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受傷了?
沐萦之愣愣看着那小厮,整個人宛若被雷劈了一般,僵在那裏。
只不過是起了點紛争而已,怎麽會受傷?
難不成那些人為了虎贲将軍的位子還敢使陰招想直接殺了白澤不成?
這個念頭一出來,沐萦之只覺得一股涼氣從背後爬上來。
白秀英手中的湯匙哐當一聲落在桌子上,她幾乎是從椅子上跳了起來,像頭狂暴的母獅一般,沖過去抓住那小厮的領口。
“阿澤受傷了?傷哪裏了?他在哪兒?”
最後一句話問出來的時候,白秀英幾乎是帶着哭腔了。
“老夫人,不是白将軍受傷,是霍将軍,霍将軍受傷了。”
“什麽?不是阿澤啊?”白秀英懵懵地反複念了幾遍,終于回過神來,狠狠拍了那小厮一下,“臭小子,話都說不清楚,害老娘白哭了!”
那小厮知道闖了禍,急忙告饒:“老夫人恕罪,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聽到不是白澤,沐萦之緊繃的身子漸漸放松,輕輕舒了一口氣。
只是霍連山受傷,說明虎贲衛的亂子不小,心裏仍壓着塊石頭,不得安生。
她站起來問道:“霍将軍人呢?府醫請了沒有?”
“已經擡到屋裏去了,府醫正趕過來,白管家讓我過來報一聲信。”
沐萦之此時已經平靜了下來,便問那小厮,“将軍,我是說白将軍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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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沒回來,是兵部的人把霍将軍送了回來。”
因不知道虎贲衛那邊到底出了什麽事,沐萦之站了起來,“母親,你和妹妹先吃飯,我去看看霍将軍。”
“這人是誰啊?怎麽擡到咱們府上來了?”因為不是白澤受傷,這會兒白秀英已經完全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見沐萦之眉目間有些焦急,便不解的問道。
沐萦之這才想起,白家到京城之後,霍連山沒在将軍府露過面,一直沒有機會引見。
解釋道:“霍将軍是将軍的下屬,跟将軍在戰場上有過命的交情,将軍一直拿他當親兄弟看待,所以留他住在将軍府。”
“這樣啊,那我也去看看他。”白秀英說着就放下了筷子,作勢要起身。
“母親不必着急,霍将軍現下受了傷,見了您老人家肯定要行禮,恐怕多有不便。還是我先過去瞧瞧,若是沒有大礙,再帶霍将軍過來跟您問安吧。”
“這樣也行,你們大戶人家規矩多,就按你說的辦吧。”白秀英又重新拿起了筷子。
沐萦之跟田穗兒、白玲、白珍打過招呼,便往外去了。
等她走遠了,白珍笑道:“娘,你這麽潑的人真是在嫂子面前一點脾氣都沒有。”
“你說誰潑?”白秀英狠狠瞪她一眼。
白玲邊啃鵝腿邊笑:“是,娘溫柔着呢!”
“是溫柔,可惜不是對我們,而是對村東頭的……”
白珍話還沒說完,白秀英抄起筷子就往她背上打兩下:“我真是後悔送你們倆去學裁縫,整天跟那些長舌婦混在一起,嘴巴裏沒一句好話!”
白家的包子鋪打響招牌之後,家裏有了些餘錢,白秀英琢磨着兩個姑娘都只會包包子不是事兒,就讓她們去裁縫鋪當學徒,在一群婦人堆裏混了大半年,正經手藝沒學到,回來之後牙尖嘴利的,天天頂嘴。
白珍叫她打痛了,“說不過就會打,再說了,我又不是瞎說。”
田穗兒見她們母女打得熱鬧,樂得看戲,白玲狠狠瞪她一眼,看向白秀英:“娘,嫂子給我和阿珍請先生了,說要教我們認字讀書。”
“什麽時候的事?”
之前白澤跟她提過,沐萦之在京城人脈廣,讓沐萦之給白玲白珍相看婚事,她應下了,只說最後要由她來拍板。但請先生的事,沐萦之還沒來得及跟她說。
“就今兒下午的事,嫂子讓我們去她屋裏見了那先生,明天早上就讓我們學。”
“每天學兩個時辰。”白珍補了一句。
聽到是今天下午才定下的事,白秀英心裏稍微高興點。白澤跟她說将軍府裏的事全都交給沐萦之管,她心裏雖有些疙瘩,還是一口應下了,畢竟這是皇上賜給白澤的宅子,由白澤媳婦管,名正言順,她白秀英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但白玲白珍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兩塊肉,她覺得還是應該她來做主。
不過想想,這兩日白澤和沐萦之都很忙,哪裏來得及知會她,這麽一想,她心裏便好過些了。
不管怎麽說,這都是好事。
也說明沐萦之在用心對待這兩個鄉下小姑子。
“才兩個時辰,你們倆可要乖乖聽話,別像在我跟前似的,沒大沒小。”
白珍不服氣地哼了一聲,白玲道:“知道啦。”
“那先生長什麽模樣?多大年紀了?娶妻了沒有?”不等白玲白珍回答,白秀蘭飛快地訓道,“我跟你們講,你們将來也是要嫁到大戶人家的,可別砸到一個窮先生手裏去了。”
田穗兒“砰”地一聲放下手裏的瓷碗,板着臉道:“什麽窮先生,啥意思?”
“穗兒,你看我不是說你爹,這……如今阿玲、阿珍都是大小姐了不是……”
“是,是,是,我爹是個窮先生,我配不上你們白家成了吧?”
“什麽配不配的,咱們都是一家人了。”
白秀英和田穗兒正吵着,白玲和白珍在旁邊哈哈大笑起來。
“沒大沒小,我是你娘,穗兒是你們嬸兒!”
“娘,你就別瞎操心了,嫂子請的那個先生,是個女的。”
“女的也能做先生?”白秀英和田穗兒都瞪大了眼。
白玲和白珍一副少見多怪的模樣,下一瞬一人就吃了白秀英一個耳刮子。
……
霍連山住的是将軍府的客房,就在明心堂後面。
沐萦之走進去的時候,就看見霍連山趴在榻上,府醫正站在他身邊查看。
料想此刻進去不便,沐萦之坐到院子的小桌旁等待。
“夫人,請用茶。”紫竹小心翼翼地從旁邊端着托盤過來,給沐萦之斟了一杯雪芽。
沐萦之沒有接茶,淡淡掃了紫竹一眼。
紫竹大氣也不敢出一聲,垂首站在沐萦之跟前。
“你在霍将軍這裏當差都做些什麽?”
“屋裏屋外,什麽事都是我做的。”紫竹道,“只府裏的婆子每日一早會來灑掃院子。”
霍連山是借居将軍府,府中沒有單獨給他安排丫鬟和随從,身邊只有紫竹。
紫竹當初在相府裏公然勾引霍連山,兩人住了這麽久,也不知有沒有被霍連山收用。
若他們真有了什麽,沐萦之對紫竹倒不太好辦了。
畢竟,以霍連山跟白澤的交情,她非要去計較紫竹,便有些小家子氣了。
“你在霍将軍這裏,已經通房了麽?”
紫竹猛然擡頭,臉燒得通紅,絞着手指,聲若蚊蠅,“我,我只是個丫鬟。”
言下之意,她還沒被霍連山收用過。
沐萦之微微有點意外,旋即迅速釋然。
霍連山是白澤的兄弟,他的為人,自是信得過的。
正待說些什麽,府醫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拜見夫人。”
“不必多禮,大夫,霍将軍的傷勢如何?”
“夫人放心,霍将軍只是受了點皮外傷,我已經幫他敷好了藥,明日這個時候我再來換藥,霍将軍底子好,靜養兩三日就能活動自如了。”
沐萦之微微颔首,“有勞大夫了,若需要什麽藥材只管跟管家說。”
“是。”
說完,沐萦之便往屋子去了。
霍連山仍舊是趴在那裏,身上已經搭了一層薄被。
見沐萦之來了,忙扭過頭道,“夫人。”
“連山兄弟不必多禮,你如今有傷,且不要亂動。”
“是,夫人。”
沐萦之見他精神不差,想來傷确實不重,心裏稍安一些,當下屏退了左右。
“連山兄弟,今日在軍中,你這傷到底是怎麽回事?”
霍連山有點不好意思,“将軍罰了我二十軍棍。”
二十軍棍?
“今日在虎贲衛到底出了什麽事?”
“我一早督着手下在訓練,韓将軍等人過來巡視的時候,說話陰陽怪氣的,我聽着話裏話外的意思不對勁,像是在說将軍的壞話,心裏有些氣不過,所以回了幾句,他們那幾個人就不依不饒的,他們那群人都是一窩的,也就那個羅義好一點,還幫着勸解了下。只是我後來聽着他們的嘴巴越來越髒,一時沒忍住,就跟他們動了手。”霍連山說着,慚愧地低下頭,“怪我沉不住氣,給将軍惹了麻煩,若是将軍在,不管他們說什麽,都不會被他們擾亂陣腳的。”
“他們,可是拿将軍和我的婚事說事?”沐萦之問。
霍連山一愣:“夫人怎麽知道?”
的确,那些人事前調查了白澤的底細,先是拿白澤的寡母說事,後來說着說着,便說什麽白澤能當虎贲将軍全靠鑽丞相女兒的裙底,把丞相女兒伺候得爽了,才換來的這個将軍印。
沐萦之淡笑:“人心險惡,不過如此。”
霍連山有些不好意思,“夫人也不在乎嗎?”
“在乎,當然在乎。不過,跟他們争一時長短沒什麽用,且在心裏給他們記一本帳,總有算的時候。”
霍連山呆呆看着沐萦之。
“怎麽了?”
霍連山傻笑了一下,“夫人說的,跟将軍說的一樣,夫人跟将軍真是心意想通。”
哪有什麽心意想通?
還沒說點什麽,霍連山又道:“夫人,你知道将軍是對你一見鐘情嗎?”
沐萦之萬萬沒想到,自己竟被霍連山的一句話鬧了個大紅臉。
“什麽一見鐘情,連山兄弟,你好好養傷,可別胡說八道了。”
說着,她便往屋外走去。
“是,我不說了。我就是覺得,将軍跟夫人真的很般配。”
讓他別說了,他還說。
沐萦之走到門口,忽然想起了什麽,回過頭,“将軍今晚回來嗎?”
霍連山被她一問,這才想起了正事,忙道:“夫人,我實在是沒臉見你。因着今日這檔子事,将軍說他暫不回府,要在虎贲衛整饬軍紀。”
下屬敢在別的下屬面前公然诋毀主将,虎贲衛的确是爛到根子了,應該整饬。
只是沐萦之的心,像是被什麽揪住了一般。
她緩緩舒了口氣,道:“我知道了,往後你們在軍中,防着點那個羅義。”
霍連山一愣,私心裏覺得羅義是個好人,但他知道将軍夫人不會騙他,因而堅決回道:“多謝夫人提醒,我記下了。”
沐萦之點了點頭,這才離開了明心堂,乘着步攆往思慕齋去了。
今晚,白澤不在。
她可以從容不迫的卸妝、散發、沐浴、引湯、更衣。
沒有前三夜的緊張和急迫,宛若從前在相府裏一樣悠閑。
只是看着那邊的貴妃榻,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一見鐘情?
白澤對她是一見鐘情嗎?
那次在大街上的匆忙一見,他就記住自己了?
沐萦之的臉龐微微發燙。
不知怎地,她忽然想起了前世第一次見白澤的情景。
他的目光緊緊盯着自己,眼睛像一個巨大的漩渦,裏面有一股無形的力量要将她吸進去。
她有點害怕,以至于喚他“姐夫”的時候,聲音有些發顫。
簡單的寒暄過後,她便借口身子不适,躲回了房裏。
如今看來,前世見面之時,白澤也對她一見鐘情了嗎?
若她沒有躲回房間,會不會發生一些別的事呢?
沐萦之不敢想。
這一夜,她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