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慧貴妃不禁又有了火氣。
他這意思, 分明是死不悔改!
“區區一個徐幼寧,哪裏值得你以身犯險?雖然本宮也心疼孫子,可若是你不在了, 有孫子又有什麽用?”慧貴妃苦口婆心地勸着,說着說着又哭了起來, “本宮辛辛苦苦把你養這麽大容易麽?你執意要走的時候,有沒有想過我?如果沒有你, 我還怎麽活下去?”
太子見慧貴妃如此傷心, 心裏自是難過的, 他忙安慰道:“母妃, 你放心,兒臣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 更不會去找死。那天兒臣去文山別院,就是篤定他們夜裏會動手。你瞧,這回不就把母後埋在錦衣衛裏的人揪得七七八八了麽?錦衣衛是父皇最信任的人, 母後在錦衣衛動手腳, 往後在父皇跟前, 母後可不好說話了。”
“那倒是。”慧貴妃自然樂見皇後吃癟, “不過, 你往文山別院去的時候, 真是這麽想的?”
慧貴妃橫着看向太子,滿眼都是懷疑。
太子朝着她咧嘴笑了下, 露出好看的牙齒。
“當然了,母妃。”
他向來是平淡無波的,甚少有大悲大怒大喜。唯有從前惹慧貴妃生氣的時候,會露出這樣的笑來讨好她。
慧貴妃見他這樣笑着,心裏的氣頓時掃了大半。
雖然想笑, 卻仍是板着臉道:“你最好說的是實話。要不然,本宮饒不了你。”
莊敬笑道:“如今弟弟大了,一切盡在他的運籌帷幄之中,往後母妃少操些心,叫他自己忙活就成了。”
“本宮巴不得少操心。”
三人一起笑了起來,慧貴妃和莊敬同太子說了這些日子行宮裏的事情,便離開了。
目送着慧貴妃和莊敬離開後,太子這才轉身進了殿內。
“幼寧呢?”
殿裏靜悄悄的,沒看見一個人影。
素心恭敬道:“方才姑娘回來,用了一碗粥就躺下了。”
果真睡了。
太子眼眸一垂,忽然覺得哪裏不對勁。
“往後別叫姑娘了。”
在文山別院的時候,因着裏裏外外都是錦衣衛,底下人都是稱呼幼寧為小主。
聽那麽久,再聽“姑娘”就覺得別扭了。
“奴婢知道了。”
見太子似乎要往殿裏走,素心猶豫片刻,終是道:“殿下,小主躺下之前,說想多睡一會兒。”
“讓你在這兒攔着我?”
“嗯。”
“知道了。”太子說着,徑直往裏走去。
素心看着他的背影,嘆了口氣,退到一旁。這是主子的宮殿,她如何攔得住主子呢?
太子進了內室,見榻上的帳子已經落了下來。
他走到帳子前,徑自解了衣裳,撩起帳子鑽了進去。
還沒碰到徐幼寧,裏頭躺着的那個人便動了動,背對着他去。
“殿下要歇在這裏嗎?”
果真沒睡。
“嗯。”
太子唇角一揚,就勢躺下,閉上眼睛假寐。
身邊的人許久沒動靜,在他快要睡着的時候,突然冒出來一句:“殿下,不是說好,你在別的屋歇息嗎?”
“嗯,”他心中冷笑,才剛躺下,她憋不住要趕人了嗎?
這麽多日來,她這副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樣子,早就令他窩了火。
“殿下……”她似乎想催促他離開。
太子皺眉,伸手就把她翻了過來,拉到懷裏。
正想諷她兩句,發現她眼睛紅紅的。
頓時便覺得心疼了。
她忙着把自己趕走,自己就躲在被窩裏偷偷地哭嗎?
太子在心底微微一嘆,只靜靜的摟着她。
“幼寧……”
徐幼寧捂着他的嘴,小聲道:“我不想說話。”
“好,不說話。”
徐幼寧縮在他的懷裏,就像一只受傷的小貓一樣。
那日她從繪春亭回去的時候,模樣就叫他擔憂。他情願她大哭大鬧,也不想看到她這副模樣。
太子原想着,讓她靜幾日,或許自己能走出來,可現在看來,她根本沒辦法自己走出來。
她的傷心、她的難過,全都憋在心裏,令她每一日都過不好。
“還生我的氣嗎?”太子問。
徐幼寧搖頭,“我說了,跟你沒關系。”
“那好,既然跟我沒關系,你能不能跟我說說,你現在想的是什麽?”
徐幼寧仍然搖頭,只是這一回沒有說話。
太子心下一沉,多少有些不痛快,到底還是耐心地問:“那你覺得現在做點什麽,能讓你覺得開心一些?”
徐幼寧當真是一句話都不想說,可怪的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麽久沒被他抱着懷裏,此刻倚着這麽個堅實溫暖的人,一直纏繞在她心頭多日的陰霾仿佛消散了不少。
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心裏居然生出了一絲依賴感。
她把臉埋在他的胸口,兩只手也緊緊抱着他的肩膀。
見到徐幼寧這副模樣,太子想氣又覺得好笑。
瞧着明明是想自己了,為什麽那麽多天都不讓自己進屋呢?就因為擔心自己瞧見她抹眼淚嗎?下一次,她再叫自己離開的時候,他得堅決一些。
由此,他愈加心軟,将她摟得更緊,也由着她不說話。
她不想說,他就不問了。
徐幼寧在他懷裏趴了一會兒,等到自己心裏舒坦了,方才擡起臉,猶豫了一會兒,喃喃道:“其實我不只是因為祖母的事……”
“還有別的事?”
一提起別的事,徐幼寧的眼淚又出來了。
太子一下就緊張起來:“到底什麽事?”
“我,我就是,”徐幼寧難過極了,擡起手摸着太子的下巴。
她該怎麽說呢?說她是個來歷不明的人?從前她只是沒有娘,現在可能連爹也沒有呢?
不行,燕渟是北梁人,如果她真的是北梁人,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更何況,現在這些事情根本毫無頭緒,也毫無證據。
“我……我就是覺得很孤單。”
孤單?
太子抓住了她的小手,很柔,很輕。從前她的手有點肉,抓起來軟乎乎,這回疫病過後,手也跟着瘦出了骨相,只握着一把骨頭,着實可憐的緊。
他嘆道:“我知道,祖母是你最親近的人,她走了,你很難過,可你現在有我,還有小黃,你不是孤零零一個人。”
“我說的不是這種孤單。”徐幼寧小聲道。
太子疑惑道:“那你說的,是哪一種?”
徐幼寧苦笑了一下。
“我的妹妹,徐幼姝,你知道嗎?”
太子知道有這麽個人,素心跟他提過,徐幼寧每回回家的時候,這個徐幼姝都會跟徐幼寧拌嘴吵架。
“她來惹你了?上次不是沒見她嗎?”
“你聽我說嘛!”徐幼寧道。
“好。”
“徐幼姝是我爹最小的女兒,也是太太生的嫡女,上頭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哥哥。從我記事的時候起,她就是家裏最得寵的人。”
“所以,她仗着嫡母撐腰,喜歡欺負你這個庶姐?”
“我不是說她欺負我的事。”徐幼寧眨了下眼睛,回想起從前的一些事,“其實小的時候,我和徐幼姝常常在一塊兒玩的,有一回我跟徐幼姝到親戚家裏做客,我們倆拿瓦片在水池子舀水出來玩,我不小心滑進水池子裏,徐幼姝來拉我,自己也沒拉住跟着滑了進來。那池子不深,只是底下全是青苔,滑得不得了,我們倆自己走不出來,在池子裏呆了好久才有人過來。太太看見徐幼姝那樣,抱着徐幼姝就大哭起來,他們好多人全都圍着徐幼姝,給她換衣裳,給她擦臉,我就那麽渾身濕透地站在旁邊。”
那是徐幼寧第一次感覺到孤單。
太子聽着她的話,想起了當初徐幼寧在他跟前學狗叫的事。
“從那之後,你的嫡母就不讓徐幼姝跟你一塊兒玩了?”
“嗯。”徐幼寧點頭。
不止不讓她跟徐幼姝一塊兒玩,出門走親戚也不會帶她了。
太子道:“那是她的親娘,自然更偏疼她一些。”
“我知道。我只是很羨慕徐幼姝。被爹爹罵了,太太會把徐幼姝拉到背後護着,太太平時是很順從爹爹的,但是為了徐幼姝,太太總會跟祖母和爹爹頂嘴。還有……還有大哥,大哥的書院後山有一片橘子林,一到秋天就會結很多橘子,大哥從書院下學回來,每天都會給徐幼姝帶一個橘子。”
“幼寧,這些對你不好的人我會……”
“他們沒有對我不好。”陳氏和徐幼姝另說,徐啓平也好,大哥哥也好,他們待徐幼寧沒有不好。
“那你是說?”
“在他們眼裏,我不是親人。”
太子的眸光動了動,一時不知自己該說什麽。
徐幼寧想起從前的事,只覺得滿心都是惆悵。
從前她只是覺得自己是庶女,他們待自己不一樣。現在想想,如果燕渟說的是真的,她跟徐家的人沒有親緣關系。難怪,她在徐家,從來都感覺自己孤零零的。
“那時候,還有老太太陪着你,是嗎?”
“不一樣。”
“祖母對我很好,可是我如果做錯事,祖母也好罰我訓我。”
“難怪。”太子道。
“難怪什麽?”聽着他了然于胸的語氣,徐幼寧倒是好奇了。
太子捏了捏她的臉頰,“難怪你一副謹小慎微的樣子。”
從小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可不得處處小心、時時謹慎嗎?
這樣的感覺,太子從前在坤寧宮的時候也感受頗深。
徐幼寧撅起嘴,不說話了。
太子看着她可憐巴巴地模樣,忽而湊近了道:“如今倒是越發的放肆。”
“我哪有放肆?”
太子冷笑,“都敢把我轟出去睡覺了,還不放肆?”
徐幼寧想反駁,可仔細一想,好像真是這樣。
也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好像沒有那麽害怕他了。
敢瞪他,敢撓他,敢頂撞他。
徐幼寧仰起臉望着太子。
“殿下,我……”
“知道自己錯了?”
徐幼寧想笑,卻不敢笑。
“看在你從前過得那麽可憐的份上,孤允許你在東宮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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