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樣相見。”
少時在軍營裏,孫輔帶着他舞刀弄槍,研習兵法,抑或是上山下河地恣意放縱。因着孫策的忙碌,孫輔在孫權心裏,算得上半個兄長。
喬陌進來對着孫權說:“主公,人在院裏了。”
孫權點點頭,拉着孫輔一同出去。庭院裏跪着的人·,皆是孫輔的親信幕僚。
孫權朗聲道:“通曹一事,想來是你們蠱惑平南将軍所為。如此不忠,便是不能用了。”他一揮手,刀斧手揮刀,庭院裏便多了十幾具屍體。
孫輔看着這些屍體,聞着揮之不散的血腥味道,胃裏翻湧,一陣惡心。
面前的這名少年,怎會如此陌生,如此可憎?
方才進府時他不是沒有猜過孫權的意圖,只不過一聲聲“國儀哥”将他心裏的柔軟和恻隐勾起,還以為面前的少年沒有長大,還是那個甩不掉的小跟班。
是他錯了,誰會一直不長大呢?誰會不變呢?連他自己,不也變了嗎?
孫輔抽出懷中的刀,朝孫權用力刺去。他們隔得近,孫權一剎間避讓不及,硬生生地被刺了一刀,依然安然無恙。
孫權早在裏面穿了一層甲衣,孫輔并未傷他分毫。
倒是喬陌,沖過去就制住孫輔,叫他動彈不得。
“孫輔,你好自為之,別忘了,”孫權故意停頓,“你的兒子,總得活下去吧?”
言語至此,孫輔哪裏會不懂。
他痛苦地閉上眼睛,怒吼道:“孫權!你一定!要保護好江東!”
孫權腳步一頓,并未回頭。
依着孫權的意思,孫輔被逐出吳縣,移地囚禁,永不回吳。孫輔出城的那一刻,回了回頭。
市街阜盛,百姓們過得很好。
孫輔滿足地回頭,上了車離開。
仲謀,你一定,一定要護好它啊。
孫權回府後嘉賞了雲纨,賜給她匕首一把,又給了一袋錢財,“犒賞大家的,随你們花,”又加上一句,像是惡趣味一般,“不夠問喬陌要。”
喬陌:“……”
雲纨素來以穩重著稱,此刻也不禁笑出聲。
臨川來傳報:“主公,張大人求見。”孫權聞言一個頭兩個大,也不好拒絕,“書房見吧。喬陌你去休息吧,今天也累了。”
“諾。”
孫權匆匆起身,朝書房走去。喬陌耳聰,聽見他的碎碎念:“老頭還真嫩折騰,我都累了他還沒累啊……”
張昭此來,是受了孫輔的啓發。江東六郡蠢蠢欲動,是因為同他們聯系不夠強,那些人,還沒把孫權當成正主。
“一直以來,士族的影響在當地都非常大,主公幕僚中可多多啓用士族子弟,以作團結安撫之意。”張昭言辭懇切,孫權一聽,也覺得是這個道理。
“還有,同世家女結親也不失為良策。像是主母,便是出身謝家,若是再有個一兒半女,主公同謝家的關系就更親了。”
“其實除了謝家,還有些家族,主公也可籠絡。”
孫權懂了,這是要往他府裏送人了。
“士族女怕是不甘為妾吧?”孫權不在意地說道。
“四世三公的袁家的女兒不就是妾嗎?更何況——”
孫權打斷他的謀算:“袁術冒天下之大不韪稱帝,四世三公又如何?已成為了過街老鼠罷了。”
張昭換了個話題,“老臣實已為主公看好了一名人選,是豪族之女,”他猶猶豫豫地說:“徐琨之女,先前嫁給陸尚為妻,如今寡居。納作妾,想必是極好的。”
孫權腹诽:這麽好,給你吧師叔,我權當多個師母。
徐琨之女,孫權倒有點印象,那是他的表侄女啊!
“……徐氏女若論起輩分來,是主公的表侄女。主公納徐氏入府,就相當于同徐家、陸家都有了聯系。”
“她既已嫁過一次,徐家也不如謝家是士族,一個側室之位,即可。”張昭恭恭敬敬。
孫權當然知道結親是上上之選,只是不想自己身邊的人都是為了利益而存在。
在這個位置上,最難求的是真心,最渴望的也是真心。
“請主公為江大計。”張昭見他一直不說話,行禮勸谏。
孫權點頭應允了,“擇日進府吧。”
張昭大喜:“諾。”
在水一方
謝淑慎聽到了納妾的風聲,一開始也不甚在意,但直到有傳聞說要三書六禮聘入府,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聽說主公要換主母了?”婢女們閑暇之餘竊竊私語着。
“啊?竟有此事?”
“你還不知?現下正打算迎徐氏進府,聽說聘禮又有錢財又有絲絹。除了這些,還有好些明珠金釵。”
“這有什麽,更誇張的是,此事由張大人全權負責。張大人天天往府裏跑,有人看見進了祠堂呢。”
“還有這事?那我瞧袁姬也未曾如此吶。”
“就是就是,袁姬當年可是金枝玉葉,如今一同為妾,居然連未過門的妾都不如啊。”
“誰說人未過門就是妾?我看和主母也差不離了,說不定,徐氏過來,做主母呢!”
謝淑慎站在她們身後聽了好一會,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主母之位也容你們這些小丫頭随意置喙的麽?”
三名婢女聽得是謝淑慎的聲音,匆忙轉身下跪,請罪道:“婢子知罪了,求夫人饒恕,再不敢了。”少女的聲音清脆,有如黃鹂鳥般婉轉,更引得謝淑慎不忿。
“玉蒼,掌嘴。好叫她們知道有什麽話該說,有什麽話不該說。”她面色冷冽,許是最近的流言蜚語攪得心神不寧。
玉蒼是孫權給她配的丫鬟,由自家人管教,也不算授人以柄,說她苛責。
謝淑慎可以不在意恩寵情分,但此事涉及謝氏一族,饒是她再溫和,也不可能息事寧人。
孫權正忙得焦頭爛額,好容易閱完軍隊,但這只是忙碌的開始:周瑜、呂範等武将回吳,一堆軍務他還得接手了解,暗衛裏他還不甚熟悉,雖有喬陌幫着分憂,但他也不可能全權托盤。
最令他焦急的,是去許都的使者還沒有回來。
臨川通報道:“主公,謝夫人來了。”
因着是書房,許多往來文書奏表在此。除了主公,閑雜人等不可輕易進入,連主母都不例外。可謝淑慎并不這麽想,只是一味認為孫權是真的要廢棄她。
“讓她進來吧。”孫權有些疲憊地揉揉太陽穴。
謝淑慎盡量管控好表情,将菁兒手裏的食盒接過來,只是打開蓋子,一股馥郁的花香便溢了出來。
案幾上全是奏表,謝淑慎不得已,只能将糕點拿出來放在孫權身邊。
“這是玫瑰蜜酥。現下正是芒種時節。俗話說芒種三候,玫瑰可彌,這盤子糕點,算是應景。”謝淑慎笑意盈盈道。孫權已然取了一塊嘗着,贊不絕口。
甜而不膩,口齒生香,加上玫瑰的香氣不絕,确實讓人沉醉。
謝淑慎忙不疊地端起茶水,“吃多了怕是會膩,再吃些茶湯緩緩吧。”
待吃喝完,她才進入主題:“徐氏妹妹要入府了,主公打算作何安排?”
“你是主母,這些事自然是你做主,你安排完了告訴孤就行。”孫權毫不在意,這幾天來他忙得頭腳倒懸,從未踏進後院,府上的流言也不敢流進他的書房。
“對了,蘇護院之事,孤只查到了他的名字和他的胞妹。他叫蘇玄朗,被逐出府後再無消息了。”孫權像是想起了什麽,才開口道。
“妾身聽身邊媽媽說當年他就是為了給妹妹診病才會賣身入府,至于妹妹,”謝淑慎沉思了一會,才想起來,“叫阿妙。”
“蘇玄妙……”孫權怎麽覺得,這個故事有點熟悉呢?
見孫權不再言語,謝淑慎識趣地起身告退。
“淑慎,”孫權帶着些許歉意地開口,“迎接徐氏入府之前沒有告知你,這事荒唐了點。也只能怪師叔催促得緊,軍務又太多,委屈你了。”
聽着孫權這般言語,謝淑慎覺得自己過于小氣了。
“妾身有主公,不覺得委屈。”她亦是真心。
孫權寬慰一笑,拍拍她的肩膀,就又開始埋頭看文書。等謝淑慎走遠,他才開口喚喬陌進來。
喬陌神色倦怠:“主公”
孫權見她面色蒼白,關切道:“你怎麽了?”
“屬下昨夜輪值,沒休息罷了。”
“輪值?不是有趙天肅在負責,你怎麽也?”孫權不解,關于暗衛的事雖然最近聽了不少,但于他而言,還是如同一張白紙。
“就是守夜,在屋頂上。”喬陌言簡意赅。
怪不得她每次上屋頂都那麽利索。孫權想了想她在屋頂睡覺的場景,不禁笑出聲,開口打趣道:“是麽,怪不得昨夜裏孤總聽見有異樣的聲音。”見喬陌瞌睡連連,孫權也不逗她了。“剛才孤與謝夫人的對話,你可曾聽了去?”
喬陌立刻否認,“沒有。”她都快睡着了,哪還有心思聽他們夫妻二人之間的私語。況且她是暗衛,又不是專職扒牆根的。
“方才夫人提到了一對兄妹,我覺得與你甚是相像。連什麽賣身入府,拯救胞妹都是一模一樣啊。”孫權說話時,特別注意喬陌的反應。
喬陌也不是很在意,在當今世道,賣兒賣女都很常見。但她還是開口,存着僥幸,“那敢問主公,那兄長如何稱呼?”
“蘇玄朗,可是你的胞兄?”
喬陌有些失神,記憶中的男子,她确實叫他朗哥哥的,但歲月已久,她當年又小,已然記不住名字了。“那名妹妹,叫阿妙嗎?”她啞聲問道。
“對啊,聽夫人身邊的媽媽說,哥哥總是會獨自言語,輕聲喚‘阿妙’。”孫權覺得他的猜想成立了,喬陌就是蘇玄妙。
“屬下像是多了一個名字。”喬陌自嘲地笑笑,很快便收起情緒。
孫權倒挺好奇,“你怎麽不問問孤,蘇玄朗更多的事情?”喬陌聞言只是淡淡一笑,“足夠了,屬下已經知道了自己原本的名字,知道了兄長的名字,已經足夠。”
“謝夫人托孤尋他,不若這事交給你吧。”孫權試探性地開口,本以為她會欣然接受,叩頭謝恩,卻不料喬陌只是拒絕。
“何必找尋呢?說不定兄長過得很好,我不必去打擾他的生活。若是他過得不好,我也無法幫忙照拂,那樣豈不是更讓人心痛?若是,已經故去,”她眼裏噙着淚水,努力憋着,“若是已經故去,倒才是最好的,才可以守着墓碑牌位寄托哀思。”
她低下頭,眼淚瀉出眼眶,像是證明什麽一樣開口:“我這樣的妹妹,不要也罷。”
孫權不知如何開口勸慰。誠然,喬陌的話不無道理,暗衛長自然不能處處交心結交。一別多年,誰知道那位兄長端着什麽心态?是敵是友尚不明晰,是友自然皆大歡喜,兄妹相認,若是敵,喬陌如何自處?
懷揣着滿腔希望去賭一個不明确的未來,屆時希望破滅,心神俱滅。
孫權起身走過去,帶着就義一樣的表情道:“吶,衣袖給你擦眼淚。”
喬陌破涕為笑,慢慢止住淚水。
“主公卧房旁邊,有個叫在水一方的小院,你可知道?”孫權等她不哭了,才開始說正題。
“主公打算将在水一方如何處理?”
“打掃出來,騰給暗衛住。眼下事務繁雜,你安排點得力的人住進去,這樣孤有吩咐時也不用你跑來跑去,兩相便宜。”雲纨負責的采薇樓最近甚是熱鬧,每日所得消息都是半夜才彙整好送來;梓晞在辦正事之餘還得想戲折子,越精彩才越能吸引目光。如此算來,只有蝶言與喬陌才在主公府內聽候差遣,着實勞累。
“但暗衛在府上,并無此權。”喬陌委婉地提醒道。
孫權會意,讓他的随侍,府上總管事臨川一同前往。
在水一方的位置,是後院的女人夢寐以求的地方。離主公的卧房不過半柱香的工夫,離前邊的書房也不過兩三刻。姬妾們秉着近水樓臺先得月的觀念,為争其位個個明争暗鬥。孫策當時對後院這些事鬧得頭疼,就擱了一些舊書,放了一些文書奏表。這才斷了後院女人們的念頭。
喬陌走進院內,整個院落顯得毫無生氣,破敗至極。空氣裏浮着灰塵的味道,嗆得她連連咳嗽。
“在水一方門口尚有守衛,怎的裏面如此,咳咳,破敗。”喬陌擡起手肘抵住口鼻。
臨川也學她擡手遮住鼻腔,“在水一方說是存貯機密文書,但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這院落素來無人打理,已是荒廢了。”
喬陌苦惱地環視着,她一個人可忙不過來,轉而對臨川道:“煩請管事撥派幾個可靠的人過來灑掃。這裏實在一人忙不過來。”臨川會意,“這是自然。那我就先去了。”
“多謝臨川管事。”喬陌待他離開後,才進了房間。主房內的灰塵更甚,喬陌忍住咳嗽,翻起書架上所謂的“機密”。全是老莊之學的書籍,上面沾染的灰有一指厚,顯然常年沉寂。喬陌費力地打開窗,窗柩發出刺耳的聲音,喬陌不免皺眉。
陽光終于透進了這間塵封已久的房間,借着光亮,喬陌打量着房間內的陳設。
整個房間陳設極少,讓人住倒也足夠,就是一卷卷書太多了。喬陌思量着多立上幾個書架,分門別類。
臨川找來的婢子不一會就到了,都是些小妮子,不過十二歲上下。“姑娘。”為首的領着其他人沖着喬陌行禮。
“你們多大了?”喬陌聲音懶懶的。
“回姑娘,十一二歲。”
十一二歲,也算是青澀,喬陌想着,又開口問:“入府多久了?”
“回姑娘,不到一月。”
“之前都在做些什麽事?跟着哪位主子?”喬陌時時刻刻不忘暗衛本分。
“回姑娘,都是在後院做雜活的,并未跟過哪位主子。”
喬陌還想開口問什麽,孫權出聲打斷她:“這些丫頭是玉浮才買回來的,個個老實本分,孤替她們答了。”
見主公出現,屋內衆人福身行禮:“見過主公。”
“都起來吧,”孫權轉向侍女們,“你們都去忙吧,好好打掃。”
“諾。”
屋內并無坐處,孫權只得與喬陌并立站着。“你在打她們的主意?”
“是。”
“十一二歲,會不會太大了?”
“是有些大了,只能慢慢磨着她們,才能看看是不是璞玉。”喬陌心意已決,勢要把她們納入暗衛當中。
“随你,你覺得她們好,有能耐進去,就收吧。”
“多謝主公。”
孫權看着六名不大不小的丫頭,指着其中一名同喬陌耳語道:“那名,叫阿九,會做相思糕。”
喬陌詫異,孫權繼續說道:“當日皖城攻陷,孤帶了她走。”喬陌思緒突然被拉回到軍營之中的那盒相思糕。怪不得……
喬陌不知孫權何意,只得猜測道:“主公是在要人嗎?”
孫權一頭霧水:“什麽要人?”喬陌尴尬地解釋:“主公特意提到阿九,屬下還以為是在要阿九回到主公身旁照拂一二。”語言委婉,但孫權已經明了。
“孤又不愛吃相思糕,要她作甚。”孫權哭笑不得的解釋着,“給你的,想吃了叫她做就是了。”
喬陌心中千回百轉,只是行禮謝恩。
在水一方灑掃住人的消息傳到後院,有如誰往平靜的池子裏扔下巨石,激起層層疊疊的水花,引得衆人非議。
謝淑慎聽到消息時,沒由來的想起孫權為着徐氏進府朝她致歉的畫面。只不過是剛剛的事,轉眼又朝在水一方塞人,真真諷刺。她目光一冷,連菁兒看了,都微微發怵。
謝淑慎放下手中的筆,停止練字。
“菁兒,你說在水一方裏的,是何方神聖啊?”
“有人瞧見了是一名女子,還是臨川管事親自帶去的。”菁兒答得有些戰戰巍巍。
“那地方不是宣稱存放文書奏表,甚為機密嗎?就這樣随便讓人進去了?”謝淑慎嘲諷道。
“或許那名女子并不是要住進在水一方,只是進去灑掃。”菁兒推測道,謝淑慎打斷她:“後面又進去六個丫頭,她們進去做什麽?教那女子如何灑掃嗎?”她語氣嚴厲,難掩不忿。
“或許,徐氏要住進那裏?”菁兒不說還好,一開口,謝淑慎便更為氣憤,将案上的茶杯摔個粉碎。
在水一方若叫徐氏住了,她主母便不用當了。謝淑慎沉下氣來,詢問玉蒼瓊瑤院的事宜。
玉蒼答得不卑不亢:“一切布置都已完成,婢子們都安排妥當,主公身旁的玉浮添了一個玉泠。”
瓊瑤院一切如舊,就說明徐氏定然是要住進去的,那在水一方裏面住的那位,究竟是誰?
喬陌并不知道謝夫人正拉着袁姬朝在水一方走來,也不知道自己成了後院中所有女人的談資。此刻她正安安靜靜地看《易經》。
主房打掃完畢,阿九和同伴窈窕正要去庫房那些被褥和日用品,便在門口撞上了謝夫人一行。
兩人匆忙行禮:“參見主母,袁姬。”
謝淑慎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們,揚聲道,“叫你家主子出來。”
兩個小丫頭面面相觑,終究是阿九進去喚了喬陌。喬陌頗有些詫異,在水一方向來是後院女人的禁地,就連吳老夫人也不曾來過。這也是謝淑慎最為生氣的地方,後院的女人們來不了,卻被一個不知名的黃毛丫頭給占着。
喬陌出來扶起窈窕,讓她和阿九繼續去辦自己的事。她看着謝淑慎和袁雪落,也不行禮,只是淡然開口詢問:“主母和袁姬可是有事?”袁雪落認出她,“你不是主公身邊的随行小厮麽?怎會住進在水一方?”
喬陌語氣依舊淡淡的:“主母和袁姬可能還不清楚,在水一方裏貯存着江東緊要文書,先主公和主公都規定了閑雜人等不許入內。若有主公手令,屬下絕不阻攔主母和袁姬。”
謝淑慎指着後面侍女們捧着的東西:“聽聞姑娘要入住在水一方,裏面怕是缺衣少食。我即身為主母,這些也是分內之事。”她一揚臉,婢女們便朝裏面走去。
喬陌擡手攔住,“多謝主母好意,屬下心領。只是在水一方不勞後院操心。”
兩邊一時劍拔弩張,頗有些□□味。
倒是袁雪落開口打破僵局,“主母屈尊親自來賞賜,你不叩謝恩典,還如此跋扈,還真是不将主公主母放在眼裏。”
“袁姬如此言語,屬下消受不起。”喬陌颔首,眼神波瀾不興。
謝淑慎饒有興味地打量着喬陌,知道她絕非僅僅是袁雪落口中的“随行小厮”。
“回去吧。”她轉身就走。
等謝淑慎走遠了,蝶言才從掩身的樹後走出來。
“阿陌,主母來此作甚?”蝶言疑惑不解地走進在水一方,門口侍衛正要阻攔,被喬陌阻下了。
“進去說吧。”喬陌拉着她進入主房。
蝶言嫌棄地環顧四周,“怎麽我一晚上沒回來,就像發生了大事一樣。還進了在水一方。”她撩起紗幔,還可以嗅出灰塵的味道。
“此後便住在這裏了。去隐苑裏挑兩個人過來幫襯。還有外面那些小丫頭,我想将她們納進暗衛。”
蝶言有些不願,“醉春風挺好的,我還是繼續住在那吧。”喬陌看出了她心裏的小九九,“你嫌在水一方破舊,才不願離開醉春風吧?”說着,彈了一下她的腦門。
“雲纨不也住在采薇樓,梓晞也是日日都在金鳴坊裏,那我——”蝶言的辯解在喬陌的眼神下愈發小聲,“那我現在就去隐苑辦事!”
看着蝶言就義凜然的表情,喬陌哭笑不得:“我同你一起吧。”
永以為好
喬陌同蝶言一道去了隐苑收拾東西,剛踏進院子,一群小女孩就圍上來軟糯地叫着“喬陌姐姐”。蝶言幽怨地看着喬陌,“明明上次來的時候我還給他們她們帶了糖吃……”喬陌忙着招呼她們,沒聽見蝶言的言語。
“姐姐這次可是又來教我們劍法的?”一名女童,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期盼地望着喬陌。她剛好長到喬陌腰間,摟住喬陌的腰撒嬌。
“姐姐有事,以後不來隐苑住了。但是姐姐有空就會回來看大家的。”喬陌柔聲解釋道。
女童聞言,大眼睛裏登時蓄滿了淚水,看着讓人心肝一顫。蝶言最受不了小孩子的眼淚,抱起她,“走,蝶言姐姐給你買糖吃。”
喬陌四下環視一圈,問道:“千帆姑姑呢?”
另一名女童答道:“姑姑在房間裏,讓我們自己練功。”
喬陌颔首,去房間裏找洛千帆。
“你來了。”洛千帆看着面前這人,表情和語調波瀾不興。她指了指案幾上的茶,示意喬陌。
“你早就知道我要來?”喬陌坐下,喝了一口,溫度剛剛好。
“我比較會猜事情而已。”洛千帆的口吻依然淡淡的,沒有明顯的情感變化。
“隐苑勞你多費心,最近各處都搞得人仰馬翻的。這群孩子得保護好。”喬陌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
“這裏除了我不還有其他人在嗎,你若是不放心,調點人給我把這圍住就是。”
“師傅你這麽說就是有情緒了,”喬陌飲盡杯中的茶,“稚子天真,我怕她們出岔子。”
“你快收拾東西去吧,不然等孩子們把你圍住,看你怎麽走。”洛千帆放軟了語氣。
喬陌起身,對洛千帆行禮:“師傅,我走了。”
回到房間裏收拾好東西,喬陌又朝洛千帆的方向望了望。蝶言已經買完糖回來,見狀走上前,将手中的東西遞給她:“買多了,你吃吧。”
蝶言手心之上,是隐苑裏小孩子都愛吃的綠豆糕。
“我又不是小孩子。”喬陌嘟囔一句。
“吃吧吃吧。吃了心情會更好的。”蝶言硬給她塞進嘴裏。“你把最近課業測評結果拿來看看,帶前兩名走。”喬陌吃完,吩咐道。
“早就看了,第一個是沁依,第二個你猜是誰?梓晞的小妹梓暮。”
“梓暮?我記得她才十四歲。成績倒還真不錯。”喬陌由衷地誇贊道,“沁依是誰?我倒沒什麽印象了。”
“不愛說話,現下也有十五了。和梓暮那丫頭倒真是般配得很,梓暮話多得沒地放,整日裏拉着沁依說個不停。不過姐姐珠玉在前,梓暮也不願意只是當個話痨吧。”蝶言感慨道。
“你這樣說,叫雲岚如何自處,雲纨雲素那般優秀,雲岚卻還如孩童般天真。算起來也十歲了。工夫課業學得如何?”
“洛姑姑對雲岚的管教比任何人都要嚴,可能是覺得她是雲家幼女,終究要繼承三衛或四靈其一。”
“我是問你她課業成績如何,沒讓你講這些不着邊際的話。”喬陌對雲岚的事略有耳聞,雲纨固定時間就會檢查課業,她若忙着,自有雲素還記着。雲岚的日子,是苦了些。
“排名也是不錯,現下正在洛姑姑的房頂上練功呢。”蝶言眯着眼,擡頭望着房頂。
“去通知沁依和梓暮,動身去主公府吧。”
沁依和梓暮接到通知後渾然忘了姑姑平日裏喜不形于色的教導,饒是沁依,也是喜滋滋地應道:“諾。”
“你們收拾好東西就去前院,随我們一同出發。”喬陌也不斥責她們,和蝶言一起離開往前院去。
才到前廳就聽見雲素教導的聲音:“……手腕用力向下打,想着那人就在你劍下。對對,側身躍轉,這招使得不錯……”喬陌心疼雲岚連個休息的時間都沒有,走上前去叫停。
“行了,還是個十歲的孩子,急什麽。”她拍拍雲素的肩膀。雲岚見狀,站穩後收了劍,對喬陌行了個磕磕絆絆的禮,“見過暗衛長。”
喬陌扶起她,回頭問蝶言要糕點果子。蝶言領走雲岚,去屋內用茶點。
“這會你怎麽到隐苑來了,不是該在府內麽?”雲素奇道。
“主公欲把前院的在水一方收拾出來騰給暗衛住,我來選人。”喬陌解釋說。雲素頗有興味地看着喬陌,“在水一方多好的位置,後院不可能不鬧吧?”
“如你所言,才剛剛打掃出來,主母和袁姬就來了。”
“袁姬?”雲素不屑地撇嘴,“沾着玉玺的光撿來的,還真把自己當回事。”
“現下你見到她,也得規規矩矩地稱一聲‘袁姬’不是?”喬陌輕擰一下她腰間軟肉。後者“嘶”地一聲表明痛意,“喬陌,主公不會是希望你住進在水一方吧?當初也不知道是誰,為了少将軍挨了二十鞭。”雲素一臉壞笑。
喬陌舉手欲打,“慎言吶。信不信我打你。”雲素聞言只是辦了個鬼臉,毫不在意。
“在水一方我要你也一起住進去。”喬陌收起玩笑,認真道。
“行。”雲素答應得爽快。
喬陌領着她們四人回到在水一方,讓她們自己安頓,便去了孫權書房。
“見過主公。”聽到喬陌的聲音,孫權才從一卷卷文書中擡起頭,“安頓好了?”他的聲音有些沙啞,許是忙碌久了,未曾休息。
“從隐苑內調來沁依,梓暮兩人。又從右衛調來雲素,再加上屬下和蝶言,已然足夠。”
“嗯,”孫權疲憊地點點頭,“回頭有空,便帶來給見見。”
“這是自然。”喬陌又行一道禮,“關于在水一方,屬下還有話想說。”
“但說無妨。”孫權索性起身,活動一下僵坐已久的身體。
“在水一方一切用度,希望主公允準獨立開來。關于吃食,也請主公恩準獨設小廚房。”
“月俸也不要了?”孫權打趣道。
“既然主公要給,屬下自然是要的。關于門口的守衛,請換成暗衛中人。由趙天肅負責,主公看如此,可否?”喬陌試探性地開口。
“趙天肅也是暗衛中人嗎?”孫權倒還不知。
“算是半個吧。”喬陌斟酌了一下用詞,“趙天肅是四靈之一。”
“四靈?”
“便是代稱青龍,朱雀,玄武,白虎的四個殺手。趙天肅雖不插手暗衛具體事宜,但是代稱白虎的殺手。”
“還有三個呢?”
“青龍主公已經見過,便是皖城妓坊中的暖玉姑娘;朱雀是一直訓練暗衛的洛姑姑,洛千帆,”她着意強調了一番,“是教我使暗器的師傅;而玄武麽,便是屬下。”
“竟然是你。”孫權頗有些震驚,“喬陌,孤從未覺得你是一個殺手。”
後者聞言只是一笑。
“暖玉,”孫權苦苦思索着,奈何腦海中并沒有印象,“孤已然忘記了。”不過他倒是想起了另一樁事,“你在皖城內潛伏了妓……暖玉姑娘,那這吳縣你不是也有探子?”
“主公聰慧。吳縣中暗衛共有四所暗哨:采薇樓、雲水觀、金鳴坊和醉春風。分別由雲纨、屬下、梓晞和蝶言負責。”孫權聽着這些名字都挺耳熟,尤其是采薇樓,他最喜歡裏面做的魚。什麽魚糕蒸魚全魚宴,只要是采薇樓做的魚,必定鮮美至極。
“醉春風和金鳴坊,哪個是青樓妓館?”單聽名字,他覺得兩個都像。
“醉春風,蝶言負責的地方。”
“金鳴坊又是什麽?”孫權好奇,他也算是随着孫策東征西讨過了,在吳縣的日子少。更遑論去莺莺燕燕的地方紙醉金迷。
“梓晞負責的戲樂坊,聽曲的地方。”
“哦,那好聽嗎?”孫權關注的重點完全偏離了。
“……好聽。”喬陌嘴角一抽,據實相告。
“嗯,今日你也是忙前忙後甚為勞累,回去好好休息。”
“謝主公關懷。”
入夜,蝶言值守。
喬陌拿着一包糕點上去陪她,“吃點東西吧。”她輕輕打開,食物的香氣撲鼻而來。蝶言只聞了一下便饞了,體內饞蟲被勾起,她忙不疊地拿起一塊。只是吃了一口,便全然都是陶醉的模樣。
“真的很好吃,阿陌,這是不是你常常說起的相思糕?”蝶言問道。
“是,這是阿九做的。阿九就是福記糕點鋪的女兒,當日戰亂,主公便把她帶了回來。”喬陌也取了一塊嘗着。
“阿九,你說她的名字是什麽意思呢?阿九阿九,又好聽又好記。”
“九同長久的久,她又是幼女,便稱呼‘九’了。”喬陌還真問過阿九名字的來歷。
“哈!真好,父母取的名字,果真是好,”蝶言語氣酸酸的,“喬陌,橋邊道路上撿的孩子;梓晞梓暮,梓木樹下撿的姐妹,晞是晨露,暮是黃昏;蝶言,蝴蝶叢中撿的孩子。”蝶言喃喃自語,看着喬陌,“阿陌,這就是我們的名字。多難聽,多沒有意義。我真想知道,我到底應該叫什麽。”蝶言将頭倒向喬陌肩膀,嘆息道。
“有意義的,蝶言,”喬陌輕聲細語地勸她,“那些地方,使我們重生的地方啊。”
“蝴蝶多好,破繭而出,也是先主公對你的期許。”喬陌甚少見到蝶言這般失态,平日裏總見她恣意活潑。忽然難過起來,才是真的心疼。
喬陌猶豫再三,才決定開口告訴蝶言,她可能有自己的名字了。“蘇玄妙,我可能,是叫蘇玄妙的吧。”蝶言擡起頭,“你想起來了?”對于喬陌的過往,她略知一二。
“主母當年與胞兄有過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