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生日
下學期開學,推薦我實習的大三師兄回了公司,系裏的課表也排出來,課比上學期少了一些。去部門總監那交設計材料的時候,我提起可能要結束實習。
陳總監本來低頭翻材料,聽我這麽說,擡眼看我:“你們課很多?”
我說:“看課表好像比上學期少了兩節,但課後作業還挺多的,再加上社團裏的一些事情,怕到時候忙不過來。”
他挑了下眉,手指敲了兩下桌子,說:“你可以先不急着結束,等忙不過來那天再結束也不晚。”
“但我師兄林遙也回部門了……”
他看着我笑了笑:“怎麽?你還怕搶他飯碗?”
我撓撓頭:“也不是……”
“之前就有人說今年要再招個實習生,你要是留下來,正好省了這個步驟。”
我想了想,點頭道:“那……也行。”
“那你一會兒和鄭小荷說一下課表,讓她給你排一下這學期的時間。”
我應道:“好。”
開學不久,邊岩總算結束了家教,他樂颠颠地跑過來找我,說要請我吃大餐。
我說:“不留着幹正事啊?辛苦掙了那麽久。”
他睜大眼睛看我,奇道:“你怎麽知道我要幹正事啊?”
我酸溜溜的:“你想幹什麽我還能不知道啊?”
他微皺眉盯着我的神色看,好像要觀察我是不是在瞎說,看了一會兒,放棄似的推了下我腦門:“別唬人了你,裝得還挺像那麽回事。”
Advertisement
我笑笑,問他:“做了這麽久家教,掙了多少啊?”
他遲疑一下,說:“嗯……五千多吧。”接着又提起別的事情,好像不是很想繼續這個話題。
我和他說着話,心裏卻想:唉,五千多,夠考三次雅思了。
他掙夠了錢,心情變得很好,發呆的時候嘴角會顯出那個淺淺的小窩,眼角眉梢全都挂着笑意。有時候我看他好半天他都發覺不了,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我又想起五月天唱的那句歌詞:如果你快樂不是為我,會不會放手其實才是擁有。
唉……《知足》這首歌怎麽每一句都是刀子?我決定以後再也不唱這首歌了。
暖風拂面的時候,班裏同學開始興致勃勃地讨論起春游寫生的事情。今年春天來得格外早,還不到三月樹枝已抽出新芽。
祖國的大好河山都被提議了個遍,春游地點還是沒确定下來。太遠的不切實際,也沒那麽長的假期,太近的又沒意思,不少人上學期已經去過。
意見太不一致,搞得我也有些頭疼。
周三一天沒課,我全天在公司實習,中午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又有人在班級群裏提議了一個春游地點,我拿着手機大致搜了搜攻略。
“業務這麽繁忙啊?吃飯都不閑着。”有人調侃我一句,在我對面坐了下來。
我擡頭,見是部門裏的師姐,笑着打了個招呼:“鄭師姐。”又解釋道,“沒有,我們班三月中旬要出去春游,我正查攻略呢。”
“你負責啊?你是班長?”她問我。
我點點頭。
“那你可有的忙活了我跟你說,又得包車又得訂賓館,還得确保不能有人走丢,說不定半路上有人體力不支暈倒了,那你還得一路背着人家走。”她說完啧了兩聲。
“師姐,你別吓唬我啊,我新手上路,春游地點還沒定下來呢。”
“打算去哪兒?”
“就近郊吧,或者鄰市,去太遠也不現實。”
“你問陳璟啊,他挺喜歡出去玩的,當年在學校的時候就把全中國幾乎跑遍了。”
“啊?”我趕緊搖頭,“問部門總監這個?有點小題大做了吧。”
“沒事兒,陳總監很平易近人的嘛,更何況……”她看着我嘿嘿笑兩聲,看上去有點不懷好意,“小學弟,我覺得你很是他的菜啊。”
我停了筷子,愣道:“啊?”
她又啧兩聲:“你是真遲鈍還是假遲鈍啊?陳璟對你青眼有加,你別說你沒看出來啊。”
我仍舊有點發怔地看她。
她撇撇嘴:“陳璟是gay,這你總知道吧?”
我還真沒看出來。
她看上去有點無語:“辦公室每天都有人讨論這事,你居然一句都沒聽見?”
我搖頭。
“我的天啊,面對這麽單純的小學弟,我都不好意思YY了,”她吃完了,放下筷子看着我,“算了,我也不管你是真純還是裝純了,看在你是我親師弟又幫了我不少忙的份兒上,給你句忠告吧。”
她煞有介事地看着我說:“陳璟,男,30歲,海龜一枚,XX公司設計部部門總監,青年才俊,一表人才,不過,”她話音一轉,上半身朝我傾過來,壓低聲音快速說:“有傳聞他是個渣男哦。”
說着端起餐盤,走到我身邊又俯下身在我耳邊涼飕飕地說:“專挑嫩得能掐出水的小學弟下手,你很有希望成為下一個目标。”說完還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整個人風中淩亂地對着餐盤發呆,覺得世界觀受到了輕微沖擊,吃飯的心思都沒有了。
陳璟是gay?我還真沒看出來。至于對我青眼有加……上帝作證,我和他的接觸僅限于去他辦公室交幾份材料,有時候一天也見不了一面。而他和我說的話,也大多是針對我的設計稿提些意見,而且那些意見一聽就知道很專業。
我甩甩頭,把鄭小荷對我說的那幾句話甩出腦海,覺得并非我太遲鈍,而是她們實在想太多。
晚上,部門臨時通知加班。我雖然是實習生,可也參與了方案的底稿設計,晚上沒什麽緊急任務,便也留在辦公室一起加班。
期間邊岩發信息來問我什麽時候回去,我忙裏偷閑地回他:估計挺晚的,今天要把這個方案趕出來,有事?
他沒說有什麽事,只發來一句:那你回來的路上告訴我一聲。
我回知道了。
過一會兒,他又發來一句:一定告訴我,別忘了。
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對着屏幕打:放心,忘不了。
誰知這一加班,加到了十點多。
從公司大樓出來之後,我沿着路邊朝地鐵站走,掏出手機給邊岩發了信息:我下班了,正朝地鐵站走。
剛發出去,路邊有車緩緩停下,我沒在意,繼續往前走。
身後有聲音叫我:“盧沛!”
我回頭,看到剛剛停下的那輛越野車裏,陳璟正從搖下的車窗裏探頭出來,招手示意我過去。
我小跑幾步,跑到他眼前問:“陳總監,有什麽事嗎?”
“你是去A大吧?”他把胳膊搭在窗框上。
我點點頭。
“上車吧,我順路帶你過去。”
“呃……不用了吧,我坐地鐵就行,走幾步就到了。”
“上來吧,我正好去A大找人拿資料,如果不是順路,我也不會叫住你了。”
我突然腦子裏閃過中午鄭小荷和我說過的那幾句話。
不過,沒多猶豫,我就點了頭,繞過車後上了車。想那麽多幹什麽呢,搭順風車而已。如果确實像她說的那樣,我也正好借此機會說清楚表明态度,總比遮遮掩掩胡亂猜測好得多。
上了車,我搖下一點車窗。
“安全帶。”陳璟在一旁提醒我。
“哦。”我綁上安全帶,又聽他問,“實習這段時間還有收獲嗎?”
我想了想說:“學到挺多東西的,感覺和學校裏學到的那些不是一個路數的。”
“那肯定的,”他笑道,“學院派和實戰派還是有很大區別的。”
陳璟本科也是A大畢業的,他和我聊了幾句學校的事情,兩個人漸漸沉默下來,車廂裏放着挺好聽的英文歌,夜風像涼水一樣順着搖下的車窗流進來。
我沒刻意地沒話找話,轉頭看着車窗外飛速掠過的燈紅酒綠,大腦一片放空。
揣在兜裏的手機忽然震起來。
我掏出來看了一眼,是邊岩,接起來,他問我大概還有多久到學校。
“快到了,”我看着前面筆直的馬路說,“你是不是有事兒?我一會兒去你們宿舍找你吧。”
他在電話裏說:“我到校門口等你。”
“晚上還挺冷的,你別出來了,什麽事情這麽急啊?”
“我已經出來啦,”電話裏傳來腳步聲,他說,“一點都不冷。”
“好吧,”我無奈道,“多穿點啊,我很快就到了。”
挂了電話,我忍不住對着屏幕翹起嘴角,沒想到這麽晚回去還能看見邊岩,這個班加得還挺值的。不過,他到底找我有什麽急事啊,還要跑到校門口等我。
“女朋友啊?”坐在我旁邊的陳璟忽然開口。
“嗯?”我一愣,下意識否認,“哦,不是。”
頓了頓,腦子裏又想起中午鄭小荷和我說過的話,補上一句:“是我喜歡的人。”
沒想到陳璟聽我這麽說,居然出聲笑了笑,笑得我有點摸不着頭腦,他才搖搖頭說:“喜歡的人?這個說法……倒是挺純情的。”
我有點不知道往下接什麽。
“那你喜歡的人應該也喜歡你吧?”他看我一眼,“這麽晚了還給你打電話。”
我沉默半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知道陳璟是gay,我居然和他說了實話:“沒有……其實,我倆從小長大,他是我最好的哥們兒,我……”我做了個深呼吸,“我喜歡他好多年了。”
“哦……”他點點頭,“還挺美好的。不過……哥們兒?沒猜錯的話,你是gay?”
我沒立刻回答他,轉過頭看窗外。
他聳聳肩,又朝我看了一眼,“我也是,你應該聽說了,所以……你不用擔心和我說這個。”
我想了想,猶豫道:“我也不知道,我沒喜歡過別人,其他人,好像不管男的還是女的,我都沒什麽想法。”
他笑道:“我有點後悔順路載你了。”
我詫異地轉頭看他。
“你讓我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年輕了,這感覺真是不好。”
我無言。
臨下車,我邁出了一條腿,陳璟忽然又和我說:“你猜如果今天你不和我說這些,你會在哪兒下車?”
我心裏一驚,有點明白他的意思,動作瞬間僵住了。
誰知他大笑起來:“辦公室果然有不少關于我的流言,我猜到了。”
我尴尬地抓抓頭發:“那……陳總監,我下車了,謝謝你順路載我。”
他笑着朝我揮揮手:“下吧下吧。”
我一下車,果然看到了等在校門口的邊岩,我邁開步子朝他跑過去,跑到他跟前,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彎起嘴角:“冷不冷?”
他搖搖頭,好奇地盯着我跑來的方向:“那是誰啊?”
“我們部門總監,順路把我捎回來了。”我攬了一下他,“走吧。”
他一邊朝前走,一邊還回頭看:“可他一直在看你。”
“不是看我,他在等人送資料。”我把手放在他頭頂,輕輕壓着轉了一下,“這麽晚出來找我什麽事?”
他這才不再回頭,微微揚着下巴賣關子:“你猜猜啊。”
我裝模作樣地想了一會兒,老實搖頭道:“猜不到。”
他提醒我:“今天什麽日子?”
我皺眉使勁回想:“今天幾號?”
“笨不笨啊你,”他性子還是那麽急,沒等我繼續猜就公布了答案,“今天是你生日啊!”
“真的?”我反應過來,瞬間瞪大眼睛,“今天3月12號啊?”
“對啊,”他斜我一眼,“還好你沒說今天是植樹節,不然你就沒救了。”
我摸着頭嘿嘿笑兩聲,又來了精神地看着他:“這麽晚出來找我,是不是要給我生日禮物啊?”
他重重點兩下頭,眼睛彎起來,亮晶晶地看我:“還有那麽點聰明。”
我迫不及待地看着他:“是什麽啊?”
他手伸到衣服口袋裏,飛快地掏出什麽,又背過手藏在身後:“再猜。”
他在我前面倒退着走,我伸長脖子越過他的肩膀去看,急道:“猜不到,快給我看。”
他突然停下腳步,我險些撞上去,也趕緊剎了車。
他抿着嘴唇看着我笑了半晌,才說:“把手伸出來。”
我乖乖伸出手,小聲地半開玩笑:“什麽啊?不會是戒指吧?”
他還是笑,神神秘秘地從背後伸出手來,攤開手心,是一塊手表。棕色的皮質表帶,簡潔的表盤在昏暗的路燈下泛着瑩白的光,走得不緊不慢的秒針襯得我的心跳密集如鼓點。
我愣愣地伸着手,眼睛盯着那塊表看,一時間忘了說話。
他一只手拿起表,一只手抓起我的手腕,笑我:“是不是好看得傻掉了?”又幫我把那塊表戴在手上。
我想不是好看得傻掉了,是我幸福得快要死掉了。
我大氣不敢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低頭幫我帶手表。他微涼的指尖劃過我的手腕,讓我緊張地一下又一下咽着喉嚨。
我覺得自己不會呼吸了,渾身的血液似乎也逆流而行。
我近乎癡迷地看他,他就在我眼前,微顫睫毛清晰得可以根根數出來,那麽真實,又是那麽不真實。
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想反手握住他的手,單膝下跪對他說:跟我在一起吧,嫁給我,或者你想說娶我也好,什麽說法都不重要,只要你願意跟我在一起。
“好啦。”他忽然出聲打破沉默,也打斷了我的思緒,“你看看呀,別發呆,好不好看?”
我回過神,擡起手腕看着那只表,使勁點頭道:“好看。”
“不是好看,”他糾正我,“是超級好看。”
“嗯,”我附和他,“超級好看。”
他笑得可開心,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
我倆并肩繞着學校的小路走,月色朦胧,枝頭已經抽出小小的花苞。
夜晚的校園一片寂靜,偶爾有人匆匆走過,很快又恢複靜谧。
我倆的腳步很慢,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天,我狀似淡定,壓抑着心底滿溢的歡喜,恨不能把他抱起來轉兩圈。
臨分別,他忽然又叫我的名字:“盧沛。”
我看着他:“嗯?”
他一只手伸到口袋裏,像是要掏出什麽東西,快要抽出來的時候,卻又放了回去,低頭沉默幾秒,才搖搖頭笑了一下,又讓我看出些心事重重的影子,他說:“算了……以後再說吧。”
“什麽?”我好奇地看他藏在衣兜裏的那只手,“不會還有禮物吧?”
“沒啦,貪心不足蛇吞象,”他笑着看我,然後抿了抿嘴唇,鄭重其事地說:“盧沛,生日快樂。”
回到宿舍,我一遍又遍看着手腕上的表,回想着他給我戴表的那個場景,嘴角的笑意怎麽都止不住。
可我又想起他最後那個心事重重的笑,他又像高考那天一樣,明明有話說,卻欲言又止。
以後再說……說什麽呢。
而我還是沒問出口,我怕他想說的,恰好是我不想聽的。
生日這天,就讓我開開心心地過吧。我的邊牙牙,他那麽好,一定也是這樣想才會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