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赦免牌
那天晚上,遲筠忘記了自己是怎麽有力氣攙着高燒的葉望濘走出餐廳,又是怎麽把葉望濘扶進出租車裏,再拖上樓的。
病人的身份成了葉望濘的專屬赦免牌。
一路上,葉望濘像只找到了栖息處的樹袋熊,走路要抱抱,站着要攬腰。就連坐到出租車裏了,都佯裝頭暈,要枕着遲筠的腿。
遲筠懷疑葉望濘想碰瓷。
他左看右看,感覺葉望濘除了額頭熱一點,臉紅一點,哪兒也不像個要人攙扶照顧,無法獨立行走的病人。
坐在前座的出租車司機顯然也是這麽想的,紅燈的時候,一直從後視鏡偷偷打量後排這對奇怪的客人。
遲筠裝作雲淡風輕地偏過臉,将視線投向窗外。
仿佛只要司機看不到他,丢臉的就是葉望濘。
葉望濘當然不怕丢臉,他安安心心一路枕到了家。
扛着一個拖油瓶上電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更不容易的是,電梯在維修。
遲筠頭暈眼花地把葉望濘扶進房間的時候,甚至懷疑自己低血糖了。
妹妹邁着貓步,一路跟到葉望濘的房間,很自然地跳上了床喵了兩聲,像是在發問:怎麽啦怎麽啦?
遲筠沒空搭理妹妹,他把葉望濘扶到床上,蓋上了被子,剛想轉身出去倒杯水,衣角就被床上的人拽住了。
葉望濘就這麽有氣無力地拽着遲筠的衣角,也不說話,他的眼尾潋了一抹潮紅,有種支離破碎的病态美感。
遲筠的心跳又不争氣地漏了一拍。
“我出去給你倒杯水,”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解釋,更不知道為什麽要加上後面畫蛇添足的那一句,“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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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望濘終于松開了手,他眨了眨眼,像是确認了遲筠說的是真話,才又輕輕閡上了眼。
而他伸出來的那只手,被遲筠重新蓋在了被子下面,嚴嚴實實。
興許是退燒藥剛見效,遲筠端水進來的時候,葉望濘已經睡着了。
妹妹窩在他的枕頭旁邊,縮成了小小的一團。
臺燈昏黃的光投向床尾,被陰影切割成零星的碎片。
遲筠借着昏暗的光線打量葉望濘,現在葉望濘睡下了,他才得以安靜地思考一下今天發生的事。
從葉望濘發起燒,卻又偷偷跟着他出門開始,到在隔間裏葉望濘低下頭問出那句話。遲筠像是在完成一幅拼圖,把零碎的拼圖一塊一塊,拼回了原點。
他想來想去都是琢磨不通,視線一一移到葉望濘的臉上,就又變成了漫無目的的發呆。
發呆到最後,遲筠已經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了。
半夢半醒間,遲筠感覺到有柔軟的涼意落在了他的嘴唇上,伴随着眼睫處的微微發癢,像是妹妹在惡作劇。
他想開口說別鬧,可一開口,柔軟的觸感便輾轉到了舌尖。
遲筠呼吸變得急促,他眼前一片漆黑,被陌生的感官觸覺引導着接受,回應。
這個夢持續的時間很短。
遲筠是被驚醒的,一半是因為這個莫名其妙的桃色夢境。
另一半是五秒前,那個落在他鼻尖的,真實的吻。
遲筠驀地忽然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正俯視着他,絲毫沒有因為偷吻被抓包而産生自覺性意識的葉望濘。
遲疑了幾秒,遲筠終于清醒了過來,他後知後覺地睜大了眼,剛想要開口,卻被葉望濘先發制人。
“我要是你,就不會問任何問題。”葉望濘像是早已知曉他即将脫口而出的問題,慢悠悠地開了口。
遲筠怔了兩秒,剛想問“為什麽”,可話到嘴邊,又被葉望濘截住了。
“我要是你,也不會問為什麽。”
話都被葉望濘說完了,遲筠徹底失語了。
也許是因為剛醒來就遭到暴擊的緣故,此刻遲筠腦海裏只被一個念頭占據了,只來得及順應着葉望濘的話往下走。
葉望濘見到遲筠怔愣的樣子倒是很滿意,他稍稍直起身,很善意地提醒:“八點了。”
“哦。”遲筠點了點頭,他剛意識到今天是周五,就算天塌了他也得去上班。
“想吃什麽?”葉望濘問他,臉上已全無昨晚的病态。
遲筠慢吞吞地從床上坐了起來,他沒有回答葉望濘的問題,而是想了一下,才問:“你退燒了?”
葉望濘托着下巴,不太肯定地“嗯”了一聲,又說:“大概吧。”
遲筠覺得自己問得多餘,幹脆掀起被子,要翻身下床:“我去拿溫度計……”
手忽然被拉住了,遲筠一擡頭,只見葉望濘漂亮的臉在眼前放大了。
他們離得極近。葉望濘神情虔誠,他低下頭,用額頭輕輕碰觸遲筠的額頭。
葉望濘的睫毛又密又長,遲筠在他靠近的那一刻忽然恍惚出神,仿佛再次回到了那個桃色的夢境。
Butterfly Kiss.
遲筠想起關于這個單詞,很久以前,他在某個網站上看到的注解。
兩個人接吻時,睫毛掃到彼此的臉頰,像蝴蝶在臉頰上飛過。
“真的退燒了,我沒騙你。”他聽見葉望濘說。
額頭碰觸的地方一片溫熱,好像的确沒有那麽燙了,遲筠暈暈乎乎地想:
他把發燒傳染給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