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從壽安院回東苑的路上,顧夫人和顧淮母子倆一前一後,相距不遠,但二人之間卻仿似隔着一層厚厚的隔閡,梅朱姑姑和常旻遠遠地跟在後面,對此情形也十分無奈,他們相視一眼,都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這兩位主子之間的事情,他們作為下人的,即使平時與主子再如何親厚,此時也是不宜開口的。在外人看來,顧家大房母子間素來親厚,從顧淮自衙門晚歸,史馨如都會時刻擔心,不時過問一舉就可見一斑。但事實上,二人的關系卻如履薄冰,顧淮并非不敬生母,只是某些事情橫亘在母子之間許多年,已經成了彼此之間無法釋懷的心病。
二人一路無言,終于到了史馨如所居院落的大門口。史馨如居住在東苑裏最靠近東苑主屋的一處三進院落內,院落名喚寧心院,
“母親,兒子送您進去歇息吧。”顧淮并沒有就此別過史馨如,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聲音卻是十分的誠懇。
“不必。”顧大夫人神色冷淡,完全看不出這會是那個愛子心切,會因為兒子晚歸而擔心失眠的母親。她面無表情地看向自己的前路,往前走了幾步。就在此時,系統的警報聲“哔——”響了起來,而同時顧大夫人忽然間轉過身來,揚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兒子一耳光。
“啪!”清脆的耳光聲在漆黑的衛國公府內庭院中響起,顧淮的臉被扇到一邊,足以看出史馨如使得力氣之重。一旁的梅朱姑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動吓得輕聲驚呼,連忙上去攔住史馨如,“夫人,夫人……”
“你這個儈子手,竟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方才的冷淡臉色彷如幻覺,此時的史馨如瞪大了雙眼,眸色通紅,看下顧淮的眼中滿滿都是恨意,“逆子!兇手!”
她拼命想要掙脫梅朱姑姑,将門之女的力氣豈是梅朱姑姑一介平日裏只需貼身伺候女主人的奉茶嬷嬷能制住的,常旻又不敢上前,唯恐一不小心傷了夫人。
不過幾息之間,史馨如已經掙脫開來,毫無半分高門貴婦的姿态,雙目通紅,表情猙獰,兇态盡顯地撲向了顧淮,口中還不斷地發出“嗬嗬”的聲音,“我要你償命,給我兒償命——啊!”
顧淮靜靜地站在那裏,并不做任何閃躲動作,任由系統的警報聲不停地長鳴,只是眼中閃過一絲悲涼的情緒。
而就在千鈞一發之際,一道黑影閃過,差一點要撲到顧淮的史馨如突然倒了下去,顧淮急忙扶住了母親,唯恐她摔倒了。将顧夫人安穩扶好,顧淮再擡頭時眼前除了常旻和梅朱姑姑,再無任何人,只有鼻尖仿佛還剩下一縷方才那人留下的味道。
梅朱姑姑急的掉淚,看到三少爺沒事才稍稍放下心來,卻只是眨眼間,夫人竟然暈倒了,她連忙上前扶住史馨如,“夫人這是……”
“母親沒事,”顧淮借着路邊的燭燈為母親稍稍檢查一番,發現那人只是予母親一記手刀使她暫時昏過去而已。他心下微松,“梅朱姑姑,送母親回寧心院歇下吧。”他頓了頓,“常旻你也一同前去。”
“少爺您……不一起嗎?”常旻小心翼翼地詢問,自家少爺并不是無情的人,怎麽會無視暈倒後的母親,不過他立即想到方才夫人的行為,又有些不忍。
“母親若是中途醒來看到我的話,或許并不是什麽好事。”顧淮看向另一邊返回自己所居院落的路,頭也不回地踏上,“常旻你今日就先留在母親那裏候着吧,梅朱姑姑,麻煩您了。”
“少爺客氣了,您也早些回去歇息吧。”梅朱姑姑看着顧淮獨自遠去,漸漸隐入黑暗中的背影,似乎透着一種孤寂,心中滿是對自家少爺的憐惜,好久不曾見過一面的母子倆,卻因夫人病發而不歡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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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朱姑姑和常旻二人扶着史馨如進了寧心院,偌大的衛國公府大房主母的院落內竟僅有四五下人,說出去或許都無人相信。
說來自當年史馨如患病後,寧心院裏的下人便被老夫人換了一遍,美其名曰尋些機靈些的下人來照顧顧大少奶奶,實際上誰人不知那些都是派來看守史馨如的,但史馨如發起病來六親不認,一昧傷人,衆人卻又不敢反擊。
漸漸的,那些人發現這個差使實在不讨好,便尋了各種理由去了別處,人漸漸都走了,老夫人卻沒再派人過來,現在還留在寧心院裏的,都是史馨如當年陪嫁過來的姑姑丫鬟了。
方才顧淮母子在寧心院門口鬧的一場,院內的下人都聽到了,但卻不敢上前,現在看梅朱姑姑扶着夫人進來,紛紛出來上前幫襯,不一會兒,史馨如就被安好地伺候着躺上了床,梅朱姑姑瞧着主子躺好了,讓衆人都散了,自己歇在了主卧旁的耳室小榻上。
寧心院內漸漸歸于寧靜,此時主卧床上本該沉沉睡下的人卻緩緩睜開了眼,夜色中看不清眸色。
另一邊的顧淮獨自走回自己的居所,游吾被警報聲驚醒,此時不停地念叨着他。“你怎麽不躲呢!哎呀!小顧淮——還有這破系統,怎麽反應這麽慢,連別人的惡意都察覺不出來嗎,真是!”
顧淮反倒勸他,“我沒事,母親對我并無惡意。”
“你……”游吾十分恨鐵不成鋼,“你都死過一遍的人了,怎麽還是這麽不長記性呢!”
顧淮搖搖頭,安靜地回到了自己的居處。他住的地方在衛國公府最偏僻的一角,是一棟二層的小樓,名喚客樓,比起寧心院還要寒酸幾分,只有常旻一人同時擔任書童和仆役的工作。
顧老夫人薄待大房之事從不掩飾,二房勢大,底下人狐假虎威,素日裏克扣大房中人從不客氣,這客樓平日裏連門口都沒人來打掃。
不過今夜的客樓內,卻來了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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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點亮蠟燭,再将燈罩緩緩罩下,一轉身就看見一位黑衣人出現在自己面前。賊子身材矮小,黑色面罩後露出的雙眼在燭光中熠熠發亮。
“王爺深夜造訪寒舍,微臣有失遠迎,惶恐惶恐。”顧淮口中說着,語氣中卻無半絲惶恐,反而帶着一絲笑意。
“我蒙着面。”尚止聲音淡淡,顧淮卻莫名從中聽到了一絲疑惑和委屈,似乎不明白顧淮怎麽又猜出是他了。
“我看見了。”顧淮的回答和上次相似,他自然不會告訴睿親王是他身上的冷香味道出賣了他,他拂了拂一旁椅子上并不存在的微塵,“王爺請坐,微臣去為你奉茶。”
“不必。”尚止幹脆坐下,一把扯開了臉上的黑色面巾丢到一邊,露出了那張精致卻毫無血色的小臉。“坐。”
顧淮依言坐下。
“你倒是絲毫不好奇本王為何來此。”尚止那張仿若十二歲少年的臉在燭光中顯得更加稚嫩,再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襯托下,整個人顯得更加羸弱較小。
“王爺自有謀斷,不需以與外人道也。”顧淮的回答天衣無縫。
倒是謹慎。尚止直接切換話題,“方才那瘋……婦人是你何人?”他的話在口中繞了一圈,立即換了個說法,他想起顧府大少奶奶的傳聞了,想來剛那個瘋女人就是顧淮的生母,鎮遠侯史峰的胞妹。
果不其然,顧淮并沒有多做隐瞞,仿佛沒聽到尚止脫口而出的那半截“瘋”字,他的語氣中還是帶着對上位者的恭敬。“還未向王爺道謝,感謝王爺方才伸出援手,那位是我的母親。”
“那她要你償她兒子的命又怎麽說?”尚止毫不避諱地直接詢問道。
他作為一位高高在上的親王,說話做事自然不需要如顧淮一般瞻前顧後,也絲毫不介意暴露自己聽到全部對話的事實。顧淮被直接問到,神情卻沒有變化,臉上毫無不喜之态,只是語氣還是稍稍淡了下來,“母親偶爾神志不清時的胡言亂語而已,勞煩殿下記挂了。”
“唔——”尚止沉吟一番,忽的站起身來,“那便這樣吧。”他将黑色面巾往臉上一糊,逼近剛剛打算站起來的顧淮,明明個子那般矮小,一瞬間的氣勢卻将顧淮壓得複又坐了下去。“真會說話。”他還是一臉面無表情,轉身便走向窗邊,又回頭看了顧淮一眼,“告辭。”
說着,他從窗戶一躍而出!
這裏是二樓!顧淮連忙沖向窗邊往下看,目光所及之處卻只剩下一片黑暗。
翌日清晨,顧淮早早地便趕到了壽安院門前,昨夜諸事折騰得他臨三更才入睡,休沐日還得起個大早趕來請安,今日整個人的精神都十分萎靡。
到了壽安院,顧淮給院落門前的三等丫鬟塞了塊碎銀,那丫鬟将銀子一攏,方進去給他通報。顧淮在外頭等了許久,仍不見有人出來,便明白老夫人又是想給他難堪了。
果不其然,約莫一刻鐘後,那丫鬟仰着臉出來了,神色中滿是不屑與不耐,“老夫人還未起身,勞煩三少爺在這裏等候些許時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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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淮看向壽安院,裏面分明傳出杜璃玉和顧芷儀的說笑聲,比往日裏還要大些的聲調,帶着耀武揚威的味道。顧淮掩下掩眸,再擡眼斜睨了那三等丫鬟一眼,轉身離開。
“你,你怎麽走……”那丫鬟看顧淮竟然甩袖離開,情急之下連敬稱都忘了,顧淮回頭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立即像被扼住了喉嚨一般啞住了。
遠去的顧淮臉上毫無表情,內心卻是陣陣的涼意,自己是怎麽死的?杜氏一脈這般拙劣的辱人手段,前世毫無所覺的自己,簡直蠢透了!