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受閑氣兄長撐腰
劉悅薇想着外頭人多, 連忙掙紮開來,“三郎。”
鄭頌賢理智回歸,緊緊抱着她, 把臉埋在她的頭發裏, 平複着急促的呼吸。過了一會子,他終于平靜下來, 低頭看着她,“你個壞丫頭。”
劉悅薇也有些不好意思, 雙手放在他胸前,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小聲辯解,“明明是三郎自己壞。”
鄭頌賢捏了捏她的臉,“好, 是我壞。那, 薇兒喜不喜歡我壞?“
劉悅薇擡起眼簾,瞟了他一眼,“呸, 我才不喜歡呢。”
鄭頌賢哈哈笑了, 幫她整理好衣裳,檢查了她的頭發, 把步搖重新插戴好, “咱們去你家吧,龐師兄那邊, 有晗珺和蓁丫頭,不用咱們操心。”
劉悅薇點頭, “好。”
兩個人一起手牽手出了門, 門樓裏的張媽媽眯着眼睛笑, “咱們二姑娘真有福氣。”
雲錦點頭,“可不就是。”
張媽媽看了她一眼,“你也是個巧丫頭。”
雲錦嘿嘿笑了,“媽媽過獎了。”
劉悅薇讓雲錦和招財在這邊守着,并囑咐他們晌午要記得去飯鋪子裏取飯。交代好了事情,二人一起出門往家裏走去。
鄭頌賢見路上人多,一直把她護在一邊,時刻警惕着。一路小心翼翼,終于到了家。
晌午,劉文謙不在家裏,魏氏讓人開了席面,帶着一群孩子們玩耍。
劉悅薇的作坊開張,一天都熱鬧的很。直等到夜深,她獨自回房,把今日的事情捋了一遍,然後高興地進入了夢鄉。
鄭家那邊,夜裏,鄭太太和鄭老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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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人,劉兄弟的鹽鋪子要開起來了。”
鄭老爺嗯了一聲,“娘子不用擔心,應該是無大礙的。”
鄭太太小聲問道,“官人,劉兄弟給咱們兩成利,會不會太多了?”
鄭老爺摸了摸胡須,“目前青州都是這個慣例,咱們若不收,他要不安了。收下吧,以後分家時,咱們私底下多貼補老三一些。再說了,老三讀書的路還長着呢,多的是花錢的地方。”
鄭太太點點頭,“我和官人商議個事情。”
鄭老爺問,“何事?”
鄭太太道,“官人,咱們家的宅子太小了。等老三一成親,老大老二再添幾個孩子,真要住不下了。還有,官人看是不是給老三買個書童?官人為了打磨他的性子,這由頭是好的。但不是我自誇,老三哪點不好?就算給他再多仆人,他也不會懶散的。我看吳先生那裏的學生,雖然不讓帶書童進去,但誰沒兩個小厮呢,也就咱們老三,萬事都要自己動手,缺兩張紙還得自己拐兩條街去買。”
鄭老爺想了想,“買宅子的事兒,娘子做主就好。只一樣,不要太大,避免張揚,只要能住得下咱們一家子就行。再有,買了新宅子,也要多添幾個下人。不光要給老三添書童,老大老二都添個随從,媳婦們加個丫頭,女兒身邊再多一個丫頭也使得。”
鄭太太點頭,“我曉得了,官人放心吧。還有,這些年劉兄弟總是往咱們家送銀子,我這心裏怪過意不去的。”
鄭老爺拍拍她的手,“娘子莫要擔憂,我在衙門裏盯緊些,沒人會去找劉兄弟的麻煩,讓他太太平平的掙銀子。這也是一箭雙雕的事情,我們照着規矩拿鹽引,按照衙門的定價賣鹽,并不曾坑害百姓,也沒貪朝廷一文錢,這錢幹淨,娘子莫怕。”
鄭太太舒了口氣,“官人別笑話我,我以前哪裏見過這麽多銀子呢。我聽弟妹說,等這一批鹽引回本了,咱們能分好幾萬銀子呢。天爺,我要那麽多銀子做甚呢。”
鄭老爺笑,“娘子別怕,以後這青州府的太太奶奶們出去做好事,娘子也跟着去施粥舍米。我原不想把劉兄弟拉進來的,但從知府往下,個個都在鹽場裏伸了手,我一個人袖手旁觀,旁人如何放心。”
鄭太太再三叮囑,“官人,那些徇私枉法的事情,千萬不能幹。”
兩口子絮絮叨叨說了好久才歇下。
第二日,鄭太太雷厲風行,立刻看好了一處四進宅院,也分三路,和劉家宅子大小差不多。在青州一衆官員當中,不算打眼。
宅子看好了,鄭太太付了錢,過了手續,但搬家還得再等等呢。她又立刻帶着兩個兒媳婦買了十幾個下人,鄭頌賢分到一個書童,才十一歲。
鄭頌賢給書童取了個名,叫聿竹。從此,聿竹每天跟在鄭頌賢身後,一些小事情,終于有人幫他打理了,他節省出了許多時間。
鄭晗珺才得了個丫頭,就接到陸通判家二姑娘的帖子,請大家去她家玩耍。
鄭晗珺帶着兩個丫頭一起去了,她年紀小,衆人也都肯照顧她。一屋子小姐們,知府家的、同知家的、推官家的、知事照磨校檢書吏家的,衆人按父親品級不同,分主次一起坐在陸通判家的大花園子裏。
馮知府是京城人氏,其妻顧氏生有二子一女,長子在京城祖父母身邊,次子為了讀書,也送回京城去了,唯一的女兒馮三姑娘已經出嫁,顧氏身邊一個親生的孩子都沒有。
嫡出的不在,庶出的就要充老大了。馮四姑娘前頭一個嫡姐兩個庶姐,都已經出閣嫁人,她是家裏的老大,今日,她坐了上席。
按理來說,官宦人家的小姐們交際,嫡出有嫡出的圈子,庶出有庶出的圈子。但馮知府個不要臉的硬把馮四姑娘記在顧氏名下充作嫡女,在青州府這個地方,他是老大,誰家小姐宴請,敢不請她呢。你不請她,她又要去找她爹哭訴,到時候大家都難堪。
馮四姑娘毫不客氣地坐在了上席,俯視衆女,眉目間流露出一絲得意。你們是嫡出又怎麽樣,還不要給我行禮。
陸二姑娘是主人,客氣地帶着大家一起玩耍,賞花、作畫、連詩,好不熱鬧。
最後一輪是吹樂器,這個是鄭晗珺的短處。一來她年紀還小,要說能吹出什麽繞梁三日的絕妙之曲,那才叫有鬼了。二來鄭家發達不久,她學的更多的還是詩書,于音律上頭就差了一些。
這也無妨,在坐的小姐們,誰還能樣樣都出色不成,有個樣子就成。
鄭晗珺拿出自己的小短笛,吹了一曲牧羊曲,輕快活潑,正适合她這個年紀,衆人都跟着叫好。
然而,人群中傳來一個非常不和諧的聲音,“晗珺妹妹這吹笛子的工夫可比往常差了些,要我說呀,以後少跟那些不上臺面的人一起數銀子打算盤,讓那些聲音污了耳朵,妹妹以後怕再難有進益了。”
場面頓時尴尬了起來,誰都聽出來馮四姑娘在諷刺鄭家定了個商家女做兒媳婦。但鄭劉兩家的事情,滿青州府誰不知道,落難之交,不離不棄,劉老爺一個行商之人能行此義舉,多少讀書人都贊嘆一聲有風骨,自然不會有人去嘲笑鄭家這個兒媳婦門第不夠了。
馮四姑娘這樣做,把陸二姑娘氣壞了。她辦宴會,馮四姑娘卻來砸場子。這個小心眼子,不知道哪裏又氣兒不順,欺負人家一個小姑娘,還諷刺人家家裏人,這也是知府家的姑娘,簡直就是沒娘教養,小婦養的,就是上不得臺面!
陸二姑娘見鄭晗珺含起了臉,趕緊過來解圍,“我倒覺得珺妹妹這曲子不錯,這百人有百愛,馮姐姐可能喜歡那些更高雅的,我這等俗人,就喜歡聽這輕快的曲子,你們說可對?”
旁邊立刻有人附和,幫着打哈哈,把尴尬蓋過去。
陸二姑娘給鄭晗珺抓了一把果子,倒了一杯花茶,“珺妹妹小小年紀能有這水平,比我強多了,咱們再多加把勁,就能趕上馮姐姐了。”
這話說的十分有水平,既擡了馮四姑娘,又誇了鄭晗珺,完全不失主人家的風範,輕輕松松化解了一場尴尬。
鄭晗珺是個懂事的好姑娘,她大哥在陸通判手下做事呢,陸二姑娘這樣幫她找場子,她自然要給臉面。
她假裝不好意思,“真的嗎?陸姐姐,我知道自己于音律上頭不大通,跟姐姐們沒法比,以後還請姐姐們多教教我呢。姐姐家的花茶真好喝,用什麽做的?能不能給我一點?”
她年紀小,撒嬌賣乖也無妨,陸二姑娘捏了捏她的臉蛋,“好好好,等你走的時候,我給你包上一包,保管夠你喝半年。”
衆人都笑了起來,馮四姑娘輕笑一聲,滿臉不屑地撇過臉。
後面整個聚會中,鄭晗珺一直笑盈盈的,該吃吃該喝喝,如往常一樣歡快活潑。
但她畢竟只是個十歲的小姑娘,被人當衆諷刺,怎麽能毫無芥蒂。鄭晗珺在陸家忍了一天,回家後就忍不住哭了。
鄭太太知道後,心疼的把女兒摟在懷裏安慰了半天,小聲痛罵,“小婦養的,心眼子比針尖兒還小,你要是好,能被人退了婚事?呸!”
唐氏也幫着安慰小姑子,何氏跟着罵,“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霸王,原來馮三姑娘在的時候,她哪裏敢這樣妖妖調調。如今嫡姐不在了,你要充老大,也要有個老大的樣子,連個十歲的小姑娘都不放過,真是年紀活到狗身上去了。”
鄭頌賢夜裏回來後聽說後,十分生氣,給妹妹作揖,“都是我不好,我把段姨娘的親外甥打了,這馮四姑娘就來找妹妹的麻煩。妹妹別生氣,馮四姑娘被退了婚事,估計有些神神叨叨,妹妹權當被狗咬了一口,不要跟狗計較。”
鄭晗珺被她哥逗笑了,“三哥真是,你是讀書人,怎能說髒話。”
鄭頌賢見妹妹笑了,終于放下心來,但心裏仍舊咽不下這口氣。鄭太太生了三哥兒子才得了這個女兒,一家人雖然不慣她,也是當成心肝肉養大的,被馮四姑娘這樣欺負了,鄭家人心裏都不大高興。
鄭老爺只嘆了口氣,孩子們之間的一點口角,他也不能為了這個去找馮知府,未免小題大作。鄭頌賢把馬大哈打了一頓,馮知府也沒說他一個字。
魏氏很快得知了這個消息,當即氣得在家裏把段姨娘母女臭罵了一頓。罵完後立刻帶着劉悅薇一起,去銀樓裏花了二百多兩銀子給鄭晗珺買了個金項圈,又從家裏鋪子拿了幾匹好料子,添上許多吃食,去鄭家看望鄭晗珺。
鄭太太親自迎接她們母女,“什麽風,把弟妹吹來了。”
魏氏先帶着女兒給鄭太太請安,鄭太太帶着她們母女往裏走。
魏氏也不拐彎,“我聽說晗珺在外頭被人欺負了,因着我們的原因讓孩子受委屈,我這心裏十分過意不去,便帶着薇兒一起來看看她。”
鄭太太連忙道,“弟妹可千萬別這麽說,咱們是親家,又是通家之好,難道我會為了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随意說了幾句上不了臺面的話,就回來責怪自家人?她們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麽,嫌銀子髒,她們身上吃的穿的,哪一樣不是銀子買來的?當初我的日子多難,官人去讀書,家裏燒鍋無米下,還不是弟妹拿銀子幫襯我,才解了我得難處。”
魏氏笑道,“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嫂子快別提了。我們不過是費了點銀錢,卻得了哥哥嫂子這樣好的親家,還有賢哥兒這麽好的女婿。”
鄭太太把她們母女帶入自己房裏,“弟妹可別聽外頭人胡說,銀子哪裏髒了,我最喜歡銀子了!難道她們不喜歡銀子?我看這滿州府的太太奶奶們管家,誰不往自己懷裏摟銀子呢。這些丫頭們整日不當家,就會念些個濕啊幹啊的,張嘴就要吃飯,伸手就要穿衣,卻嫌棄起銀子來了。你要是有風骨,把自己私房銀子都捐了出去,我才佩服她們呢。那段姨娘一個小婆,當初馮知府花了十幾兩銀子買來的,如今倒會教女兒看不起我們呢。呸,什麽好東西。”
魏氏忍不住笑,“還是嫂子說話痛快,這一二年間,我們在外頭總是能聽到什麽高攀不高攀的閑話,我待要和她們争論兩句,顯得我心虛,若不争論,平白又讓人生氣。”
鄭太太怕魏氏有心理負擔,安慰她們,“弟妹不要和那些蠢人計較,珺兒受委屈,我心裏也生氣,但這事兒和弟妹無關,和薇兒更無關。嘴巴碎的人,就算賢哥兒尚了公主,她們也能笑話我們哥兒吃軟飯,心思正的人,知道我們兩家的事情,只有贊嘆我們老爺和劉兄弟義薄雲天勝過親兄弟的,不是誰都能拼上家底供人家讀書,也不是誰都能把家底全部壓進去給人做生意回本的。弟妹,以後千萬不要再說自責的話了。”
魏氏心裏十分感動,“哥哥嫂子真是厚道人,不怕嫂子笑話,自從大哥做了官,我們原想過門第不配,取消婚事,如今看來,是我小人之心了。”
鄭太太看向身邊的女兒,“我也是有女兒的人,女兒還沒過門,被人這樣說,要是婆家人還不知道護着,那該多糟心呢。薇兒又沒做錯什麽,我豈能無故加身。珺兒乖,帶你姐姐去你屋裏玩。”
魏氏連忙叫住了她,“珺丫頭等一等。”
說完,她拿出那個金項圈戴在鄭晗珺的脖子上,“為了你姐姐,讓你受委屈了,嬸子心裏過意不去,又不知道要怎麽安慰你,只能拿這些俗物給你玩,千萬別嫌棄。”
鄭太太還沒客氣呢,鄭晗珺立刻笑道,“嬸子,要是受委屈就有金項圈,以後我願意天天受委屈。”
鄭太太點了點女兒的額頭,“真是個淘氣丫頭。”
劉悅薇跟着鄭晗珺去了她房裏,鄭晗珺請她坐下,“我和人家兩句口角的事兒,倒勞動嬸子和姐姐過來,還給我這麽大個金項圈。”
劉悅薇輕輕搖着團扇,“那馮四姑娘嘴巴刁鑽,我可是領教過的,無故找茬,實乃氣量狹小。我們又沒得罪她,不知道怎麽就是看咱們不順眼。仗着她爹官大,就這樣欺負人。我就不信,以後她遇到親爹比馮大人官還大的千金,她還想要人家的強?”
鄭晗珺撇撇嘴,“不是我瞧不上她,去年馮三姑娘還在的時候,她何曾敢這麽跋扈。聽說京城裏的馮老太太最講規矩,她這樣不知禮數,要是被馮老太太知道了,看不餓她三天。如今不過是頭上鎮山太歲沒了,她就蹦的厲害。馮太太如今是個佛爺,也懶得管她。姐姐不用擔心我,當日在座的姐姐們雖說沒有明着向着我,都替我說了好話。我怕什麽呢,我才十歲,笛子吹不好我又不丢人,反倒是馮四姑娘,那麽大年紀了,被人退了親事,她才醜呢。”
劉悅薇忽然悄悄問,“馮四姑娘為甚被退了親事?”
鄭晗珺小聲回道,“我也不曉得,聽說原來親事還不錯的。我隐隐約約聽見風聲說,馮知府非說她是嫡女,人家那頭是嫡子,後來發現她不過是個假貨,還能願意。”
劉悅薇輕哼一聲,“這嫡庶有別,雖說世人不該以嫡庶論人,但若真是懂禮知事,人家定然敬重你,不會在意你的身份。若是心思歪了,充作嫡的也沒用,誰也不是傻子。”
鄭晗珺點頭,“可不就是,我現在也懶得理她了,她若再尋我的不是,我就哭給她看。”
劉悅薇摸了摸她的頭發,“好妹妹,讓你受委屈了,都是我的不是。”
鄭晗珺搖頭,“和姐姐沒關系,她就是看不得人家好。三哥對姐姐好,被她瞧見了,可不就戳了她的心肺管子。恨不得人人都跟她一樣,被人退了婚事她才滿意呢。要我說,三哥要是對姐姐不好,她還是照樣笑話姐姐。何必把她當回事,我們就好好的,氣死她。”
劉悅薇笑,“辛虧妹妹是個心胸寬廣的,若是和馮四姑娘一樣,還沒過門就得罪小姑子,我的罪過就大了。”
鄭晗珺笑,“我還等着姐姐以後開銀樓,到時候我随便去拿金子呢。”
姑嫂兩個在屋裏笑成一團。
魏氏母女在鄭家待了半天才回去,鄭晗珺受委屈的事兒暫時暗下去了。馮太太聽說後,打發人給鄭晗珺送了點東西,算是安撫。馮四姑娘那裏,她也懶得去說,說多了,又說她容不下庶女了。
我且看着,我不管你,看你能說個什麽樣的好人家。
但鄭頌賢咽不下這口氣,他的未婚妻一連多次遭馮家姐弟言語侮辱,他雖然怼回去了,又把馬大哈揍了一頓,但這姐弟二人似乎和他杠上了,又來欺負他妹妹,他要是再繼續忍下去,這些人就會把他當縮頭烏龜了。
鄭頌賢也不明着找茬,正好,鄭家要搬家了。
鄭太太挑了個好日子,搬到了新宅子裏。鄭家為求低調,并未大宴賓客,只請了相熟的一些人,擺了三兩桌酒席,算是辦了喬遷宴席。劉文謙帶着妻女一起去赴宴,送了厚厚的禮物。
鄭家宅子大,鄭頌賢一個人分到個院子。院子裏正房廂房倒座都有,以後他成親了,哪怕生了三五個孩子,也能住得下。目前的院子裏就他和聿竹,還有一個灑掃的老媽媽,空蕩蕩的。
鄭頌賢住在正房,三間屋子,一間卧房、一間小客廳、一間書房。他另外把西廂房收拾了出來,做成個大客廳,留着他辦宴會使用。
搬家後,鄭頌賢挑了個休沐日,廣發請帖,把同窗們都邀過來玩耍。龐世淵定然要來捧場的,還有平日關系不錯的幾個同窗,他連馮五郎和他的兩個跟班都請來了。
馬大哈本來不想來的,他挨了一頓打回去告狀,馮知府聽說他和鄭頌賢以及龐世淵打架,反把段姨娘訓斥了一頓,人家兩個孩子讀書好,你不說跟人家好生學一學,還和人家打架,簡直是朽木不可雕也!
馬大哈白挨了一頓打,這委屈只能往肚子裏咽,從此看鄭頌賢哪裏都不順眼。但馮五郎接到了帖子後,爽快地答應了,他也只能別別扭扭地跟着一起來了。
一進門,馬大哈就嘀咕,“果真是找了個有錢的老婆,家裏這麽快就換宅子了。”
馮五郎看了他一眼,馬大哈立刻閉上了嘴。
畢竟是知府家的公子,鄭頌賢親自來迎接,還笑眯眯地和馬大哈說話,好像前些日子把臭襪子塞進馬大哈嘴裏的人不是他一樣。聞老七被他們吓過,嘴巴緊閉一句話不多說。
學子們在一起,除了玩耍,還要開文會,連詩做對。
鄭太太給兒子準備了一桌酒席送來了西廂房,一屋子少年鬧哄哄的,行酒令,做詩。龐世淵是大師兄,做了令官。
馮五郎今日感覺自己見鬼了,連詩到了他這裏,總是生僻冷門的字,磕磕絆絆了半天也難成佳句;傳花時那花兒跟長了眼睛一樣,總是掉進他懷裏;他寫了一籮筐的詩,最後還是被迫鑽了兩回桌子底,還學了幾聲狗叫。
不光是他,他兩個跟班更被折磨的不行,連驢叫都學了,因為學的不像,還把毛豆牽過來叫了兩聲做示範。
就算他是知府家的公子,他也不好耍賴,今日同窗們都在,大家願賭服輸,誰也跑不掉。人家能鑽桌子,你憑啥不能?你要是輸不起,以後誰也不敢帶你玩了。不管平日裏大家是不是有争鬥,但一起玩樂時,這點風度還是有的。
等到吃酒席時,鄭頌賢是東道主,他抛開平日案首的矜持,帶着大家劃拳。鄭頌賢劃拳的本事是跟劉文謙學的,劉文謙在外面談生意,三天兩頭有應酬,那真是千杯不倒,劃拳的本事是一等一的好。
鄭頌賢曾經覺得好奇,要跟着喊口令。他想着女婿以後讀書考進士,官場上不也要應酬,學一學倒無妨。鄭老爺也不反對,他自己因為不大精通這個,總是被同僚們灌酒。
劉文謙把看家的本領都教給了兩個女婿。
鄭頌賢挽起袖子,端起海大的酒杯,開始車輪戰,他先示弱,輸了兩局,馮老五示意兩個跟班先上。馬大哈和聞老七跟鄭頌賢打成平手,各自都喝了不少酒。馮五郎見到機會來了,想一雪前恥,立刻親自上場。
等一開局他就後悔了,他媽的這小子簡直是個酒鬼,喝的越多他眼睛越亮,腦子越清楚。
馮五郎連連敗北,喝酒喝的肚子發脹,等實在喝不下去了,他也顧不得面子開始告饒。鄭頌賢說酒可以不喝,但得給他磨十天的墨,馮五郎立刻答應了,他有兩個跟班呢。
等衆人熱鬧過來,紛紛走了。馮五郎總覺得今日不對勁,可哪裏不對勁他也說不清楚。他桌子底也鑽了,狗叫也學了,到這時候他有些後悔,不該來參加鄭老三的宴會,平白丢了面子。
等人都走了,鄭頌賢終于忍不住躺在躺椅上笑翻了天。不知道馮知府聽見他兒子的狗叫聲會怎麽想,會不會想把他塞回他姨娘肚子裏去?
龐世淵拿着小茶壺喝茶,“等他反應過來了,怕是又要找你麻煩了。”
鄭頌賢停止笑聲,“哼,我又沒逼他學狗叫,是他自家沒本事。明兒開始,我就不用磨墨了,得讓那小子好生服侍我一回。”
龐世淵笑,“好了,莫要狂妄,小心他潑你一臉墨水。你扳回一局,後面還想怎麽繼續來?”
鄭頌賢晃了晃躺椅,“我還沒想好,光收拾他不能解氣,畢竟他沒有當面說什麽。他姐姐才是罪魁禍首,這種歹毒的姑娘,幸好被退了婚,不然誰家公子要倒黴了。”
龐世淵自斟自酌,“你又不能沖到知府後院去把她打一頓,只能先按下不提,等以後有機會了,不怕不能收拾她。你好生讀書,以後考個狀元,先進翰林再去禦前,你看看馮家人可還敢在你面前抖威風了。”
鄭頌賢拿手蓋住臉,“連師兄都不敢說明年秋闱入前十,我連院試都還沒考呢,哪裏敢提狀元的事兒,總歸是我無能,讓薇兒和妹妹受委屈。”
龐世淵安慰他,“你這話就過了,這世上,就算九五至尊,也不敢說事事都能随着心意,別說我們一個小小的讀書郎。不管你爬的再高,也還有比你更高的。要照你的意思說,當日林妹妹受委屈,也是我無能了?”
鄭頌賢拿開手,“師兄要是無能,這滿青州府的少年郎都要失色了。”
龐世淵斜眼睨他,“你要是無能,連我也要失色了。”
師兄弟兩個頓時哈哈大笑了起來。
不動聲色地收拾了馮五郎一頓,鄭頌賢頓時心情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