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玲子還想說什麽, 餘光瞥見若菜從門口進來, 只能收聲。
若菜提起手中的袋子,“沒有碘酒和紗布, 不過我買了酒精和創可貼。”
不容置疑地擰開酒精瓶蓋, 若菜用棉簽沾了些替玲子消毒, 動手前再三提醒, “會有點疼, 忍一忍。”
和妖怪打交道,這點傷根本不算什麽, 被人這樣小心翼翼地對待卻是頭一回, 玲子有許多理不清的感慨,不由地低聲說了句,“你真是個怪人。”
玲子的聲音太輕, 若菜沒能聽清楚, 也沒在意,邊塗抹邊用嘴輕輕地吹, 貼上創可貼後還同對待伽百子那樣用誇張幼稚的口氣說了句,“痛~痛~飛走啦~”
這是哄小孩子的心理療法,現實意義上沒辦法減輕一分一厘的痛感, 雖然這點傷不痛不癢,玲子還是感受到了那份軟軟的暖意,經由空氣的振動,切切實實地傳遞過來。
若菜幫她處理好傷口後去看菜單,纖細的手指随同目光一起劃過一個個名稱, 紅豆沙、栗子、抹茶、花生醬,有各種各樣餡料的饅頭,“玲子桑,你喜歡什麽味道的?推薦豆沙餡哦,小黑也最喜歡了。”
玲子對吃食不講究,只要能填飽肚子就行。
正商量着,走進來三個女學生,穿着公立學校的制服,從進門到落座,談話內容從學習到戀愛又過渡到靈異事件上。
“你們知道嗎?”
“這個月在山上已經失蹤十幾個人了。”
“真是可怕啊,不會是神隐吧?”
“不是不是,才不是神隐。”
“我也聽說了,好像是後山出現了吃人的妖怪。”
“還有人看見過鬼火。”
玲子看了眼認真聽她們八卦的若菜,“沒有人失蹤,都是些以訛傳訛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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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念想到山上的妖怪确實有異動,怕她傻乎乎地跑去,玲子又補充了一句,“不過最近那裏不太平,所以沒事別靠近那邊。”
“不太平?”
玲子沒法對一個普通人解釋,不知道該怎麽說,索性閉口不答,好在若菜沒有繼續追問,加上熱騰騰的豆沙包剛好被端上來,這個話題被順勢揭過。
向來規規矩矩安安靜靜的小黑直接跳上桌,沒有考慮到體型的占地面積,圓滾滾的肚子撞到若菜的手肘,豆沙包脫手而出,眼看要掉到裙子上,赫然出現一只手穩穩抓住。
玲子把豆沙包放到旁邊空的碟子上,對還沒回神的人說,“這裏可沒有衣服給你換,還好接住了。”
若菜愣愣地發出幾個單音節,半晌才反應過來道謝,眼睛亮亮的,“玲子桑真厲害!”
之後手指桌面留下的幾個爪印,邊擦邊朝小黑象征性的露出兇臉責備,“你剛才在泥土地上踩過,腳很髒,這不是家裏,不能随便上桌,記住了嗎?”
小黑直勾勾地看着若菜,無言地伸出爪子在擦幹淨的桌面上重新印下幾個帶着泥巴的梅花。
玲子發現那些腳印不是随意踩上去的,有序的排列着,像一個山形。
可惜若菜沒能理解小黑想要表達的意思,以為它餓了,惹了笑,撸了它腦袋一把,分出兩個豆沙包,“走了這麽多路一定餓了吧?早讓你減肥了你不聽。”
“……”本在賣力踩腳印的小黑像突然被按了暫停鍵,一動不動,幾秒後挫敗地收回爪子,默默地去咬豆沙包。
玲子頓了頓,作不經意地問,“貓能吃這個嗎?”
若菜手指還流連在小黑的背上,“我也一直很奇怪,小黑跟別的貓不一樣,一直以來什麽都能吃,也沒見身體有哪裏不舒服。一開始因為擔心它,限制它的食譜,沒想到不讓吃反而要鬧。小黑不是普通的貓,說不定是貓的妖怪,比如貓又之類的,所以沒關系。”
“……”
還确實是妖怪。
這話好說不好聽,玲子只能拐彎抹角地說,“我還以為你那種受過高等教育的城市人不會相信妖魔鬼怪這種鬼神說。”
換做以前若菜還真不信,誰敢對着她搞迷/信,她能有一萬個理由辯證,但她能怎麽辦呢,小夥伴幹的是斬殺鬼的工作,青梅竹馬索性直接變成了鬼。
若菜只能無奈地嘆道,“不能憑借主觀印象給一個人蓋上标簽,不過我也确實是最近才重新定義這個世界。”
“……”玲子感受到她的表情和語氣背後的故事,頓了頓,驚訝地試探,“你真的相信這個世上有妖怪?”
她邊問邊拿眼去瞅旁邊的黑色招財貓。
若菜也知道對一個普通人說這些不合适,笑了笑掠過妖怪的話題,讓玲子快點趁熱吃。
玲子捏起饅頭咬了一口,震驚地發現坐在對面看着柔柔弱弱的若菜這會功夫居然已經吃完了一個。和清貴優雅的氣質截然不同,那副吃相堪稱兇狠,盤子裏的饅頭正以不思議的速度飛快消失。
這年頭城裏人都點亮了吃貨和大胃王屬性嗎?
手抓了個空若菜才意識到自己吃完了一整盤,先是一驚,再是一窘,“對不起,都被我吃掉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今天能吃這麽多,剛才就感覺很餓很餓,玲子桑還沒吃飽,我們再叫一些吧?”
玲子本身并不餓,反而若菜還一副想吃的模樣,便點了點頭。
等老板又送來一盤豆沙包,若菜越想越驚訝,她向來胃口小,平時吃飯都最多吃半碗米飯,雖然剛才還因為來勢洶洶的饑餓感險些暈倒,但也不至于這會居然能一口氣吃下兩人份的食物。
“難道是懷孕的原因嗎?”若菜輕輕呢喃,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理由,即使它經不起推敲。
玲子敏銳的聽力讓她把若菜的自言自語聽了個完全,不敢置信地脫口而出,“懷孕?你有十六歲嗎?”
若菜眨了眨眼,“我都二十多了。”
“……”玲子怎麽找都找不到二十多歲的證據,一直以為她跟自己差不多年紀,沒想到居然已經是位準媽媽了。
若菜沒有多餘地心力照顧玲子的心情,沒吃的時候還好,一旦開了頭就停不下來,現在腦子裏大部分空間被食欲侵占了,那種怎麽都填不飽的詭異饑餓感讓她只想不管不顧地吃東西,恨不得吃到地老天荒。
在抓起第三十一個豆沙包的時候,若菜的手被玲子抓住了,面上一片正色,“你不能再吃了,胃會撐壞的。”
若菜如夢驚醒,呆呆地望着桌上疊起的空盤子,被方才支配自己的想要吞噬一切的空虛饑餓感吓了一跳,回過神後,才覺得胃脹得難受,撐到想吐,頻頻打惡心,卻什麽都吐不出來。
她的反應有些奇怪,玲子愈發覺得不對勁,該不會被什麽妖怪纏上了吧?
這樣想的玲子隐晦地朝小黑投去一眼,瞧他倆之間的相處,沒有對若菜下手的動機,如果是其他妖怪,它也沒道理不發現。
小黑自然感受到了玲子有跡可循的懷疑,這事确實可以說是在它眼皮子底下發生的,而且真沒辦法阻止,別說它現在是被封印的狀态,就算是全盛期也不見得攔得住那只鬼。
玲子見若菜臉色越來越白,連皮下的青色血管都清晰可見,再也坐不住,強勢地把若菜往外面拉,發現她根本站不住,索性把人打橫抱起,一路疾行至一片人跡罕至的樹林。
小黑想也沒想,邁着小短腿賣力地跟上。
若菜壓根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迷迷糊糊地被安置在一塊平整的石頭上,只聽玲子對着一座幾乎荒廢的神龛喊了幾聲“露神”,若菜的視野中就出現了一個戴慈祥面具的老人。
老人的身形很小,同八/九歲的孩童一般高,他聽到玲子的叫聲顯然十分高興,自從把名字給她後,她再也沒出現過了。
玲子打斷了露神想要敘舊的心,扶着若菜的背問,“能看一下她是不是中了什麽詛咒嗎?”
露神這才把注意力放到旁邊菟絲花一般柔弱的人身上,依言替她檢查,結果是沒有中任何詛咒,也沒有妖怪在作祟,只是……
他凝視若菜的腹部,要說真有什麽怪異的地方,只有這裏了。
若菜虛弱地詢問,“玲子?”
玲子本想随便說些什麽糊弄過去,望進那雙清澈的紫眸,突然改了口,“他是露神,姑且是這裏的神明。”
雙目微睜,若菜重新朝露神看去,再看後邊爬滿青苔的神龛,當下恍然,沒有太多的驚訝。
她過分平靜的臉龐讓玲子有些詫異,同時也有種果然如此的錯覺,若菜真的知道妖怪的存在,明明上次她朋友還在努力隐瞞她這件事的,沒想到還是沒能瞞住。
這時,露神猛地一個重心不穩,向後跌了兩步,心有餘悸地不敢再看。
方才他在“看”若菜肚子裏那個尚未成人形像極了一只小海馬的胎兒,胎兒居然注意到了他的打探,也看了過來。
明明連眼球都沒生出來,露神依然感受到了那股“視線”以及帶來的恐怖威懾。
那東西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