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命運天注定 半分不由人
賈三寶一聽來人的聲音,頓時唬的“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匍匐着不敢擡頭。片刻功夫,他的眼前便出現了一雙明黃鍛繡着江海雲龍的朝靴,愈發教他唬的魂飛天外,汗洽股栗。
有資格使用明黃緞子的,除了李婉華和張太後,還能有誰?而張太後當然不可能來這鳳鳴宮偏殿替人出頭,亦不需要穿着朝靴,是以站在他跟前的這個人,自然便是鳳鳴宮的主人,大夏朝的天子——李婉華。
李婉華冷冷地看着匍匐在腳下的賈三寶,厭惡之情溢于言表。她知道這宮中不乏捧高踩低,三面兩刀的行徑,只是耳聞不如目睹,如今親眼所見這般醜陋嘴臉,仍不禁教她有些反胃。
“這該死的奴才定然是以為自己如今足跡不到這偏殿,便想當然以為自己已将這偏殿中的人抛諸腦後了吧。”李婉華心中冷笑道:“常聽說這些閹人素日裏擅長揣摩人心思,今日一見,果不其然。只是朕的心思若是能這般輕易被你們猜中,這大夏後宮,豈不是全是你們的天下了。”
她的目光從賈三寶身上轉向了碧痕,卻見這小丫頭氣鼓了臉,一副憤憤不平的樣子,又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碧痕,朕都在這兒了,自然會為你做主,你這兇巴巴的小模樣兒,是不是也該收一收了?”
碧痕撅起了小嘴,帶着委屈的聲氣道:“李姐姐,你這麽久日子不來看我們,是不是把我們忘了?你看你宮裏的這些太監,看着你不來我們這邊,就趕上來欺負我們了。”
她正忙着向李婉華告狀,卻聽身後楚清溪道:“碧痕,不可對影月無禮。”,只見楚清溪姍姍走出內殿,對着李婉華斂衽行禮道:“碧痕無狀,還望影月莫要怪罪。”
李婉華一看到她,心中的那份激動簡直教她的眼淚都要掉下來。她連忙伸手扶起楚清溪,勉強鎮定道:“幾日不見,清溪怎地生疏了起來。你身子初愈,還需清養為上,可免了這些虛禮才好。”,她仔細端詳了番楚清溪的面色,滿意地點了點頭:“氣色倒是比以往好了不少。”
楚清溪微笑道:“多虧了影月,要不是你讓宇文太醫為我治病,恐怕我也不可能好的這麽快。”
若在平時,李婉華見到楚清溪這般感激于己,定然會滿心歡喜,如飲蜜糖,可今日她前來鳳鳴宮偏殿,卻猶如心上壓了一塊沉沉的石頭。是以她勉強笑了笑,一手挽着楚清溪,徑自朝內殿走去。
賈三寶一直戰栗着等待着女帝的處置。眼看李婉華對着楚清溪一如既往溫柔有加,他的一顆心便猶如沉入了萬丈寒潭般,越來越冷。這一刻,他深深地後悔自己有眼無珠,可惜這世間卻沒有後悔藥買,這一刻,他甚至希望自己依舊還是在禦茶坊伺候的小太監,即便是每日對着火爐茶湯,至少還能平平安安,不是麽。
正當他瑟瑟發抖,追悔莫及之時,只聽頭頂上輕飄飄傳來一道旨意:“來人,将這不長眼的東西趕出去,朕不要再看見他。”
賈三寶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突突直響,眼淚鼻涕猶如開了閘的洪水般,情不自禁地涕淚滂沱。他的身子抖的猶如糠篩一般,想求饒,卻發現自己已經害怕的連嗓子都開不了聲。
他如同一條死狗般爬在地上,顫抖地十指死死地扣着地磚上的磚縫,他看着李婉華的身形漸漸消失在殿門內,便猶如看到自己的人生亦已經走到了盡頭。
李婉華挽着楚清溪回到了內殿,身邊地侍女們早已識趣地退了開去,李婉華癡癡地看着楚清溪,目光中充滿了哀傷和不舍。楚清溪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有些起疑:“影月,你這般看着我作甚?”
李婉華此番前來,原意是來告訴她自己即将大婚之事。可是話到嘴邊,她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眼前的這個人兒才是她真正的意中人啊,只可惜天違人願,事與願違,她李婉華的終身,偏偏由不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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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婉華落寞地笑了笑,一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嗓子緊的發慌:“這些日子我有點忙,冷落了你,你不會怪我吧?”
楚清溪含笑道:“你是一國之君,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做,又怎能一直陪我左右。”,她不動聲色地将自己的手從李婉華處縮了回來:“更何況我整日裏除了吃飯睡覺,便是打坐練功,這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皆是拜你所賜,還有什麽可怪你的?”
李婉華微微皺眉道:“方才那個奴才沖犯了你,是我沒有管教好宮人,你不要放心裏去。”,她遲疑了一下,鼓起勇氣看着楚清溪道:“清溪,你知道朕……我的心意,如果可以,我願将我之所有盡數奉獻給你,只要……能與你在一起。”
楚清溪猝不及防,突然見她舊事重提,禁不住一時有些發懵,竟不知該如何作答。卻見李婉華的嘴角隐約泛起一絲苦澀的笑意:“可是我不僅僅只是一個人,我的身後,還有朝廷,還有太後,還有江山社稷!”
她哀傷地看着楚清溪,盈盈雙目中,已經沁滿了淚水:“清溪,在沒有遇見你之前,我驕傲于我是一個皇帝,而在遇見你之後,你可知我多麽希望自己不是一個皇帝。”,她的淚水滾滾滑落臉頰:“可是朕,偏偏就是個皇帝!”
楚清溪的心猶如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地揪在了一起。她從未被人這般深情的表白過,亦從未聽過這般令人肝腸寸斷的深情告白。有那麽一瞬間,她甚至有過将李婉華擁入懷中的念頭,可是這一念頭一縱即逝,取而代之的依舊是趙寧在她心中那張不變的笑臉。
她偷偷咬緊了牙關,硬起了心腸,因為她知道,只要自己稍稍有些猶豫,她與李婉華、趙寧三人之間的關系便會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發展。她曾經經歷過得而複失的痛苦,她又怎能讓這樣一份撕心裂肺的痛苦,加諸在曾與自己情定終生的趙寧身上呢?
李婉華看着她略帶蒼白的臉,不由得自嘲般笑了起來,她早知道即便是自己将一顆心掏出來放在楚清溪面前,她亦能硬起了心腸裝作視而不見,其實她從一開始就跟自己說的很明白,只是自己一直不肯死心罷了。
可是,終究是到了該死心的時候,不是麽?李婉華的手緩緩地撫上了楚清溪的面容,一寸一寸,似乎要将她的模樣深深地刻畫在心底。她癡癡地看着,淚水沖淡了胭脂,濡濕了衣領,她聽到自己嘶啞的聲音一字一句緩緩響起:“清溪,朕要大婚了。”
楚清溪的身子猛然一震,顯然這個消息着實出乎了她的意料,接着她只覺得自己心中猛然松了一口氣,似乎那份沉甸甸的感受驟然之間便消失不見了。
李婉華将她的反應盡數看在了眼裏,看着她微微放松的表情,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嘆息,自己的一腔深情終究是盡付流水,不過這樣也好,至少難過的只是自己一個人,而她,終将有機會與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愛一個人,不是應該希望她真正過得好麽?
李婉華的目光默默落在打包好的行囊上:“你要走?”
楚清溪“嗯”了一聲,正色道:“當日安泰為了護我周全,甘願挺身而出,自願為徐煥之所擒,如今我傷勢已然大好,也是時候去找她了。”
李婉華凄然道:“趙家妹子對你有情有義,你自然不能對她棄之不顧。清溪,你要走,我不留你,只是三日後便是我大婚之日,你能不能在我成親之後,再行離去?”,她苦笑着:“也算是我的不情之請,我知道你記挂于她,可是我也希望我的婚禮上,有你。”
看着她泫然若泣的神色,楚清溪的心亦有些莫名的酸楚。她不忍拒絕眼前早已将自尊放低在塵埃裏的女帝,只好點頭應承了下來。李婉華見她應允,心中方自覺得有些安慰,強笑道:“這幾日我會在派人前往宋國京城探探,若有趙家妹子的消息,便來告知與你。”
楚清溪聞言,亦對她的這份真摯感激不已,柔聲道:“好。”,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于是問道:“影月,三日後便是你大婚日子,不知是哪家的公子拔得了頭籌?”
李婉華悶聲道:“是賀蘭家的小兒子,賀蘭湛玉。這賀蘭家在朝裏沒有什麽根基,就算當了承恩公,亦翻不起什麽浪頭。”
楚清溪柔聲道:“這朝廷中的事情,自然難不倒你,只是這賀蘭公子,不知人品如何?”,她微微皺了皺眉,又道:“自古女子婚配,最怕便是遇人不淑。對于這個賀蘭公子,影月可看清了?”
李婉華見她如此關切詢問,心中不免有些安慰:“這倒是盡可以放心。在這大夏國境內,難道還怕他賀蘭氏翻了天不成。”
楚清溪凝目道:“我倒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一旦成了親,若是那男子是個體貼可心的,倒定能夫妻和睦,夫唱婦随,可若是那男子是個貪歡好色的,那即便是日日都在眼前,也豈不是要氣煞了人。”
李婉華聞言,禁不住笑了起來:“你也真是的,好端端地,怎麽就想到這裏去。這賀蘭湛玉老實也罷,好色也罷,跟我又有什麽幹系。”,她望着楚清溪正色道:“清溪,我今日大婚,只是為了我李氏血脈可以延綿,為了我大夏皇朝得以永繼香煙,至于賀蘭湛玉怎麽想,我根本不在乎。”
她苦澀的笑了笑,冷然道:“我只想要一個子嗣,僅此而已。只要做到了這一點,我對大夏朝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她的聲音中充滿了無力,楚清溪自她的字裏行間自然亦早已明了她話裏的真意,不由得長長嘆了口氣,柔聲道:“影月,你是一個好皇帝。只是,也莫要過于太苦了自己。”
李婉華輕輕地将頭靠在她的膝前,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三天後,她們就要各奔東西,再見時,亦不知是今夕何日。如今她将自己心裏的話盡數吐露,想必楚清溪對此亦早已心知肚明。“懷君明珠雙淚垂,恨不相逢未嫁時”,雖然楚清溪拒絕了自己,但李婉華知道,即便是這份心照不宣,亦已經是兩個人難能珍貴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