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送節禮橫刀奪愛
一眨眼, 中秋節到了。吳先生給學生們放了兩天假,衙門裏也放假了。
鄭老爺從衙門裏帶回了節日份例,有銀子、布匹、月餅、茶葉和肉, 鄭太太把銀子收起來, 其餘的東西留着過節吃。
八月十四那一天,鄭太太打發鄭頌賢來劉家送節禮。鄭頌賢穿的幹幹淨淨,吃罷了早飯,帶着聿竹一起來了。
聿竹手裏拎着一條肉、一只雞、一盒月餅和一包茶葉,這是定了親的女婿孝敬岳父母的。劉家哪裏缺這點東西, 但心意難得。
魏氏笑眯眯地讓人接下了東西, “你快去東小院,她們姐妹幾個在算賬數銀子呢。”
鄭頌賢告別魏氏,跟着丫頭去了東小院。
劉悅薇估摸着今日鄭頌賢該來了,早上起床時, 她特意裝扮了一番。魏氏給她們姐妹一人裁了好幾套新衣, 劉悅薇挑了一件水紅色裙子,頭上花钿金步搖,耳朵上也是新打的耳墜,下面吊了一顆水滴狀的紅寶石。脖子上是原來的金項圈, 重新炸了炸,在下面新吊了一顆大一些的紅寶石。
再看劉悅蓁, 也是一樣的金項圈,因年齡小,頭上只有珠花。汪彩鳳身上素淨一些, 頭上只有一根簡單的金簪, 其餘再無其他飾物。
聽說鄭頌賢來了, 劉悅薇親自到東小院門口來迎接, “三哥來了。”
鄭頌賢笑着把她從上到下打量一番,“我娘打發我來送節禮,聽說姐妹們在算賬數銀子,我來幫個忙,看能不能得二兩銀子賞錢。”
劉悅薇用團扇蓋住臉輕笑,“那快來吧,要是沒算錯,我有賞。”
說完,她在前頭帶路,鄭頌賢在後面跟着。
劉悅薇腳步輕盈,走路一點聲音沒有。長長的頭發垂到裙擺上,頭上的首飾在太陽照射下閃閃發光,從後面一看,窈窕的身姿,銀鈴般的笑聲,還有團扇偶爾遮住的半點羞怯。
鄭頌賢見到她這幅小模樣就心裏發癢,往她身邊湊了湊,又聞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薇兒這些日子好不好?”
劉悅薇看了他一眼,“我還好,三哥讀書累不累?”
鄭頌賢笑,看了一眼四周,見丫頭離得遠,低聲回道,“讀書不累,想你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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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悅薇紅着臉看了眼周圍,拿起團扇拍了他一下,“油嘴。”
兩個人一起進了屋子,劉悅蓁立刻對他擺手,“三哥快來,二姐姐發財了,這才多久,馬上就要回本了。”
劉悅薇讓鄭頌賢坐下,親自給他捧了茶水,接茶盞得時候,二人手指又觸碰到了,劉悅薇輕輕抽出手,坐在他身邊,“都是表姐的功勞,這些日子,表姐一邊要去姜婆婆家裏學手藝,一邊要教導女工,還要管着作坊裏的一些小事,我不過就是個閑人。”
汪彩鳳笑,“我可不敢算首功,表妹和人談價錢、進貨、找買家,哪一樣不要操心,我就是幹些直活罷了。”
劉悅蓁把銀子都攏在一起,“好了,你們兩個別客氣了。我剛才算過了,花出去有四百多兩銀子,這已經回了快有一百兩了。再有一兩個月,姐姐就能掙大錢了。”
劉悅薇笑,“你別看這有一百兩,還要拿去進貨呢,還要把下個月的工錢預留下來,回本哪裏是那麽容易的。”
鄭頌賢把帳本拿起開看了看,“這才多久,能有這麽多,已經很不錯了。照這個勢頭,等到過年的時候,你們就成了財主了。”
東小院裏姐妹幾個說笑,正院中,魏氏也在忙着算賬呢。劉家的鹽鋪子剛剛開張,劉文謙為穩妥起見,只開了兩間,目前來看,生意還不錯。劉家的鹽分等級,有細鹽有粗鹽,普通百姓人家大多會買粗鹽,因粗鹽略微帶點苦味,家境稍微好一些的,自然會買細鹽了。
劉家鹽鋪子的價格穩定,鹽也幹爽的很。劉文謙剛開始幹,真是樣樣都精細,自然招攬了不少客人。除了城裏居家自己用,最主要的生意來源,是下面各縣城來的小鹽商。
他們到州府來買大量的鹽,然後回去散賣。劉文謙幾乎天天紮根在鹽鋪子裏,綢緞鋪子和當鋪交給了女婿和內侄,三五天去查看一番。
魏氏放下賬本,長長出了一口氣,總算順利鋪開了,要不了幾個月,十萬兩銀子都能回來了,還能再掙個幾萬兩。
東小院裏,姐妹幾個說過了作坊,又開始說閑話。
劉悅蓁舊話重提,“二姐姐,我不想去學堂了。”
劉悅薇收斂了笑容,“真不想去了?”
劉悅蓁點頭,“不想去了,沒意思。”
劉悅薇問她,“可是有人欺負你了?”
劉悅蓁搖頭,“沒有,誰敢欺負我,我打不死他。”
劉悅薇笑,“別老想着打架,娘知道要打你了。要是真不想去,明兒爹爹定然回來吃晌午飯,到時候再說。你年紀還小,不去學堂能幹什麽呢?”
劉悅蓁歪着頭,“我給姐姐打下手啊。”
劉悅薇搖頭,“我暫時用不上你,你不去上學,以後就要在家裏,再不能穿男孩子衣裳了,還要守各種各樣的規矩,你可要想好了。”
劉悅蓁似乎不太在意,“姐姐能穿,我也能穿。”
鄭頌賢坐在一邊靜靜喝着茶,汪彩鳳見他兩只眼睛只盯着劉悅薇看,心裏有譜。
“三妹妹,你既然不想上學了,走,跟我去學針線活。二妹妹給四妹妹和元寶做了肚兜,你不說做肚兜,給他們一人做個圍嘴吧。”
劉悅蓁見汪彩鳳來真的,往旁邊躲了躲,“表姐,我還沒退學呢。”
汪彩鳳拉起她就走,“走吧,跟我去,反正你很快就要退學了,先嘗一嘗在家裏窩着做針線活的滋味,來,我教你,簡單的很。”
劉悅蓁被汪彩鳳生拉硬拽去了西廂房,關起房門要教她針線活。
屋裏又剩下鄭頌賢和劉悅薇兩個人,雲錦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溜了。
劉悅薇用團扇遮着半邊臉,眼波流轉,偶爾瞟他一眼,這種姿态,簡直讓他一刻鐘都不能再忍受了。
鄭頌賢伸手拿下她的團扇,看着她整張臉,“薇兒越來越好看了。”
劉悅薇呸了他一口,“整日就是這些車轱辘話,沒點新鮮的。”
鄭頌賢笑,“薇兒想聽什麽樣的?”
劉悅薇笑,“我哪裏曉得,我又沒聽人說過。”
鄭頌賢湊倒她耳朵邊,呼吸噴在她的脖子後面,頓時有些癢癢的,她略微縮了縮。
鄭頌賢低聲說道,“在我眼裏,薇兒是最美的。”
劉悅薇捂着嘴笑,“好了,快別說了,沒個正經。”
鄭頌賢見她笑魇如花,忍不住伸手把她攬進懷裏,“壞丫頭。”
劉悅薇輕輕推了他一下,二人各自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他伸手抱她,她被椅子靠頂了一下。
鄭頌賢見狀,忽然雙手發力,一把抱起她,讓她坐在自己懷中,這個姿勢,讓劉悅薇有些不自在。
鄭頌賢見二人正對着門口,怕院子裏的丫頭婆子看見,抱着她起身,進了她的屋裏,坐在簾子旁邊的塌上。
劉悅薇的心怦怦直跳,“進來坐什麽,平白讓人說閑話。”
鄭頌賢的呼吸又變得急了起來,在她耳邊說道,“我只想一個人看到你現在的樣子。”
劉悅薇雙臉透紅,“我什麽樣子,還不能見人了。”
鄭頌賢把她摟緊了一些,“好乖乖,讓我靜靜地抱着你一會兒,我天天想你想的睡不着覺。”
劉悅薇在他胸口錘了一下,“不正經。”
鄭頌賢再也等不得了,擡起她的下巴,低頭開始索取。
心上人就在懷中,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苞一樣嬌豔,顫巍巍的,他只覺滿心歡喜,這是他的未婚妻,要不了多久,他們就能喜結良緣,然後一起生兒育女,共度餘生。
想到生兒育女,鄭頌賢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劉悅薇身子越來越軟,最後完全放松下來,任由他擺弄。
見她這副難以承受的樣子,鄭頌賢越來越激動。劉悅薇又感覺到了鄭小賢在叫嚣,她稍微掙紮了一下,算了,随他去吧。十五六歲的少年郎,要是不沖動,就有問題了。
鄭頌賢見她似乎并沒生氣,心裏很高興。又怕吓着她,只能輕輕觸碰着,不敢太靠近。
過了許久,他松開了劉悅薇,用額頭抵着她的額頭,“薇兒快些長大。”
劉悅薇嘟囔,“你才多大。”她聲音嬌軟,聽的他心頭火又起。但他知道分寸,每回見面,能抱一抱就好,再多了,他怕自己克制不住自己。
劉悅薇挪了挪身子,不小心又碰到了他,他悶哼一聲,雙手抱起她調整了坐姿。
鄭頌賢自己也紅了臉,兩個人默默相擁,不需要語言,就能感知彼此的心意。
過了好久,鄭頌賢平複了下來,劉悅薇的臉色也恢複了正常,“咱們出去吧,等會子怕妹妹進來了。”
鄭頌賢用臉磨蹭了一下她的臉,“好。”
誰知一個上午,劉悅蓁都被汪彩鳳關在屋裏做針線。劉悅薇只能自己帶着鄭頌賢玩,兩個人一起下了盤棋,剪了幾張彩紙,又一起去花園裏折了幾枝桂花,回來插在瓶子裏,放在窗臺上,風透過紗窗吹進來,滿屋子都是香味兒。
兩個人形影不離,家裏下人看見了,都習以為常。
等把能玩的都玩過了,也到了晌午飯時刻。未婚女婿來送節禮,魏氏自然要留飯的,姐妹幾個都去了正院。
今年雨水好,兩個莊子收成都好,除了糧食,養的雞鴨豬羊也長得肥壯。莊子上的管事前兒送來了許多東西,魏氏今日讓人都做了些,拿來招待女婿。
魏氏坐在上首,劉悅薇和鄭頌賢坐在一起,劉悅蓁和汪彩鳳坐在一起。
“都吃,這麽多,莫要客氣,這些日子你們都辛苦了。”
說完,她拿起公筷往幾個孩子碗裏都夾了些菜。
鄭頌賢吃過了晌午飯就走了,家裏都是女眷,他不好在這裏歇息。再者,先生給他們留了功課呢。
等第二日中秋節,劉文謙抽出一天時間在家裏陪着妻女。鄭頌賢也再未過來,在家和父母兄弟團聚。劉悅妍抱着孩子回了婆家,各家都團圓去了。
唯有馮知府家裏,差點要翻天了。
不為別的,馮知府接到個消息,這消息是他家人提前送過來的。馮家雖然不如以往了,擠入不了頂層權貴圈,但馮知府的長兄大小還有個伯爵之位,偶爾也能為他們提供些方便。
馮伯爺來信,太上皇要選妃了。
京城裏早就炸開了鍋,如青州這等偏遠一些的地方,還沒接到消息呢。馮伯爺想着老二還有個女兒沒出嫁,趕緊提前通知了他。
按理來說,能嫁入皇家,又是個庶女,也挺不錯了。但太上皇就是個坑,他都七十多歲了,土埋脖頸的人,還時常要選一些十幾歲的少女進宮把玩。
這可缺了大德了,他又沒法臨幸女子,十幾歲的少女進宮了,跟貓貓狗狗一樣給他玩耍,等過幾年年紀稍微大一點,又丢到了一邊。特別是到了現在,他随時都要死了的人,哪個姑娘送進去不是填了火坑。
頭兩回,選的是外頭的平民女子,他玩了兩年就不要了。宮裏管事的李太妃求了太上皇,把這些女子充作宮女,仍舊留在太上皇宮裏。成了宮女,過幾年太上皇死了,好歹還有出宮的那一日,要一直是秀女,又沒個名分,萬一這死老頭子臨死時一句話,她們都得陪葬。
李太妃一句話救了許多人,太上皇被架了起來,有些不大高興,又要折騰着選人,且這回他不要平民女子,他要官家女子。雖然選上來的平民女子長的也很美,但畢竟氣韻差了很多,也沒有什麽才學,就像個空蕩蕩的花瓶,美則美亦,無趣的緊,說句話稍微帶點學問,她們就聽不懂了。
太上皇一句話,大家都慌了。稍微疼女兒的人家,誰家舍得啊。就算不疼女兒的,也不想白白折損了一個女兒啊,留着聯姻,還能得門好親事呢,給了太上皇,那真是填糞坑了。
太上皇如今雖然不管事了,畢竟掌了幾十年的權,餘威尚在。新皇上位也就三五年,很多事情有時候還要問他的意思,老父親要幾個女人,新皇自然不會違逆。
頂層權貴人家的女兒,太上皇也沒敢想,但偏遠地區小官吏家的女孩子,可能就要遭殃了。
這回選秀,只選十三歲到十七歲的女孩,不論嫡庶,只要長相過得去,讀過書,還沒說親事,都要報上去。
官家途徑的消息還沒下來,馮知府先一步得到了消息,頓時急的不行。馮四姑娘雖然性子刁鑽了一些,但長的真美,若是說皇帝選妃,馮知府二話不說立刻把女兒報上去。可新皇別看才三十多歲,卻不是個貪花好色的,宮裏除了皇後和幾個嫔妃,沒有多少莺莺燕燕。
馮知府身邊就剩下這一個女兒了,又會撒嬌,他疼愛的緊,哪裏舍得把女兒送進宮。可女兒被退了親事啊,如今這條件,真是哪一樣都符合待選。
馮知府急了,他要趕緊給女兒說門親事。但這一時半會的,往哪裏去說門好親事呢?青州這個小地方,又沒有多說出色子弟,稍微像樣點的,哪個不是已經說了親事。
馮知府還不敢告訴女兒,去找顧氏。
顧氏皺緊了眉頭,“老爺有沒有什麽合适的人選?若有,趕緊定下來,如今也不是計較什麽門第聘禮的時候了,只要孩子好,旁的也就罷了。”
馮知府厚着臉皮,“夫人,二舅兄家不是還有個侄兒沒說親?夫人能不能代為說一說?”
顧氏似笑非笑地看着馮知府,“老爺,我只是姑媽,我兄長和嫂子都在,我豈能私自做主他的婚事。不過,我可以寫信去問問,但這山高路遠的,等信回來了,朝廷的選秀天使說不定就已經到了。”
馮知府撓了撓頭發,“這可如何是好,夫人有什麽好主意?”
顧氏反問,“老爺一向比我睿智,可是有什麽好辦法了?”
馮知府又撓頭,“如今想說京城裏的親事怕是難了,京城裏待嫁的姑娘們多着呢,也輪不上咱們丫頭。難道要在青州給她找婆家?可我明年任期就滿了,難道要留她一個人在這裏不成?”
顧氏不動聲色,“老爺,不如問問段姨娘,看她有什麽好主意,她一向有些急智的。”
馮知府擺擺手,“問她做甚,只會哭,這個家還是離不開夫人。”
顧氏眼眸暗了暗,“老爺還是問一問,萬一她們有合适的人選呢?成與不成的,一人難有千條計,多個人也多個主意。再說了,要給四丫頭找婆家,總要讓她們母女自己曉得。”
馮知府聽了顧氏的建議,夜裏去了段姨娘那裏。
段姨娘一聽,頓時急了,“老爺,老爺這可怎麽辦?天殺的衛家,好好的就退了親事。論門第、論相貌、論才幹,我們姑娘哪裏不好了!”
馮知府咳嗽一聲,“莫要胡說八道,如今替四丫頭找人家才是正經的。”
衛家退親事,一是馮家以庶充嫡,本來馮家門第就比衛家差一些,嫡女嫁過去還勉強相配,是個庶女,人家豈能答應。再者,平郡王家相中了衛家子,衛家自然良禽擇木而栖了。
段姨娘罵完了,也一籌莫展,“如今到哪裏去找門第好人才好的子弟,青州這個小地方,也沒人能配得上四姑娘呀。”
馮知府看了她一眼,覺得妾還是妾,不知道天高地厚,都什麽時候了,還要門第好人才好,能有個好人才,就謝天謝地了。
馮知府起身就走,“我去和夫人商議商議。”
馮四姑娘知道後,頓時如墜冰窟。她恨衛家人,都說好了的親事,雖說還沒上門定下,但兩邊連信物都換了,說退就退了。她恨老天爺,為什麽自己是個庶女,如今不倫不類的,往上去她攀不上,可要是低就,她哪裏甘心。不說比三姐,要是匆匆忙忙在青州找個夫婿,連上頭兩個庶姐她都比不上。
段姨娘在家裏最得寵,馮四姑娘自诩庶女中第一人,自然不肯落人後。
馮四姑娘去找馮知府哭,她不要進皇宮,馮知府讓她莫急,肯定不會進宮的,必定在天使來臨之前給她定親。
馮四姑娘擡起哭腫的眼泡,“爹,那,要說京城的人家?”
馮知府咳嗽了一聲,“四丫頭啊,今時不同往日了,事從權宜。你想,說親多費事,要是找京城的人家,還沒等找到了,你就要進宮了。再者,我聽你大伯說,京城近來像樣點人家的子弟,都搶手的很。咱們人不在京城,自然搶不過人家了。實在不行,只能在青州給你找一個了。”
馮四姑娘頓時又哭了,“爹,青州這小地方,能有什麽好人。再說了,明年爹走了,難道以後要留我一個人在這裏不成?”
馮知府哄女兒,“爹給你說的必定都是有出息的子弟,哪個有出息的子弟還能一輩子在家裏窩着。你看爹,這麽多年不是四處游宦。可見不管說到誰家,你以後都要跟着夫婿四處赴任的。人才好才是最重要的,要是人不好,就算出身高門,等父母一去,誰還能管他。人這一輩子,還是要靠自己,我兒可明白?”
馮四姑娘撇撇嘴,靠自己靠自己,天皇貴胄的兒子和泥腿子的兒子,那能一樣?
父女兩個沒談攏,馮四姑娘不願意低就,馮知府卻說時間不能等了,只能從青州府找人。
不管馮四姑娘樂意不樂意,第二天開始,馮知府就悄悄四處打聽。他為了自己的女兒,把消息捂着,怕一旦走漏,整個青州開始抓婿,這樣他女兒競争對手就多了,且天使一來發現官家小姐們短時間迅速定親嫁人,他作為知府定然難辭其咎。
青州府能排得上號的人家兩只手都能數的過來,馮知府盯上了三家。
一是陸通判家的二兒子,比馮四姑娘還小一歲,尚未說親,陸二公子讀書說不上特別有天賦,但也不是特別差,這孩子性子有些腼腆,馮知府不在意這個,男人嘛,多見些風雨,自然就能長大了。
第二個是當地一個士族,姓薛,這家有個兒子中了進士,到外地做官去了,如今也有了六品,把嫡長子留在家裏奉養父母,聽說這孩子還沒說親。
第三個,卻是個已經定親了的,不是旁人,正是鄭經歷家的三兒子。
馮知府跑回去問女兒,直接把三個人選甩給她,讓她自己選。馮四姑娘哭了一大場,再怎麽不樂意,也只能向現實低頭。
她一看陸二公子,撇撇嘴,那個沒斷奶的小子,遇事只會哭唧唧咬手帕,跟個丫頭一樣,不,他還不如丫頭呢。陸二姑娘幹練果斷,兄弟卻柔柔弱弱的,兄妹兩個完全就是投錯了胎。
再看第二個,六品官的嫡長子,身份上還面前湊合,馮知府是四品,她是庶女,讓外人來說,這門親事倒是相配。
然而,馮四姑娘卻把目光盯上了第三個。這第三個,本來是馮知府拉來湊數的,畢竟人家已經訂過親事了,能不壞人家姻緣,何苦去做惡人。
但事情就是這麽寸,馮四姑娘想到那日在街角,鄭頌賢把劉悅薇護在身後心肝寶貝的樣子,還說什麽既然定下了就終身不悔。後來鄭頌賢和馮五郎之間的鬥争,她也聽說過,連她表兄都因此挨了打。
這一切,都是因為那個商家女。一個商家女,憑什麽能得到這麽好的姻緣,憑什麽能讓人把她當寶,還敢把胭脂灑在她的丫頭裙子上!
馮四姑娘把心一橫,“爹,我要這個!”
馮知府看女兒手裏那張紙,嘬了嘬牙,“你不再想想?薛大郎不錯的。”
馮四姑娘立刻精明了起來,“爹,鄭家老三讀書好,府試中了案首,明年院試定然也不會差。不出意外,以後舉人進士還不是手到擒來。第二,鄭大人是爹的下屬,我去了鄭家,誰還敢不拿我當回事。第三,薛家家主不在家,這一來一回的等,要等到什麽時候去了,別等來等去把我等宮裏去了。”
馮知府在屋裏踱步,“鄭家小子身上有親事,這個怕要費些工夫。”
馮四姑娘冷笑一聲,“爹,自古婚姻門當戶對才好。鄭大人好歹是八品,舉人出身,鄭三郎以後更會有出息,合該配個官家女子才對。那商家女會做什麽呢,打算盤?數銀子?後宅交際她會不會?官場禮儀她懂不懂?爹和鄭大人說清楚,要是劉家非要死賴着,也行,讓她做妾就是了。看在劉家以前幫過鄭家的份上,只要她老老實實的,我還能容不下她?”
馮知府眼睛一亮,妙啊,讓劉家女做妾豈不是正正好,一來不用怕人說鄭家忘恩負義,二來鄭家三小子就成了他女婿了。讀書這麽好的孩子,以後說不得就是個二榜進士,一輩子前程有望。那衛家子說是侯門子弟,文武都不大通,論起內裏實惠,還是女婿好更劃算。
馮知府立刻跑去找顧氏,把這事兒說了。
顧氏立刻反對,“老爺,你說薛家和陸家我都支持,鄭家不行。毀人姻緣,缺了大德了。再說了,人家兩家關系好,自小定的兒女親家,如今要橫刀奪愛,還讓我去說?老爺可真是把我放在心裏,這等惡心人的事兒,我不去!”
馮知府有些不高興,“夫人,四丫頭也叫你一聲娘,記在了你名下,你如何就不盼着她好?”
誰知顧氏暴怒而起,指着馮知府的鼻子罵,“馮老二,閉上你的狗嘴!當年你家來求親怎麽說的,一輩子不染二色。我呸,別叫我惡心了,這麽多年,什麽髒的臭的你都能往床上拉,我看到你都嫌惡心!你願意和你的心肝肉過就給我滾,立刻給我封休書,我馬上給她騰位置,誰打個哆嗦誰不得好死!我不把你女兒當親生的?你看看你頭上的官帽,你忘了自己是青州的父母官了嗎?滿青州百姓,哪個不是受你管轄,你又何曾把百姓當自家孩子來疼?別不要臉了,你自己一心為私,卻要我個婦道人家做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君子,還跟你一起幹這缺德事,你給我滾!反正老娘的兒女都成了家了,我怕個屁,你有本事,自己去搶人家女婿去!”
馮知府被罵的一愣一楞的,顧氏出身書香門第,幾十年來一直是知書達理,在他眼裏,夫人是不會生氣的,今日如何跟吃了炮仗一樣?
馮知府摸摸鼻子,“夫人莫要生氣,既然夫人為難,我自己去說也使得。”
顧氏冷笑一聲,“別跟我說這事兒,你們父女一條藤心黑,那麽多未說親的少年郎不要,非要搶人家碗裏的。”
說完,顧氏轉身走了,理都不理他。
馮知府無奈,只能自己親自去找鄭老爺。
鄭老爺聽見知府叫他,連忙往馮知府的公署裏去了,按照規矩行了禮,然後坐在一邊聽侯吩咐。
馮知府先說了一通的閑話,什麽今天太陽大明兒要變天,鄭老爺耐着性子和他瞎胡扯。
馮知府扯了半天之後,終于露出了狐貍尾巴,支吾着說明了來意。
鄭老爺心裏大驚,但知道不能得罪上官,只能婉拒,“馮大人,下官當年考了府試之後,因家貧不能讀書,去給人做賬房。本以為這輩子就是個賬房,誰知遇到了劉兄弟,他那時候只有個小小的鋪子,一個月也掙不了幾兩銀子,不光供下官讀書,還替下官養着一家子。下官和劉家結為兒女親家,不光是為了報恩,還因為兩個孩子自幼一起長大,情分又好。大人不知道,犬子是個一根筋,從小時候就知道劉家女是他媳婦,這麽多年,當寶貝一樣看着,誰多說兩句,他頭一個不答應。幾日不見面,就在家裏跟毛驢一樣打磨旋兒,必定要找個由頭溜過去看看。大人家裏門第高,姑娘定然樣樣都好,可惜犬子沒有那個福氣,實在是配不上。大人若是還看重了誰家,下官在青州住了幾十年,一定幫大人玉成。”
馮知府有些不高興,“元明呀,這此一時彼一時。你和劉掌櫃的事兒,本官也聽說過。本官欽佩劉掌櫃高義,也羨慕你們之間的情義。你若真想報恩,多照顧劉家生意就是了。明年的鹽引,也可以多給他弄一些,翻一倍也不是不可以。但孩子的婚事,豈能拿去報恩。元明不知道,這官場上,若是沒有得力的岳家,走起來要比別人艱難了許多。你看我,這些年可沒少得岳家的力。小孩子們不懂事,現在覺得小兒女你好我好誰都插不進來,等以後長大了懂事了,別人都平步青雲,自己有才幹卻得不到提拔,心裏會如何想?到時候,說不定還要埋怨你這老父親,把他的親事拿去報恩。不是本官看不起劉家,他家能給孩子什麽幫助呢,無非是多給幾兩銀子罷了。元明要是覺得實在過意不去,把劉家女納為妾室不就行了。這樣小兒女不用分開,孩子的前程也能更好一些。元明放心,我家丫頭再不是那種拈酸吃醋的,別說一個妾,三個五個她也能容得下。”
鄭老爺起身行大禮,“大人,非是下官不識擡舉,若是小兒未定親,下官必定歡歡喜喜,可,可這事兒,它不能這樣辦呀。”
馮知府微笑,“元明啊,本官也不逼你,你回去再想一想吧。你家三小子以後的前程,可都在你一念之間啊。”
說完,馮知府自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