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見徐幼寧若有所思, 皇後道:“如今看着深兒同慧貴妃母慈子孝的,都沒人記得起他七歲多那會兒,根本不親近慧貴妃, 只跟本宮親近。”
還有這種事?
徐幼寧有些不信,慧貴妃雖然脾氣差, 對太子的愛護之情誰都看得出,太子不可能不親她。徐幼寧自己是在嫡母手底下長大的, 她知道親生的跟不是親生的區別多大。
皇後沒留意徐幼寧的神色, 繼續道:“慧貴妃這個人啊, 生性刻薄善妒, 她瞧着本宮同深兒親近,深為記恨。那個時候皇上送了本宮一只波斯貍貓, 胖乎乎的,一身的白毛那叫一個漂亮,本宮見深兒每日下學回來都要跟貓兒親近, 便把那貓送給他。他養了三個多月, 有一天他抱着貓兒回去找慧貴妃, 回來的時候貓就沒了。”
皇後一提起貓, 徐幼寧頓時一震。
那回在東宮外頭, 太子半夜學了幾聲貓叫, 皇後說的是會跟這只貓有關麽?
“那貓兒怎麽會沒了?”徐幼寧忍不住問。
皇後冷笑了一下,“慧貴妃說是貓兒從窗戶上跳出去摔死了, 幼寧,你聽聽,貓都能摔死,這種謊話也只有她這樣沒腦子的人才能編的出來。”
貓,的确不容易摔死。
“那太子殿下是怎麽說的?”
“他年紀雖小, 卻懂得維護親娘,自然跟慧貴妃說法一樣。”看着徐幼寧緊張的模樣,皇後嘆了口氣,“本宮不知道慧貴妃到底跟他說了什麽,自那一日起,本宮便沒怎麽見過深兒笑了。”
徐幼寧不禁為那只可憐的貓兒哀嘆起來。
照皇後的說法,那只貓兒應當是在慧貴妃的手中死于非命了。
聯系到太子學貓叫的事,皇後的話應當八九不離十。
“慧貴妃美豔絕倫,一直盛寵,進宮沒多久就有了身孕。那會兒她身子不好,連着懷了兩個都沒過三月便掉了。把莊敬抱到自個兒宮裏養着招兒子,後面才有了深兒。這個兒子來之不易,所以她視兒子如命。她的兒子本宮也不稀罕。只是當年本宮的濟兒出事,皇上為了安慰本宮,把幾個皇兒都帶到坤寧宮來要本宮教導。”
說到此處,皇後轉向徐幼寧:“你是不是覺得本宮霸道?搶人家的兒子?”
徐幼寧抿唇笑了笑,不知該說什麽。
“本宮是中宮嫡母,母儀天下,教導陛下的兒子是本宮的職責,”皇後滿臉都是不屑,“慧貴妃一身小家子氣,若不是本宮替她養着兒子,深兒恐怕早被她養廢了。”
說着說着,皇後重重一嘆,“當年是皇上非要把幾個皇兒送過來。說句不好聽的,本宮心裏只有自己的兒子,看別的孩子根本看不入眼。幼寧,本宮乃是堂堂皇後,要是真想搶兒子,這兒子她保得住嗎?”
“殿下沒怎麽跟我說過小時候的事,不過我瞧得出,殿下心裏是很佩服娘娘的。”
雖然徐幼寧和皇後只見過兩回,但憑着太子對皇後的忌憚,不難推測出皇後是個厲害的角色。
更何況,當年的慧貴妃還不是貴妃,只是一個普通嫔妃,應當是鬥不過皇後的。
只不過徐幼寧有些奇怪,皇後今日找她來,真是為了閑聊說些體己話?
皇後繼續說,“本宮自問對幾位皇子都沒有偏私,但在幾個孩子裏最有長進就是深兒。慧貴妃也不想想,深兒若非是本宮親自教導的,朝臣們又怎麽會那麽輕易地就贊同立他為太子?”
立儲向來是立長立嫡,這兩天太子一條都沒沾邊,嫡長子李濟夭折,按齒序當推二皇子。
皇後言下之意,是因着李深在皇後身邊的時間最長,往嫡這邊靠攏了。
“娘娘,幼寧無知,只是覺得太子殿下之所以能被立為儲君,不是因為運氣好,是因着陛下和朝臣們都認可他的才能和氣度。”
徐幼寧不懂政事,但去年冊立太子的時候,徐啓平在家裏提過幾句,說三皇子李深仁厚節儉,知人善任,勇毅而不冒進,謹慎而不守成,從陛下到百官都認為他立為太子是衆望所歸。
這些日子她住在東宮,眼見得他每日早出晚歸。
他這個人什麽都會,可平常在東宮,除了批閱奏折就是批閱奏折。
那回他遇刺,手不能書寫,徐幼寧和王吉代筆,大到各地的災情、兵事,小到一個知縣的請安問好,他都會予以回複。
徐幼寧并不認為,李深是沾了皇後的光才當上這個太子的。
皇後聽着徐幼寧的話,眸光微微一閃。
徐幼寧的反應令她有些意外。
說了那麽多,徐幼寧的思緒應當是一直被她牽着走的,說到此處居然還能不動聲色地反駁自己。
徐幼寧察覺到皇後的臉色變了,垂眸不言語,默默地怪自己沉不住氣。
進來之前明明想好了,不管皇後說什麽自己都只當沒聽見,出門便忘記。
誰曾想還是忍不住多嘴了。
“娘娘……”
“無妨,”皇後畢竟是皇後,片刻後便鎮定如常,擺手笑道,“今日本宮就是想同你說些體己話,哪能光本宮一個人說,你肯跟本宮說這些,說明你沒拿本宮當外人,本宮很欣慰。”
“剛剛是我多嘴,打斷了娘娘的話。”
皇後嘆道:“本宮不是來邀功,只是想同你說些委屈。如今深兒長大了,有親娘在身邊,本宮這個嫡母自然是靠邊站。”
徐幼寧看着皇後很是落寞的神情,心裏不禁懷疑起來。
太子說,疫症的事是皇後一手策劃的,應當不會有假。
可皇後跟自己說話的時候這些眼神、這些神情,又是那麽真實。
如果這些都是裝出來的,那皇後未免太可怕了。
見皇後似乎陷入了沉思,沒有再說話,徐幼寧道:“娘娘是殿下的嫡母,在殿下的心裏,自然是孝順娘娘的。”
“本宮一把年紀,也沒什麽好活的,孝順不孝順,本宮将來都是他的母後皇太後。”
徐幼寧心道,可不是麽?
您的親兒子已經沒了,二皇子登基也好,太子登基也好,您都能當太後,何必折騰這些呢?
徐幼寧以為,自己是恨皇後的,可對着一臉哀傷的皇後,她似乎提不起氣。
“娘娘所言甚是,您是中宮皇後,誰都威脅不了娘娘。”
皇後看着徐幼寧,輕輕笑了下,意味深長道:“本宮跟皇上做了快三十年的夫妻,這三十年,想扳倒本宮的人何其多,但本宮照樣巍然不動。”
她是在說這次的事嗎?
太子說,這次是京城傳播疫症的事犯了皇上的大忌,皇上一定會嚴辦。
現在看起來,皇上并不打算辦皇後。
徐幼寧的眸中忽然浮起了一抹無力。
為自己,為祖母,也為那些染上疫症無辜病死的人。
“這是京城疫症之事,皇上已經查清楚了,是老二幹的。”
說了這麽久的話,皇後可算說到重點了。
徐幼寧揚起臉,看向她。
皇後道:“他差點害死你和你腹中的孩兒,深兒自是恨他入骨……”
“娘娘,二殿下要害的人不止是我和我的孩子,我們到文山別院那一天,錦衣衛裏頭的叛徒還刺殺太子殿下。”
皇後聞言,眼眸中的柔軟盡數散去。
徐幼寧知道自己惹怒了她,但奇怪的是,她并不沒有想她以為的那樣害怕,反而直直對着皇後的目光,沒有一絲退縮。
“但本宮身為皇後,自有皇後的職責。”皇後拉着徐幼寧的手,語重心長道,“皇上把處置老二的事交給了深兒,本宮知道,老二想要深兒的位置,罪不可恕,可他畢竟是深兒的兄長,應當給老二留一條生路。”
原來這才是皇後今日找她的真正用意。
想讓自己在太子跟前為二皇子說話,保住一條命。
“娘娘,朝堂的事我哪裏說得上話。”
“你稍安勿躁,聽本宮說完。若是沒道理,只當本宮今日沒找過你便是。”
這話确實有理,徐幼寧沒再作聲。
“老二在京城散播疫症,險些毀了京城,對陛下而言,實在罪無可赦。好在這一次深兒處置得當,死傷人數并不多,所以,陛下是不打算将這一樁事昭告天下的。深兒若要了老二的性命,落在旁人眼裏,那就是冷血無情、殘害手足。”
徐幼寧忽然想起那日在華陽宮,皇帝對太子說的那番話。
皇帝為二皇子做的事震怒,想要二皇子的命,可他既不想家醜外揚,也不想髒自己的手,把這燙手山芋扔到太子的手裏,當真打了一手好算盤,把太子算計得透透的。
帝後不愧是老夫老妻,就算皇後不知道那日皇帝所言,卻把皇帝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
“深兒素有仁厚之名,若是殺了親哥哥,對他的名聲大為不利。”
徐幼寧道:“我明白娘娘的意思了,等回了華陽宮,我會把娘娘的話禀告殿下,至于殿下怎麽做,不是我能左右的。”
“你說的話,他會聽,本宮看得出,他是真的疼你、愛你。”皇後道。
徐幼寧本以為她會說什麽威脅的話,這麽冒出來一句,徐幼寧的氣勢不自覺又弱了下來。
皇後笑問:“你覺得不是?”
“不敢。”
“他若是不在意你,根本沒必要自己跑去文山別院,以身犯險。”
“殿下,殿下是在意孩子的安危。”
“嘴硬!你還記得第一回 見到本宮的情景嗎?”
“記得,是在禦花園。”
皇後颔首:“那時候的你,連看本宮一眼都不敢,本宮多跟你說一句話,你的手都在打顫。”
“娘娘倒是記得清楚。”
皇後笑了笑,“你可不是個普通的小姑娘,本宮當然得仔細瞧。”
“娘娘說笑了。”
“當初膽子那麽小,如今坐在這鳳陽宮裏陪本宮說話,也敢反駁本宮,若不是有深兒給你撐腰,你有這樣的底氣麽?”
徐幼寧下意識地想反駁,可皇後這話跟太子那日所說的話居然相似。
她如今膽子大了,真是太子給她的底氣。
“你懷上孩子,慧貴妃不肯給你名分。不過是欺負你年幼無知,不知道後宮的真相罷了。”
後宮的真相?
皇後含笑:“宮外的人娶妻納妾,都要看娘家看出身。宮裏不一樣,宮裏的女人唯一能倚仗就是皇上的寵愛。”
說着,她伸手替徐幼寧捋了捋頭發。
“你的位份,你爹爹的官位,都是皇上一句話的事。将來深兒登基,他給你爹爹封個伯爵侯爵也是輕而易舉的事。只要你能一直擁有深兒的寵愛,無需在任何人低頭。”
“娘娘說這些事,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只希望能順順當當的把孩子生下來,過些安穩日子。”
皇後的唇角輕輕上揚:“安穩的日子,誰不想過呢?”
“娘娘這話是出自真心嗎?”徐幼寧不禁懷疑她又在作戲。
“本宮沒有騙你,但本宮也明白,你不相信。”皇後頓了頓,又道,“有句話叫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本宮如今,就是處在這麽一個位置上”
作者有話要說: 皇後:你老公是靠我當上太子的。
幼寧:不,不是,我老公是因為優秀才當上太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