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怎麽把東西全堆地上, 都沒地方落腳了。”太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似乎不太愉快的樣子。
“殿下。”徐幼寧怕他責怪下人,趕緊喊了他一聲。
賀禮鋪了一地, 的确不太好落腳。
不等他說話,徐幼寧便道:“月芽, 東西我都點過了,都收起來吧。”
“是。”
月芽趕忙跟素心一塊将地上的賀禮挪開。
“太子哥哥。”莊和站起身, 朝太子福了一福。
“怎麽過來了?”跟莊敬公主不一樣, 太子每回見到莊和, 語氣都挺親切的。
正因如此, 他才是前朝後宮有口皆碑的完美太子。
莊和起身,把最靠近徐幼寧的座位讓給太子, 一面道:“母妃給小侄兒做了一床被子,擔心下人們手腳粗笨弄壞了,非叫我親自送來。”
太子自然看到了桌上鋪的那一床觀音送子被, 繡工精湛, 寓意吉祥, 看得出是費了功夫的。
“宜妃娘娘費心了。”
莊和道:“幼寧姐姐懷的可是父皇的第一個孫兒, 自然是要緊的。”
太子拿手撓了撓徐幼寧的頭發, “下午見到的父皇的時候, 還看着父皇身上那件道袍眼饞了,這會兒到立刻就得了宜妃娘娘的好東西, 便宜你了。”
“這也是緣法。”莊和笑道。
太子看着巧笑倩兮的莊和,忽然道:“你的親事,如果改了主意,我可以幫你。”
莊和愣了一下,旋即捂嘴笑起來, 斷然拒絕了太子的提議。
“不要!這婚事是我好不容易求來的,我才不改主意呢!太子哥哥,你若真的想幫我,叫莊敬姐姐別搗亂就是了。”
她語氣輕松,眼角帶笑,太子的眸光卻越發深邃。
“若你遠嫁北梁,将來發生什麽事,沒人能幫得了你。”
“我有夫君,怎麽沒人幫?只要嫁對了人,根本不用擔心這些事,”莊和說着,走到徐幼寧身後,抱着她的肩膀道,“瞧幼寧姐姐,獨個兒在太子哥哥身邊,日子不一樣過得舒心,哪裏用得着家裏人操心?”
太子跟莊和的話沒頭沒腦的,但提着婚事、北梁,徐幼寧哪有猜不出的道理。
只是她沒想到,燕渟跟莊和的婚事居然定了。
想着燕渟可能是自己的哥哥,莊和就是自己未來的嫂子。
徐幼寧對莊和沒有什麽惡感,但燕渟跟莊敬之間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令她決定勸莊和幾句。
“不是的,孤身在外的滋味當真不好受。你在南唐貴為公主,皇上和宜妃娘娘千嬌萬寵的,去了北梁”
“瞧瞧你們倆齊心協力對付我的樣子,”莊和卻對徐幼寧的話不以為然,反是朝太子眨了眨眼睛,“太子哥哥,聽出來了嗎?幼寧姐姐是在訴苦哦!”
徐幼寧頓時一愣,下意識地看向太子,太子也看了過來。
莊和哈哈笑道:“姐姐別怕,我給你撐腰,跟我說說,你在太子哥哥這兒受了什麽委屈?我給你撐腰。”
“公主說笑了。”
徐幼寧剛說完,莊和便打斷她:“說了別叫公主,多生分呀,叫我莊和就是。”
太子原是想好生勸莊和一回,但莊和看起來異常堅定,徐幼寧跟莊和随意寒暄了些別的,這才送她離開。
回過頭,見太子一臉凝重,徐幼寧忍不住道:“殿下,公主的親事定了嗎?”
“還沒有,不過,父皇已經答應了。”太子的眸光漸漸冷下來,“年底的時候,燕渟會與莊和完婚,過完年他們一同返回北梁。”
“啊?”徐幼寧大吃一驚。
過完年燕渟就要回北梁?
算算日子,差不多那時候,徐幼寧就要生了。
太子見她驚訝的模樣,問道:“你是不是覺得莊敬跟燕渟才是一對?”
“不啊,”徐幼寧搖頭,“莊敬殿下成了婚的,怎麽會跟燕渟是一對呢。”
提到莊敬,太子的臉上的表情越發凝重。
等到燕渟跟莊和的婚事正式昭告天下,皇姐不知道會鬧出什麽狀況。
“殿下,”徐幼寧難得見太子提起燕渟的事,小心地喊了一聲。
太子擡眼。
“我瞧着莊敬殿下跟驸馬關系不睦,當初她就是想嫁給燕渟嗎?”
“嗯,”太子應了一聲,微微一嘆,“皇姐一直是想嫁給他的,只是母妃不應允,那會兒我也不太明白情愛之事,只是覺得燕渟并非良配,所以沒有幫他。”
三年前的他,并不識得情愛滋味,做事只靠利弊的權衡,是以他堅定地站在母妃這邊,阻止莊敬的肆意妄為。
“那會兒?”徐幼寧忍不住問,“那現在的你,會幫她得償所願嗎?”
“未必。”太子道。
他不一定會幫莊敬,但應該不會阻止她。
畢竟,他嘗過了動心的滋味,就不可能理直氣壯地叫莊敬不動心。
太子擔憂着莊敬,徐幼寧則琢磨着燕渟,兩人便沒怎麽說話了。
……
從前徐幼寧是太子身邊一個小小的侍妾,即便懷了孩子,也是随時可能被踢開的。
如今不同了,她是名正言順的太子良娣,名字記入了皇家玉牒,即便沒有孩子,等到太子登基,憑着東宮良娣的位份晉為妃位是順理成章的事。
何況她肚子裏懷着一個孩子。
這一胎若是個兒子,徐幼寧一步登上貴妃之位也不是沒可能的。
因此,徐幼寧這幾日除了賀禮收到手軟,還接到了各宮娘娘們邀她去喝茶小坐的帖子。
她不想得罪誰,于是一概婉拒,直到五日後皇後那邊遞了消息,要她去鳳陽宮說話。
旁人她可以不理,皇後不敢不理。
于是,在華陽宮呆了五日之後,徐幼寧坐着步攆下山了。
皇後的鳳陽宮位置并不當道,位于禦香山行宮的邊上。
住在這邊,并不是底下人有意怠慢,而是這鳳陽宮臨着山谷的小溪,景致特別好。
徐幼寧還沒到鳳陽宮,便聽着潺潺的溪水聲。
說來奇怪,平常最怕吵鬧,可嘩嘩流水的聲音落入耳中,并不覺得吵鬧,反而能感受到一種異樣的寧靜。
“徐良娣到了。”步攆剛一落下,便有宮人進去通傳,很快有人将徐幼寧迎了進去。
昨日來傳話的人,說是皇後娘娘要在鳳陽宮設宴,徐幼寧一路走進來,宮裏宮外冷冷清清的,并沒有其他客人。
她疑惑着跟着宮女進了正殿,便見皇後端坐在鳳座上。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徐幼寧朝着她恭敬行禮。
“免禮,坐下吧。”
皇後的語氣還是如從前一般溫和,只是氣色大不如前,看着有些憔悴。
想是這幾日都睡不着覺。
寒暄過後,徐幼寧道:“娘娘,今日不是有宴會嗎?是我來得太早了嗎?”
“不是你來得太早。”皇後意味深長道,“是本宮特意叫人跟你早說了半個時辰,好同你說幾句體己話。”
徐幼寧有些膽戰心驚。
之前在文山別院,她算是幾度經歷了生死。
太子說,皇後是所有這些事的幕後主使,她如此心狠手辣,偏生還能泰然自若地跟徐幼寧坐在這裏說什麽體己話。
“娘娘請講。”
皇後一使眼色,殿內的宮人将殿門拉上,退了出去。
待殿內只剩下皇後與徐幼寧二人,皇後從鳳座上起身,走到徐幼寧身邊坐下,還沒開口,先垂了淚。
“娘娘,您這是怎麽了?哪裏不舒服嗎?”徐幼寧見她這副模樣,心中頓時一沉。
不知該說什麽,只能幹巴巴地勸阻。
等着皇後哭得差不多了,方才問:“娘娘,到底出了什麽事了。”
皇後拿出帕子,拭去臉上的淚痕。
“幼寧,本宮知道,這回你在文山別院吃了許多苦頭,”皇後拉着徐幼寧的手,動容道,“皇上已經查清楚了,這一切都是老二那個不争氣的畜生做的。”
徐幼寧不知該怎麽說什麽話,只能悶着聽她說下去。
“好在你和深兒福大命大,沒叫他得逞。”皇後說着,又垂眸拭淚,“這些,深兒應當都跟你說過吧。”
徐幼寧低下頭:“幼寧知道一些,只是這些事都沒有我說話的份,所知并不多。”
她是實話實話,這些皇帝和太子自有主張,根本輪不到她做主。
她連二皇子都沒見過,只是從前在禦花園似乎跟二皇妃打過照面。
“你是個單純善良的孩子,這又大病初愈,該好好靜養,本宮原不該找你說,可有些話,思來想去,還是只有同你說才妥當。”
“幼寧人微言輕,恐怕幫不上忙。”
皇後看着徐幼寧,淡淡笑了笑:“你不必謙虛,本宮看得出,深兒很喜歡你。”
太子喜歡她?
聽到皇後說的這話,徐幼寧的呼吸莫名一滞。
“娘娘,太子殿下對我好,只是因為殿下很重視我腹中的孩子。”
皇後望向徐幼寧的肚子,臉上的笑意有些苦澀:“深兒當然重視這個孩子,但他喜歡你,也是真的。”
徐幼寧本來猜測,皇後可能會叫她去太子跟前說些什麽,可沒想到皇後先跟她談這個。
她不自覺地紅了臉,有些難為情。
“你應該知道,深兒他們幾兄弟都是本宮養大的。”
徐幼寧點頭。
“他小時候跟本宮在一起的時間,比慧貴妃還要長。他每日下學,要到坤寧宮跟本宮說他學了什麽、做了什麽,”皇後眯了眯眼睛,似乎回憶起了從前的事,“深兒小時候是很活潑開朗的,幾個兄弟裏頭,數他最喜歡笑。”
這……徐幼寧倒是不知道。
小時候的太子,很喜歡笑嗎?
徐幼寧的腦海中浮現出李深那張冰山似的臉龐……愛笑的他?難以想象。
“本宮可以毫不誇張的說,慧貴妃這個親娘還沒有本宮這個養娘了解自己的兒子。”
徐幼寧不知道慧貴妃是否了解太子。
單從言談舉止的風格來說,太子的确跟皇後更像。
四平八穩,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