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守墓人是村長的侄子, 平時就負責守後山的墳地。
就在剛剛,他親眼目睹鋒仔的墳墓炸成四分五裂,那周圍的土都被炸開了, 下面的棺材都露出來了。
守墓人差點吓尿了, 就算現在是大白天,遇到這種事還是讓他汗毛都豎了起來。
他手舞足蹈地将發生的事情描述了出來,聽得村民們一臉震驚。
先前鋒仔這親生父親說那番話時,他們根本不相信, 只當是他把噩夢當真了, 太大驚小怪了。結果這位老先生才來,鋒仔墳墓就出了這事。這、簡直就像是死者受到委屈,感受到親生父親到來,就忍不住用這種方法告狀了。
“村長, 咱們都過去看看吧。要是鋒仔真蒙了不白之冤, 我們得為這孩子做主啊。”
“就是, 他也是我們看着長大的。”
楊秀禾急得後腦勺都冒汗了,她想阻止,卻找不到阻止的借口。甚至她不敢, 她惶恐的目光看向周圍,仿佛能看到那一雙眼睛。鋒仔, 他真的就在這附近嗎?
他是不是恨上她了, 想要報複她?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她便渾身發冷, 手腳無力。
村長才剛信誓旦旦說那話, 結果卻被當場打臉。他嘆了口氣, 說道:“大家一起過去, 也做個見證吧。”
就算這裏頭真有什麽陰私, 他從頭到尾都沒沾染過,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他根本不擔心。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向後山。
當他們看到那炸裂的墓碑時,忍不住咂舌。
搗鼓出這一切的無疑是吳緣,她使了隐身訣藏在附近。石碑也算是土,她雖然不是主修土系,但擁有土靈根的她,弄碎墓碑只是小case。
村長沉聲道:“把棺材打開,看看裏面情況。在開之前,先上香祭拜,和鋒仔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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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以!”楊秀禾聲音拔高,“你們不怕鋒仔死後不安寧嗎?”
沈樂新見她拿小叔叔死後說事,被惡心壞了,怒道:“我小叔叔的冤屈沒法洗刷,才會真正不安寧。你一直阻止做什麽?你這是心虛了吧。”
其他村民也忍不住看向楊秀禾,心中泛起了嘀咕。
對啊,鋒仔都親自顯靈了,明擺着就是要大家為他做主。結果楊秀禾現在這是這表現?難不成真和她有關系?不對,鋒仔不是死于滑坡嗎?楊秀禾再能耐也做不到這點吧。
村長直接說道:“把棺材開了,不用管她。她要是再繼續嚷嚷,就堵上她的嘴。”
楊秀禾想撲上去阻止,但幾個保镖直接拉住她。她掙脫不開,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行動,心底越來越害怕。
衆目睽睽之下,棺材終于打開,露出了裏面的樣子——裏頭沒有白骨,只有一堆石頭。
大家的臉直接黑了。感情他們先前是給石頭辦葬禮嗎?能偷天換日的除了楊秀禾也沒其他人了。她做的這事怎麽就那麽惡心呢。
村長直接扭頭問楊秀禾,“鋒仔的屍體呢?”
他之前心中還納悶呢,鋒仔就算在地下有事,怎麽托夢要托到親生父親那邊,卻沒有給自己養母一塊托夢,敢情緣由就在這裏。
楊秀禾身子抖如漏篩,但想到自己的兒子,她還是死咬着說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也想知道是誰這樣害他的。他也是我兒子,我害他做什麽?”
吳緣看在眼中,表情不自覺變得冷漠,她手不自覺丢出天雷符。
楊秀禾才剛說完,晴空萬裏忽然想起了轟隆隆的雷聲,震耳欲饋,讓他們下意識地捂住耳朵,擡頭看向天空。只見蔚藍的天空閃耀着一條條銀蛇,旋即劈下一道閃電。
閃電照亮了楊秀禾,她的臉慘白一片。那閃電距離她很近,近得仿佛想劈在她身上。那一刻,楊秀禾差點以為自己要被劈到了,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上。
吳緣倒是想劈她,但架不住她身邊有負責攔着她的保镖,總不能傷害無辜。
她撇了撇嘴,露出了遺憾的表情。
村民們也議論紛紛。
“絕對是秀禾搞的鬼,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
“鋒仔還不夠孝順她嗎?她腦子是不是進水了?”
“聽我上學的孫女說,這叫做老年癡呆。”
閃電繼續劈下來,這回沒劈落在楊秀禾附近,而是劈在遠遠的地方。
村長看了看那方向,說道:“我們過去那邊瞧瞧。”
楊秀禾腿軟的連走路都沒法,幾個力氣大的婦人把她拉扯了起來,推推搡搡的讓她跟着一塊走。
讓他們驚訝的是,這一路上那邊的閃電沒停過,每隔幾分鐘就來上那麽一下,仿佛在為他們指引明路一般。雖然這事透着蹊跷,感覺挺危險的。但村民們自認為自己沒做過對不起鋒仔的事情,還是一個個跑來一探究竟。
十分奢侈地使用天雷符來引路的吳緣深藏功與名。她覺得這些符咒到時候得找沈家報銷一下。不對,沈小胖好歹喊她姑祖奶,看在這點份上,就免了這次。
等他們終于來到現場時,便看到被桃樹包圍的小墳包。那些桃樹是吳緣操控回來的,為了保持原樣。不過她有個沈海銘護身符,好讓他不受錐心之痛。
沈老爺子眼含熱淚,“我做夢夢到這裏了,阿銘就埋在這裏。”
幾個保镖直接拿着鏟子,開始挖了起來,等棺材開了以後,大家的反應都和沈小胖差不多,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吳緣在十分鐘之前,便解開隐身術,裝作跟在他們後面才剛到來的樣子。
沈老爺子的眼淚當場掉了下來,雖然他早就聽孫子說了小兒子的事情,但還是比不上親眼目睹來的悲痛。
吳緣上前一步,直接一巴掌打過去,打得楊秀禾臉直接歪到另一邊。
“你可真是好母親,生怕他沒法魂飛魄散,還特地種了桃樹,用黑狗血釘子困住他。我沒見過像你這樣狠毒的養母。”
魂飛魄散,這詞實在太嚴重了,比謀財害命還要可怕。村民們一臉震驚地看着嗚咽哭泣的楊秀禾,仿佛頭一次認識到她一樣。虧他們以前都以為她善良慈愛,之前見他因為鋒仔的死亡還生了重病,大家還很同情她,沒少幫他們母子一把。
楊秀禾哭着說:“沒有的,我沒有想讓他魂飛魄散,我只是怕他離開這裏,所以才用這種方法留下他,等再過兩年我就會放他去投胎的。”
沈樂新雖然不打女人和老人,但面對楊秀禾這樣的人也忍不住手癢。他強行壓下揍人的沖動,怒道:“等兩年,等你個頭,兩年後我小叔叔魂都沒了,你安的是什麽心!”
楊秀禾只是一徑哭泣不語。
吳緣捏了一道靈氣到沈海銘魂魄中,徐晏亭也送了死氣過去。原本虛弱的沈海銘魂魄頓時凝實了許多。
在場的其他人頓時覺得溫度開始下降,即使他們都穿着大棉襖,但還是覺得冷到骨子裏,讓他們忍不住打着哆嗦。
守墓人忽的手指着顯出身形的沈海銘,嘴巴因為震驚而張得大大的,“鋒仔!是你嗎?”
大家望了過去,看到不遠處的柳樹下,站着一道熟悉的高大影子,那不正是鋒仔嗎?
張鋒,不,應該稱呼他為沈海銘,他走到楊秀禾面前,喊了一聲“媽。”
這一聲媽讓楊秀禾眼淚掉的更厲害,她側過頭,不願看,也不敢看他。雖然自己是為了保住阿瑞,但終究虧待了這孩子。
“媽你弄出這些,是為了續命吧。把我身上的命轉移到阿瑞身上對吧,阿瑞原本的壽數只有十二歲。”
楊秀禾嘴唇翕動,“你都知道了嗎?”
沈海銘只是看着她,什麽都沒說,眼神流露出痛苦和不解。
楊秀禾一路上原本心理壓力就很大,這眼神成為了壓倒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的心理防線被當場擊潰,痛哭了起來。
“我也是逼不得已,我就這麽一個親生兒子,結果從出生就身體弱,好不容易養到這麽大。我還沒給他娶妻生子,我怎麽忍心他小小年紀就走了!”
“他十二歲時,生了大病,去醫院也沒用。所有人都跟我說他熬不過去了,讓我準備後事。後來一個道長跟我說,我前世是他的大恩人,看在這點上他願意幫我一把。如果可以的話,我寧可把我的壽數都留給阿瑞,也不願意傷了你。但道長說必須得命格相合的,村子裏只有你符合。”
楊秀禾這些話絕對是發自內心的,而不是為自己開脫。只是她雖然也疼鋒仔,但阿瑞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意義不一樣。有他在,張家才算是有了根。她要是不這麽做,讓阿瑞早早走了,只怕列祖列宗都要戳她脊梁骨。
沈海銘也回想起那件事,“所以我當時生病,就是因為你們做法吧。”
那時候他沒想那麽多,只以為自己疲于照顧弟弟和家庭,加上還得打工,累出毛病。
他慘然一笑,原來從那時候就已經開始了。
“去年我又遇到了道長。道長說你意外橫死,壽數還在。他幫我再次做法,把你困在這裏,好慢慢把剩餘壽數給阿瑞。”
“你都已經死了,但阿瑞還活着,那壽數你留着也沒用,還不如給阿瑞。”
至少讓她兒子能活久一點。
“我從小把你養到這麽大,對你也不比親生父母差,我要點回報不過分吧。”
楊秀禾知道自己做法有傷陰德,所以她這一年來一直在做好事,就是想減少心中的愧疚感。如果真有報應,就報應到她一個人身上就好,別連累了兒子。
沈海銘只是冷冷看着她,“你說謊了。”
楊秀禾的表情瞬間僵硬了。
“我知道,原本我能活到87歲。去年8月23日那天,下着大雨,你對我說,家裏鋤頭放山上了,讓我過去拿回來,怕被別人撿走了。其實那鋤頭,根本一直都在家裏的吧。”
“你早就知道那天會有那場災難了,也是那老道士告訴你的吧?原本我命不該絕的,是你親自推我去死。”
楊秀禾眼珠子轉動了一下,臉色灰敗。是的,她都知道。那時候她反複掙紮猶豫,到底要不要這麽做。但想起了年幼的兒子,她還是鬼迷心竅一般,将他給騙了出去,眼睜睜地看着他走上了不歸路。而她也沒了回頭的機會。
因為鋒仔要結婚了,以後也要搬到縣城裏去。那樣的話,阿瑞沒法再續命,會死的。在自己的親生兒子和養子中,她選擇了親生子。
村民們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脊梁骨竄了上去。
楊秀禾這女人太可怕了,她這心難道是蛇蠍做的嗎?鋒仔可以說是她親手害死的。而做了這些事的她,還能在人前表現出慈母的模樣。一些人想到前些天他們還幫着阻止沈樂新,就恨不得穿越回去,給那時候的自己打上幾巴掌。
桂花嬸楞了一下,然後紅着眼眶,沖了上去,撕咬着楊秀禾。
“我和你拼了,我苦命的兒子啊!你死的好慘啊!”
那場山體滑坡死了不少小永村的人,其中就包括桂花嬸的大兒子。她的小孫女才剛出生,就沒了爹。
而這一切的悲劇原本能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