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小哥兒世界
回到房間的白俊整理了自己衣衫,憋着火,再三告誡自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坐在床邊,盯着泛舊的書箱,腰裏還有幾枚銅板,沒錢了,看來又得回去一趟了。白俊一想到農村家裏破舊掉牆皮的屋子,臉上就忍不住浮出厭惡的表情,他怎麽會生在這種家裏,像他這樣俊秀有才幹的,為什麽不是縣太爺的兒子?
這廂白俊簡單的收拾了衣物,揣了幾個銅板到了鎮上,買了些最便宜的糖,之後看見同村趕集的大叔打了招呼。
白家村唯一出的秀才,村裏人都敬重。
“白俊啊!要回村裏?成,上來吧!”大叔趕着牛車,沒棚子,五月中旬頭頂太陽就要曬一路回去。
白俊掩去心裏也不屑,要是不坐牛車,他就要兩條腿走一個時辰。心裏對自己這種境況十分厭煩,什麽時候才能出人頭地?面上道了謝,看着一車的小雞崽子還有米面雜貨,白俊掩着鼻子上了車,隐約能聞到駕車的大叔身上發出臭氣。
大叔駕着牛車出了鎮門,跳了下車牽着牛走,他家這牛才成年,拉了幾戶托着買的雜貨,要是再坐倆人就累了。現在牛都金貴,大叔心疼自家牛,就自己走了一路。
白俊坐在車上也懶得跟這種粗鄙的人聊天,心想這人到有自知之明,知道身上臭……
一路到了家,白俊笑着謝過,拎着糖袋子走到尾,一座破爛的茅草房就出現在眼前。白俊還未出聲,在院子裏喂豬的小哥兒就瞧見了,麻利的喊了句我哥回來了,驚得屋裏姆媽出來了。
白家父母總共生了五個,三個姐姐一個小哥兒,三個姐姐都嫁人了,唯獨這個比白俊小兩歲,已經及笄三年的小哥兒還留着,沒辦法家裏勞動力不多,這個哥兒操勞的跟男人一樣,同村一樣大的哥兒都結婚嫁人了,只有白哥兒幹活曬得黑又壯,但因為能幹賢惠也有人上門提親,但白阿姆不願意,想着哥兒嫁出去了,家裏的活誰幹?他兒子考試買書交束脩的費用怎麽來?
于是一來二去,別人也就不上門了,硬生把白哥兒拖成了老哥兒。
白阿姆見了自己兒子回來,激動的,“我的兒呀你怎麽回來了?快進來快進來,秀兒給你哥倒水,你愣着做什麽?”
白俊一見他那弟弟白秀兒,髒兮兮又粗又壯,剛還喂豬食的手,頓時就犯惡心,“別了,我不渴,姆媽這是我買的糖,你跟爹喝着,我爹呢?”
“給村長家幫忙蓋豬圈了,得幾個錢,家裏最近窮的沒米下鍋了,我聽村裏的老先生說可以抄書賺些錢,兒啊,姆媽問過了,抄一本給五十個銅板呢!”白阿姆意思很明白,見兒子不願意,嘆了口氣,“姆媽知道你跟咱們村裏的都不一樣,你是要幹大事要去京城的人,但是這麽些年,家裏底兒都掏的差不多了,你出嫁的那三個姐姐,因為給你補貼,娘家那邊都看不過去,說要再敢拿錢補貼就要休了她們,你是姆媽的心頭寶,可你三個姐姐也是姆媽生的,還有咱家秀兒,這些年也怪我,耽擱了多少好相,現在不找以後真成了老哥兒了……”
白阿姆絮絮叨叨的說着家裏的難處,白秀兒站在旁邊,那麽大的哥兒也眼角發紅。
白俊十二歲考中秀才,雖然是吊車尾,但這個年紀真是響徹秋河鎮,算的上神童了,之後白阿姆就廢了心血掏光了家底供兒子去鎮上念書,可三年一次鄉試,兒子考了兩次都沒考上,白家原本在村裏家底還算厚實,六年下來,早都敗得沒影了。
這個年代,讀書真不是一般家庭能夠負擔得起的選擇。
“姆媽。”白俊聲音也冷了些,不耐煩道:“秀兒那個樣子能找到什麽好相?明年就是鄉試了,這次我一定考中,要是我考中了,就是舉人老爺,秀兒的婚事就好說了。”
“可,秀兒明年就十九了。”白阿姆心也疼,一邊是被他耽擱的哥兒,一邊是他唯一的希望兒子,想來想去只好委屈哥兒了。“行、行吧!”
不一會聽到兒子回來的白老爹就到家了,不過四十多,一張臉曬得黢黑,皺紋深刻,被太陽曬得髒兮兮的,還有股豬圈味。白俊見了他爹,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淡淡的叫了聲爹。
白老爹看見兒子的喜氣被兒子的舉動沖的煙消雲散,局促的點了點頭,從口袋掏出髒兮兮的銅板,“這幾天幹雜貨賺的,你要錢來了,只有這些。”
白俊一看只有二十多個,“這麽點能做個什麽?算了,我自己想辦法。”說完甩袖而去。
白阿姆在後頭追着,等追上了,流着淚,他也不知道兒子怎麽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了,他說不上來什麽,小時候還好好地,自從去了鎮上讀書,沒有錢才回來一趟,都是他,都是他慣得,但他舍不得說,這孩子這麽優秀,長得不像村裏在地裏刨土的漢子,這孩子是從他肚子裏出來的,老先生說了,這孩子村子裏困不住,是大人物的……
“別嫌少,拿着拿着,你總不能讓爹和姆媽都餓死吧?等過些天,豬賣了,我讓秀兒給你把錢送過去。”白阿姆哭着道。
白俊心裏一酸一軟,但看着姆媽交在他手裏那些髒兮兮的銅板,心裏一股子氣兒,他一定要出人頭地,哪怕費勁萬種手段,一定要成大人物,再也不用受這種貧窮之苦了。
拿了錢,白俊迎着夕陽餘晖走了。
白阿姆回家看見正在劈柴的秀兒,一時悲苦交加,他這是做的什麽孽啊!
白俊是白家目前所有的希望,因為白俊,白家在村裏即使貧窮,但受人尊重,白阿姆享受着外人羨慕誇贊的眼光言語,暗地裏幹死幹活掙錢給兒子讀書。
一個家庭,兩方是相依的,白阿姆知道兒子現在瞧不起家裏了,也不想他的哥兒受苦,但現在沒有辦法只能依靠白俊了。這一切都是他慣得,是白家全家慣得,誰也怨不得。
白俊走了一頭汗,兩腿發軟才到了鎮門口,好在天氣熱黑的晚,他一身狼狽進了鎮門,就瞧見張財主家的哥兒,像是大傻子似得穿着灰撲撲的短褂和黑色的褲子坐在茶棚裏喝茶,像是在等人。
旁邊的伺候人的哥兒倒是穿的比張哥兒還像個主子,鵝黃色繡花掐腰的短褂,桃粉色褲腿邊繡着栩栩如生的蝴蝶,一雙鵝黃的繡花鞋,臉蛋也清秀白細。白俊見了,心裏不由生出,這倆人要是一倒就好了。他又想起今天書院那矮子說的話,不由嫉妒起這個黑壯的哥兒來,可一想家裏的情況,明年要是在考不中,他家裏一定不會在給他交束脩了。
難道他要回鄉下種田教那些粗鄙小子讀書嗎?
白俊被自己想的吓了一跳,再看向張家哥兒,眼神就不一樣了。
阿福坐在旁邊,皺着一張圓潤的臉,“少爺,這天都快黑了,常公子今天應該不回來了,咱們回去吧?不然夫人要生氣了。”
張榕敲了阿福腦袋一下,再看阿福一張圓潤的包子臉特別可愛,調侃道:“你穿這個還真合适,回去我櫃子裏的全給你了,你就按照今天這身多做些給我。”
“這怎麽行?少爺你那衣服都是夫人老爺花了大價錢買的料子,有些鎮上都沒有呢!阿福不敢要,還有今天這身也太簡單了,你現在也是縣主了……”
張榕哭笑不得,“打住打住,咱們家就是普普通通的小戶人家,哪裏有那麽多規矩,要真講究起來,煩都要煩死了。”
張家在鎮上算有錢,但張父出身在那兒放着,家裏底蘊不厚,張父與張阿姆為人又厚道實在,不講究那些規矩,于是阿福和阿貴跟張榕說起話來也是你你你的,雖然心裏敬重,但沒受過教導,不知道自己這是不規矩,現在阿福跟張榕講規矩,沒逗樂了。
“行了,在坐一會就回去,阿福你小小年紀,現在這樣就挺好,活潑可愛,以後可別提規矩了,太過了就像個木偶人了,沒點靈氣。”張榕剝了花生,看阿福還要說話,趕緊給塞了過去。
阿福吃着花生,臉都羞紅了,小聲道:“少爺你現在好友男子氣概。”
用現代話來說就特別帥氣,特攻!
張榕看着羞羞臉的阿福,額頭的黑線都要掉下來了,“什麽叫現在有,我本來就是男人,有氣概很正常,小孩子家家。”
阿福想反駁,少爺比我還小兩歲呢,但跟少爺一比,他确實個頭樣子都小了些。
白俊将畫面看在眼裏,心想,要不是知道這位是哥兒,真像個男人。覺得辣眼睛的白俊,努力告訴自己,張哥兒的身份有助自己事業。
于是慢條斯理的走了過去,風度翩翩的拱了手,“兩位小哥兒,在下一路走來有些渴了,可否讨一杯茶喝。”
阿福一瞧,樂了,小聲道:“少爺,這就是上次看你的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