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郎心鐵堅硬如石
鄭老爺失魂落魄地回到了家。
鄭太太見丈夫無精打采, 連忙上前寬慰,“官人,發生了何事?如何滿臉愁容?”
鄭老爺三言兩語把事情說清楚了。
鄭太太大驚, “官人,這, 這可如何是好,背信棄義的事兒咱們豈能幹。可, 可若是不答應, 官人以後要如何在衙門立足。老天爺,怎麽就被纏上了。”
鄭老爺嘆了口氣,“娘子,親事是不能退的。若是退親, 我豈不成了言而無信的小人。若是老三自己不喜歡,我做個惡人, 拼着得罪劉兄弟也能退親。可老三自己喜歡侄女,我若強行拆散,給他說了官家小姐,一輩子不快活,又有什麽意思。”
鄭太太氣的直罵, “豈有此理,被人家退了親事的丫頭,如今要塞到我們家來。官人不知道, 前幾日在陸通判家, 馮家那個丫頭嘴巴刁毒, 專逮着咱們珺丫頭欺負。珺丫頭平日裏心多寬, 回來就哭了一場。官人想想, 不是我背後說人閑話, 好好的她能被人退親?既然被退了親事,就更要老實些,樹個好名聲,卻無緣無故欺負咱們丫頭。不過是個知府家的庶女,卻比公主娘娘譜還要大。這還沒過門就這樣嚣張跋扈,真要是娶了這樣的媳婦,以後連我都要每日給她請安了。”
鄭老爺又嘆一口氣,“娘子說的我何嘗不知道,馮家女非良配。一則,此女不賢;二則,老三不喜;第三,馮知府好貪墨,早晚會翻船,我這等微末小官,豈能陪他一起死;第四,老三若是自己沒本事,說什麽樣的岳家都沒用。最重要的是,我不能負了劉兄弟。”
鄭太太坐到了他身邊,“那,官人,我們要如何回絕馮大人?”
鄭老爺垂下了眼眸,“若是他實在相逼,我只能辭官了,不過是個八品官罷了。如今咱們也有點家業了,我回來帶着老三一起讀書,我們爺兒兩個一起考進士去。”
鄭太太也嘆了口氣,“做官也這麽不容易啊。”
鄭老爺安慰鄭太太,“娘子莫要想太多,一步步來吧。今日我并沒答應,馮家這樣急着嫁女兒,怕是有什麽事情。”
鄭太太點頭,“官人千萬莫要和知府大人硬來,話軟着說,他總不好強逼。青州府的好兒郎多的很,咱們只要頂住了不退婚,他家急着嫁女兒,總會再去找別人。”
等夜裏孩子們都回來後,鄭太太并未瞞着大家,兄妹四個都知道了。
鄭頌仁覺得奇怪,但他一向謹慎,什麽都沒說。
鄭頌德看向鄭老爺,“爹,這馮家女莫不是有不妥?怎麽就盯上三弟了。”
鄭老爺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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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頌賢捏着筷子,半天沒動,然後也看向鄭老爺,“爹,恕兒子不能答應。”
鄭老爺嗯了一聲,“我替你回了,但看馮大人的意思,怕不會輕易放過。”
鄭頌賢捏緊了筷子,“爹,那馮姑娘,刁鑽的很,不及薇兒萬分之一。”
鄭老爺自然不會去評判別人家的姑娘,“你放心吧,爹不會強按着你的頭答應。不過,要是得罪了馮知府,爹可能在這青州府衙門就混不下去了。到時候,說不定就要辭官回家了。這幾年,因着我做了這個芝麻小官,你們雖說沒享到大福,也比以前體面多了。我若辭官,你們要做好準備,再不能像以前那樣,出去就有人捧着了。”
鄭頌賢立刻站了起來,讷讷道,“爹,都是兒子的錯。要不然,要不然爹把我逐出家門,我和鄭家沒關系了,馮大人總不能再找爹的麻煩。”
鄭老爺放下碗,“胡說,你是我兒子,一向聽話懂事,你又沒做錯什麽,我豈能為了外人把你逐出家門。你莫要怕,人這一輩子,哪能不受人脅迫呢。你們都要記住,不能幹的事情,別說辭官,就算刀架到脖子上,也不能答應。我若悔婚,不光和你劉叔這麽多年的情義毀于一旦,也要被全青州的人唾罵。你爹我雖然不是什麽君子,也不想出門就被人吐口水。”
鄭晗珺在一邊插話,“三哥,你可不能答應。她整日小姐的架子大的很,要是你娶了她做我嫂子,我豈不是要成了她的丫頭。”
鄭太太摸摸女兒的頭,“別怕,娘不會讓人欺負你的。”
鄭老爺為防止意外,把這消息告訴了劉文謙。
魏氏聽到後在家裏罵,“什麽官家小姐,不要點臉皮。滿天下那麽多男人都死絕了不沉,非要和人家搶。我說她怎麽先欺負薇兒又欺負珺丫頭,原來是沒安好心。呸!辛虧大哥大嫂重情義,要是個軟骨頭,被壓着退了親事,我們薇丫頭還怎麽活?”
劉文謙還沒敢說馮家想讓女兒做妾的事情,“娘子莫要生氣,鄭大哥讓我做好準備。馮知府此人,睚眦必報。若是鄭大哥再三拒絕他,怕是這個八品小官做不成了。不光如此,咱們家的鹽鋪子,等做完了這筆買賣,我估計就要關門了。”
魏氏吃驚地看向丈夫,“官人,會不會,會不會血本無歸?”
劉文謙搖頭,“那到不至于,本錢肯定能保住,多少能掙一些,但中間肯定會有麻煩。沒有鄭大哥在衙門裏替我保着,多的是牛鬼蛇神來找麻煩。官鹽官鹽,不連着官家,根本沒法做。要是鄭大哥真辭官了,我賣完這一筆就關門,多少掙幾個錢,給你們娘兒幾個打首飾。”
魏氏嘆了口氣,“關門就關門吧,要是拿女兒的婚事去換錢,咱們成了什麽人了。不行咱們繼續守着綢緞鋪子和當鋪,日子也不是過不下去。”
劉文謙點頭,“你多看着二丫頭,這些日子讓她少出門,作坊那邊,讓侄女去守着。”
魏氏點頭,“我曉得了。”
劉悅薇知道這事兒後,心裏覺得很詫異。上輩子并沒有發生馮家逼婚的事情,現在如何多了這一出。
她仔細想了想,症結還是在自己身上。她想未雨綢缪辦作坊,拉上了鄭頌賢,街頭偶爾了馮四姑娘,和她發生争執,然後扯出後面一連串的事情。
但劉悅薇還是覺得奇怪,上輩子,馮四姑娘最後嫁給了薛大郎,她記得清清楚楚,怎麽現在卻纏上了三郎?
難道是因為三郎讀書好?還是因為看不得三郎對我好?
劉悅薇百思不得其解,她先放下自己的疑惑,先去安慰魏氏,“娘,知府三年一任,馮知府眼見着就要到期了。只要伯父能再熬幾個月,等馮知府走了,也就好了。”
魏氏搖頭,“怕不是那麽容易,馮知府要明年四月才能任期滿,這還有大半年呢,如何好熬。得罪了上官,一天都難熬。娘真為你發愁,這還沒過門,就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以後你去了鄭家,要如何立足。”
劉悅薇笑道,“娘,伯父和伯娘不是那樣的人。我去了鄭家,照着規矩孝敬公婆,該怎麽過怎麽過,娘不要擔心我。”
劉悅薇知道,上輩子馮知府還沒到期就走了,居然還犯了什麽事情,來了個年輕厲害的許知府接任。仔細算一算,馮知府在青州最多還能待兩個多月。但她沒法跟家裏人說清楚,只能用波瀾不驚的态度告訴家裏人,她一點不擔心。
魏氏暗地裏搖頭,真是個心大的丫頭。
鄭劉兩家都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堅決不能退婚。
馮知府等了幾日,沒等到鄭老爺的回話,又把他叫了過去。
“元明啊,你想的怎麽樣了?”
鄭老爺立刻跪下了,“回禀馮大人,犬子無福,下官辜負了大人的厚愛。”
馮知府哼了一聲,“元明可莫要後悔。”
鄭老爺咬了咬牙,“大人,下官不後悔。”
馮知府拂袖而去,鄭老爺自己爬了起來,回了經歷衙門。
劉文謙那邊,加快處理手裏頭的存鹽,同時,趁着鄭老爺還沒辭官,他把手裏剩下的四萬兩鹽引折成九折賣給其他人。劉悅薇也沒攔着他,等明年東山再起,未嘗不可以。
馮知府回家後找到馮四姑娘,“女兒啊,爹找過鄭元明了,那個死犟頭不答應,爹問了兩回,他都不同意退婚。算了吧,鄭家三郎又不是說明兒就中了狀元。爹看薛大郎也不錯,人家還是六品官的嫡長子呢。”
馮四姑娘瞪大了眼睛,“鄭家不同意?”
馮知府咳嗽了一聲,“女兒啊,鄭家和劉家的事情,滿青州府誰不知道呢。就算爹強逼着他退了劉家的親事,到時候你去了鄭家,外頭人也要說我們仗勢欺人。再說了,要是讓鄭家小子納了劉家女為妾,他們青梅竹馬的,我兒到時候豈不是要受委屈。算了算了,爹看還是薛家好,沒有什麽狗屁的青梅竹馬未婚妻。”
馮四姑娘氣得胸口不停地起伏,鄭家居然不同意?鄭家憑什麽不同意?她的身份,她的人才,哪一樣不比那商家女好了一萬倍,他們居然不同意?簡直是豈有此理!鄭三郎,我非得讓你答應不可!
馮四姑娘好勝心起,“爹,女兒就看上鄭家了。爹不要管了,女兒有辦法讓鄭家答應。只要鄭三郎看中了女兒,鄭經歷還能拗得過兒子?”
馮知府雖然疼愛女兒,也不是傻子,“我跟你說,可別胡鬧。女兒家名聲要緊,薛家有什麽不好?再不把事情定下,天使就要來了。”
馮四姑娘咬咬牙,“爹,您給我五天時間,我自己來想辦法。”
馮知府拉下臉,“你要做什麽?哪有姑娘家家自己去操心婚事的,人家既然不答應,你要強逼人家不成?我可告訴你,咱們馮家在京城也算有頭有臉的,你要是做了什麽不體面的事情,我頭一個不饒你。”
馮四姑娘趕緊陪笑,“爹放心,女兒再不會的。”
馮知府知道這個女兒性子執拗,“也罷,我給你五天時間,你要是能讓鄭三郎點頭,那最好不過了。鄭家雖然不如薛家,但鄭三郎人才比薛大郎強了百倍。但你要記住了,不可胡來。”
馮四姑娘把她爹送出了房門。
等到了夜裏,馮四姑娘把馮五郎叫到了自己屋裏。
馮五郎奇怪,“姐姐叫我做甚?”
馮四姑娘問,“前些日子你是不是去鄭家赴宴了?”
馮五郎點頭,“去過,鄭三郎把學堂裏能請的都請去了。”
馮四姑娘看着她弟弟,“你和鄭三郎關系如何?”
馮五郎轉了轉眼珠子,“姐姐要做什麽?我和他說不上關系特別好,前些日子他打了表兄,我還沒跟他算賬呢。”
馮四姑娘咳嗽了一聲,“表兄嘴上沒個把門的,早晚得挨收拾。不說表兄的事兒,我請你幫我做件事請。”
馮五郎鬼鬼祟祟地湊到他姐姐面前,“姐姐,是什麽事情?”
馮四姑娘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有些不大好意思,“你明兒替我約了鄭三郎到香茗居去,我有話問他。”
馮五郎瞪大了眼睛,“姐姐!你找他做什麽?他一個外男!”
馮四姑娘看了弟弟一眼,“鬼叫什麽,爹知道的。”
馮五郎聽說他爹知道,頓時放心了,立刻好奇心起,“姐姐,你約鄭三郎幹什麽?”
馮四姑娘畢竟是未婚姑娘,也不好意思和她弟弟說太多,“他敢瞧不起我,我去罵他去。”
馮五郎才不信呢,上下打量了他姐姐一番,“姐姐,你可是看上鄭三郎了?”
馮四姑娘的臉頓時紅了,“胡說,我不過是看他讀書好罷了。”
馮五郎頓時來了興致,“姐姐,你這是怎麽了?我可跟你說,鄭三郎此人,就跟茅坑裏的臭石頭一樣,又臭又硬,別看爹是知府,他從來沒把我放在眼裏,中了個案首就跟中了狀元似的。”
馮四姑娘看了他弟弟一眼,“你想讓人家把你放眼裏,你院試時考到他前頭不就是了。”
馮五郎被噎了一口,“姐姐你也忒偏心了,我可是你親弟弟。”
馮四姑娘小聲把朝廷選秀的事情告訴了弟弟,馮五郎頓時也急了,“姐姐放心,你既然看上了鄭三郎,我以後定然好生敬重他,明兒我就約他去香茗居。他敢不去,我拿繩子綁也要綁了他去!”
馮四姑娘紅着臉點頭,“也不是我要毀人姻緣,實在是劉家女哪裏配得上她。”
馮家姐弟這邊在做準備,鄭頌賢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斃,他第一時間把事情告訴了龐世淵。
龐世淵先是愣住了,然後哈哈大笑了起來,“師弟,師弟你真是豔福不淺。這邊有青梅竹馬的劉姑娘,那邊又來個官家小姐馮姑娘。”
鄭頌賢氣得把書摔他身上,“師兄,我都急得冒火了,你還取笑我。”
龐世淵收斂了笑容,“師弟,這馮家姑娘莫不是吃錯了藥,怎麽盯上了你了?”
說完,他把鄭頌賢從上往下打量了一遍,“長相可以,讀書還可以,家世嘛,跟馮家比起來差遠了。看來,馮家是看上你的人才了。”
鄭頌賢瞥了他一眼,“論人才,師兄豈不是比我更好?你都是秀才了,我還沒過院試呢。”
龐世淵笑着搖頭,“非也非也,師弟呀,叔父好歹是個八品官,舉人出身,比我爹強多了。再說了,我雖然是秀才了,我又沒中過案首。而且呀,這搶來的才香呢。”
鄭頌賢哼了一聲,“馮家女刁鑽,不及薇兒萬分之一,我定然不會答應的。”
龐世淵又笑,“叔父只是個八品官,知府可是四品,你真要連累叔父丢官不成?”
鄭頌賢又沮喪了起來,“要是連累爹丢官,豈不是我的罪過,薇兒心裏也要過意不去。以後她過門了,要如何自處。”
龐世淵想了想,“師弟,馮姑娘又沒見你幾面,她這樣執着,想來不過是一時興起。你只要守住了,死不答應,說不定她過幾日就找別人去了。”
鄭頌賢嘆口氣,“且先耗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當天下學,馮五郎就攔住了鄭頌賢,“鄭師兄,今日可有空,我請你到香茗居喝茶去呀?”
鄭頌賢的心沉了下來,他看了龐世淵一眼,龐世淵點點頭,鄭頌賢回道,“光咱們兩個多沒意思,不若把龐師兄也叫上,還有聞師弟和馬師弟呢。”
馮五郎想了想,點了點頭,“那正好呢,人多也熱鬧些。”他提前把姐姐藏在隔間裏,不怕人發現。
鄭頌賢清楚,什麽喝茶,定是鴻門宴。
衆人到了香茗居,馮五郎把大家引進一間雅間。這雅間分兩間,中間一道門隔開的。
馮五郎先招呼大家一起在外間喝茶,等說笑了一陣子,又請大家去外面戲臺子看戲。
馬大哈高興地走在了前頭,聞老七和龐世淵跟在後面,鄭頌賢卻被馮五郎拉住了。
“鄭師兄,讓他們先去,我這裏有篇文章,請你幫我看看。我爹昨兒還罵我,說我什麽時候要是能像鄭師兄一樣中個案首就好了。”
鄭頌賢若無其事地笑,“馮師弟客氣了,你功課哪裏也不比我差。”
馮五郎生拉硬拽,把他帶入了裏間,果然,馮四姑娘就在裏面。
鄭頌賢立刻就要出去,馮四姑娘喊了一聲,“鄭三郎!”
鄭頌賢回頭,看着她們姐弟,然後垂下了眼簾,“不知馮姑娘叫在下有何貴幹?”
馮四姑娘直入主題,“你為何不答應婚事?”
鄭頌賢笑了,“姑娘說笑了,在下自小定有婚事,我二人青梅竹馬,情意深厚,等明年我過了院試,我們就要成親了。”
馮四姑娘輕笑,“我知道你舍不得劉姑娘,但她的身份如今配不上你,我不是說了,讓她做妾,這樣豈不是兩全其美。”
鄭頌賢心頭火起,“馮姑娘,她在我心裏如珠如寶,豈能做妾!不管她是商家女,還是農家女,我娶的是這個人,又不是她的家世。男子漢大丈夫,我有手有腳,要前程自己去拼,難道要靠吃軟飯不成!”
馮四姑娘聽到這一席話,非但沒生氣,反而笑了,“果然,是個頂天立地的。鄭三郎,你現在說的嘴硬,但你知道憑你一個八品官子弟,想往上爬有多不容易嗎?我伯父身上有伯爵呢,我爹如今止步于知府,換了兩個地方,都沒升上去。你一個寒門子弟,想出頭,談何容易。”
鄭頌賢冷笑,“姑娘說的固然有理,但我朝寒門子弟出息的難道少了?我掰着手指頭數都能數出十個八個,有入閣的、有封侯拜相的、有配享太廟的,哪一個不是寒門子弟。真正豪族出身,不過三五代,若無出色子弟,很快就煙消雲散。再說了,若是讓我拿自己的良心和婚事去換暫時還看不到的前程,那我還不如回家算了,讀的聖賢書,卻要做沒良心的事,還讀個屁。”
一個斯斯文文的讀書郎,說了個屁字,惹得馮四姑娘捂嘴笑了,“鄭三郎,你不為你家裏人考慮嗎?你要連累你爹丢官嗎?你要連累劉家嗎?”
鄭頌賢的額頭青筋直跳,半晌後強行讓自己平靜下來,“馮姑娘,多謝您看得起在下。可您看,我家世低,脾氣又不好,剛剛過了府試,想出息還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馬月。最主要的是,我不喜歡你。就算我退了劉家的婚事,和姑娘好了。可我一輩子都會耿耿于懷,一輩子都會想着她念着她,這對姑娘又如何公平呢?姑娘想想,我要是為了前程,二話不說琵琶別抱,這種狼心狗肺的人,姑娘難道不害怕嗎?”
馮四姑娘似乎被他說動了,坐在桌子旁邊靜靜地看着他,“鄭三郎,你說的都對,可我沒得選擇了,你知道嗎,太上皇要選秀了,要選管家女,我的條件正好合适。我不想進宮,我不想給老頭子做玩物,所以我必須盡快嫁人。你答應也得答應,你不答應也得答應。我答應你,讓你納她做妾,做貴妾也可以,只要能大面上尊重我就行。我不想嫁給陸二郎,那個窩囊廢,我說話聲音大一點他都怕的要哭。我也不想嫁給薛大郎,我見都沒見過他,誰知道他是圓的扁的,他爹是個六品官不錯,他又不是六品官,到現在連個功名都沒有。你懂我的意思嗎,我沒有退路了。”
鄭頌賢瞬間明白了事情的症結,“馮姑娘,這事肯定還有別的解決法子,我,我可能還不如陸二郎和薛大郎。姑娘說陸二郎軟弱,我也軟弱,你看,我就不敢和你硬頂。姑娘說薛大郎沒功名,我現在連個秀才都沒掙到手。而且,我心裏還有別人,她是我的心頭寶,姑娘看,我身上穿的衣裳,我戴的荷包,我的鞋襪,都是她做的。我們雖然沒有天天見面,可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她。不怕姑娘笑話,我每天做夢,夢裏面都是她,只恨不得她快些長大,然後娶她過門。這輩子,除了她,我再不想看別的女子一眼,不管別人是貌若天仙,還是出身貴族,我就只想和她在一起。”
馮四姑娘年紀比鄭頌賢還大一點,知道一些人事,聽他這樣說,頓時羞紅了臉,心裏又有些酸意,這麽專一的少年郎,要是肯對我好,那該多好。
“鄭三郎,你說的這些,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三天後你還來這裏。你若是答應,也就罷了,你要是不答應,別怪我心狠了,我可是給過你機會的。五郎,咱們走吧。”
說完,她起身戴好帏帽,帶着丫頭就往外走。馮五郎在後面對鄭頌賢拱手,“鄭師兄,還請三思。”
鄭頌賢急得在後面喊,“馮姑娘,馮姑娘,我真不能答應,我死也不能答應的。”
馮四姑娘的腳步頓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鄭頌賢回家後就病了,夜裏發高燒,滿嘴胡話。
一會兒說,“馮姑娘,馮姑娘,我不能答應你,你去找別人吧,我心裏已經有人了。”
一會兒又說,“薇兒別怕,我不會跟別人好的,我心裏只有你。”
翻了兩下身,他又開始絮叨,“爹,爹,兒子不孝。”
鄭太太急得直哭,“我的老天爺,這是要把孩子生生逼死啊。我的兒啊,你莫要怕,爹娘不會逼你的,不是都說好了,不退婚,咱們不退。你好好的,快些醒來。等你醒來,娘就給你娶媳婦好不好?娘不等了,立刻就給你娶回來。你們兩個在一起,就不會再有人來搗亂了。“
大夫囑咐鄭家夫婦,“貴府少爺這是急火攻心,激着了,把心放寬,過兩日就好了。”
鄭老爺讓人送走了大夫,吩咐鄭太太,“娘子,去劉兄弟家,把他媳婦接過來。”
鄭太太擦了擦眼淚,“好,他們兩個好,也能勸一勸他。傻孩子,怕是急壞了。”
劉悅薇聽到鄭頌賢病了,高燒不退,和魏氏打過招呼,顧不得是大半夜,匆匆趕了過來。
一進屋,她先給鄭家夫婦行禮,“伯父,伯娘。”
鄭太太拉着她的手,“好孩子,三郎病了,你多勸勸他,讓他別憂心。”
劉悅薇點頭,“我知道了。”
鄭老爺帶着鄭太太出去了,把丫頭們也帶走了。
劉悅薇急忙走到床邊,只見鄭頌賢雙眼緊閉,額頭上搭着一條濕手巾,停止了說胡話,卻看起來躁動不安的樣子。
劉悅薇拉住他的手,輕輕喊,“三郎,三郎。”
鄭頌賢的眉頭皺了皺,仍舊沉睡。
劉悅薇摸摸他的臉,把那手巾拿下來,換了次水,再次搭在他的額頭上。
她坐到了床邊,一只手拉着他的手,一只手撫摸他的臉,“三郎,你別怕,有我陪着你呢,誰也拆不散我們。老天讓我重活一次,定然會讓我們白頭到老的。”
忽然,鄭頌賢拉緊了她的手,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渙散,半天後看到了床邊的人,輕聲呢喃,“薇兒,是你嗎?”
劉悅薇俯下身子,繼續撫摸他的臉,輕聲回他,“三郎,是我。別怕,我來陪着你。”
鄭頌賢忽然笑了,拉緊了她的手,“薇兒,你別走。你放心,我不會退婚的,我要和你在一起,誰也分不開我們。”
劉悅薇忽然感覺鼻頭有些發酸,她伏在了他的胸口,“三郎,我不走,我永遠和你在一起。”
鄭頌賢似乎清明了一些,摟住了她,“好,我們永遠在一起。”
說完,他似乎又想睡。
劉悅薇起身,把旁邊的水端來,喂他喝了兩口,“三郎,你別擔心,都會好起來的。”
鄭頌賢似乎想起了什麽,神情又有些沮喪,“薇兒,我沒用,連累了我爹,連累你。”
劉悅薇放下水,雙目凝視他,“三郎,你相信我嗎?”
鄭頌賢點頭。
劉悅薇和他靠的非常近,“三郎,你相信我,再等一等,再等兩個月,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咱們再熬兩個月就好了。”
鄭頌賢吃的藥開始起作用了,燒退了一些,腦子也更清楚了,“薇兒為何要這麽說?”
劉悅薇沉默了良久,“三郎,你要相信我,我說的都是真的,再有兩個月,馮知府因獲罪就要走了,來了個許知府,伯父會升到七品,明年,你的院試還是案首。龐公子秋闱,中了第十名。”
鄭頌賢呆呆地看着她,“薇兒,你莫不是仙女,怎麽能未蔔先知。”
劉悅薇忽然掉下了眼淚,“三郎,不是我未蔔先知,是我都經歷過的。三郎,我回來找你,就是想和你長相厮守的。老天垂憐我,讓我複生,誰也奪不走你的。”
她話音剛落,忽然,外面響了個霹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