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高樓、樹木、道路, 一切都失去了白日裏的鮮明顏色,被夜色染成了靜谧的灰黑。
若菜和無慘走在無人的公園小徑上,自從淺草公園開放以來, 老的公園就慢慢失去了人氣,除了住在附近的老人, 很少有人會來這裏。
“為什麽不去接咔醬?假期快到了, 我還想趁最後的時間帶她到京都泡溫泉呢, 然後北上去秋田, 再從北海道轉回來。”
對于丈夫毋庸置疑的否決, 若菜十分不解,甚至想着如果月彥有空可以一起去,父女倆因為工作和學校的事相處時間不長,正好趁這個機會加深下感情。
無慘沒想到她把日程安排得明明白白, 只能借口說她現在身體不便不要遠行。
若菜計劃着以後月份大了出門不方便, 孩子生下來之後也要至少兩三年把大部分心力放到他身上, 再要陪咔醬游玩就很困難,所以現在想多陪陪她。
不贊同地皺皺眉, 若菜想要反駁, 被無慘一句“別讓我太擔心啊”堵住話頭, 心裏溫軟的同時也無奈極了,“你每一次每一次都這樣說……”
偏偏她就是拿這句話沒轍。
不能總被牽着鼻子走, 偶爾也想體驗一次家庭旅行, 若菜定了定決心, 随即又失落地收了聲。
這段時間月彥那麽忙還抽空回家看她, 她不能任性地為難他。
消化了下低落的情緒,若菜很快恢複過來,記起一直想找機會跟丈夫說的事:種子的事, 鬼和妖怪的事情。
時隔這麽久,期間還發生了那麽多事,若菜好好地組織了下語言才喚道,“月彥,我有……”
後面的話被驟然陷入黑暗的視野堵住。
眼睛突然被捂住,若菜本能地低呼出聲,等意識到是誰的手後驚訝地發出一個代表疑惑的語氣詞。
覆在眼部的手掌溫度很低,沁涼沁涼的,透過眼皮直直印入心裏。
随後耳邊多了個微涼的呼吸,“若菜,你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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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若菜露在外面的耳根變得通紅,“當然了,怎麽忽然說這個?是我讓你沒有安全感了嗎?”
月彥極少說這樣直白露骨的話,想到最近家裏經常有別人出入,炭治郎好歹頂着客人的名頭,而且年紀還小,但病葉是直接自作主張地住進了房頂的閣樓,沒名沒分的,也難怪月彥會這樣問。
無慘不知道她腦補了什麽,保持着動作擡眼看向不遠處冒出來的妖怪,一直跟在後面以防不測的病葉受到上司的無聲命令及時上前和妖怪打作一團。
妖怪等級不高,各項能力只能排個中級,明明無慘大人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殺死。
打鬥之餘,病葉偷偷看了眼若菜,怎麽都想不出非得瞞着她的理由,普通人的生活真的這樣令人留戀嗎?無慘大人也不像是會為了別人一絲溫情而感動的人。
确定戰鬥不會波及這邊,無慘順着若菜剛才的話嘆息道,“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只是覺得很歉疚,這麽多年都沒有好好陪過你。”
難道……是為了剛才拒絕自己去泡溫泉而道歉嗎?
若菜詫然眨了眨眼,扇動的長睫毛掃過蓋在眼睛上的手心。
鬼的身體把這份似有似無的觸感放大,一直延續到心頭,無慘緊皺眉頭,對眼下的情況十分不悅。
不管是誰,不管是什麽事,他都不喜歡能夠影響自己的東西。
他一蹙眉,病葉心驚膽戰地加快了動作,生怕無慘大人是因為他手腳太慢而發怒。
別的人生氣,遭殃的是對手,是敵人。
無慘大人一怒,死的全是自己人。
無慘見妖怪被病葉撕碎,頓時沒了和若菜互訴衷腸的心情,略有些冷淡地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若菜有一肚子感性的話沒來得及說,短暫地愣了下,呆呆地點頭,“嗯,啊,好。”
回到家後,總算回過神來的若菜想帶無慘去陽臺看看已經結出花苞的石蒜科植物,卻被他帶向浴室,“這種天氣走了這麽多路,一定出了一身汗吧,快去洗一洗。”
背上确實汗濕了一塊的若菜半推半就地進了浴室,等洗完澡出來,發現無慘竟然睡着了,安安靜靜地躺在床的左半邊,兩手也擺得十分規矩。
“……”
想和許久未見的丈夫說說心理話的若菜只好拉過被子跟着躺下,也許是懷孕的緣故,最近總是覺多,還擔心會失眠的人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迷迷糊糊間,隐約感到身邊有動靜,若菜困倦地撐開眼睛,借着月光發現月彥無聲無息地坐在床邊,正一下一下摸她的肚子。
瞌睡一下全醒了。
起初未看清是誰時的驚吓全被哭笑不得取代,若菜笑了很久才停下,還當他回來對懷孕的事一字不提是不太歡迎這個孩子,沒想到居然是害羞了,趁她睡着的時候才敢偷偷摸摸地跟胎兒互動。
預感到她要說什麽,無慘及時攔截住,收回手重新躺下,閉上眼睛說,“很晚了,睡吧。”
一口氣被堵在喉嚨口,講不出來咽不下去,若菜呆坐了好久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在無慘旁邊躺下,雙手習慣性放在腹部,慢慢閉上眼睛。
本以為這事到此為止,誰知道第二天若菜發現家裏搬來很多機器,無慘把人扶到一旁坐下,“這是國內外最先進的醫療設備,我還是不放心,你昨天晚飯時候的樣子太奇怪了,我親自替你檢查一下。”
知道月彥對生物方面比較精通,但沒聽說他還學過婦産科,若菜難免就有些不信任,事關重大,可不能随着性子胡來。
見她腳下沒動,磨磨蹭蹭的,無慘直接把人拉起來安置在手術椅上,動作和往常不同,帶了些不容置疑的強勢。
視線翻轉,蒼白的天花板冷冰冰地撞入瞳孔,正如若菜內心的驚慌失措,這份忐忑在看到無慘拿起一根細長的穿刺針時被放到最大。
若菜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個錯眼針頭就紮進去了,帶着顫音叫他,“月、月彥……”
這種針她聽說過,是專門用來做羊水穿刺的,但這項科技還未成熟,需要相當的臨床經驗,在缺少精密的醫療器械以及優秀的婦産科醫師的條件下國內根本沒有引進。
“別怕,不會有事的,我不會傷害到你和孩子。 ”無慘沒有在意她眼中的不安和害怕,單手解開衣服上的金屬扣,消毒過後毫不猶豫地将針刺入。
立即感覺到痛,出于對孩子本能的保護欲,若菜下意識掙紮起來。
無慘按住她的肩膀,隐晦地皺了下眉,言語中盡量保持溫柔人設,“若菜,你相信我嗎?”
若菜自然是相信他的,深呼吸幾次,努力讓自己放松,“我沒事了,繼續吧。”
現在月份還不大,羊膜腔裏的羊水不夠多,無慘也怕刺傷胎兒,所以邊感應胎兒的位置邊小心地繼續讓針頭深/入。
若菜呼吸一滞,針穿過腹壁和子/宮壁帶來的落空感讓她整顆心懸起,強迫自己轉移注意力。
好在胎兒和無慘之間有一種密切的聯系,鬼的孩子也沒那麽脆弱,順利地抽取了20毫升羊水,只占羊水總量的十幾分之一,不會引起子/宮腔驟然變小而流産。
處理好手術後續,無慘拿着羊水去一旁制片和染色,若菜還躺在那,用消毒過的醫用紗布壓迫傷處,全身無力,暫時起不來。
約摸過了兩三個小時,若菜躺在那無事可做正昏昏欲睡的時候無慘回來了,唇角的弧線放松,看得出來心情不錯,難得帶了些真心地替她蓋了張薄毯,“就算現在天氣熱也不能什麽都不蓋地睡覺。”
若菜半夢半醒間迷迷糊糊的,反應有些遲鈍。
無慘也沒在意,只想着一千年了難得有好消息,本來他還擔心她肚子裏的會是個人類,亦或者半人半鬼,沒想到是完完全全繼承了他血液的鬼。
這代表他可以在這個孩子身上做實驗,藥物成功研制出來後用在他自己身上大概率也不會出現排斥反應。
孩子。
流着他血的孩子。
無慘很快忽略了劃過心底的那絲微弱的情緒,一心撲在研究上。
若菜沒覺得不對,他向來如此,恨不得長在實驗室裏,不過最近意外地體貼了許多。
她說不上來這種轉變,只把這份轉變歸功于做父親的喜悅,時間匆匆流過,平坦的腹部變得隆起,伽百子也被無慘送去了學校。
若菜本想親自打理,卻因為最近越來越不适和沉重的身體而無法出門,連面也沒有見上,只通過電話得知她一切都好。
這天,無慘臨出門前毫無預兆地問了她一個問題,“若菜,你想要換個環境生活嗎?”
沒頭沒腦地突然說這個,若菜一瞬間想多了,思忖許久後撫平眉間的憂思,狀若不在意地說,“怎麽了?是公司遇到什麽麻煩了嗎?如果是資金問題,我這裏還有些存款。”
“不是公司的事,我是在擔心你,你最近休息不好,這裏離街區近,總是會有雜聲傳過來。我托人去找找有沒有環境清幽一點的地方,到時候便搬到那裏去吧。”
若菜确實因為這個有些睡眠不足,時常頭昏腦漲的,對于丈夫的關心十分受用,雖然覺得搬家很麻煩,也不想離開這個有太多回憶的家,不過同樣不想拂了他的好意,只含笑答應下來。
無慘早就想把她安置到無限城中,就怕弱小脆弱的人類承受不住驚變而流産,所以才找了這個借口。
她既已應下,無慘又安撫了她幾句,這才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