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帝王狡心術 劍許賀蘭郎
随着李婉華的目光落到了下一個人身上,她明顯的感覺到王文炳偷偷松了口氣。她饒有興趣地回頭打量了他一眼,卻又發現他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
李婉華心中暗暗好笑,然而她的步子卻沒有再做停留,她的目光已經落在一個面若冠玉、唇紅齒白的少年身上。只見他眉間若蹙,似有西子捧心遺風,若非早已驗明正身,李婉華簡直要懷疑他是由女子假扮而來。
“賀蘭湛玉。”,李婉華輕聲念着少年的名字。那個名叫賀蘭湛玉的少年微微紅了臉,那低垂的長睫毛輕輕顫動,猶如一對美麗的蝴蝶翅膀。
這賀蘭湛玉乃是農田司裏一個名喚賀蘭允之的主簿之子。相比于先前的張舉賢、王文炳等人,賀蘭湛玉的出身着實相差甚遠。只是當今女帝聖旨上明确說了,擇夫者,貴在琴瑟和諧,而非門第等級,如此這賀蘭湛玉方才有了殿選資格。而在他心裏,他這等小門戶裏的子弟,即便是有了殿選資格,也不過是陪太子讀書,又怎可能争得過那些高門大戶的公子王孫呢?
只是世間之事往往出人意料,賀蘭湛玉一心以為自己出身低微,斷不會得女帝青睐,他卻不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帝,卻偏偏是個不按套路出牌的主子。
“張家、王家、元家,都想讓自己的血脈進入皇室,明争暗鬥也不知有多少次。若是他們的任何一家與我結成姻親,勢必利用其外戚的身份,在朝中擴大自己的勢力,若是如此,當前的朝局平衡勢必會被打破。哼,你們都自恃聰明,只可惜朕偏偏不如你們的願!”,李婉華心中暗暗冷笑着:“朕還沒到需要依靠外戚的地步。”
她手中的金劍緩緩遞向了賀蘭湛玉,殿上所有人都被女帝這一舉動驚呆了。沒有人會想到,女帝竟然會選擇一個主簿之子當皇夫,就連賀蘭湛玉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少時,殿前內侍率先回過神來,低聲提醒道:“賀蘭湛玉,謝恩!”,那賀蘭湛玉猛然回神,慌忙撩衣下拜,雙手接過金劍,口中三呼萬歲。
餘下衆人皆知自己已無望入選,雖是幾家歡喜幾家落寞,但也只好依照規矩紛紛叩頭謝恩。
張舉賢出了那檔子事,已經徹底使張太後對這次女帝選夫失去了興致。是以無論李婉華選何人坐這個皇夫之位,對于張太後來說,都已經不重要了。
李婉華遞出了皇夫金劍,亦只覺得一顆心冰涼冰涼的,她面無表情地回到龍椅上坐下,強撐着履行着自己必須履行的職責:“着樞密院拟旨,賀蘭湛玉品行出衆,儀表卓然,堪為皇夫,着進親王銜,領雙俸。着進賀蘭允之為承恩公,去其農田司主簿原職,與西街正巷處賜宅第一處。其餘依例遵行,拟旨來看。”
如此這件女帝擇夫的大事,便在表面上的風平浪靜中落下了帷幕。緊接着,便是緊鑼密鼓的進入了納征、請期之類的大婚環節。
只是這女帝招皇夫終究不同于尋常婚姻,女帝不可能出降,只能由賀蘭湛玉入贅的方式進入皇室生活。是以這大婚中的繁文缛節皆要按照實際情況進行調整改變,也着實讓負責大婚的有關部門費了好大力氣。
與朝中上下喜氣洋洋的氣氛不同,鳳鳴宮中卻依舊悄無聲息,更有甚者,鳳鳴宮正殿中所有的宮婢內侍都比往日裏多了幾倍小心,只因為女帝這幾日的神色,始終有些怔忡不安。
宮中如此詭異的氣氛,亦驚動了身處鳳鳴宮偏殿的楚清溪等人。這一日,碧痕一邊看着朱紋做着針線,一邊下意識地說道:“那皇帝有些日子沒來了,看那正殿中的鹿兒鶴兒也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出了什麽事。”
朱紋一邊穿針引線,一邊回道:“我一早就看出來了,那天遇到了鹿兒我還問了她,可是她遮遮掩掩地,就是不肯說。”
Advertisement
碧痕道:“這也奇了怪了,往日裏,那皇帝時不時地就朝咱們偏殿跑,如今天天看着她坐在龍辇上上下朝,卻連聲招呼都不打了,難道是咱們無心之中得罪她了?”
朱紋笑道:“咱們怎麽可能得罪她了,每次她來,咱們可不都端茶倒水,笑臉相迎。除非……”,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正歪在貴妃榻上的楚清溪一眼,悄悄地努了努嘴。
碧痕探頭一看,頓時心照不宣的了然:“唉,若是為了裏頭這個主兒,這女帝也當真有些不容易。”
她兩人在一邊嘀咕,卻聽楚清溪的聲氣在屋裏響起:“你二人嘀嘀咕咕的,別以為我聽不見。”,她二人相顧吐舌,只見楚清溪的身形姍姍行至她們跟前:“影月位居九重,自然有許多政事要忙,難不成還能像你們兩個這般,每日裏吃飽了無所事事,專門在背後嚼老婆舌頭。”
朱紋和碧痕嘻嘻笑着,卻也沒有反駁,又聽楚清溪道:“眼下咱們在此叨擾人家多日,如今傷勢已然痊愈,也理應去找安泰了。你二人趁這幾日功夫收拾收拾,待過幾日遇到了影月,我便向她辭行。”
朱紋和碧痕齊聲應是,自去收拾不提。楚清溪獨自漫步庭間,思緒忍不住漸已飄遠。時隔數月,不知安泰如今可好?昔日自己舊傷複發,力戰不敵,安泰甘以一己之安危,換取了她們三人的平安和自由,此情此義,怎能教人輕易将她忘記?
如今自己傷勢已經痊愈,一身武功也已恢複十之七八,而安泰她卻不知身在何方。按照楚清溪的分析,徐煥之得了趙寧,定會将其送至京城邀功。而按照正常的腳程計算,如今想必亦早已到了京城,也不知那神宗皇帝趙仁會如何處置趙寧,一想到這裏,楚清溪的心禁不住七上八下起來。
而先前李婉華時不時來偏殿探視自己,亦會聊起一些宋、遼國事,當時她告訴過自己,她已經下令西夏的探子時刻關注趙寧的下落,早些時日,的确也送回過一些消息,只是如今這李婉華似乎有心在回避自己,而關于趙寧的消息,也因為李婉華的回避,自然也傳不到楚清溪耳裏。
一想到這裏,楚清溪忍不住長長嘆了口氣,她猜測李婉華近些日子不來鳳鳴宮偏殿,想必是當日自己回絕她的話傷到了自尊吧。楚清溪雖覺自己當日的言語已經相當之委婉,但也知道李婉華貴為一國之君,自然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自尊和敏感。
可是這件事上,自己除了能夠委婉的拒絕,還能怎麽辦呢?自己的一顆心就這麽大,容下了趙寧,就再也容不下別人了,楚清溪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暗道:“那些朝秦慕楚三心二意的人,倒也當真有着好本事,也不知道他們怎麽能夠做到同時愛着幾個人,若是如此,想必我也就不必這般煩惱了。”
她正想得出神,突然聽到碧痕大聲與人争執的聲音,不由得暗暗皺了皺眉,目光随之便朝門口望去。只見碧痕不知何時站在鳳鳴宮偏殿的大門內側,正與一個管事太監對峙。
只聽那內侍提着雌雄難辨的公鴨嗓,正不依不饒地指着碧痕道:“你這個小丫頭片子,咋這麽沒眼力見呢,你沒見我正忙着嗎,整天介要這要那的,還真以為自己是什麽娘娘了?”
只聽碧痕怒聲道:“李姐姐說過,這屋裏有什麽需要,只管問你們要。李姐姐都這麽說了,你憑什麽不給?”
那內侍尖聲笑道:“哎喲,還李姐姐呢,皇上是萬金之軀,哪裏還輪得到你這小丫頭叫她姐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這麽大面兒麽?”
自古閹人自小在生理上受到迫害,又長期生活在深宮,耳濡目染皆是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的生活,這時日一久,捧高踩低,攀貴欺賤的做派便深入了他們的骨髓,人人生就了一副勢利眼。
這個與碧痕大起口角的內侍便是其中的一個典型,他不過是這鳳鳴宮掌殿太監來福的幹兒子,本名賈三寶,原本只是在禦茶坊裏當個拎茶壺的差使,後來仗着自己的小聰明,巴結上了鳳鳴宮偏殿的來福。
也算是他小子命好,這來福雖說是個閹人,骨子裏那份傳宗接代的念頭卻是根深蒂固,是以這賈三寶認了他當幹爹,他也俨然将他當成了自己的親兒子,趁李婉華高興的當頭,趁機在鳳鳴宮偏殿替他謀了個管事的職位,也省得在那禦茶坊受那煙熏火燎的苦楚。
而這賈三寶從禦茶坊到了鳳鳴宮,頓時有了一種飛到枝頭當鳳凰的感覺,而仗着自己幹爹來福兒的勢,鳳鳴宮中多數宮婢和太監,亦不得不給他三分薄面。這一下更教他自我膨脹起來,除了他幹爹來福兒和鳳鳴宮正殿裏女帝的近身侍婢,對于其他人,他竟一個都不放在眼裏。他相信憑着自己八面玲珑察言觀色的本事,定能在這鳳鳴宮中混出個名堂來。
楚清溪等人剛剛搬入鳳鳴宮偏殿的時候,他眼看女帝對其格外上心,當下便留了個心眼,對着楚清溪、朱紋、碧痕三人,格外的恭敬體貼,特別是對朱紋碧痕二人,更是時不時地讨好奉承。那碧痕天真直爽,更是将他當做了好朋友,還時不時在楚清溪面前稱贊于他。
可如今,他眼看鳳鳴宮偏殿漸漸成了女帝避之不及的所在,對着碧痕、朱紋等人便漸漸不耐煩起來。自古被打入冷宮的女子,有幾個能翻身的?更何況這姓楚的,還不是娘娘呢!如今皇帝擇夫,卻單單瞞着她們,可見在皇上心裏,根本不願意讓她們參與自己的大婚喜事吧。
既然如此,自己又何苦再對她們卑躬屈膝,笑臉相迎,對于失寵的宮人,都只有一個下場,那便是自生自滅,自求多福。是以今日碧痕打發他要幾條打好的繩縧,便引出他這一頓搶白。
碧痕被他的一番話氣的倒仰,忍不住大聲道:“你說什麽,有膽子你再說一遍!”,她秀目圓瞪,握緊了拳頭,若是這小太監還敢出言不遜,她保管打得他連他親媽都認不出來。
賈三寶冷笑道:“我有什麽不敢的,碧痕,且不說你也是個丫鬟,今兒個就算是你家主子過來,咱家也是這幾句話,又不是娘娘,擺什麽譜呀。”,他突然有些邪邪地笑将起來:“我說碧痕啊,倒不如你求求我,咱家一高興,指不定就答應你了。”
突然,碧痕甜甜地笑将起來,嬌聲道:“賈三寶,這鳳鳴宮中,難道你做得了主?”
賈三寶被她突如其來的笑容晃了眼,忍不住挺了挺胸脯,大聲道:“那是自然,只要你哄得咱家高興,你要什麽,咱家都能弄來給你。”
他的話音未落,只聽身後傳來一聲冷冰冰的女聲:“賈公公當真是好大的能耐,朕竟不知道這鳳鳴宮裏,幾時輪到你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