃過了飯,姑爺在東廂房歇歇。”
劉悅薇點頭,“我知道了,你也去吃飯吧。”
雲錦把飯菜擺好了之後,笑着走了。
劉悅薇對他招手,“三哥,飯菜簡陋,你別嫌棄。”
鄭頌賢笑,“不嫌棄不嫌棄,要是這樣的飯菜還嫌棄,要挨雷打了。”
五個菜一個湯,兩個人吃綽綽有餘。
正院裏,劉悅蓁問魏氏,“娘,讓姐姐和三哥單獨吃飯,會不會不大好?”
魏氏看了她一眼,“你會說出去?”
劉悅蓁搖頭,“自然不會的。”
魏氏給她夾了一塊子菜,“那不就是了,擔心什麽。你二姐馬上要出嫁了,讓她和你姐夫多處些情分出來,你姐姐去了鄭家日子才好過呢。”
劉悅蓁忽然鬼鬼祟祟道,“娘,我看到三哥不老實,總是動手動腳。”
魏氏連忙呵斥她,“快住嘴,你小孩子家家的,莫要管閑事。等你二姐嫁過去,人家就是正經的夫妻了。”
劉悅蓁嘿嘿笑,“是不是,是不是過兩年,二姐姐也能生個小娃娃。”
魏氏想着三女兒自小就比別人早慧,指點她兩句,“你二姐還小呢,暫時只是嫁過去,生孩子的事兒,過幾年再說。”
劉悅蓁把筷子放嘴裏,又嘿嘿笑了,學堂裏男學生多,她大概知道生孩子是怎麽回事。
魏氏笑,“好了,快吃飯,別管你姐姐的事兒。只要她們沒有做什麽大的錯事,在一起時怎麽相處,咱們莫要管,你爹都不管呢。”
劉悅蓁點頭,“我曉得了,等吃了飯,我在娘這裏歇着,不回去擾他們。”
魏氏笑,“快吃。”
東小院裏,鄭頌賢正在把一塊山藥喂給劉悅薇吃,“薇兒多吃些,我感覺你身上都沒有肉。”
劉悅薇被他這樣一說,有些不好意思,“吃飯就吃飯,說那些做甚。”
兩個小兒女一起高高興興地吃了頓晌午飯,劉悅薇把他趕去了東廂房。歇了一覺起來後,魏氏就把鄭頌賢打發走了。快要成親了,不能老賴在這裏。
過了幾日,鄭頌賢開始去學堂讀書了。吳先生如往常一樣,馮五郎再也沒和他說過一句話。
鄭頌賢也不強求,他和馮家人,命裏犯沖。馮五郎看着鄭頌賢像沒事兒一樣,心裏冷笑。
過了幾日,鄭頌賢和劉悅薇又見面了,因為龐世淵和林檀姝的婚期到了。
林檀姝這邊的人很少,她舅父家來了幾個人,林家那邊來了幾個人,其餘就是和林檀姝住在一個巷子裏的鄰居們。林檀姝雖然是孤女,但好歹嫁了個秀才公,且年紀又輕,說不定以後還能往上去。各家都憐惜她無父母,時常上門來幫忙。
這回她出嫁,自然也要備了酒席酬謝大家。
林檀姝把自己這邊的事兒都托付給了劉家人,劉悅薇作為娘家主事人,頭兩天晚上就住進了林家。
林檀姝的嫁妝都準備好了,一共三十擡,裏面有房屋田産、金銀首飾、奴仆下人、家具料子……折價也有個近三千兩銀子,不算簡薄了。
因劉悅薇也快要嫁人,魏氏近來給女兒準備東西時,時常也會往林家送一份。林檀姝成親家裏宴席上的許多東西,都是魏氏幫着準備的。
出嫁前夕,劉悅薇帶着林檀姝把嫁妝整理了兩遍,然後帶着她回了房。
劉悅薇拉着劉悅薇的手,“檀姝姐姐,你別怕,龐公子是個好人,龐家伯父伯母對你也好,你的日子會過的很好的。”
快十六歲的林檀姝像一朵即将盛開的牡丹花,嬌豔欲滴。她眨了眨眼睛,“多謝妹妹為我操心。”
劉悅薇坐在她身邊,“檀姝姐姐,別的規矩姐姐比我還懂呢。只有這成親後的男女人倫,我看姐姐家來的客人都是男人,我托個大跟姐姐說兩句。”
林檀姝立刻紅了臉,“你比我還小呢,你懂什麽。”
劉悅薇笑,“我雖然比姐姐小,說句姐姐別難過的話,我有親娘在,我娘都教給我了。”說完,她趴在林檀姝耳朵邊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林檀姝聽的兩張臉紅透了,劉悅薇說的和家裏婆子說的不一樣。婆子只會說讓她聽姑爺的話,忍一忍就不疼了。
劉悅薇告訴她許多閨房裏的趣事,不要一味忍着。想要什麽樣的,就大膽跟夫婿說,他們會體諒,也願意讓自己屋裏人一起快樂。
林檀姝恨不得把耳朵捂住,“妹妹,快別說了,我都知道了。”
劉悅薇笑看她,“姐姐,我又不是龐公子,姐姐羞什麽。”
林檀姝點了點她的額頭,“真是個膽子大的丫頭,什麽話都敢說。等你去了鄭家,鄭公子還不乖乖聽你的。”
劉悅薇輕搖團扇,“姐姐就會說我,難道龐公子不聽你的?”
兩個待嫁的姑娘,一起在房裏說悄悄話。龐家那邊,龐世淵更是激動的差點要失眠了。
第二天早上,劉悅薇起了個大早,把自己帶來的下人和林家下人指示的團團轉。林家的親戚原說劉悅薇一個姑娘家,哪裏好操持事情。但林檀姝堅持,說劉悅薇家是本地大戶,辦事方便,且她身邊有老成的嬷嬷,定然能辦好事情。
劉悅薇做過當家太太,做過舉人的娘,娶過兒媳婦、嫁過侄女,這點小事情對她來說不足挂齒。
她坐在那裏輕搖團扇,就把各樣事情都安排好了,然後去了新娘子房裏。
劉悅薇拉着林檀姝上下檢查了一遍,洗過澡了,頭發擦幹了,喜服也換上了,就剩上頭了。
“姐姐別怕,聽喜娘子的話。”
林檀姝點頭,“好,我不怕。”但她的手還是在發抖。
劉悅薇坐在她身邊,“姐姐別怕,今日來的喜娘子,是龐家伯娘找的,可靠的很。家裏的事情你不要擔心,姐姐只管安心在龐家住下。等回門時,姐姐和旁人一樣回來,我在家裏候着姐姐。”
林檀姝紅了眼眶,劉悅薇趕緊安慰她,“姐姐才上了妝,可莫要掉眼淚。還有個事兒我和姐姐商議一下,等會子姐姐出門的時候,總要拜別父母。姐姐看,把林叔父和嬸子的牌位放在正位上,讓姐姐和龐公子拜別,姐姐看可行?”
林檀姝強忍住淚水,“好,今日妹妹是家裏掌事人,我聽妹妹的吩咐。”
劉悅薇笑,“那我就越俎代庖了,今日三哥本來說要過來的,可還是先去了龐公子家裏。等會子我娘來了,我讓我娘看着家裏,我陪姐姐過去,還有姐姐的舅父叔父,我們一起送姐姐。”
林檀姝只顧着點頭。
劉悅薇見吉時快到了,連忙讓請來的人給林檀姝上頭,插戴了全套的頭面首飾。
很快,魏氏帶着劉悅蓁來了,劉文謙去了龐家那邊吃酒席。魏氏一直挂心着林檀姝,因她帶着兩個孩子,哪裏都去不了,只能讓女兒來看着,還把喜媽媽也給了劉悅薇,一起幫着操持。
魏氏囑咐了林檀姝幾句話,怕她緊張害羞,也沒多說,自己到外頭去和林家親戚們閑話。
少時,龐家來迎親了。因女方父母兄弟皆無,龐家雖然叫了許多人來撐場面,卻一再囑咐來迎親的人,莫要魯莽,定要守禮節。
龐世淵帶着一群少年郎在門外象征性地做了幾首詩,塞了幾個紅包,林家這邊就開門了。等到了房門口,劉悅薇帶着劉悅蓁和巷子裏幾個鄰居家的姑娘守在裏面,龐世淵詩念了一首又一首,房門還是沒開。
劉悅薇隔着房門問他,“龐公子,林姐姐身後無所依托,你準備如何對她?”
龐世淵愣了一下,忽然大聲說道,“林妹妹,你放心,此生此世,再不相負。若有違背,天打雷劈。”
林檀姝感動的要掉眼淚,巷子裏的姑娘們都捂嘴笑了。
劉悅薇搖頭,“龐公子,你說這些空話沒用。我就問你,以後誰當家?”
外頭龐家來迎親的人都竊竊私語了起來,有同窗去看鄭頌賢,鄭頌賢假裝咳嗽兩聲,站到了一邊。
龐世淵想了想,“自然是林妹妹當家。”
劉悅薇又問,“家裏錢誰管?”
龐世淵又回道,“自然是林妹妹管。”
劉悅薇又問,“林姐姐沒有娘家撐腰,在她占理的情況下,你們龐家若有人欺負她,你會不會給她出頭?”
這話就有些重了,新媳婦不管有沒有娘家,誰不受委屈呢。
龐世淵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只要林妹妹站着理,我就站在林妹妹這一邊。”
劉悅薇笑了,“龐公子放心,林姐姐賢惠能幹,定然會孝順公婆、操持家務。我是姐姐娘家人,多問了兩句,還請龐公子勿怪。”
龐世淵鞠躬,“多謝妹妹。”
劉悅薇伸手打開了門,一群人一哄而上。
劉悅薇看見了鄭頌賢,沖他擠擠眼,鄭頌賢笑了,趁着大家不注意,從袖子裏掏出兩顆喜糖,塞到她手心裏。
龐世淵帶着林檀姝一起,從房裏走了出來,在廳堂裏一起跪下,對着林家夫婦的牌位磕了三個頭。
林檀姝在蓋頭下淚水漣漣,忍不住痛哭了起來。
自父母去世,她遭族人欺辱,家産被奪,幸得龐老爺及時出手,她保住了她該得得家業。這幾年間,她一個人獨居于此,整日一邊思念父母,一邊戰戰兢兢怕有人再來找她麻煩。
龐世淵對着林家夫婦的牌位在此發誓,“岳父岳母在上,小婿在此立下誓言,此生此世,定珍愛檀姝,保她一世無虞。二老放心,我娶了檀姝,我就是你們的兒子,二老的墳茔,我定會終生照看。”
林檀姝終于止不住大哭了起來,親朋們趕緊上前安慰她。
龐家來的主事人高喊,“吉時已到,上轎!”
按照時下的規矩,新娘出門,要親兄弟背上花轎的,但林檀姝沒有兄弟,也沒有找人。龐家主事人有些尴尬,這可怎麽辦呢。
劉悅薇提前和林檀姝商議過此事,後來一起決定,不讓人背,林檀姝踩着紅綢自己走上花轎。來觀禮的衆人都驚呆了,人群裏傳來了許多竊竊私語的聲音。
林檀姝與別人不同,她雖然嫁出去了,還要照看父母墳茔,而且,以後若是生了幾個兒子,還要過繼一個到林家。她不同于別人出嫁,也不同于別人招婿,她要走不一樣的路,就要承受不一樣的眼光。她早就做好了思想準備,只要身邊的人不在意,她不怕別人說她。
林檀姝一身紅裙站了起來,龐世淵拉着她的手轉身。林家的紅綢從正房一直鋪到了大門口,龐世淵牽着她的手,一起慢慢往外走。
秋風起,林檀姝的紅裙微微飄蕩了起來。她的腳步非常堅定,一步一步,不急不緩。從此,她有了新的家人,有了新的生活。
劉悅薇跟在她身後,心裏默默道,林姐姐,前十六年,你受了許多苦楚,後年幾十年,希望你能如前世一樣,一直平安喜樂、福壽綿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