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落花雖有意 流水卻無情
楚清溪俨然亦看見了呆立在殿門口的李婉華。自她醒來,朱紋和碧痕便将女帝如何上心為她醫治的經過細細與她講了,是以楚清溪一眼看見了她,亦便主動展開了感激的笑容。
“你……醒了?”,李婉華有些難以置信地望着她。
“嗯,醒了有些時候了。陛……影月,謝謝你。”,楚清溪的眼中星光熠熠,自從她知道自己是在李婉華的眼皮底下接受“金針十八法”的治療後,她的心裏對李婉華莫名多了一絲赧然。
除了趙寧,她的這具身子從未被任何人一覽無遺過。若不是李婉華對自己有救命之恩,恐怕早已被楚清溪廢去了一雙招子。然如今,楚清溪知道李婉華這麽做,也只是為了保護自己,所以也只好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單只說了一聲謝謝,卻對過去的事情一字不提。
李婉華哪裏知道她心中這麽多想法,眼看楚清溪無恙,她便大喜過望,恨不得立馬狠狠封賞宇文恭德一番。她知道宇文恭德醫術好,卻不知道原來這“金針十八法”竟有這等奇效。
她姍姍行至楚清溪的床前,看着她那張與自己夢中一模一樣的臉,猛然想起了先前那一場巫山雲雨的美夢。李婉華的臉情不自禁地泛起了一絲羞赧,她有些不安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貌似在掩飾自己內心的悸動,柔聲道:“你我之間,何須言謝。眼下身子感覺怎麽樣?宇文恭德說再過七日便為你打通任脈,所以這些天你得好生休養,七日後可又得受罪了。”
楚清溪含笑道:“多虧有你。不然以我這江湖草莽,又怎能勞動此等神醫為我診治。”
聽她這般說來,李婉華只覺得心中甜絲絲的,不禁愈發有些含情脈脈起來:“只好能治好你,讓我做什麽都可以。”
楚清溪聽聞,心中猛然一怔。再看一眼面帶羞赧柔情似水的李婉華,她的心中不禁“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莫不是這女帝對我竟是有意?”
一念及此,她再看李婉華對自己的态度,心中愈發明朗了幾分,這一驚之下,一時間竟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好裝作聽不懂的樣子,笑謂朱紋、碧痕道:“咱們命不該絕,竟是遇到了影月這等大貴人,保不定是祖墳上正冒青煙呢。”
周圍衆人聞言,皆不約而同笑将起來,楚清溪就勢便将李婉華脈脈含情的表白不着痕跡地掩飾了過去。而李婉華話一出口,心中便已後悔,她心中小鹿亂撞,生怕自己的這番心思被楚清溪輕易知曉,眼下見楚清溪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心中也暗呼“僥幸!”不已,連忙出言掩飾道:
“宇文恭德說了,若是你醒過來了,這些日子除了飲食上的補益,尚需要多加運動。你如今感覺怎麽樣?等用過早膳,可讓她們陪着你去禦花園逛逛,待朕……我下了朝,再來看你。”
楚清溪含笑點頭道:“好的,影月只管去忙,如今我已無大礙,朱紋和碧痕會照顧我的。”
李婉華看她精神甚好,心知她所言不虛,當下亦放下了不少心,轉頭又吩咐偏殿服侍的宮婢道:“這殿裏殿外的多注意這些,楚姑娘有什麽吩咐,只管照辦,可是聽清了?”
殿裏的宮婢們齊聲答應着,楚清溪微笑道:“她們都很好,都很關照我們。你……你也莫唬着了她們。”
李婉華聞言忍不住取笑道:“嗯?我有這麽兇麽?”,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楚清溪,忍不住又問了一遍:“我有這麽兇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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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溪被她的眼波鎖住了面容,忍不住微微別開了目光,笑道:“我只是說她們都很好,沒有別的意思。”
李婉華見她有些躲閃羞澀的模樣,越看越覺得她賞心悅目,只想能有盡可能多的時間呆在她身邊,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尋些什麽借口。
就在這時,只見鶴兒湊上前問道:“皇上,早膳已經備好,可是拿到這裏來?”
李婉華眼前一亮,贊賞地飛了她一眼,故作鎮定道:“清溪,你正好也沒進過膳,不妨與我一起吃吧。”
尚未等楚清溪回答,她便徑自做了決定:“拿進來。”
鶴兒應聲而去,不多時便又有七八個擡着禦膳的內侍魚貫入得殿裏。待着桌上陸續放滿了各式各樣的缐肉條子、皂角脡子、雲夢把兒肉臘、奶房旋鮓、肉瓜齑、炒白腰子、炙肚、炙鹌子脯、潤雞、潤兔、炙炊餅、脔骨等食物,又有嘗膳內侍依例嘗驗一遍後,李婉華方才笑着問楚清溪道:“清溪,你愛吃哪樣?”
楚清溪笑道:“以前一直聽人說當皇帝的食前方丈,原本我只當是那人胡說,今日一見,卻是由不得我不信了。你也就一個肚子,哪裏需要這麽多東西。”
李婉華抿嘴笑道:“這是祖宗成例,一直便是這麽下來的,我祖父這樣,我父皇這樣,如今到了我這裏,也一樣。”,她一邊說着,一邊令人在珠簾玳瑁床邊支了一張小桌子,又親自舀了一碗血粉羹,取了一碟炙鹌子脯放在楚清溪跟前,笑道:“你嘗嘗這個。”
鹿兒和鶴兒早就趕上前來服侍,李婉華手中端着碗,喜孜孜看着楚清溪一勺一勺将自己為她盛的血粉羹吃進嘴裏,這種與人同桌而食的氣氛,是她從來都沒有感受過的。
皇室的規矩講究“食不語”,然後即便是默默無言的相對飲食,李婉華亦覺得此情此景是她這一生中最怡人的時光。“若是一輩子能與她同桌而食,那該有多好。”,李婉華心中暗道。
然而這一念頭轉瞬即逝,李婉華在心中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她知道這只是她一個人的一廂情願而已,且不論楚清溪心中尚有趙寧,就算楚清溪與她情投意合,她亦不能保證能說服張太後以及那幫朝中大臣。
“姑且貪戀一回當下時光吧。”,李婉華心中默默念道。不等他人代勞,李婉華親自為楚清溪夾這夾那,看着楚清溪吃的香甜,她不禁笑道:“看你這麽好胃口,就連我都忍不住想多吃一些了。”
楚清溪含笑道:“習武之人多吃些自然是好的。影月也曾習武?”
李婉華放下了碗筷,點頭道:“我早年師從 ‘昆侖一劍’傅天明,後又以江湖人的身份游歷中原武林,對于武學之道,也算是略懂一二。”
楚清溪笑問道:“影月游歷江湖,可有何心得?”
李婉華凝神片刻,答道:“江湖中快意恩仇,何等暢快淋漓,我若不是這勞什子的皇帝,自然也願意仗劍江湖,做那逍遙的俠客。”
楚清溪笑道:“江湖有什麽好,天天過得是刀口舐血的日子。依我說來,哪裏比得上你這等吃香喝辣,食前方丈的日子呀。”
聽她這般說來,李婉華方才知道她依舊是在取笑她鋪張浪費的排場,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将起來,就連站在一邊服侍的鹿兒鶴兒,亦有些忍俊不禁,只是這在宮裏她們亦不敢過于放肆,只好硬忍着笑,倒是憋的好不辛苦。
李婉華白了她倆一眼,忍不住啐道:“想笑便笑,做出這個怪樣子來。”,經她金口允諾,鹿兒和鶴兒方才放松下來,皆用帕子握着嘴,好生笑了一回。
鹿兒一邊笑着,一邊對楚清溪道:“楚姑娘,您這可實在是冤枉了我們皇上。其實這禦膳安排這麽多菜式,也着實有着不得已的苦衷。您看即便那些江湖門派中,亦天天有人為了掌門之位争得是你死我活,那咱皇上坐的江山,可不比他們的一門一派要來的值錢的多。這宮中的花招呀,可不比那些江湖人少,古往今來,什麽巫蠱呀,投毒呀,簡直是無所不用其極。所以這禦膳這般鋪張,亦是為了教人摸不透皇上當日究竟進的是哪幾道菜,也猜不透皇上究竟愛吃哪幾道菜,這皇上的安全豈不是大大提高了麽。”
李婉華含笑任由鹿兒解釋這個中的緣由,楚清溪聽了,不由得暗暗點頭,贊道:“原來如此。這深宮大院中的規矩,若非親身經歷,當真是令人嘆為觀止。”
見她這般感嘆,李婉華恨不得接下去說“只要你願意,就一輩子留在宮裏可好?”,可是話到嘴邊,她又生生忍住了。只因為她心中沒有把握,對楚清溪沒有把握,對她自己亦沒有把握。
兩人這般說說笑笑,時間倒是過得很快。不多時,便有宮婢捧着龍袍玉帶先來伺候李婉華更衣。原來這一日早朝的時間已經到了。
楚清溪目送李婉華等人離去,方才瞥了一眼朱紋和碧痕,低聲道:“你們二人可看出什麽沒有?”
朱紋咬了咬唇,有些欲言又止。碧痕卻忍不住直接道:“楚姐姐,這西夏的女皇帝,好像喜歡你呢。”
楚清溪眼波流轉,又将目光落在了朱紋臉上:“你呢?”
朱紋道:“看那女帝的神情,似乎确有此事。但是既然她不挑明,楚姐姐不妨裝作不知。”
楚清溪微微皺眉道:“此事甚是為難。我若裝作不知,就怕那女帝一腔情熱,平白在我身上付出了真情,到時候我等豈不是有些恩将仇報。”
碧痕道:“那就跟她明說,楚姐姐早已是趙姐姐定下的驸馬了,又怎能再與她相好?”
朱紋偷偷一拉她的袖子,皺眉道:“你這胡說八道的毛病究竟什麽時候能改?”
楚清溪心知她是怕自己聽得趙寧之名又傷心,不由得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正色道:“無妨,你們只管直說。”
朱紋見她神色坦然,不由放了一半心,當下壯起膽子道:“如今楚姐姐的身體尚未痊愈,還要仰仗這女帝令宇文大人醫治,所以朱紋以為,暫時且揣着明白裝糊塗便好。雖說有些不甚光明,但楚姐姐的傷若治不好,咱們又有什麽辦法去救趙姐姐呢?若是将來女帝生氣,怪罪楚姐姐,大不了我朱紋拿命抵給她便是。”
楚清溪見她一片忠心赤膽,心中不免大為感動,正色道:“我又豈會讓你們有事。若要怪,讓她怪我便是。”,她繼而轉了話題道:“這一直歪在床上着實讓人難受,朱紋、碧痕,咱們且去禦花園松松筋骨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