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無處遁形
夜晚是具有遮蔽性意味的,當稀薄的雲融入夜色,被蒙上一層陰影,燈盞照亮的範圍也變得局限。
但與其相對的,無處遁形的。
比如心跳聲。
遲筠躺在床的外側,刻意背對着葉望濘,處于黑暗的環境并沒有使他感覺到多少安全感,相反的是他的背挺得僵直,心跳也快得不可思議。
床是單人床,葉望濘來的那天一起搬來的,睡兩個成年人有些困難,但勉強能擠一擠。
也許是昏了頭,遲筠覺得現在的難寐與心跳加快,都是他不假思索答應下來的懲罰。
因為床太小的緣故,他連輾轉反側都不能,怕不經意間翻身時床板嘎吱作響,也怕對上葉望濘的眼睛。
葉望濘開口打斷了短暫的靜谧,他的聲音很輕:“哥哥,你睡着了嗎?”
他不問還好,一問起來,遲筠的心跳更快了,幾乎快要跳出胸膛。
遲筠像是一只能感受到危機來臨前的小動物,憑借本能反應,迅速閡上了眼,裝作已經熟睡的樣子。
他并知道自己在怕什麽,這種被他稱為害怕的情緒,換一個更為恰當的說法,不如說是期待與緊張的集合體。
背後那端又沒了聲息,這種無聲的沉默更讓遲筠感到心髒被什麽漸漸填滿了的壓迫感。他閉上眼,連呼吸都是鈍重的。
如果葉望濘此時探身過來,一定會發現他顫抖的睫毛,已經出賣了他。
但葉望濘沒有,片刻的悄無聲息過後,遲筠聽見了背後傳來衣服接觸被子所發出的窸窸索索的聲音,和略微加重的呼吸聲。
聲音分明很小,但在黑暗狹小的空間裏,卻被無限放大了。
遲筠忍住了想回頭看一眼葉望濘在做什麽的沖動,而在下一秒,他的眼睛卻驟然睜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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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陣窸窸索索的聲音變得更快了,其中夾雜着若有若無的,葉望濘低聲而不穩的喘息。
仿佛一道電流倏然劃過,遲筠的大腦霎那間空白一片。
聲音還在持續,遲筠的眼前不可避免地冒出許多旖旎的畫面,他的手緊緊抓着被子,高溫的皮膚與被子間的接觸被濡濕,變得皺巴巴的。
過了許久,葉望濘短暫悶哼一聲。
仿佛是一個信號的示意,那些令人浮想聯翩的聲音消失了,一切又趨于平靜。
但遲筠仍舊不敢回頭。
他手上攥緊的被子已經變得汗津津的,有淩亂的發絲散在頸間,很癢。
四百二十下。遲筠足足數夠了四百二十下,他在這七分鐘裏向自己做過無數次心理建設,終于攢夠了勇氣,動作輕緩地轉過身——
他撞進了一對明亮而狡黠,盛滿月色的眼裏。
葉望濘并沒有睡着,有月光傾灑而下,灑在他漂亮的眉和眼。
他睜着眼,像是古希臘神話裏的塞壬,用聲音蠱惑遲筠轉過來,又用眼神将遲筠定在了原地。
距離很近,近到他們能夠抵上鼻尖,呼吸交融。
塞壬眨眨眼,開了口,他用蠱惑人心的聲音問:“你現在應該做什麽?”
遲筠如同千萬個再普通不過的海員那樣,忘記了女神喀耳刻的忠告,理所當然地淪陷了。
他怔了怔,沒有回答,而是遵從本能,仰起臉貼上了葉望濘的唇。
幹燥而柔軟的,冰涼的。
葉望濘像是已經練習過了千百次,很自然地接過了這個吻的主動權,反客為主。他輕輕咬了一下遲筠的下唇,含糊地呢喃:“張嘴。”
遲筠沒覺得疼,順從地張開了嘴,與葉望濘交換了一個綿長,卻并不溫柔的吻。
葉望濘的唇齒間還彌漫着薄荷牙膏的味道,這讓遲筠想起了他們的第一次接吻,葉望濘塞給了他一塊薄荷糖。
那個吻的細枝末節遲筠早就記不得了,他只記得葉望濘的嘴唇很涼,和那塊辛洌的薄荷糖。
這次的吻比第一次更久,到最後遲筠呼吸急促,氣喘籲籲得仿佛不是接了個吻,而是剛去跑了八百米。他捏了好幾次葉望濘的手腕,葉望濘才肯停下。
葉望濘的眼裏難得有了笑意,他氣息不變,手指卻不安分地繞向遲筠的耳廓:“這裏好熱。”
遲筠竭力平穩呼吸,他的手堪堪抓緊葉望濘的T恤下擺,不光耳廓是熱的,從頭到腳都是熱的。
見遲筠不答,葉望濘眼裏的笑意反而加深了,他吻向遲筠的頸間,語氣帶了幾分揶揄:“哥哥,你怎麽吻我?”
假設遲筠是在清醒狀态,即使他憋紅了臉說不出來,也一定會在心裏罵葉望濘倒打一耙,颠倒黑白:分明是你一步一步布下的陷阱,還敢裝無辜?
可遲筠并不清醒,或者說從昨晚開始,葉望濘出現在背後,抱住他的那一刻,他就沒再清醒過了。
于是遲筠很乖順地給出了一個正确答案:“因為喜歡。”
葉望濘的動作卻停住了,半晌,遲筠聽見葉望濘重新開了口:“什麽?”
“因為喜歡你。”遲筠意識到了自己在說什麽,卻沒有停下的想法,他向來很難對自己坦誠,卻意外在今晚想對自己坦誠,也想對葉望濘坦誠。
如果先喜歡的人是輸了,那遲筠早就滿盤皆輸了,盡管剛剛才意識到,但他不介意将僅剩的籌碼一同獻給葉望濘。
“可能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遲筠說,“也可能沒有那麽早,我不記得了。”
葉望濘的呼吸清淺,他似乎并沒有想到這個結果,過了一會兒才茫然地擡起頭:“繼續說。”
遲筠問:“說什麽?”
“随便,都可以,”葉望濘的眼神有些飄忽不定,“你真的喜歡我?”
“真的。”
“那你為什麽喜歡我?”
遲筠又卡殼了,他想回答因為你長得好看,但看看葉望濘期待的眼神,又覺得自己有點膚淺。
葉望濘這會兒又不介意遲筠回答不出了,他輕輕撥弄遲筠散落的劉海,委委屈屈地重提舊賬:“你之前還不理我,還——”
“我好困啊,”遲筠覺得這個話題不太适合在不清醒的夜晚被剖析,他打了個哈欠,試圖轉移話題,“你身上的橙花味好香。”
葉望濘的注意力被轉移了,他嗅了嗅手腕,很自然地回答:“嗯,這是我的信息素味道。”
“……”遲筠也莫名其妙地開始思考起了這個跑偏的話題,這個詞聽起來耳熟,但他實在想不起來什麽意思了,“什麽是信息素?”
“不重要。”葉望濘自己否定了自己,黏黏糊糊地伸手抱住遲筠,又要與他接吻。
今天的接吻份額過多了,但遲筠還是忍不住迎合了這個吻,睜開眼時他才發現葉望濘始終沒有閉眼,而是一直注視着他。
這一刻難得溫情,遲筠沒有意識到自己望向葉望濘的眼神裏寫滿了迷戀。
當下眼裏只有彼此的氣氛剛剛好,這個吻結束的時候遲筠是暈暈乎乎的。他伸出指尖,在葉望濘的睫毛上點了點,幾乎是不加思考的脫口而出:
“以後我養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